双枪皇帝

    如果当初击败阿里海牙之后，在琼管元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行朝能迅速整合兵力，挥师北上。哪怕只有三五千兵马，挟大破强敌之威，临股战之城，亦可一鼓而下。

    可惜，由于太后党步步逼迫，赵猎别说整军北上，就是自身都没把握平安北归。行朝就此坐失收复整个琼州的良机。而崖城事变之后，赵猎收拾残局，整顿朝纲，也需要好几个月时间。这段时间，琼管及沿海各方面的情报如雪片飞来：琼州宣慰使龙文貌急征土兵蕃兵，扩军至五千；琼管州城征发徭役，加固城池；广州雷州紧急输兵三千入琼管；广南西路广南东路各州府开始征调兵马，有集结南下动向；雷州广州泉州大肆造船

    至四月末，琼管元军兵力为八千，相当于一个上万户府。

    八千，听上去挺多，但赵猎江风烈欧阳冠侯施扬张霸苏景瞻等将领根据情报分析。这八千人马远不及阿里海牙大军，甚至不如当初忽失海牙围堵万安军的八千兵马。这八千兵力分三坨：原琼管三千兵马二千新征土兵蕃兵沿海诸州新输之三千兵力。

    琼管三千兵马战力低下，相当于普通新附军一千；土兵蕃兵蛮勇，但语言习俗与汉兵不同，很难融合，加上不习战阵，匹夫之勇，战力也就相当于一千新附军；沿海征调的三千兵马，都是诸州府用于守城的新附军，役兵占多数，精兵没多少，顶多也只相当于普通一千新附军。

    这样算下来，八千元军，战力只相当于蒙元军队序列里最垫底的三千新附军。由此可见，阿里海牙之败影响着实不小，令蒙元沿海兵力捉襟见肘，想重新组建当初那样一支强大舟师，非朝夕之功。

    八千劣兵，用欧阳冠侯的话说，就是耗子挺多，都是喂猫的货。

    那么，灭这三千耗子，龙雀军需要多少动用兵力呢？

    诸将分析到最后，心里都有了底。赵猎正要让诸将各抒己见，这时江风烈提议大家各写一个数。

    颇有先祖人文情怀的苏景瞻立刻赞成。

    赵猎听了微笑颔首：师毅这个提议不错，来人，笔墨侍候。

    于是人手一支蘸满浓墨的笔，在手掌里勾画。

    数息之后，六将一齐伸出左掌。

    烛光之下，赵猎江风烈欧阳冠侯施扬写的都是：五千。

    张霸苏景瞻写的都是：八千。

    张霸苏景瞻俱是一惊，正要张口解释。

    赵猎哈哈一笑：二位不必惊讶，我们龙雀军的习惯，进攻时只记战兵数量，役兵除外。嗯，五千战兵加三千役兵，正合八千之数。我等六人不谋而合，很6，很6啊，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八章 【端阳时节煞星至】
    琼州州治琼管（今海口），宋开宝五年（972年）筑土城，凡周三里，高一丈八尺，单面（内墙）包砖，城北门南门各有一谯楼，在南门的西北与东南角各有一角楼，全城垛口八十八，南城墙段有马面六座，北城墙段四座，皆无敌楼。从面积上看，几乎是崖城的三倍，不愧是州治。不过因是单面包砖，在坚固性与防御性方面却又不及崖城。

    此城池从建成之日起，其主要防范对象就是土著黎獠，所以城池防御重点在南面。在两宋数百年历史里，也确实不少黎獠屡屡犯边的记载，最近一次更是发生在咸淳十年（1274年），规模相当大。

    但不管黎獠如何势大，怎么闹腾，却从未攻陷过琼管。这个很自然，即便琼管城池防御在大宋诸州城都排不上号，但没有专门的攻城器具，光凭简陋木枪竹箭，蚁附攻城，那也是没可能。

