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天子要杀高仙芝与封常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为东京洛阳的失陷,寻找一个替罪羊,以安抚,震慑朝野百官。其次,因为安禄山的造反又使得本就多疑的天子,对高、封这种常年在西域领兵的边将节帅甚为忌惮,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秦晋弹劾杨国忠尸位素餐,祸国殃民,根本上是为替天子重新选择了一只替罪羊。只不过这只替罪羊的人选并非天子所乐见,但弹章上所列的条条罪状,又是切实存在的,国事糜烂,宰相也必须有推脱不开的责任。
秦晋的弹章并非一份,除面呈的一
第一百二十七章:夜拦宰相车
杨国忠府邸所在的永嘉坊与天子居住的兴庆宫只有一道宫墙之隔,但自兴庆宫失火之后,李隆基就搬回了大明宫居住,是以杨国忠欲见天子也不如先前那般方便。
除了坊门以外,还有宵禁城防,自从神武军监察巡防以后,就算达官勋戚,没有圣命在身一样不予放行,纵然身为宰相也难以优待。前一日,门下侍中韦见素因陛见天子离宫晚了,又忘了向宫中黄门索要盖有天子玺印的通行公文,竟被抓了个现形,出尽了难堪。
但是,现在神武军中郎将秦晋已经获罪下狱,生死未卜,他立下的规矩没了天子撑腰,谁还会刻意遵守
杨国忠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家奴驭者驶离永嘉坊,辚辚向北,直奔大明宫而去。
……
今夜对于很多人都是难熬的一夜,裴敬也是其中之一。中郎将进宫之后莫名其妙的被天子下狱,直到午时以后才有确切消息自中书省传出来,竟是中郎将弹劾宰相杨国忠,因此而惹怒了天子。
神武军上下,一时人心惶惶,失去了一军主将,这些如狼似虎的世家子弟竟有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忐忑不安了。但在这种关键时刻,神武军强调军纪的效果立时就显现出来。
尽管禁军们有着或多或少的疑虑,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逃避值夜,当值的禁军们依旧如昨日一般,分作数十队,沿着各坊市间的大街巡察不法。
然则一夜之间,故意违犯宵禁的人数竟激增到昨日的十倍之多,这些违犯宵禁的人又无一例外均是达官勋戚家的子弟,不少禁军执法拿人时,更遭到了这些人的恣意嘲弄与辱骂。
分队巡察的禁军们同样出身不低,又岂会在乎此等威胁,将所有试图挑衅的人悉数锁拿,押赴禁苑。
裴敬今夜本不当值,但为防万一还是亲自出马,在胜业、永嘉等重要坊外大街巡察。毕竟这几个坊内住的都是朝廷最显要的人物,切不可掉以轻心,万一出了丁点意外,都是给中郎将添麻烦。
只是裴敬低估了今夜即将面对的麻烦,数十起恶意挑衅的消息,一条条汇总到他那里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秦晋在神武军定下的规矩究竟还要不要执行,很快就面临了内部的质疑。
“人亡政息,现在中郎将自身难保,咱们何苦还得罪这些勋戚子弟”
说话的是裴敬一向敬重的独孤延熹,然而这种阴阳怪气的强调让他很不舒服。
“独孤兄以为小弟当如何决断”
独孤延熹鼻息间闷哼一声,“君为校尉,当自行决断,某岂敢越俎代庖”
自从独孤延熹被从限制活动中解放出来,加入神武军以后,裴敬对这个昔日的大兄便倍感陌生,没了豪气干云,没了干脆决断,剩下的全是不合时宜的满腹牢骚。
裴敬只道他一时间难以适应身遭变化,是以每多容让,遇事也很是尊重的与之商量,然而换来的,除了轻薄的言语,就只剩下有意无意的嘲弄。
今日独孤延熹挑头质疑中郎将制定的规矩,已经触碰到了裴敬的底线,是以言语中已经带上了前所未有过的不满。独孤延熹兴许是听出了他的这种不满,竟破天荒回避了逼问。
裴敬声音冷的一如今夜呼号北风。
“全体听令,今夜若有违犯军规者,一律从重处罚,绝不留情,都听得清楚”
“清楚!”
跟随在裴敬身后的数十骑禁军同声回应。与裴敬并驾齐驱的独孤延熹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马速也慢了下来。
刚刚出了长乐坊大街,远远便看见有轺车十骑迎面而来。
独孤延熹在裴敬身后咕哝了一句,“有好戏看了!”
火光映照下,车幡忽明忽暗,独孤延熹一双眸子在夜色掩盖下,散发着异样的神彩。
刚交代下去严令,便有朝中大臣公然违背,裴敬硬着头皮催马迎了上去。通过车马的规格与张扬的车幡,他已经隐约预感到,此人身份定然不低。然则驱马直抵车前时,他更是惊骇不已,今夜直撞上来的,正是中郎将拼死弹劾的宰相杨国忠。
裴敬似乎听到了身后的独孤延熹有意无意发出的轻笑,其中散发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留步!依宵禁律条,重臣破禁,须罚十金!”
