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乔安由这里转头向东骑行，奔流不息的依芬河仿佛一位沉默的向导，引领他穿越山岭与丛林，一路向东前进，直到依芬河入海口所在的皮克湾——亦即莱顿港所处的海湾。

    南来北往的商旅们通常不敢独自踏上这段旅途，即便结队而行也不敢说绝对安全，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支走了霉运的商队在丛林深处遭到魔物乃至妖精袭击，从此一去不返，又为依芬河流域的原始森林增添了许多恐怖传说，比如妖精栖身的泉水，比如大蛇出没的瀑布……

    乔安对这些明显带有夸张色彩的传闻抱持怀疑态度。事实上去年冬天他就走过这段路，当时依芬河两岸大雪纷飞，杰米拖着雪橇在雪地上奔跑了整整一个礼拜。乔安白天乘坐雪橇赶路，晚上就在覆盖积雪的林子里支起帐篷露宿，忍饥受冻的罪没少受，却未曾遭遇过魔物袭击，无惊无险的穿越丛林抵达莱顿港。

    凭着上次旅行的经验，乔安在进入大丛林的第一天还很乐观，甚至觉得旅途太过平淡，然而没过多久，他这天真的观念就被途中遭遇的种种诡异事件彻底刷新。

    乔安的运气不错，旅行期间天气良好，三月二十九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午后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枝叶洒落下来，在松软的草地上交织出细碎的光斑，仿佛天然的印花地毯在马蹄下延展。

    乔安骑着黑马驹行走在依芬河左岸稀疏的树林间，无意间看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个矮墩墩的木桩，光滑的截面上，圈圈年轮清晰可见，仿佛正在发出无声的邀请，欢迎独行的旅人坐上去歇息片刻。

    乔安赶了一上午的路，此刻正值人倦马乏，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干粮，那树桩俨然一张特地为他准备的“餐桌”。

    乔安翻身下马，把缰绳拴在树上，拍拍马儿脖颈，让它在附近啃食青草。自行走向林间空地。就在这时，乔安突然停下脚步，盯着空地上那截树桩，眼中浮现一丝疑惑。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他隐约看见树桩抖动了一下，就像某种活物。

    乔安揉了揉眼睛，停留在树桩十码之外仔细观察。树桩静静的伫立在林间空地，粗糙的树皮龟裂开来，萌发出嫩绿的细枝，随风摇曳，看起来一切如常。

    因旅途疲惫而产生幻觉是常有的事，乔安却没有轻易打消疑心。围着树桩缓缓踱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丛林附近没有伐木场，按理说也不会有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只为砍伐一株很普通的术，为何树桩表面如此平滑，像是不久前刚被锯子连根锯断留下的截面如果说是旅人在此地宿营时锯断那棵树作为烧火的木柴，为何林间空地看不出营火残留的痕迹

    &




第138章：小矮妖
    就在乔安犹豫要不要出声示警的时候，小矮妖已经走到平坦光滑的树桩跟前，挥舞烧火钳般纤细的手杖挑开落在树桩上的枯枝败叶，轻盈的跳上几乎跟他个头一般高的树桩，舒舒服服的坐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样子是要躺下打个盹儿。然而就在这时，树桩突然颤抖了一下。

    乔安蓦地瞪大眼睛！没错，树桩在颤动，这绝不是错觉！

    小矮妖也觉察到不对劲，“嗖”的一下从树桩上跳起来，警惕地俯身张望。然而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并非来自潜伏在树桩下的蛇虫，而是树桩本身——准确的说，那并不是什么树桩，而是伪装成树桩形态的一种“异怪”。

    小矮妖终于醒悟自己正处于一个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当中，尖叫着跳下树桩拔腿逃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树桩怪周围五尺范围内的地面突然发生震荡，草丛与泥土像是一锅剧烈翻腾的沸粥，将小矮妖震得扑倒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这不幸的妖精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周围的地面就裂开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同一张张贪婪的喉咙，要将这小小的猎物生吞下去。八条漆黑柔韧的触手自地面裂隙深处伸展出来，如同蜿蜒蠕动的毒蛇，死死缠住小矮妖，将它拖向树桩怪。

    树桩怪此时也褪下伪装，在猎物面前暴露出真面目，树桩状躯体正对小矮妖的方向纵向裂开，原本看起来像树皮表面纹理的裂痕迅速向两侧扯开，变成一张黑漆漆的、布满尖牙利齿的大嘴，粘稠的口涎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像是融化的松脂。