    南门可御黎獠，而北门又如何？

    琼管北门，建在高地之上，出城三里，地势慢慢沉降，最后延伸到一片夹杂着许多礁石的海滩。这片海滩，就是白沙口，即今之白沙门公园一带。

    祥兴元年（1278）秋，阿里海牙遣原琼州知州降将马成旺，招降时任琼州安抚使的南宋宗室赵与珞。赵与珞拒之，率领谢明谢富冉安国黄之杰诸义勇，在白沙口抵拒元军长达数月，使元将阿里海牙的舟师迟迟不得登陆。

    最后，还是靠马成旺派人暗通城内旧部，发动兵变，执赵与珞，琼管方破。由此可见，城北占尽地利，防御性能力相当强。

    不过，自从阿里海牙兵败崖城后，原琼州总管眼下的宣慰使龙文貌几乎一日三惊，寝食难安，一边征招蕃兵，一边下令加固北城。

    龙文貌真的害怕了！

    追随阿里海牙十余年，一路征伐，扫平南北，龙文貌对这位主帅的智略及军事能力崇拜得五体贴地，几乎是他心目中的不败军神。万万没想到啊，这位军神率绝对优势大军，去碾压一个奄奄一息的末路王朝，竟然会败亡——干净彻底的败北，死无全尸的灭亡。

    神话破灭，军神枭首。

    龙文貌撞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败了呢？三万五千vs五千，竟然被打得只逃回三四百，所有千户以上将领包括主帅阵亡，基本上算全军覆没。这样的惨败记录，大元建国至今从未有过。

    那个海角旮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使一条死蛇般的王朝突然雄起，一口把一支庞大的军队尽数吞噬。

    发生了什么？枪！火枪！连珠火枪！

    所有逃回来的元兵都惊魂未定地描述着相同的东西，三万多元军就是败亡在此利器之下，连他们的主帅阿里海牙，都是被乱枪打死。宋军就是凭此犀利杀器，一改被草原恶狼追杀的兔子形象，转化为猛虎

    火枪，龙文貌也听过，知道此器不凡，但没想到会犀利到如此程度，连强悍的北庭军与蒙古勇士都折在此器之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近乎于襄阳砲那样的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战略性武器。

    宋人有此利器，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阿里海牙大军败亡，兵力空虚的琼管，就象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等待被轮的弱女，惊恐万状看着南方，惶惶不可终日。万幸，宋人行朝似乎出了点事，没能及时抓住战机，龙文貌终于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他一边拼命向荆湖行省向大都告急，一边将宋人的火枪威力大肆宣扬。这样一是为阿里海牙战败挽尊，二是希望引起大都方面重视，多派兵多派将

    四月初，龙文貌最先获得赵猎任储君监国的消息，当真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赵孟备可不是普通宗室，极有宋初太祖之相，以战起家，武功过人。当初仅凭一只偏师龙雀军，就屡败马成旺马抚机忽失海牙阿里海牙等等元军宿将名帅。如今立储，整合行朝全体宋军，战力飙升，只怕又是一位马上皇帝。

    喜的是，这残宋要是君龙无首倒也罢了，大都方面可能只会温水煮青蛙，慢慢剿灭。但如今再立一君，无疑是对大都的那位薛禅汗叫板。蒙元君臣受刺激必定不小，想不重视都不行了。

    龙文貌现在别的都不想，只求沿海诸州府快些把兵马输来，保住琼管不失。否则他的官职就算当到头了，甚至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可惜，直到四月末，他所期盼的精兵没来多少，劣兵倒是一船船运来。

    随后，他接到荆湖行省的公文，言道沿海诸州府如广州潮州惠州化州高州南恩州雷州英德府德庆府等等，其州府治下民心浮动，叛乱蜂起，实在无法抽调太多兵力。而其余诸路兵马，则因地远路险，短时间内也到不了琼州云云。言下之意，兄弟你先顶着，等上头拿定主意再说吧。

    这公文所言倒也并非敷衍或虚言，历史上南宋灭亡后的十余年间，暴发最多起义的就是闽广地区。一伙又一伙，一波又一波，彼伏而此起。一直到忽必烈死了，起义都没消停。即使这些起义最终都没能成事，却也令蒙元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之所以如此，原因无他，就因为历史上南宋行朝覆灭于此，洒落无数星火，燎原四方。而眼下行朝非但没覆灭，反而越剿越强，越战越勇。声势传开，闽淅两广诸多义勇豪杰岂有不四下响应之理？如此八方牵制，蒙元方面无法就近调兵，或者就算调也不敢调精兵——你龙文貌怕失城丢官掉脑袋，别的州府长官就不怕了？

