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凤归梦榻

    “……王爷请……”

    杨清一从椅子上一站起来，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心中不免微微一惊。她只是想要省点麻烦，直接跟朱由检说事，才会直接在他房里等着，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约了人谈事。那么……她究竟要不要回避一下呢

    慌乱间，朱由检却已经推开了门，一眼看见有些尴尬站在屋子里的杨清一，一边的还有同样也是一愣的陈逸道。陈逸道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将门立刻顺手关上。

    “清一”朱由检走了过去，“你找我有事”

    她点点头，“确实是……想问你一些问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要不然我先离开……”

    朱由检回头看了一眼陈逸道，这才道:“没事，你不用回避了。你若是不在，我也会复述给你听。你正好在，也省了事了。”他又看了一眼陈逸道，“陈大夫，坐吧。”

    “谢王爷。”

    杨清一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道究竟他要说些什么。最重要的是，她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毕竟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呆在一个男子的房里……她微微低了低头，无意间却跟陈逸道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甚至是带着隐隐一丝促狭的笑意。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这个一向儒雅的陈逸道，其实是个恶趣味极重的人。

    他就这么喜欢看别人不好意思吗

    “本王刚才是去了皇宫里。”朱由检开口道，“皇兄自从上次落水，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可是他也一直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或许是积劳成疾，忽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皇兄的状态，似乎很是不好。所以本王今日进宫，带了陈大夫一起。”

    经他这么一解释，杨清一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他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也难怪陈逸道也跟着了。

    “陈大夫，皇兄究竟如何了”

    陈逸道听到朱由检的询问，正色道:“在下觉得……不是很乐观。皇上的身子，，外损皮、脉、肉、筋、骨，内消肺、心、脾、肝、肾。为患颇深啊……”

    朱由检紧锁着眉，“怎会如此严重”

    “这也正是在下想不通的地方。皇上当初落水时，在下也是把过脉的，虽然身子有亏损，但还不至于如此糟糕。即便是皇上没有服用在下的药，也不应该会是如此才对。”

    “该死。”朱由检忽然低咒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杨清一。见着她清澈的目光，他别过头去，低声道:“本王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本王去看皇兄时，发现乾清宫里的香……有些问题……当时皇兄的脸色也没有像今日这般……”

    陈逸道看了一眼朱由检，倒是没有说话。杨清一看着他们的神情，隐隐有些猜测，却仍是问道:“是……什么香有什么问题”

    “应该是媚香。”陈逸道忽然道，他神色淡漠，“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皇上自泛湖龙困以后，一直是虚火过于炽热，理应好好调养。可若是皇上一直闻着那香，**自然克制不住，甚至会比正常时候更为刺激他。”

    杨清一的脸微微有些躁意，可是这个时候却绝对不是矫情的时候。朱由检的脸更是黑了几分，“那么应该就是如此了。本王那日问了谈敬，谈敬说皇兄那几日确实频频召幸众妃……”

    “皇上本就气血虚弱，五劳七伤，可偏偏还要贪恋衽席之欢……却忘了保身之术




第四十七章 不恨天涯行役苦5
    “对了，刚才陈逸道为什么说，他开的方子，太医院不会用”杨清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了话题。

    “因为陈逸道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朱由检果然也转移了话题，或许是想到陈逸道这人，也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陈逸道天资聪颖，又医术高明。他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也年纪轻轻就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杨清一吃了一惊，“他以前是太医院的人”

    “是啊。”朱由检睨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杨清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朱由检又继续道:“太医院那个地方，说是医术人才聚集之地，可其实不尽然是那样的。所有学医的人，即使是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去太医院，但是仍然要一个人在太医院学习，摸爬滚打很久。每个人都这么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如果想要真的成为太医，几乎已经人到中年了。如果家中没有打点，很有可能要用大半辈子的时间……”

    “可是陈逸道却不是这样。他是我举荐的人，记得那时候宫里有一个妃子生了什么病，那时候太医院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可是陈逸道一去，没过多久，那妃子的病，就好起来了。皇兄大喜，就把他收入了太医院。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晋升之路看起来太过顺畅。不管是那些老太医还是那些新入的弟子，都嫉妒他。”

    “确实也应该是嫉妒的。”杨清一感叹地道，“虽然那些人也用了权力，可是他们家中关系那点权力，却远远比不上皇上。更重要的是，陈逸道成了皇上眼中的红人，这才是最让人红眼的地方吧。”

    “对。”朱由检看了她一眼，“按理来说，陈逸道若是想在太医院立足，自然是要更为谦逊地去向那些前辈们学习。可是，陈逸道却不屑于此。他认为，那些太医的医术都比不上他，当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所以每当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什么病症的时候，他总是直接的将自己的想法提出。虽然确实有效，可是却一点也没有给那些老前辈们面子。”

