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炼诸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燚万无量
满堂婢女皆想问这个问题,满堂婢女皆不敢问。
老祖宗麟太君有老花,这谁都知道,但老花怎么也不可能发聋振聩到这种地步。
老祖宗在刁难镇南王,这谁都知道,但刁难怎么也不可能……那谁知道!
人初生之时童心勃勃,其后成长童心渐灭,直至人老珠黄七十古稀,童心复明……那么,一个经历了二十四个七十的老太太,她的童心如何呢
如何那自然是……唧唧复唧唧,童灭童又生,没了没了,无穷无尽。
拥有如此涅槃无尽重生之童心的老太太,会如何刁难一个,欲将她心尖尖剥皮抽筋的旷世大恶,那还真是……谁知道!
老太太半阖着眼,似乎又要渐渐假寐过去。
堂下,堂堂镇国一王就这么折身伏着。
四周众女面面相窥,互使眼色,最终依旧落到那近身婢女身上。
“老祖宗,真是烈……烈姑爷来了。”婢女言语出口,心念忽然一转,那声较为生疏距离的“烈王爷”,中途换做了“烈姑爷”。
麟太君半阖的耆眼慢慢长大,脖子稍稍探出了些:“就说你们这些小丫头专哄老太婆,哪里有什么……嗯,哟,还真是小灼来了。”
总算看清了堂下何人,麟太君眉眼顺开,随即一睨身边的众婢女:“你们这些小东西,灼儿来了也不只会我一声,该打。”
众心知老祖宗是故意摆谱,也不委屈,其中几名年纪最轻的把控不住,掩口轻笑。
顿时就有年长的拿横眼来瞪她们,她们心中一惊,这才警觉自己笑的是当朝镇南王。
镇南王神色平静,似乎对这些浑不在意,倒是见老祖宗终于搭理他了,即刻趁机一拜。
“曾孙女婿列灼,见过老祖宗。”
昂藏身躯伏的更低,礼数周到。
“起身吧。”麟太君淡淡一笑,随即晃了晃手中的春秋龙鸠杖:“死皮赖脸地活了一千七百年,累的你堂堂王爷,还得唤一个区区诰命做‘老祖宗’……真是委屈你了,小灼。”
轰轰轰轰轰——!
非常厉害的一招釜底抽薪。
老太婆不过一诰命夫人,你堂堂王爷之尊,论身份我们全府可是无一人能匹呢!
高啊!
身份好高啊!
身份真的是高啊!
你的身份……敢这么高么
敢么自然……不敢。
麟太君此言一出,甫起身的列灼顿时再度折腰。
“老祖宗折煞列灼了,自列灼三百年前初次入府起唤过一声‘老祖宗’,您就一辈子都是列灼的老祖宗。”
镇南王此言一出,身份优势顿告破碎。
无论他是镇南王,还是天南百军总帅,在靖浪府,在这老吾老中,在麟太君面前,他终究只是……小灼。
众婢女不敢影歪眼斜,但内心却都在猜测,此刻堂堂镇南王的额头,是否已隐隐冷汗。
耳闻列灼一番叙古,麟太君似乎回忆起当年时光,回忆起当年那道坚毅不屈的少年身姿,踏入老吾老时的那一幕。
麟太君的眼眸中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一丝慈柔。
“行了,老太婆知道你孝顺了……”顿了顿,转头对近身婢女笑骂道:“……没眼力劲儿的小东西,还不给姑爷看座。”
婢女心领神会,顿时引领列灼入座。
坐下了,终于有的坐了。
叱咤天南,威震百越的镇南王爷,入老吾老至此刻,方才双腿得解,堪堪入座。
00116 当年少将,今日王侯
“……放心吧,以我对烈王爷的了解,为了将恶行累累的孽子押回,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你无法想象。”
花影乱战,柔风千转,叠浪增涌覆岚翻。
慕容晏雪妩媚玉容上透着一语成谶的自信,眉眼异彩连连,似是心底翻涌起某道深潜许久的涟漪。
“三姐姐,你就这么肯定”炎雨晴有些忐忑地问道。
慕容晏雪睇了她一眼,美眸中隐有一丝不满:“小丫头,你年岁尚轻,可曾听过那个传闻”
——年岁尚轻……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炎雨晴内心轻斥一声,下一瞬,她的视线下意识移动到慕容晏雪成熟女人的身姿,移到那对山峦跌宕,一股暗暗焦躁浮现心头。
——哼!也就这里大的多了些。
“三百余年前,那时的列王爷十八岁,已登临炁士之境,更初入军伍,被隐瞒身份派往当年尚未平定的天南东瑶族之地驻守历练,东瑶族驻军当时是大璟本土远派军与东瑶族当地驻军混编,而且人数上东瑶军占据绝对优势。”
慕容晏雪语调悠远,神情痴迷,一双失去焦点的眸光,不知不觉陷入回忆中,进而沉迷。
“那年,东瑶族中主战六部忽生叛乱,二万六千大军骤然起兵,六日间连夺天南十三城,终至烈王爷镇守的苍阳古城。”