    龙文貌捏着公文长叹，求人不如求己，加紧战备吧。前几日接到大都的旧友传来书信，言道朝廷极有可能派遣镇国上将军江东道宣慰使张弘范统军前来平定残宋，希望自己能坚持住。

    大将军张弘范啊，对残宋最强一击就是他发出的，那可是宋人的克星啊！龙文貌忧中带喜，只希望崖城那边反应越慢越好，最好等到大都朝廷这边做出决议发兵，然后宋人这边才

    然而，龙文貌等不到他想要的然后了。

    五月初五，端阳时节，琼管北门，白沙滩口，惊现无数龙舟。

    茫茫大海上，千帆列张，百舸争流，不为赛舟，只为取人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琼海之上望琼州】
    汪洋之上，大潮汹涌，数百战船进逼琼管。其中最大的一艘龙舟巨舰三重楼台顶上，赵猎头戴鎏金云翅盔身披黄金鱼鳞甲，肩膀两边紫铜锻造的吞金兽狰狞凶猛，赤金臂手上一颗颗铜泡，透着难言的威严。

    赵猎就静静立于围栏前，举着从丁小伊那取回来的瞄准镜观察琼管城，一袭暗红色的大麾被海风扯得笔直，不时发出噗噗的震动声。在他身后，江风烈欧阳冠侯张霸苏景瞻等将也陆续从各指挥船转移到赵猎的座船上，一同磋商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

    瞄准镜镜头里，琼管北门清晰可见，城上幡旗猎猎，人影奔突，隐隐还有锣号声传来，显然守军正积极备战。不过海滩上没有元军身影，显然对方不打算或无力阻止龙雀军登陆。

    琼管北门的地形并不算复杂，视野开扩，地势平缓，正对城门的是一条铺满打磨平滑的礁石的丈二大道。大道两侧，是高低起伏的山丘，山丘顶上泥土新鲜，草木皆无，明显是最近才覆盖上去的。

    山丘顶上，左右各有一处用礁石砌成的敌楼，本身不过丈余高，但借着地势的增幅，足有二丈五六高度，而周长达到三百步，几乎等于一个昌化军城的面积。由于地势很高，在海面上无法看清楼内情况。

    除了两个面积超常宽大的敌楼之外，这里的地形并无出奇之处，跟崖城比起来也差不多，但是，当延伸到白沙口海滩时，就显现出了特别之处，那就是一个字——高。

    怎么说呢？

    从琼管北门出来，直行里许，地势越来越低，但总的来说还算正常，直到白沙口海滩时，地势突然一落，足足有三丈高的垂直落差，形成一片如墙崖壁。只有三条小道，可以登上崖壁，进入北门。

    这样的地形，半是天然，半是人工。通常陆架入海，地势由高降低，这是天然形成。但陆架与海滩相接处垂直平滑，寸草不生，徒手难攀，这就是人力所为，为的就是提升琼管的防御度。

    赵猎一边看，一边听身旁一个黑衣人禀报情报。

    这黑衣人正是原黑鸦成员之一，后入尖哨营，成为一名尖兵。他早早就奉命潜入琼管城，打探军情，此时正结合眼前地形，为赵猎及诸将讲解：道路两边原有高丘，可令进攻方冲锋时军阵难以保持整齐。但在前次阿里海牙入侵琼管时，曾将此山丘铲平，以便布阵。两个月前，龙文貌征调五百役力，花了整整一个月，重新堆土成丘，恢复原貌，意欲阻我大军

    苏景瞻道：我说呢，那山丘的土那么新

    江风烈一指那片崖壁：元军会在那崖壁做何布置？

    黑衣人摇头：没有布置。

    张霸铜铃般大眼珠子瞪出：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半天然半人工的绝佳防御所在，怎可能没布置？哪个守将会蠢得弃而不用？