    小矮妖吓得连连尖叫，拼命挥舞手杖敲打缠绕自己双腿的触手。这根小小的手杖根本无法杀伤触手，小矮妖依旧被拖拽着靠近树桩怪贪婪的喉咙。

    小矮妖做出最后一博，奋力将手杖掷向树桩怪的本体。树桩怪似乎不屑闪避，大嘴一吸就把这支小小的武器吞进喉咙，咔嚓咔嚓咬得粉碎。

    听见利齿咬碎手杖的恐怖声响，小矮妖很自然得联想到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己的骨头迎来同样的命运，浑身颤抖呜呜抽泣，绝望地呼喊救命。

    乔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头掀起涟漪。在这片原始丛林里，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主导众生，猎食与被猎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其实也不过是丛林中随处可见的狩猎日常。乔安承认树桩怪诱捕小矮妖的做法无可指摘，无非为了生存动点儿脑筋。这种生活在林间的异怪也谈不上多么邪恶，跟小矮妖乃至虎豹熊狼之类野生动物一样，无法用人类社会的道德标准来评判好坏。然而当他听到小矮妖发出凄惨的哀鸣，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在树桩怪与小矮妖之间，乔安显然更同情后者，不仅因为小矮妖的相貌乃至习性更接近人类，也因为它是被猎食的一方。乔安算不上绝对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所生活的那个民风淳朴的乡下小镇以及自幼接受的教育都促使他形成一种同情弱者并且反感恃强凌弱的朴素观念。

    小矮妖绝望的呼救声声传入耳中，乔安迟疑数秒，最终还是决定出手干涉。迅速完成施法准备，乔安悄然放出“高等法师之手”，无形的魔力大手紧握“电光刃”飞向林间空地，抢在小矮妖被树桩怪咬住之前遥控附魔匕首连续挥斩，唰唰几下就把缠绕小矮妖的触手尽数切断。

    小矮妖翻滚着摔倒在草坪上。对面树桩怪则发出愤怒的嚎叫，触手断面喷出墨绿色血浆，疯狂舞动。乔安救下小矮妖的第一时间就向河畔飞奔，打算赶在树桩怪追上来之前骑上马逃离现场。

    乔安退到拴马的松树跟前回头望去，发觉树桩怪刚刚把自己的下半身从泥土中拔出来，凭借无数根须似的触手在地表攀爬，就像一只上了岸的大章鱼，移动速度慢得如同乌龟。

    乔安见此情景不禁失笑。就凭树桩怪这龟爬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追上自己，之前倒是过分小心了。略一思索，乔安放弃尽快逃走的初衷，转而遥控“高等法师之手”隔着百尺之遥以电光刃戳刺树桩怪。倘若这怪物试图以触手夺取匕首，乔安就激发电光刃的魔力，释放出一道电弧轰击树桩怪，趁其触手被电得麻痹收回匕首。

    树桩怪艰难的移动身体追赶乔安，乔安则警惕地与它保持距离，牵着它在树林里兜圈子，仿佛在放风筝。等树桩怪迟钝的头脑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追上那个狡猾的少年法师，身上已经被电光刃刺出不下十道伤口。树桩怪无奈



第139章：七彩喷射
    小矮妖跑得不慢，然而毕竟个矮腿短，真跑起来还是比不过拥有“运动腰带”的乔安。这疯癫的妖精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看到乔安追了上来，非但没有慌张，反而露出兴奋地笑容，怪叫着挥舞手臂，做出种种带有挑衅意味的鬼脸，似乎存心激怒乔安，而当乔安真的追到可以凭借“高等法师之手”向他发起攻击的距离，小矮妖立刻机警地使了个法术，整个人就这么从乔安眼前凭空消失。

    乔安追到小矮妖失踪的地方，四处张望，却看不出这狡猾的妖精藏在何处。勉强克制焦躁的情绪，冷静下来回忆小矮妖消失前后的情景，乔安渐渐醒悟对方应该是利用“隐形术”之类的魔法躲了起来。

