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

    斯卡拉的九颗头颅争相诉苦。

    两年前的那场空中事故，斯卡拉摔成一滩烂泥的血肉，散布在方圆百里的荒山野岭当中，其中不少碎肉被鸟兽当成食物吞掉。

    九首巨魔身躯聚合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重生血肉的过程，长达一个多月的持续剧痛，即便没有对斯卡拉的神经系统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最起码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性格大变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想，乔安不禁对这头浑浑噩噩狰狞恐怖的怪物，生出几分同情。

    “斯卡拉，吃过亏就要长教训，往后你可不能再指望沙曼了，要学会保护自己。”

    “沙曼那个家伙，遇到危险就会把你推到前面当肉盾，要不然就丢下你独自跑路，根本不把你当朋友。”

    乔安一本正经的告诫九首巨魔。

    “喂……乔安小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沙曼预感到情况不妙，试图阻止乔安教唆斯卡拉。

    然而他刚走近，就被斯卡拉随手推开，九颗脑袋都在专注地听乔安说话。

    乔安并没有什么驯服疯狂怪物的独特魅力，之所以能够让斯卡拉专心听自己讲话，是因为他刚刚趁着沙曼不留意，先是悄悄对斯卡拉施展了4环惑控系魔法“魅惑怪物”，紧接着又补上一道3环“暗示术”。

    哪怕是出于善意，用魔法强化说教的效果，也难免有耍弄心机之嫌，可是只有这样，乔安才能让天性混乱的九首巨魔专心听自己讲话。

    “斯卡拉，对沙曼这种惯于出卖队友的家伙，你可要多长个心眼！”

    “如果发觉他有丢下你独自逃跑的迹象，一定要抓住他，用所有九张嘴巴一齐咬住他，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带上你一起传送了。”

    乔安这么说可不是冤枉沙曼。

    当初在豪斯镇，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沙曼头也不回的丢下不久前还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亨利鲍德温，开启回返护符，独自逃之夭夭。

    其实当时沙曼完全有余力拉鲍德温一把，带对方一起传送，果真如此的话，鲍德温也不至于被逮捕。

    由此可见，沙曼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遇到危险只顾自己逃命，不管他人死活——哪怕是身边的同伴。

    “嗯嗯！小男孩说的对，斯卡拉记住啦！”

    “狡猾的沙曼，必须多加防范。”

    “沙曼敢利用斯卡拉，斯卡拉就咬碎他的狗头！”

    沙曼眨巴眨巴眼睛，又抹了把冷汗，唯恐乔安继续教唆九首巨魔学得更聪明一点，只得开口打岔。

    “今天天气真不错，哈哈哈！乔安小哥，我们先告辞了！斯卡拉！别啰嗦了，快跟我走，带你去吃肉！”

    “噢噢！吃肉吃肉！”

    “斯卡拉要吃肉！”

    ……

    目送沙曼带着斯卡拉仓惶离去，乔安不由暗自好笑，回想从前被这恶棍追杀的经历，深感出了一口恶气。

    ……

    1622年5月23日，也就是乔安入伍的第二天，米德加德殖民兵团开拔北上，前去迎击正在南下的斐真大军。

    部队启程之前，卡斯蒂斯勋爵与拉瓦尔男爵，联名致信斐真统帅托马斯康华利将军。

    在这份公开信中，米德加德的两位军事统帅，先遵照传统的贵族风度，向康华利将军致以礼貌的问候，然后以含蓄的笔触，为斐真人挑起的这场战争表示遗憾，最后也是这封信最关键的内容，是向康华利将军发起挑战，约定双方部队于奥斯塔湖东岸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乔安最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

    他出生成长在南方自耕农家庭，好听点儿说叫做“乡绅阶层”，属于典型的土包子出身，哪曾见过这种敌我双方公开约定作战时间与地点的打法！

    乔安过往参与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也包括他耳闻目睹的战争，从来都是依据敌方的行动随机应变，有时候还不得不辨别敌方释放出来的消息，以及明面上的军事行动，是否存在欺诈意图，哪有大家和和气气地写信商量，这一仗咱们怎么打，在哪里打，几时开战都事先规划得清清楚楚，主帅甚至还要公开发誓遵守约定的道理

    按照这种打法，两军对决不就成了在棋盘上对弈，没了进行战术欺诈的空间

    对于信奉“兵不厌诈”，“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南方土包子乔安同学而言，这种作战方式实在是太过呆板，简直傻里傻气！

    踏上征途的第一天，乔安就带着满肚子疑问跑去找卡斯蒂斯勋爵，当面问他：“您署名的这份公开信是不是在放‘烟幕弹’，欺骗斐真人”

    “如果我说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拉瓦尔这种做法很蠢”

    “坦率地说，我的确有这种想法。”乔安忍不住向卡斯蒂斯勋爵道出真心话：“两军交战之前，任何一方的行军路线和预定作战地点，都应该是严防泄露的军事机密才对，怎么可以公开告诉敌人呢按照您和拉瓦尔爵士的做法，我们的作战意图都暴露给了斐真人，岂不是主动放弃了出奇制胜的可能性”