    黑衣人接着道：元军的布置就在那两个敌楼之上——他们分别布置了两架五梢砲

    欧阳冠侯吸了口凉气：他娘的，够狠！

    那五梢砲杆长即两丈有五，拽索达八十多根，操作人员在一百五十人以上，石弹重五十斤，投掷距离为一百八十步等等，从那两个敌楼到崖壁处，大约就是二百步，加上高度加成，正好在打击范围内原来如此。难怪这两个敌楼相当于一般关城大小，原来要容纳近千砲兵及两具巨大的砲车啊。

    黑衣人继续道：城内亦有七梢砲十具，弹重九十斤，射程二百五十步，与二敌数相呼应。若敌军围楼，则城内砲发，打击范围正好在敌楼方圆百步之内，可给予围楼之敌重创。而两敌楼之间的距离，也正好在五梢砲打击范围内，如此，又可相互支援当日琼州安抚使赵大人，就曾以此三角交叉砲击之法，打得元军数度铩羽，难以靠近城池。

    诸将相顾骇然，难怪之前琼州安抚使赵与珞能以数千羸兵，阻阿里海牙舟师数月之久，如此地势，如此利器，当真是易守难攻。

    江风烈咬咬牙，断然道：欲破琼管，必先夺此二楼。

    诸将皆深以为然，再难攻，也得攻。

    赵猎吐出一口气：要是有大炮就好了，一轰啥事都解决了。

    大炮？这是什么？身旁诸将一头雾水。

    苏景瞻道：王爷所说的是襄阳砲么？此利器我宋军未尝有造。再说了，此砲重而巨，无法安装于舟船之上，否则当日阿里海牙早就以此器轰开琼管了

    赵猎笑而不语，这东西跟诸将说不着，就让他们误解去吧。

    情况清楚了，战略也基本明了，就是先扫平两侧山丘上的敌楼，然后再围城攻打。这种打法中规中距，但比较耗时，而且，伤亡也大。但面对这样的地形，很难有别的法子，否则以阿里海牙之能，也不至于被阻那么久。

    赵猎心里隐隐有个计划，但还不太成熟，而且，他也要先看看元军的打法再做决定。

    那么，派哪一支军队先去试探呢？

    崖城整编之后，宋军人马已达一万六千人之多，除去捧日天武禁军及诸司衙守护兵马之外，其余皆并入龙雀军。某种程度上说，龙雀军已取代宋之禁军，成为精锐的象征。

    此时龙雀军全军共计一万四千人马，其中二千镇守崖城，三千守卫万安军，一千守昌化军，其余八千人船，尽数出征。这八千兵马里，战兵足足有五千。其余或是辅役，或是匠人，或是船工，这些人虽无战力，却是一支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也是要算进去。

    此战，一共有十五个营，其中直属赵猎的就有武功队尖哨营破虏营赤蛟营新兵一营，共二千人马。

    江风烈指挥的则是白衣营忠顺营新兵二营，一千五百人马。

    欧阳冠侯指挥新兵三四五营，一千五百人马。

    张霸同样指挥新兵三营。苏景瞻是海军统领，属下多习水战，在这一战中主要任务是封锁海面，不参加攻城战。

    新兵营都是降兵及义勇组成，由于未有战功，所以还没有营号。将来会根据各营作战战绩特点，定下营号。

    这十二营（除苏景瞻的海军），赵猎会点哪一将出战呢？

    江风烈欧阳冠侯张霸一齐躬身请战：末将愿领这打响收复琼州第一枪之荣耀！

    赵猎目光慢慢转动，最后停在张霸身上：张统制听令，以一营兵力，趁涨潮冲滩登陆，分别进攻两座敌楼。

    末将领命！



第一百九十章 【砲石逞威】
    琼海，白沙口海滩，一艘艘战船峙立海上，数十条舢板顺着滚滚浪潮，破开浪花，冲向海滩。

    距海滩还有百米时，一声角号长鸣，五百条赤膊汉子同时立起，齐声大吼，纵身跳入浅滩。瞬间浪花飞溅，那惊天动地的怒吼，连汹涌澎湃的巨浪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