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韩裁歌面朝皇帝伏低身子,“是的。这是先帝时候的事儿了,陛下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我与容行沙、欧阳泽来三人,从二十年前,陛下出生的那晚开始,就携手守备着一座建在汴梁城中的阵法,名为‘归寂阵’,阵眼则设在这大相国寺中。”
“我出生那晚”
“先帝在时应提起过,陛下出生那一夜,天地有龙气外泄。”韩裁歌道。
少年皇帝恍然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正是那一夜,汴梁城中有紫气冲天,胆大妄为之辈窃走了陛下的龙气。也正因如此,那一夜归寂阵成,我才入宫,为皇帝死士。”
汴梁城中,浩瀚紫气织成一道通天长河,电闪雷鸣,其间隐有飞龙吟啸之声。
少年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韩裁歌则如临大敌。
赵无安半跪于地,神色更加黯淡。
不知为何,自从那声巨响过后,他丹田气海便一时如泄漏般瞬息干涸,竟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像是看出了赵无安的疑惑,韩裁歌冷哼道:“你曾入过那书阁吧得了那他传入一丝真龙气机,功力大涨是不假,只可惜那龙气全在他身上,一旦运起功来,你便如身中剧毒,难动分毫了。”
赵无安皱起眉头。
看来那一夜,破败书阁底下遇到的神秘老人,便是此时就将要跃出归寂阵的韩祝酒。
“他与你既然是亲生兄弟,为何又要将其压在这归寂阵下,让他二十年不得已见天日”
虽然眼前的刀客脾气并不好,但赵无安还是把这话问出了口。
毕竟在书阁之下,那替他疗伤,还将传了他一身功法的韩祝酒,怎么也不像是个坏人。
“你可知归寂阵,只困真龙,不困伪龙”韩裁歌冷冷地问。
赵无安愕然点头。
“那你可知,这天下间,只能有一条真龙”韩裁歌又问。
赵无安一愣,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大相国寺门口的少年皇帝。
皇帝冷着脸道:“杀。”
韩裁歌没有丝毫犹豫地应了一声:“是。”
话音未落,城市上空便响起一道惊天巨响。
韩府中的一座陈旧书阁,在青天白日之下骤然崩塌。千钧一发之际,从其下跃出了青黑色的影子,手持一盏提灯,状若疯魔。
那人一跃上地面,便如野兽循着猎物的气味那般,直扑城西的大相国寺而去。
韩裁歌直举刀刃,跃至寺庙正门,护在了少年皇帝的面前:“陛下莫怕,韩裁歌定会将那不肖弟弟拦在门外,不让他近身一步。”
半空之中,忽然炸开一声凄厉冷笑:“好一个不让我近身一步!韩裁歌,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亲生兄弟的你就真不怕死后下了地狱,遭呢拔舌剜目之刑”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相国寺门前的路上,骤然现出一个深坑。
滚滚烟尘,却掩盖不住其中汹涌如潮的紫气。
与那人身上的紫气相比,赵无安丹田中这点紫气简直稀薄得可怜。
饶是如此,他也被那人以气机遥遥掣肘着,四肢力气全无。
韩裁歌手持长刀,严阵以待。
他并未使出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清影刀法。他心里清楚得很,作为他弟弟的韩祝酒,比任何人都更要更清楚那刀法的秘密所在。
烟尘散去,着一身褴褛衣裳站在街头的,正是那一夜为赵无安传功疗伤的古怪老头。
韩裁歌厉声如佛陀。
“二十年前,陛下出生那夜,你盗取天地真龙紫气,我舍身入帝王帘幕后,才换得你留下一条性命,为何还要自寻死路!”
“舍你之身,留下我一条性命哪怕这二十年里你能随着两朝皇帝赏尽汴梁风景,我却只能居于不见天日的地下,也算是你有恩与我”韩祝酒冷笑一声,“你好生满口的仁义道德。”
韩裁歌怒目而视,“擅盗皇家真气,本就是死罪一条!”