    妖精大多天生具有施法能力，不同种类妖精的天赋法术也各不相同，不过施法等级通常不会太高，拿“隐形术”来说，持续个三五分钟也就差不多该显形了。

    乔安当前没有识破隐形的好办法，只能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小矮妖显形，同时竖起耳朵，凝神聆听周围的细微动静。隐形术只能欺骗视觉，并不能遮掩行走时发出的足音，倘若小矮妖打算趁着隐形期间逃走，乔安就有可能听到它行走时身体摩擦草木枝叶发出的声响，进而猜测出它的大体位置。

    这是一场关于智慧与耐心的较量。

    乔安耐心等待了两分钟，如愿以偿的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猛然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正猫着腰在灌木丛中穿行，背上还扛着他的储物口袋！

    乔安不假思索冲了上去，飞身扑向那条鬼祟的身影。身体重重扑倒在灌木丛中，手臂被荆棘划破数道血淋淋的口子，火辣辣的痛。乔安顾不得查看伤口，低头望向身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才醒悟刚刚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利用法术创造出来的虚假幻象。

    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乔安撑起身子扭头一看，真正的小矮妖正站在自己身后，为恶作剧得逞乐得捧腹大笑。

    羞愤的情绪如同烈火在乔安心头熊熊燃烧，怒吼着转身扑向小矮妖。结果再次扑空，小矮妖就像一尾狡猾的泥鳅从他胯下钻了过去，顺势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使他失去重心扑倒在地，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只差一点就抓到我了！再来抓我啊，你这瞎眼的笨熊！”

    小矮妖恶毒的讥笑使乔安愈发恼怒，好在他还没完全丧失理智，意识到不能继续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样盲目的追逐对方只会再次受辱。

    深吸一口气，乔安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背对嘻笑传来的方向坐在地上，抬手摘下斗篷兜帽，通过长在颈后的那颗畸形眼球观察背后情况。

    颈后这颗眼球的视力比乔安正常的那只眼睛更敏锐，还具有透视黑暗的超自然能力，清清楚楚看见藏身在昏暗树丛中的小矮妖，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乔安开动脑筋，思索怎样才能尽快逮住小矮妖，夺回失窃的储物袋。

    继续像之前那样盲目追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小矮妖擅长施展“隐形术”和“幻象术，逼急了还会释放“七彩喷射”，仅靠蛮力几乎不可能抓住这狡诈的妖精。如果用法术对付小矮妖，也不是轻易就能得手的——这机警的妖精准会抢在他完成施法之前进入隐形状态，结果还是白费力气。

    &nb



第140章：开玩笑
    小矮妖在“油腻术”创造的陷坑里尖叫着翻滚挣扎，还没等他爬出油腻区，乔安已经遥控“高等法师之手”紧握电光刃迫近到他跟前。

    少年法师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使小矮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慌忙捧起储物袋尖声求饶。

    “冷……冷静啊朋友！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就算你不来追我，过后我也会把包裹还给你！呃，顶多留下一个金币作为纪念……”

    “诸神在上，这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闹着玩而已！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做人总该有点幽默感对不对”

    “开玩笑”

    乔安咬牙切齿，白皙俊俏的脸庞微微扭曲，在那颗杀气腾腾的独眼衬托下显得分外狰狞。

    乔安无法判别小矮妖这话是狡辩抑或真的只是一个恶作剧。即便真如小矮妖所说只是在“开玩笑”，他也挑错了开玩笑的对象。

    “我跟你很熟吗你跟我开玩笑！”

    小矮妖不知道乔安有多在乎自己的储物袋，不知道那是外公送给乔安的珍贵礼物，不知道包里盛放着乔安的全部家当和梦想，不知道乔安为了凑齐包里的学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更不知道乔安发觉他恩将仇报抢走储物袋时心中是何等的震惊与悔恨，其后这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转化成为千百倍的狂怒。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跟我开这种恶毒的‘玩笑’”

    “开玩笑”

    “开玩笑”

    “开你xx玩笑！！”

    ……

    乔安每吼出一声便猛刺一刀，等到心头的狂怒平息下来，小矮妖已经被他捅得稀烂，早就断了气。

    血肉模糊的尸体使乔安兴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背转身去干呕了几声，勉强压下反胃的冲动，心脏跳得很快，奇怪的是颈后那颗畸形眼球也伴随怦怦心跳剧烈脉动，似乎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不！这不对！”乔安反手用力按住颈后那颗突突脉动、仿佛就要从他身上挣脱下来的畸形眼球，以全部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凄然呢喃:“失控的愤怒与疯狂的虐杀，这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这可不像你，乔安维达，别忘了外公的忠告——千万不要放纵自己变成一个怪物！”

