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商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大罗罗
在北南两个枢密院中,又是以北枢密院为尊的。所以萧好古这个辽国北枢密院都承旨是个足够分量的贺正旦使。
而担任贺正旦副使的,则是个汉人文官,中大夫,北面林牙承旨刘云。
这位刘云虽然是文官,而且还是进士出身,可是长得却是又黑又壮,还蓄着络腮胡子,骑在马背上的矫健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契丹武士。
实际上,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文官的武艺比萧好古这个武官也差不太多。今次在开封玉津园参加射箭比试的就不是萧好古,而是这个刘林牙。
之所以会这样,倒不是因为他出身燕京刘氏(燕云四大家族之一),从小就接受的就是允文允武的训练,而是因为萧好古这个奚人亲贵的武艺实在有点儿水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大辽立国比大宋还早了几十年!
世代后族的萧家贵人们都享了二百多年清福,如果不是有一个四季捺钵制,让这些契丹贵人一年四季跟着皇帝在四个捺钵地来往转悠,他们大概连马都不会骑了。
幸好大家还能骑马!纵马奔驰的刘云心想:要不然这次根本不可能在恁般短的时间里,从冬捺钵所在的西京大同府境内的桑干河畔(传统的冬捺钵地在更北面的广平淀)一路奔驰到大宋境内的开封府,从而赶上贺正旦的名目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也真够丢人的!为了胁迫宋国放弃在横山之战中占领的土地,并且归还西夏,大辽皇帝改变了冬捺钵地,跑到了距离宋国代州不远的桑干河畔扎营,一度还毕竟到雁门关以北数里的地方,以施加压力。
可是宋国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强硬,不仅不肯归还占领西夏的土地,而且还继续在横山以西发起浅攻(章楶提出的战法,就是小规模的持续的不深入的进攻),虽然一时也灭不掉西夏,但是却是持续给西夏放血。由于横山一线完全被宋国控制,西夏不可能通过突入宋境大掠来弥补自身的损失,所以只能不停失血,早晚会被打死的
更让辽国皇帝没想到的是,宋国不仅对辽国的威胁置之不理,而且还违反了多年的惯例,没有派出贺正旦使!
这下可把耶律洪基和他的大臣们给吓坏了呃,宋朝不派人来贺正旦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不贺正旦很可能是宋辽绝交的开始!
而宋辽绝交就意味着一年五十万缗的岁币(澶渊之盟后一开始是三十万,后来又利用宋夏战争迫使宋朝加了二十万)要泡汤。现在北阻卜还没打完,而且肯定还要没完没了打下去,生女直的节度使完颜盈哥(宋朝叫他完颜扬哥)又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开个战场要是再没了这一年五十万的岁币,大辽的军费怎么办?
而且,宋国一旦停付岁币,辽国得出兵征讨吧?要是就这么算了,大辽境内的汉人肯定要有想法的
好嘛,西边的阻卜没打完,东边的生女直眼看又要打,南边的宋辽再起刀兵三线开战,还让不让人活了?
到时候三线开战,只要有一线战败,大辽国就有覆灭的危机!
现在一个北阻卜就打得焦头烂额了,再来两个强敌,要能打赢才是见了鬼。而打不赢的结果,就是辽国同时陷入三个必死战争泥潭。
所以耶律洪基也顾不得上国体面(宋辽一直在争天朝上国的名分),以贺正旦为名,派出了萧好古和刘云日夜兼程去宋国的开封府,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搞得辽宋关系破裂!
和宋朝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刘云这时策马到了萧好古身边,大声用契丹语说道:萧观察,这里已经是开封府地界了,最多再有一日,便能住进都亭驿了。
一路好赶呐!萧好古轻轻一扯缰绳,放慢了一些马速,刘林牙,你是常常往来宋国的,你觉着今次该用何策略?
自是威压恐吓了!刘云道,宋国官家和太后都养在深宫,不习武艺,因而胆小懦弱,先恐吓一番总不会错的。
刘云所在的燕京刘氏子弟世代都从事外交,那个成功迫使宋国增加了二十万缗岁币的刘六符就是刘云的伯父。而刘家子弟对宋外交的诀窍,就是威压恐吓。
这次能吓得住吗?萧好古皱着眉头问,虽然如今南朝是昏君奸臣当道,但是这对君臣的胆子有点大了。
赵煦因为恢复新法害民,所以在国际上的评价不高,普遍认为他是个昏君。当权的章惇则不必说了,国际公认的大奸臣。
刘云苦苦一笑道:这对昏君奸臣是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吓唬则个总不错的,真要吓不住再想别的办法吧。
再往右,再往右偏一点,对,对,就这样,一定要让辽人一进屋就能看见。
同一时候,武好古正在都亭驿里面指挥几个驿卒安放油画《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油画放在一个特质的木架子上,正对都亭驿的大门,只要辽人的使臣一进门,马上就能看见油画。
纪忆则抱着胳膊站在武好古身边,他现在的职官是权枢密院编修官,编制上属于枢密院编修司(之前写成北面房是错的,因为纪忆的将仕郎官太小,只能授权编修),还得到了编修《北朝纪略的任务实际上就是将访辽的见闻和武好古画的地图谍画编修成册。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差遣,他才得以参与到接待辽国贺正旦使的活动之中,充任馆伴通事,实际上就是馆伴使的翻译官。
所谓馆伴使则是负责在开封府相伴辽国高丽等国来使的官员,通常由重臣出任。和馆伴使相对的还有一个接伴使,就是在辽国高丽等国使臣入境后负责相接的官员。
这次辽国使臣来的忽然,朝廷来不及派出重臣充接伴使,只是在河东路选了个武官接伴。不过馆伴使却派出了重臣,正是枢密院都承旨蔡京。纪忆因为上次替蔡京摸清了端王赵佶的底牌,又和蔡京的儿子蔡攸交好,现在已经成了蔡京的心腹。
而这一次接待辽使的策略,早就已经定下,就是强硬而不失礼。将《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摆放到都亭驿,无疑就是展现强硬的手段。
这等于在告诉辽使,大宋天子已经准备好御驾亲征了!