    杨清一不由得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年轻儒雅的陈逸道在一群老太医之中提出自己独到的观点与看法……倒是能把那些太医的胡子气歪吧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不出来，陈大夫倒也是个有趣的人。虽说有些张扬了，可是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不能说哪一种就是不好的，没法去强行改变。”

    朱由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太医院一再与他结仇，最后因为一件小事，将他赶出了太医院。陈逸道也乐得个轻松自在，干脆就出了太医院，又回到了勖勤宫。大家都乐得个自在……只不过当时皇兄微微有些不高兴，后来我劝说了几句，倒也就作罢了。”

    “现在整个太医院的人也还是那些人吧”杨清一道，“陈逸道跟他们结下了梁子，自然不会用他的配方了。”

    “就是这样。”

    “陈大夫……今年多大了”杨清一忽然好奇地问道，“他总是那个样子……他给我一种很是老成的感觉……”

    “陈逸道应该也有三十了吧”朱由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也是，他这么大了，也不说要娶妻生子的事情。”

    “三十了”杨清一微微有些诧异，陈逸道给她的感觉，反而像是三十五六了。倒不是说身体状态，而是心理年纪，那种气质，就是让人觉得很他很成熟。“三十没有成亲，倒也是个黄金单身汉啊……”

    “……嗯”朱由检一愣，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第四十八章 只恨西风1
    “王爷一大早就出门了，似乎是去找段公子的。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定是来找姑娘的。”茯苓的语速很快，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梳好了头发，转而攻略杨清一的脸。“而且，最重要的是，姑娘昨天可是在王爷那里用的晚膳。”

    “是啊。”杨清一奇怪道，“那又如何”

    “奴婢听说……昨儿个晚上，王妃的贴身丫鬟过来找王爷，说是王妃希望能和王爷共进晚膳。可是徐应元却说，王爷已经用过了晚膳。那个姑娘性子也比较……直，就要往王爷的房间去，结果听见了姑娘的声音。奴婢想着，那丫鬟一定是回去跟王妃说了。否则王妃平日里从来不找姑娘，怎么可能今日忽然来找姑娘呢而且偏偏时间还挑的那么好，偏是王爷出门的时候。”

    杨清一心下了然，估计是那王妃坐不住了。想必那周玉凤后来也一定又派了人过来打听，一定也知道后来朱由检屋子里传来的弹琴唱歌的声音。她又呆到很晚才出来，想必这位周王妃即使再怎么大度，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了。

    她心中叹气，她着实是疲惫于应付这样无聊的斗争。女人之间的斗争，似乎向来如此，永远都是为了一个男人……真是没劲透了。

    “差不多了。”茯苓停了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清一，“姑娘，您自己看一下吧，只差唇脂没有上了。姑娘想用哪一种”

    杨清一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虽然皮肤白皙，五官也颇为精致，可是唇色未免显得有些过于浅了，显得她整个人气色极为不佳。

    杨清一伸手，刚要拿起桌子上那张颜色颇为浓郁的唇脂，却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了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杨清一的手一愣，然而又很快反应过来，将唇脂放到了嘴边，轻轻地抿住。

    “天女姑娘”门口那敲门的女子试探性地喊道，“杨姑娘，您在吗奴婢是青黛，王妃想要见你……可以进来吗”

    茯苓的神色一紧，看了一眼杨清一。杨清一则是淡然地又照了照镜子，将唇边多余的红色擦去，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茯苓，朝着她点了点头。

    “……进来吧……王妃请进！”茯苓连忙走到了门前，一边喊着一边打开了门。

    周玉凤和她的奴婢青黛当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见杨清一仍然坐在梳妆桌前，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青黛似乎很是不满，正要开口，却被周玉凤拦住了。“杨姑娘。”周玉凤上前走了一步，“可是刚起”

    杨清一听到询问声，这才转过身来，缓缓起身。淡淡的阳光微微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和身子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闪耀着精致的光芒。“王妃，早上好呀。”她淡淡笑了笑，“我确实是刚刚起来，起的有些迟了，让王妃见笑了。”

    “现在还很早，谈不上迟。”

    杨清一仍是淡淡笑着，心里却极其不耐这样虚伪的客套话。“王妃……这么一大早光临，究竟有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周玉凤道，“只是本妃今日一早起来，就听见几个碎嘴的下人在谈论着，昨夜在王爷的屋子里传来了动听的琴声和歌声。本妃想着，一定是杨姑娘了。上次匆匆一见，竟然也忘了杨姑娘的风采。今日早上听了那些话，更加按捺不住自己小小的一些好奇心，所以就冒昧的过来打扰了。”