第157章 约战（Ⅱ）
    卡斯蒂斯勋爵笑了笑，心平气和地回答：“乔安，在我获得贵族头衔之前，也是一个亚尔夫海姆土生土长的乡巴佬，我很清楚咱们南方人的作战方式深受阿萨族原住民的影响，而在贵族阶层眼中，这种为求胜利不择手段，注重行军机动性和突然性的作战方式，只配称之为‘海盗打法’，还有个更难听的说法，叫做‘土匪斗殴’。”

    “那么贵族骑士眼中的战争，应该是怎样一种模式呢”

    “呵呵，如你所见，就像我和拉瓦尔在写给康华利将军的公开信中所做的那样，双方统帅遵循绅士风度，彬彬有礼的相互问候，我方约定作战地点，对方则有权决定开战时间，如果天气事宜的话，敌我双方都会遵守承诺，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两军对垒，堂堂正正展开对决。”

    “这一系列关于战争的礼仪，还包括很多在你这样的年轻人看来非常可笑的细节。”

    “比如说咱们帝国骑士的传统，军官要在决战之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穿洁白的马裤，天蓝色军大衣，盔甲和盾牌装饰有显眼的家族纹章，头盔还要插一根花花绿绿的孔雀或者野鸡羽毛，端坐在马背，显得风度翩翩，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显眼的狙击靶子对不对”

    “你放心，按照贵族骑士们的战争规则，不允许以弩弓或者步枪狙击敌方军官，因为这是一种很不绅士，很不道德的行为，谁要是这样干，就会受到流社会的谴责。”

    “斐真人强在步兵而非骑兵，相对来说，斐真骑士的仪表不如咱们帝国骑士那么考究，但是斐真人同样非常注重战争礼仪。”

    “斐真陆军的军装非常华丽，统一身穿带翻领的红色军大衣配白色半长裤和长筒袜，头戴镶边三角帽，脚蹬黑色马靴，斐真人自认为这样的装束派头十足，在我看来倒像是煮熟的龙虾，着实有点好笑。”

    “斐真部队每逢出征，必定要带一支军乐队，在战场展开阵型，最先开始卖力工作的就是军乐队，吹响嘹亮的号角，敲出铿锵的鼓点，步兵方阵在军乐的伴奏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哪怕身边的战友中弹倒下，也不能乱了节拍。”

    “这听起来很好笑是不是”

    “的确有点滑稽……”乔安嘴角微微抽搐，强忍住爆笑的冲动。

    卡斯蒂斯勋爵看出他眼中的不以为然，接着说：“事实，我很欣赏所谓的‘海盗打法’，坚信这就是未来战争发展的趋势，至于老派贵族们试图为战争加道德原则，试图将血腥的两军厮杀美化成古典骑士决斗模式的做法，未免太过浪漫主义，说白了就是食古不化，自我陶醉。”

    “没错，贵族老爷们赞赏的那种战争模式，就是在效仿骑士决斗，双方约定时间和地点，还要请一个公证人，被挑战的那一方，有权选择决斗使用的武器，比如骑枪或者佩剑，听说近年来流行手枪决斗，年轻贵族大多选择这种时髦的决斗方式。”

    “你可能会问，既然我和拉瓦尔明知道这种古典骑士式的战争方式已经落伍于时代潮流，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复古的决定，向斐真人公开约战”

    卡斯蒂斯勋爵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意味。

    “那是因为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们在反复探讨各种战术过后，普遍认为采用这种堂堂正正的对决策略，我方的胜面要更大一些。”

    乔安皱了皱眉，轻声问：“康华利将军和他身边的参谋们，难道看不出这一点如果他们意识到正面对决不是最好的选择，恐怕不会接受您与拉瓦尔男爵公开提出的约战。”

    “乔安，如果统率斐真部队的是其它将领，比如温斯洛普伯爵或者他的长子，‘血腥王子’班尼斯特温斯洛普，的确有可能对我方发出的约战书不予理睬，按照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式行军作战，因为他们都是很现实的那种人。”

    “可是托马斯康华利不一样，你很难说这家伙是真心崇尚骑士风度，还是一个爱摆架子、装体面的伪君子，反正他已经成功塑造出‘骑士将军’的公众形象，而且这个人非常在意自己在流社会的形象，甚至超过对战争胜负的在意。”

    “用康华利将军自己的话来说，‘与其用丑陋的手段窃取胜利，他宁可输得堂堂正正’。”

    卡斯蒂斯勋爵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乔安，你想想看，像康华利这种以贵族出身自矜，处处效法古典骑士风范的将领，他能拒绝我们公开发出的约战书吗”

    “更何况，即便是在指定战场公开对决，还是斐真一方获胜的机会更大，如果康华利将军自信能够漂漂亮亮的打一场大胜仗，赢得流社会的赞誉，成为人们心目中完美而高贵的骑士典范，他为什么要逃避公开约战，因此蒙受怯战的骂名，使他最为珍视的名誉受损”

    “爵爷，我明白了，原来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啊！”