你们辽人有胆,就放马过来吧!
挂好了,武好古回头看着纪忆,忆之兄,你看如何啊?
不错,不错。纪忆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身边主管都亭驿的一名李姓内官一拱手(都亭驿归往来国信所管理,主管官员都是内侍),李大官,劳烦关照馆内诸人,若辽使问起此画,就言是官家在琼林苑校阅殿前诸班时由翰林图画院画师所作。
咱家知道了,上头早就关照过了。这名姓李的老宦官笑道,请将仕回禀蔡学士,明日保管能唬辽使一个心惊胆颤。
第200章 还不快拜!
一夜,无事。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六日,年关将近,却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虽然是瑞雪兆丰年,但也令天下陡寒。
不过开封府辞旧迎新的喜气,却没有因为这一场冬雪而有丝毫减色。坊巷里,显得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搭起棚子的摊贩,街上都是冒雪出行采购年货的行人。大雪,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方才停歇下来,笼罩在开封城头的乌云也随之散去,阳光普照,给白雪覆盖的大宋首善之城罩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由封丘门入城,现在策马走在马行街上的辽使萧好古刘云也感受到这份欣欣向上的繁荣,心中不由大为感慨:大宋明明是主昏臣奸,可偏偏没有一点亡国的征兆至少在他们两个辽使看来,这国一时半会儿是亡不了,非但亡不了,而且还充满了向上的活力。
不仅经济繁荣,民生富足,连军事也愈发强大了
而大辽这边,明明是圣君当道,还有佛祖庇佑,可是这国力却是山河日下,似乎怎么也阻挡不了日下的可不仅仅是契丹人的武力,还有大辽境内的农商百业!
如果这个时候去大辽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南京析津府街头转上一圈,肯定看不到这种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倒是能见到不少乞丐聚集在各大寺庙门外行乞。每天早上还能在街头看到不少冻饿而死的倒卧,真是惨不忍睹。
至于析津府城外,那就凋敝得更加严重了。如果在冬季出城,走在官道上举目四望,能看到的除了为数不多的豪门堡坞,就是荒废破败的村舍。
若是再偏僻一些,那可是盗贼林立,没甚王法的地方了,不仅往来的客商常常被抢,便是契丹贵人的牛羊,也三天两头被横行燕山南北的马贼给劫了去,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虽然心里面万分羡慕大宋的繁华兴旺,不过萧好古和刘云两个辽使的面子上,却都是一脸的鄙视表情。骑在马上,下巴高高昂着,根本不拿正眼儿瞧人,还一边骑马一边用契丹话儿聊天。
皆言南人柔弱,不习弓马,唯善经营,又贪图安逸享受,今日见了,果是如此啊。
观察所言极是,南人习文,北人习武,南人善经营,北人善弓马,古之亦然。若不是我主仁厚,不愿生灵涂炭,此时就该是我契丹铁骑南下打草谷的时候了。
是啊,如今黄河北流入燕,大河天堑已然不存,我契丹大军若欲南征,只需顺流而下,二十日便可在开封府城外牧马了。
若不是皇上久习佛法,慈悲怜悯,这会儿我契丹大军,恐怕就已经滚滚而来了吧!
两人一唱一喝说着吓唬人的话,说的是契丹话,却也不怕陪着他们入城的馆伴使蔡京听不懂,蔡学士身边可跟着馆伴通事纪忆呢。
两个辽使说一句,纪忆就小声儿翻译一句,翻得分毫不差。所以蔡京完全知道萧好古和刘云在说什么?不过他却一点儿不害怕,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多时,两个牛逼吹得都快把天吹破的辽使就在蔡京等人的陪伴之下,到了位于开封府城右二厢的州桥投西大街,都亭驿就位于这条大街的街北。
和开封府城内大部分街道一样,州桥投西大街上也是店铺林立。和都亭驿相对的是开封府最大的珠宝铺梁家珠子铺,梁家珠子铺两边大多是书画斋和花果铺,大街向南延伸就是州桥,过了州桥就是两座大酒楼,一座是张家酒店,一座是王楼就是以山洞梅花包子闻名后世的王楼,不过在北宋时,包子对王楼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生意,这座大酒楼和潘楼丰乐楼一样,都是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之一。
都亭驿到了!