“天地气自天地生,我亦是天地生人,自去取这天地紫气,何罪之有”韩祝酒长眉倒竖。
赵无安听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韩祝酒之所以被困于归寂阵内,乃是因为二十年前,趁小皇帝出生之时,盗走了盘亘在汴梁城上的真龙紫气。
韩裁歌弃置江湖名望而入帝王身后,保全了韩祝酒性命,却终究不得放他自由。欧阳泽来、容行沙之流会对紫气之事如此上心,秘密正在于此。
而韩裁歌、欧阳泽来、容行沙三名一品高手久居汴梁城,一直以来正是为了压制这归寂阵。如今容行沙身死,阵法生隙,自然被韩祝酒轻而易举地突破。
故而这几日以来,韩府之中误入归寂阵,引来欧阳泽来连夜拜访,怀星阁顶更是受其突然出手,原来都是这真龙紫气的缘故。
赵无安从未料到自己会遇上这么一场陈年旧事。在书阁下接受
第五十四章 何为君道(上)
雄刀百会落幕半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侠士们,大多踏上了返程。极少有人能富裕到选择在汴梁这种一日斗金之地再多留宿一夜,莫稻也是返程大军中的一员。
将四把刀打成一捆后,以黑布蒙住负在肩上,莫稻与岳知书并肩走出汴梁城门。
守城的将士对这些鱼贯而出的外乡人检查并不甚细,毕竟他们的离去对自己而言也算是卸下一块负担。
而在看到莫稻时,那些原本无精打采的守卫却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站得一个赛一个地直。
莫岳知书掩嘴而笑。
莫稻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城门。临走下护城桥时,岳知书才问道:“不觉得很好笑吗”
“有什么好笑的”莫稻不明所以地反问。
“可真是个榆木脑袋。”岳知书好奇地眯着他,“你赢了胡不喜,又赢了赵无安,现在可是天下刀道第一人。凡所至之处比遇千人敬仰,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莫稻沉思了片刻,支吾道:“不一定。但我也不想要他们景仰。”
岳知书呵呵笑道:“为何不要三山断骨之脉暂且不提,修行不足一年便入一品境界,你已过了江湖中千万万人所折戟的苦境,直入悟境。于芸芸众生而言,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莫稻蹙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当神仙。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勤勤恳恳、量力而行,必要之时,也可以见义勇为、行些仁义之举……”
“这便是你心目中的江湖”岳知书蓦然问道。
莫稻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汴梁城中,便传来一声轰天巨响。
——————
环绕着韩府书阁那道粗壮如柱的冲天紫气,已然随着韩祝酒的破土而出而四散消尽。
但那股龙气并未真的消失,而是尽数涌入了韩祝酒体内。
站在大相国寺门前的韩祝酒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笑意。
韩裁歌屹立于门廊中,岔开双腿,平举刀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韩祝酒口中发出。他冷冷地看着韩裁歌,目光却早已穿透了他那位苍老的兄长,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少年天子。
二十年前,随着这位少年的出生,窃走气运的韩祝酒也遭到了终年不见天日的囚禁。
这份孤独与耻辱,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韩祝酒举起手里的提灯——正是那夜赵无安误闯入归寂阵中时,曾见过的幽蓝火烛。
那一片幽冷的火焰,正是二十年前韩祝酒盗走的真龙之气。
“兄长,你又何必如此。既然当初归入帝王家是为了保我一条性命,如今又何尝不可为了我再叛出帝王家”韩祝酒眼中尽是残酷笑意,“高祖黄袍加身而称帝,赵家这把破龙椅,也该换人坐坐了。”
“胡言乱语!”韩裁歌大声呵斥。
站在黑衣护卫之中的少年天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紫,韩祝酒的疯癫作态似乎令他感到由衷地不舒服。
“韩卿,杀了他。”少年皇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韩裁歌眸色一寒,死死咬住了牙。
韩祝酒仰天大笑:“你这又是何必!”
砰!
提灯灯盏骤然坠地,一刹间摔作无数碎片,青石街道硝烟弥漫。
迷眼烟尘中,一道灵动身影迅如雷霆,一瞬便接近了大相国寺的门庭。
当!