“当时古城中只有三千驻军,且九成为东瑶本土军,而以当时烈王爷的身份背景,只要亮明身份,即便被东瑶族俘虏,至多将他拿做筹码与朝廷谈判,绝不会有进一步的加害。”
“更有传闻,当时因为东瑶族突然叛变猝不及防,天南诸城虽于战事初起便已向后方求援,但因为大军调动不速,终不及赶来支援,因此当时后方军总已向烈王爷发出密旨,苍阳城能守便守,若实在守不住,便携城中大璟军卒,弃城撤离。”
“所以说,那时身在军伍的烈王爷,退而无虑,即便退不得战败被擒,也不过囚禁几日而已,然手握如此优势的他,却选择随同其余东瑶族军卒,固守苍阳城。”
“那一战,东瑶族地域山路崎岖,援兵迟迟未至,烈王爷率三千驻军守城,历时二十日,三千守军战至不足千余,苍阳城内更是弹尽粮绝,食不果腹,甚至更因此出现疫症。”
“如此惨况,满城军民皆灰心丧气,提议弃城,唯有烈王爷一人坚持守城,为了让众人振作,他甚至……”
言至此处,慕容晏雪情绪波动,一双峰峦随之加剧呼吸,振振欲裂。
倏然,凝视炎雨晴,美眸中别有波澜:“小妹,身为靖浪府之人,你该听过烈家的那个传闻吧”
“传闻……三姐姐,你是说,那传说中最接近的一次……”炎雨晴眼眸颤抖,眸光中隐有急涛骇浪。
“对,就是那个几乎已可认定的传闻……既然知晓这个,那你便该知晓,烈王爷因体质关系,其血肉筋骨不同于凡俗炁修……”
言语又是一顿,美眸中浮现一抹哀伤,却又夹杂着浓郁的钦佩。
“……因此,当时面对满城丧志军民,烈王爷他……割肉放血,喂食病患!”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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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炎雨晴神情惊诧,扩张至极限的瞳眸,诉说着超越心防的难以置信。
“割肉放血……为全城军民”炎雨晴颤抖着问道,她从未听说过此事,却也不认为三姐姐会于此等事情上骗她,但她依旧求证地问了,因为实在难以置信。
“于常理无法想象是么,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疫情因烈王爷此举而得缓,满城军民更是因此感动万分,再也不提开城投降之事,最终结果,烈王爷仅凭那不足千余人,和一座残破苍阳城,又坚守了二十日,顺利等来大璟援军。”
“援军到来,东瑶族围城叛
00117 何等地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未必时时刻刻都对,但此时此刻来看,似乎确实对了。
老吾老偏屋中,罪魁祸首的镇南王世子躲藏屏风后,身边立着一名战战兢兢的小婢女,嗫嗫嚅嚅地转述正屋中所发生的一幕幕。
此时此刻对烈非错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是老吾老,因为他老子列灼在这儿。
此时此刻对烈非错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是老吾老,因为靖浪府唯一能压制老爹的老祖宗在这儿。
所以胆大包天的飞炼少年潜入了老吾老,躲在侧屋的屏风后,更借淫威挟持老吾老中年轻婢女,令她们为自己提供第一手消息。
通过小婢的转述,烈非错得以耳闻正屋中发生的,那震惊全场的一幕。
“我爹跪着求老祖宗”即便是今时今日的飞炼少爷,言语间依旧露出一丝惊愕。
“是……是的,烈王爷真的给老祖宗跪下了。”小婢战战兢兢的复述,那对青涩瞳眸中透出的颤抖,既是此刻面对恶魔少爷的惊惧,也是前一刻目睹王爷跪地的震撼。
质问求证是因为震惊,但从理智上,烈非错不认为眼前这名小婢会骗他,而且内容还是此等惊世骇俗。
烈非错的双眉渐渐斗角峥嵘,留着尖锐指甲的食指下意识按在自己脑袋天门上,上下挠动。
——为了押我回去,老爸你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燕云楼中睥睨群雄的飞炼少爷,此刻一阵阵头痛酸麻,已到了必须以甲挠刮的地步。
就如同他之前那番逼良为凶,寻人自戕的举动,对他来说,当日九曲园前八方围攻不算什么,入住靖浪府后炎雨晴与慕容晏雪的寻衅不算什么,三日前燕云楼与暖香阁那番阵仗不算什么,但此时此刻……
很算什么!!!