纪忆用契丹话大声嚷嚷道:请正使副使下马入驿馆休息则个。
两个辽使闻言都勒住缰绳,向前望去,就见一个阔大的门脸儿,屋宇式的大门楼,斗拱飞檐,金柱红门,气派非凡。门口全是顶盔贯甲的护卫,持着长枪,立成两排。栓马桩则是一排一排的,足可以供上百匹马使用。一个头戴貂珰,手持着拂尘的大貂珰,就是那位李大官带着几个吏员和小黄门站在门脸儿内,武好古也在其中,做吏员打扮,笑呵呵地看热闹。
看到辽使从马上下来,那李大官用仿佛吟诗一样的调子喊道:奉旨迎辽使,唯愿两朝修盟好,请了。
辽人的贺正旦副使刘云也用同样的语调,用契丹话答道:奉旨贺正旦,北南二朝如兄弟!
这套应景一样的答对词儿早就是惯例了。宋辽两国的和平相交了快一百年,许多外交活动都行成了惯例,说什么话,送什么礼,都是有例可循的。
伴馆使蔡京这时笑吟吟上前道:二位国使请先在都亭驿少歇,待正旦日上大朝会拜贺皇帝,初二赐国宴,初三玉津园和我朝西军壮士比试射箭。
贺正旦的活动安排也都是惯例了,蔡京不说,萧好古和刘云也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今次南来的两位辽使还肩负着别的使命。
当下辽国贺正旦副使刘云就沉着声道:蔡伴使,我二人奉旨南来,并不全为贺正旦,还要问问贵国官家,何故兴兵于横山,侵夺夏国疆土城池?
蔡京闻言笑了笑,道:此事乃我朝家事,于北国何干?所谓夏国,本是由我朝之定难军节度使司叛乱而来,所有土地,皆是我朝之国土。我朝兴兵荡平西贼,就如同贵朝讨伐不臣之北阻卜。若贵使要以西贼问我朝,那我朝也要以北阻卜问贵朝了。贵朝何故兴兵草原,侵夺北阻卜人的牛羊草场?
问的好!
跟在李大官身后的武好古听了蔡京的话,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这奸臣果然是奸的,客客气气的一番话里面,全都是杀机啊!
两个辽国使臣则是吓了一跳,宋人的枢密院都承旨怎么提及北阻卜了?
莫不是磨古斯那个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逆贼勾结上了宋朝?
这阻卜草原上从来都不缺亡命的壮士,缺的就是铁!若是宋人能送上几十万斤铁给北阻卜汗王磨古斯,那大辽国的麻烦可就要没完没了啦。
两个辽使互相瞧了对方一眼:这事儿可不能等闲视之!一定得先查明情况,再行定夺
若是宋人真的和磨古斯之间有了联系,那么大辽就必须在西夏问题上让步了。
反正西夏一时半会儿是死不掉的,而磨古斯则是必须要打死的!要是让他在阻卜草原上做大了,大辽国可就有亡国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两个辽使也不说什么吓唬人的话了,蒙着头就往都亭驿里面走。都亭驿是庭院式的布局,大门里面是正院,正院两侧是两排廊房,正北又是一道二门,进了二门才能看见正堂大厅。
两个辽使就在蔡京李大官和纪忆等人的陪同下一路往里走,迈步就进了大厅,抬头一看就发现了一个横刀立马的大宋官家!
谁?
怎骑着马?
两个辽使没见过这么真的话儿,都下意识的以为瞧见了真人,都惊呼起来了。
都亭驿的大厅里面怎么会有人骑马?
而且还是横刀立马
萧好古和刘云正糊涂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人大喊:此乃我大宋官家的真容图!还不快快行揖拜之礼!
什么?
这是张画儿?
这画上的人是大宋的昏君?
刘云是当过贺正旦使的,曾经见过哲宗皇帝,当下定睛一瞧,果然是大宋的昏君。
这昏君横刀立马,黄色的斗篷迎风飘扬,还在挥舞右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这是要御驾亲征?
刘云心道:原来大宋的君不是昏了,而是疯了大辽铁骑还没南下,他就准备要御驾亲征了!
观察,图上的人是大宋官家!刘云忙用契丹话对萧好古说。
真是大宋官家?萧好古吸了口凉气,大宋的昏君原来是这样的
还不快拜!
纪忆朗声又道。
拜?
辽国使臣向来以上国使者自居,拜大宋官家的真人都勉强,现在要拜一幅画这个太丢份了吧?
不能拜!
萧好古大声道:此乃图画,非真人,不可行拜礼!
见此画如见真人,蔡京冷笑道,官家以此画代己以迎二使,若不拜,便回吧。
什么?
便回吧?这是要绝交吗?
两个辽国使者有点蒙逼了,绝交就不给岁币了,不给岁币就是逼着大辽开战了!大宋官家真的疯了可辽国现在能和大宋开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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