裴敬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止不住的发抖,处罚朝廷重臣不必关押到禁苑中,仅仅是轻描淡写的罚十金。秦晋在制定处罚律条的时候,并非有意从轻,而是天子要求必须保存重臣体面,在这一点上他做不到商鞅那种近乎极端的严苛,只能采取折中办法。
即便如此,仅仅是罚十金,对于这些宰相重臣来说,也是丢了天大的体面。韦见素为此曾大为光火,据说这位向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宰相在返回胜业坊府邸后曾大光其火,连同坊内的其他宅邸都听到了动静。
护持在车前的马上甲士断喝回应:“杨相公车马,谁敢罚金”
杨国忠的卫士一个个都带着火气,得知家主打算闯宵禁,一个个都卯足了劲,给那些丧家之犬来个下马威,又岂能从容就范
裴敬深呼一口气,心知今日不能善了,但又强笑道:“按律,闯宵禁当监禁三日,然天子顾及重臣体面,仅象征性罚十金。杨相公身为宰相之首岂会违背圣人旨意”
说着,他双手往右上遥遥一拱,声音陡然转厉。
“家奴休要猖狂,莫要冒充杨相公,毁了相公一世令名,还
第一百二十八章:寒梅最堪恨
门下侍中韦见素刚刚训斥了韦倜一通,让他管好这个惹事的妹妹,现在朝廷局面波云诡谲,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举族遭殃,万劫不复。面对这种汹汹局势,换了别家人躲还来不及,自家的这个女儿倒好,一脚就踏进了那深不可测的浑水里。
不过韦见素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气秉性,若一切硬来只会起了反效果,而且又因在婚事亏欠她太多,心存中一直存着歉疚,所以父女间的关系甚至还不及陌路人。
韦倜受了父亲之命来劝妹妹,明知道不会有效果,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项。
“阿兄不要说了,能做的都已经做过,剩下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说着,两行眼泪在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无声流下。韦倜见状不禁为之动容,她这个妹妹向来以坚强示人,就算身为女儿家,也甚少在人前流泪,他想安慰几句,奈何喉咙咕哝了几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晋弹劾谁不好,偏偏去惹权倾天下,一门显赫的杨国忠,不但惹得天子震怒,还要面对杨家的打击报复,其下场不用亲眼所见,都能想像得到。
韦倜心疼妹妹,忽而问道:“阿妹做这些,那人都不知道,值得吗”
……
契苾贺原定在今日率新安军开拔东出,然而朝廷派来的传旨使者忽然摇身一变就成了监军,更有大批禁军开进临时驻地,弄得他一头雾水。
这禁军驻地与外界沟通不畅,消息闭塞,直到晚些时候,契苾贺才得知了一个有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这也解释了为何今日新安军没能按时启程,传旨的使者变成了监军。
秦晋被下狱,契苾贺一如旁人一般,顿觉茫然无措,但他毕竟是经过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冷静之后便决定找人商定一下对策,究竟中郎将是否凶多吉少。
奈何契苾贺在长安城几乎举目无亲无故,认识的人里最亲近的是陈千里,可他已经与宦官张辅臣到潼关去了,接下来还有个在龙武军中陈玄礼麾下做小吏的李萼,但是他对此人了解甚少,因此也被排除在外。
最后一个选择,就只剩下了封常清留在秦晋身边的郑显礼。
郑显礼到了长安之后,一直在秦晋幕后出谋划策,并不在军中任职,想找到此人并不困难,唯一困难的是如何避开这些该死的耳目。现在他的左右全是监军宦官带来的禁军,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监控之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又谈何容易。
很快,契苾贺接到了郑显礼遣人送进来的密信,告诉他稍安勿躁,中郎将自有安排,成败与否三五日间就要见分晓。
契苾贺烦躁的坐在军榻上,三日后就是元日,今年的元日注定要在忐忑中度过了。
……
杨国忠受圣命兼领神武军,自然不能亲自到军中操持,所以要选个合适的人选到禁苑去。不过,他的短板也就在于此,夹袋里知兵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老仆忽然拉开了房门,“相公,杜将军又来了!”
一听说是此人,杨国忠本能的皱起了眉毛,刚要命老仆将他赶走,但转念间又改了主意。
“让他进来!”
这个杜乾运是杨国忠安插在高仙芝身边的钉子,原本随秦晋由陕郡入京后,杨国忠还颇有重用之意,但不知此人得罪了谁,竟被指认在秦晋入陕郡之前几欲降贼,甚至连来往的文书证据都一一齐备。
杨国忠自然不会保他,最后还多亏了那个秦晋,曾为他作保,这才没被追究罪过,只不过功劳没了,官职也没了。
杜乾运不甘心,仗着家资丰厚,三五日便携带重礼到旧主杨国忠府上请见,希冀寻到机会再次为官。然而,杨国忠对他已经心生嫌弃,每次都将礼物收下,却绝不会为他在天子面前多说一句话。
“下吏杜乾运,拜见杨相公!”