    听了卡斯蒂斯勋爵的解释，乔安在释然之余，也对自己面前的这位病弱老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就像卡斯蒂斯勋爵自己说的那样，他并非生下来就是贵族，而是靠实打实的战绩博取的功名，是在血腥残的战场杀出来的草根英雄，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和亲人，他曾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邪神，岂会在意什么贵族体面，骑士风范，在战场自缚手脚

    事实，真刀真枪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卡斯蒂斯勋爵就已经先行在心理层面向敌人发动了攻势。

    乔安不知道托马斯康华利是不是名副其实的“高贵骑士”，不过他确信，丹德里奇卡斯蒂斯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老狐狸”，谁要是当他老人家病弱可欺，迟早要被坑出一脸血！

    果然不出卡斯蒂斯勋爵所料，两天后就收到托马斯康华利将军的回信。

    康华利将军以遣词造句优雅得体，贵族范儿十足的文风，欣然接受了卡斯蒂斯勋爵和拉瓦尔男爵发起的公开约战。



第158章 卡吕冬佣兵团（Ⅰ）
    康华利将军还在信中表示歉意，由于他统率的这支部队以步兵为主，春夏之交的米德加德北方阴雨连绵，路况糟糕，兵团的行军速度很不理想，预期要到5月28日才能抵达约定的战场，再留出两天休整时间，康华利将军认为5月31日开战为佳。

    “如果两位爵爷率部先行抵达奥斯塔湖东岸，请耐心等候，不便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康华利将军还随信送来两瓶自家酒庄酿造的红酒，分赠卡斯蒂斯勋爵与拉瓦尔男爵。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在这封信的末尾，康华利将军故作不经意的写道，自己收藏了一瓶斐真国王乔治四世赠送的香槟，然而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香槟不便与战场的对手分享，他打算在战争结束以后，独自享用这瓶美酒。

    乔安看过康华利将军的回信，感觉好气又好笑。

    如果只看双方将领的书信往来，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两军决战之前的战书，倒像是流社会的绅士们呼朋唤友，相约去乡间度假猎狐。

    不管怎样，卡斯蒂斯勋爵与拉瓦尔男爵已经达到目的，成功诱使康华利兵团在指定的战场展开对决，在敌我双方的博弈中抢占先机，开了一个好头。

    5月26日，米德嘉德殖民兵团抵达奥斯塔湖东岸，与提前一天到达预定战场的沃尔松格兵团会师。

    乔安原本还担心驻扎在湖畔的军队会受到恐龙的骚扰，到了以后才发现，卡斯蒂斯勋爵与拉瓦尔男爵选定的战场，与恐龙的栖息地还有将近五十里的距离，附近只是偶尔有小群植食性恐龙出没，不足以对兵团构成威胁。

    恐龙虽然算不得聪明，却也知道人类军队不好惹，远远看见浩浩荡荡的行军队列，早就吓得望风而逃。

    乔安还是不放心，唯恐原始教徒故技重施，利用黄泉蜂群操纵恐龙，集群冲击军营。

    到达军队驻地过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施法召唤雨燕集群，侦查驻地周围的环境。

    经过一番详细的侦查，乔安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远处湖畔栖息的各类恐龙，既没有发狂的迹象，也没有觉察到人类即将在它们的家园附近展开一场规模浩大的自相残杀，依旧按照各自的天性生存繁衍。

    乔安还顺带将鸟群派望北方，于一百五十里外发现正在行军的斐真部队，鲜红的军装在阳光下分外显眼。

    看来康华利将军很自信，完全没有遮掩行军动向的意思。

    乔安将自己的观察视角投射到鸟群形成的“母巢意识”，俯瞰下方原野正在有条不紊行军的4000斐真官兵。

    按照康华利兵团当前的行进速度推算，除非遭遇暴雨天气，最迟后天午就能抵达预设的战场，与米德加德一方的阵地遥相对峙。

    此次南下作战的斐真正规军，共有四个团级序列，包括一千轻骑兵和三千步兵，其中两个步兵团装备的是滑膛步枪，还有一个步兵团装备的主武器是长矛。

    乔安还注意到，在斐真正规军的后方，尾随着一支画风与前者迥异的部队。

    这支部队的规模不大，目测只有一个营的兵力，装备杂乱简陋，行军秩序也很糟糕，看起来像一群闹哄哄的匪徒，然而给乔安造成的视觉压迫感，却比数以千计衣甲鲜明、秩序井然的斐真正规军更强烈。

    这支看似乌合之众的部队，300多名成员，全是个头高达10尺，体重超过千磅的山丘巨人！

    这群肌肉发达、容貌粗犷的大块头，皮肤呈棕褐色，大多弓腰驼背，披散着棕色长发，举止粗鲁，浑身下彰显野兽般原始的凶性。

    这群山丘巨人，多数身穿皮革鞣制的甲胄，少数则装备了更精致的钢铁重甲或者半身甲，不同的装备，显示出后者在部队中的地位更高，应该是山丘巨人当中的军官阶层。

    无论军阶高低，山丘巨人们偏好的武器几乎都一样，无非各种大棒，区别只在于是木质的大头棒，抑或稍小一号的铁制狼牙棒。

    除此之外，这些山丘巨人还大多随身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