    说到这里，周玉凤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更为端庄，隐隐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今日一见……难怪古人说‘妆成每被秋娘妒’，连本妃看着都有些嫉妒了。……呵呵，杨姑娘真是风华绝代，好漂亮的一张脸啊。”

    她的话夸赞中带着极为强烈的浓情蜜意，杨清一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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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只恨西风2
    “王爷，您这么快就回来啦”徐应元走在路上，忽然看见并肩而行的朱由检与段如是，连忙停下了脚步，低头唤道。“段公子，许久不见了。”

    两人闻声驻了足，段如是朝着徐应元微微笑了笑，朱由检则直接喊住了他。“徐应元。”他朝着徐应元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走近一些。“王爷”朱由检低声道:“方才本王出去的那段时间，府里可有发生什么”朱由检皱着眉，也是怕极了他不在的时候，再有什么事故。

    “回王爷……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徐应元答道，他想了想才又说，“不过王爷您走了以后，王妃去找了杨姑娘一趟。”

    “王妃找她干什么”

    “奴才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王妃的样子也似乎是来者不善。”徐应元犹豫了一下，“不过王妃出来的时候，却明显脸色不佳，像是……受了什么气。”

    朱由检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边的段如是听着，已然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由检，我看你不需要担心清一的。”他的话里带着几分揶揄，“你看清一，像是任人欺负的样子吗我猜你那个王妃也不过就是去示威几下罢了，不过她还是对清一太不了解了。所以只有被气的份了。”

    朱由检也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虑了，只是周氏毕竟是我名义上的王妃。虽然她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可是她这样去找清一，不管如何，清一心中一定是堵着的。”他叹口气，朝着徐应元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情，再向本王回报。”

    “是。”徐应元微微鞠躬，就退下了。

    段如是看着徐应元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想她也应该是心中不悦，只不过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即使对这些事不开心，但是她也不会在你面前提起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

    “不提归不提，可是我觉得，你在她面前，还是应该明确地告诉她，你的想法。”段如是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话在嘴边，却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说，又如何说。“毕竟……你和那位王妃……”

    “我知道。”朱由检冷冷打断了段如是的话，“你说的我也都考虑到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行。”段如是爽快地应道，两人才刚走两步，却忽然隐隐听到了一阵乐声。那乐声听得并不十分清楚，若影若现般将段如是的心勾得痒痒。

    他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朱由检也忽然停下了脚步，“别说话……听着。”

    朱由检止了声，凝神细细地听着。“……似乎……是从花园那边传来的。”良久，他终于道，看着段如是，有些怀疑地开口。“……难道……是清一”

    段如是抿了抿唇，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像。虽然我听得不甚清楚，可是我感觉是笛声，而非琴声。”

    “……清一……也吹过笛子……”

    段如是不由得失笑道，“你是说她在你生日那天吹的那首曲子吗那首曲子是我一点一点教她的，她学了好久，她根本就没什么吹奏类乐器的底子。现在我们听到的，明显就不是那首什么‘生日快乐’。一定是一个极为擅长笛子的人在吹奏，我便就是这样远远听着，也能感受到此人的功底之深。”

    朱由检犹豫了几分，“那……干脆我们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朝着乐声的来源处寻了过去。走



第四十八章 只恨西风3
    这位田氏倒也是个机警人物，虽然进府以后这么些日子，也没有见过朱由检，但是只是方才的几眼，就已经辨别出了他们二人之中，哪一个是真正的王爷。而且，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起吧。”朱由检淡淡道，“你就是田氏”

    “回王爷，正是。”田秀英的声音很是温柔，“王爷和段公子，要不要进亭子坐一坐”

    “好。”

    三人在这小亭子里的石凳与石桌前坐了下来。田秀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笛子与琴，朝着一边的奴婢挥了挥手，“忍冬，把这琴拿下去吧。”

    “慢着。”朱由检连忙道，“让本王看一看这把琴。”忍冬住了手，又退回了一边。而田秀英则是又急忙道:“王爷……还是让妾身先调一下音吧”

    朱由检抬起头，看着她，她莞尔一笑。“这把琴跟着妾身的时间有些久了，总是需要调音。方才妾身弹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准了。”说着，她便立刻动起了手，几个娴熟的动作便完成了调音工作。调完以后，她又轻轻弹了几下，这才松了手。“好了，王爷。”

    朱由检看着她一双纤长而又白皙的手熟练调音的动作，心中的赞许又多了几分。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一位真正爱乐的人。他并没有真的去看琴，“方才本王听你的琴声与笛声，甚是惊艳，所以这才不由得寻了过来。尤其是你的笛声，恍若裂石穿云一般，当真是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