……
“老祖宗明鉴,九曲园中,孽子面对琉璃郡主一片痴心,竟是那般阴谋算计,恩将仇报,如此忘恩负义之性,以那孽子身份地位,若再不严加管教,来日必将……祸国殃民!”
正屋中,镇南王列灼双膝跪地,朴貌忠容,一派气正颜肃之国之栋梁。
四周众婢目睹眼前这一幕王权匍匐,最初皆面露震愕,但随即攀上那一张张粉琢嫩颜的,却是自震撼中破茧而出的一丝敬佩。
眼前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仅仅为了教育不孝儿子,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恍惚间,四周众婢心中若有似无地多了一分感悟。
眼前这双膝跪地,却依旧昂藏的男子,无需那绝世强横的武力,无需那天阍顶峰的地位,仅仅是眼前这一幕付出,仅仅是眼前这一份坚持,已足够……
峥嵘傲立!
满堂皆欣赏烈王爷这份峥嵘傲立,唯一列外者……
“哼,烈王爷端的好气度……”麟太君手持春秋龙鸠杖,缓缓起身,行步跨前。
身虽老矣,然气态万千,垂垂人生换来的是步步威仪,耆者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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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烈王爷这般一跪,是变相控诉老太婆不辨是非善恶,阻你调教子嗣,为国添栋梁么”麟太君行至列灼身前,肃语问道。
“小灼不敢,只是当日百里传音后,孽子非但不思悔改,三日后又于燕云楼中张狂恣肆,更出没青楼,毁折烈氏门风,如此顽劣孽障,岂可再行放纵。”
列灼言中带怒,又有一股养而不教之自责。
镇南王府对烈非错这唯一王
00118 不变的人
“……但我更担心的是,老祖宗为护那小子,不知会做到何等地步”
花影摇曳间,炎雨晴深忧之音袅袅响起,染遍半影婆娑的深巷。
“怎么,听我说了烈王爷的种种,你依旧担心今日不能将那小坏蛋绳之以法”慕容晏雪嫣然一靥,言语间颇为不以为意。
倏然,一道身影自巷口碎步而来,是一名府中的小婢。
她带来了消息,老吾老中最新一手的消息。
炎雨晴容颜惊诧,一双弯月般细长柳眉凝着异色,在四周芬芳花影间另有一番绮艳。
身侧的慕容晏雪,即便前一刻尚言之凿凿地论断烈王爷的决心,但此刻听闻小婢回报的结果,依旧双眸莹动,难以平复。
小婢离去了,留下两女惊眸面面相窥。
片刻,慕容晏雪最先反应过来。
“我说的没错吧,傻丫头,现在还担心那小坏蛋逍遥法外么”“三姐姐”对着“傻丫头”问道,语气中隐隐有一丝自得。
炎雨晴长叹一声:“姑父一代王尊,竟真能做到这种地步”炎门大小姐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份不确信,似乎即便此刻从小婢口中得知,也依旧未完全相信。
“三百年前,烈王爷因为特殊体质需要靖浪府的地气养护,传闻当日他便如此刻一般,舍却镇南嫡脉之尊,独身来此,屈膝跪拜到老祖宗面前,请求借气一用。”
慕容晏雪再度述古,一双美眸呼吸间迷离幻彩,幽幽渺渺的言语,眼前仿佛亲眼目睹当年那一幕。
这一幕发生在三百年前,以慕容晏雪的年纪自然不可能亲见,但她却见到了……于每一次午夜梦回,于每一息神魂恍惚,于每一波那起于无明,却又终于无憾的魂牵神往。
“三百年过了,很多事变了,很多人变了,当年大璟第一将门,变成了今日的大璟第一忠烈,当年的嫡血世子变成了今日的四方镇国……”慕容晏雪神情唏嘘。
三百年前的靖浪府何等荣耀,即便那时尚未与镇南一脉结亲,靖浪府三字却依旧光芒万丈,辐照疆域,威势不在四王之下。
今日的靖浪府与四王之一的镇南命途交缠,互为依傍,但靖浪府本身却将门不再,子嗣不继,早已落寞,早已不堪与四王真正齐平。
但那位三百年前向老祖宗跪地求气的少年,如今已贵为四王之一的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双膝折腰。
第一将门变了,变的落寞。
世子身份变了,变的尊贵。
但那名少年没变,即便如今他早已娶妻生子,位尊王侯,他却依旧没变。
三百年前他跪得,三百年后他依旧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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