韩裁歌抓住了最好的挥刀时机。再晚一步,他的头颅就免不了被韩祝酒手中的灯杆给扯下来了。
一招过后,韩裁歌后撤了一步,迅速稳住身形。
韩祝酒却变本加厉地追杀了过来,一截两尺半的提灯,在他手里却能舞得声势惊人。
似刀又非刀。
纵然过去二十年里韩裁歌一刻也未停止过对刀法的磨砺,但韩祝酒亦是有一身浩瀚龙气加持,即便是无锋无刃的灯杆也锐不可当。
韩家本以刀法见长,四十年前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而昔日的韩家双雄,如今却在大相国寺的门庭前后相互残杀。
少年天子的神情冷若冰霜,他周身一圈护卫更是紧张得草木皆兵。
一片混乱中,身受龙气拖累,半跪于地的赵无安,咬着牙站起了身。
气海已近乎枯竭,再无余力心驭飞剑。赵无安一步一踉跄地挪到了坠落于地的飞剑旁,俯下身,两手拾起了菩萨蛮与苏幕遮。
&
第五十五章 何为君道(下)
“你又觉得,什么才算是君道”
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小皇帝疑惑至今的问题。
四书五经中所讲那些仁义道德,为人君主,讲求仁义礼智信,其中又以仁为首。
但少小时,每每父皇下朝回宫,总会愁眉不展。所思所虑,似乎并非“仁”之事。他所面对的并非古之圣贤所说的圣仁之世,他需要考虑的是整个天下。
今年的岁贡筹集全了吗,北方的契丹何时又会南下,南疆的诸部族是否会有不满,和造叶的关系该如何处理……终日想着这些。
等到父上驾崩,自己披上了那袭黄袍,坐上了一直以来向往着的金龙宝座,一切却又不一样了。
何为君道,何为君道
“仁义,霸业,还是别的什么”皇帝一本正经地问赵无安,“你所认为的君道是什么你背后的那个人,伽蓝安煦烈,他所认为的君道,又是什么”
今年开春,他收到密报,代楼暮云将与伽蓝安煦烈联手,在苗疆发起叛乱。
身为皇帝自是不可坐视不理,他却做了个令不少权臣都震惊不已的举动——微服赴苗,亲自处置叛逆。
代楼暮云失踪,无迹可寻,他便退而求其次,派人在溪边刺杀了“伽蓝安煦烈”,这才回到汴梁。
而眼前的白衣居士,显然靠着某种惊人的意志,从他的刺杀之中活了下来。
不过,随着心腹死士容行沙的死,如今他也知道了,此人并非那个坊间传说中阴鸷狡诈的造叶二皇子,只是顶着他的名字在世间苟延残喘的亡魂。
这样一个人,却忍受着百虫噬身的痛苦,艰难行至帝王的御驾前,询问他,何为君道。
“你觉得朕,没能治理好这个天下吗”
“不……不是这样……”
赵无安艰难地说着,额尖的汗水一串一串滚落。
“所谓君王……至少,要做到取信于民……”
尽管竭尽全力,他的声音依然沙哑低沉,几不可闻。
伽蓝安煦烈的确是死得大义,瓦兰王的确是死得冤枉。
可这都不重要。帝王心术不足为外人道,赵无安也绝非要去否定这些东西。
伽蓝安煦烈曾言要让天下无安,可最终却还是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死。
他说出天下无安四个字的时候,是为了守护造叶的百姓。而当他在关外凛然赴死时,却是为了两朝众生。
“立身之本、君道之始……”
赵无安一字一句。
“难道,不该是‘诚’字吗”
皇帝怔住了。
“你说什么”
“不论苍生、将相、敌友,均以诚而待,这才是君王之道。”赵无安艰难地说着,汗水涔涔而落。
“以诚待人,更是以诚待己。分明普天之下已再无能高过自己之人,为何仍要活得惴惴不安、瞻前顾后”赵无安缓缓问道。
这一问无人可答。
少年皇帝紧蹙双眉,思忖了半晌,缓慢而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明白了。你想让朕承认,先帝错杀了伽蓝安煦烈。想让这两朝苍生,都知道他的牺牲与付出。
“但很遗憾,这绝无可能。朕或能改过前言,但事关先帝,朕又如何能拂了先帝泉下颜面”
赵无安死死咬着牙,睚眦欲裂,握剑的双手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当世功过,朕自有考量。帝王之术,又何须让你这升斗小民多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