    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间，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法师激动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颈后那颗眼球也恢复平静，悄然合拢。

    乔安叹了口气，重又戴上斗篷兜帽，遮住颈后眼球。“油腻术”创造出来的油泥已经消失，只有小矮妖的尸体还孤零零躺在空地中央。

    乔安收回储物袋，从中取出一把铁铲，就地挖坑埋葬小矮妖。过后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在林间意外遭遇“树桩怪”和“小矮妖”耽误了乔安不少时间，再上路时已经日头偏西。为了尽可能弥补耽误的行程，乔安决定趁着天气晴朗多赶一程夜路。

    马蹄轻快地踏过草丛，追随潺潺流水疾驰如风，一口气跑到月上中天才疲惫地打起响鼻。乔安觉察到黑马驹的奔跑速度明显放慢，就勒住缰绳跳下马背，从鞍袋里掏出一块毛巾擦拭马鬃渗出的汗水。马儿是孤身旅行者唯一的伴侣，倘若不加爱惜，过度透支马匹的体力，很可能会对马匹



第141章：月下历险（Ⅰ）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使乔安感到心情舒畅。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长啸，虽然听不出是什么野兽在嚎叫，却使他不由得头皮发麻。身下的黑马驹似乎被那啸声惊吓，止住脚步咴咴嘶鸣，不愿继续向那啸声传来的方向靠近。

    乔安翻身下马，轻抚马驹鬃毛，安抚它平静下来。这时前方再次传来怪啸声，尖锐高亢直冲云霄，吓得刚刚稍有镇定的马儿再次慌乱起来。

    乔安皱了皱眉，牵着缰绳，放轻脚步向前探寻，打算搞清楚究竟是什么怪物阻挡了自己的必经之路。

    借着朦胧的月光照亮，乔安的视线透过枝叶缝隙，看到一条白色身影正在临近河边的云杉林间纵来荡去，脚不沾地恍若飞腾。乔安又向前靠近一段距离，仔细观察过后发现那是一只遍体白毛的猿猴。初看起来与林间常见的猩猩相仿，又靠近一段距离才发觉这家伙的块头远比寻常猩猩更为庞大，直起身子足有八尺高，更可怖的是生有四条粗壮的长臂。

    乔安屏住呼吸，凝望那头在林间飞跃长啸的怪兽，不由暗自犯愁。这种名为“四臂猩猩”的怪兽在亚尔夫海姆的原始丛林深处时有出没，乔安在亚尔冈京谷地旅居期间也曾见过一次，当时波瓦坦村的警备队如临大敌，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闯进村里偷牛的四臂猩猩赶走，可惜还是被那强盗扛走一头小牛犊。

    四臂猩猩的智力水平与寻常猿猴差不多，在野兽里算是比较聪明的，不过它的力气和脾气都比普通猿猴大得多——四条长臂一起发力，可以轻易将一头公牛高高举起，丢翻在地。四臂猩猩脾气暴躁好斗成性，像乔安这样独行的旅人，一旦被四臂猩猩发觉，必定遭受凶猛的攻击。

    乔安轻抚黑马驹鬃毛，示意它匍匐在树丛中不要出声，免得被对面林间那位“山大王”发觉。黑马驹温驯地顺从了他的安排。乔安把缰绳绑在一株灌木上，准备好匕首和盾牌，半蹲在树丛中悄悄潜行。

    到了树林边缘，乔安不敢继续侵入四臂猩猩的“地盘”，拾起一块小石头，对其加持“幻音术”，然后激发“高等法师之手”，遥控魔力之手握住石块递送到法力所能维持的极限距离，而后奋力抛向远处。

    石块在夜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地后触发“幻音术”，发出一阵响亮的欢笑声。

    正在树上荡秋千的四臂猩猩立刻扭头望向笑声传来的方向，机警地瞪大眼睛，甩开四条长臂，嗷嗷怪啸着飞奔过去。

    乔安见它被诱饵吸引，立刻扭头飞奔，回到黑马驹藏身的树丛中，手忙脚乱的解开缰绳，上马飞驰，抢在四臂猩猩发觉受骗之前穿过树林，一口气狂奔出去二十里，直到黑马驹累得浑身冒汗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