杜乾运在杨国忠面前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杨国忠闷哼了一声,让他到坐下说话。
“眼下有个极要紧的差事……”
听得杨国忠如此说,杜乾运两眼放光,急吼吼道:“相公尽管吩咐,下吏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杨国忠淡笑一声,“好!”
……
杜乾运立马神武军辕门前,怀中中揣着检校中郎将的诏除敕书,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打着鼓。他实在是让秦晋吓破了胆,连带着对他麾下的兵将也大有惧意。
在惧意忐忑间,杜乾运内心中还隐隐有几分愧意,毕竟在危难时只有秦晋一人不计前嫌,站出来替他说了句话,才保住性命。不想,今日自己就要亲手来代杨相公瓦解神武军。
半晌后,杜乾运长吁口气,暗暗嘀咕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将军莫怪……”说罢,催促战马,进入辕门。
检校神武军中郎将杜乾运接掌神武军后,巡查城防等日常军务仍然照旧,但在当日午间就公布了第一次任免文告。
裴敬免去校尉一职,由独孤延熹接任,余者旅率、队正也多有升降调整。其中,裴敬、卢杞等人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贬斥。
由此,杜乾运入神武军中,可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神武军中大部都是世家子弟,对这个心怀歹意的检校中郎将很是不屑,然则有独孤延熹在,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凡有出言不逊者,一律杖责二十!
秦
第一百二十九章:金瓯不自持
“来了陪吾走走,说说话!”
李隆基的声音出奇温和,这让李亨更觉奇怪,同时心头也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不是太子,父慈子孝,终日无忧无虑……
此情此景,李亨忍不住鼻间发酸,然而他太了解老迈的父亲,对于一个能在一日间连杀三子的皇帝,没有什么比他的皇位更重要,今日如此作态,又不知要如何折腾自己了。
李隆基领着李亨在园子里边走边闲聊着风花雪月,又从风花雪月说到天下奇闻怪谭,直到在园子里绕了整整一圈,竟绝口不提今日召其入宫何事。
太阳终于彻底隐没在了天际尽头,无边的黑暗笼罩了大明宫,直到浑浑噩噩的出了宫门,太子李亨才缓过神来,又摇头叹息两声。父皇真的老了,难得今日单单只是父子叙谈,这是他多少年来曾无数次在睡梦中渴求的一刻,然则真的实现了,却怅然若失,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驭者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四马轺车辚辚起动,缓缓的驶离了大明宫。
高力士偶感风寒,卧榻养病,今日一直是边令诚随侍天子左右。他只觉得天子目下的状态有些反常,明明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召见重臣,临黑天又和太子逛起了园子,按说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早就该到卧榻上休息。
可是天子不但没休息,反而又坐到了案前,提笔疾书,勾勾抹抹了一阵后,终于书成弃笔。李隆基摇晃着来到榻前,卧倒后竟直接鼾声大起。
边令诚赶忙轻手蹑脚的过来为李隆基盖好被子,又轻声命人将殿内的大半烛火吹熄,然后又到御案前,打算将用过的毛笔清洗干净。天子的亲笔手书墨迹还尚未干透,他好奇的看了两眼,借着忽明忽灭的烛光,一行字跳入眼中,惊得他顿时汗出如浆,手中的毛笔都差点拿捏不稳而掉落。
这分明是皇帝草拟的制书,由于烛光暗淡摇曳,虽看的不全,但仅看清楚其中的一行字就已经足够了。
“……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监抚军国事……”
朝中谁人不知,天子一向最忌惮太子,时时不忘打压防备,若以皇太子为兵马元帅,监抚军国事,这,这不已经等于将权力拱手相让了吗
震惊与慌乱过后,边令诚得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结论。
天子已经有心禅位!
为了向天子表忠心,边令诚打压太子绝不弱于杨国忠,早就把太子得罪死了,如果太子一旦继位,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
边令诚还想不通,天子明明身体康健,虽然已年过古稀,但再活十年也不是问题,况且天下局势也渐趋好转,禅位的念头又是因何而起呢这个疑问在他脑子里仅仅一闪而过,巨大的危机感驱使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可靠的盟友,劝说天子打消掉禅位这种可怕的念头。
满朝上下,放眼望去,最不希望天子禅位的当属杨氏兄妹。
……
永宁坊内有一片方圆百步的空地,原本是失火后留下的废墟,但清理掉烧毁的砖木以后,便没在原地复建宅院,好大一片空地竟被清理成了跑马场,冬季一到就成了白茫茫的雪地
白茫茫一片中,萦绕着女子的嬉笑打闹,马蹄急促,红裙翩翩,随着希律律长嘶,飞驰的骏马驻足,前蹄抬起虚刨,又重重叩在地上。
一阵惊呼赞叹骤然响起,赞叹着马上人的骑术精湛,而马鞍上端坐的却是个身姿婀娜的红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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