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墨倾道:“你可知道，我这几百年来，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无时无刻不想清净，安享没有任何声音干扰的静谧之境，甚至还曾一度自残，把自己刺聋，但却在那之后发觉自己根本不是在用耳朵去感知这种仙音，而是以神魂去感知。”

    李尘听罢，真不知是否应该同情这位墨倾大师了。

    有些艺术大家的精神世界，的确也非是凡人可以想象。

    好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着修真之途，踏上修炼路后，墨倾醉心音律，最终得以控制自己力量，实现救赎。

    墨倾对李尘道:“我对你说这些，并非夸耀自己根骨，但正因为如此，我所长之道，以及为人所艳羡之物，就是自己的一把歌喉。”

    “我为偃道大师，精通音律诸法，能操演千百器具，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最擅长之物，仍然还是出声之法！”

    “我乃灵魂歌者，甚至凭此天赋，修成了法道也堪称无上神通高明道术——‘言出法随’。”

    李尘道:“原来如此，墨大师可是希望我也以歌咏证道，不用这些乐器么”

    墨倾道:“并非如此，但我希望，你能修我之道，借以旁通声震之法。”

    “如若你天赋过人，当可凭此习得心音，这便是我妙乐仙音的源泉之一……”

    李尘微微皱眉，但旋即却又释然，真心实意道:“还请大师教我。”

    墨倾踱了几步，美妙声音不徐不疾的传入耳来。

    “听我出口声诀。”（注:摘自乐府传声之出声口诀。）

    “天下有有形之声，有无形之声。无形之声，风雷之类是也；其声不可为而无定。有形之声，丝竹金鼓之类是也；其声可为而有定。”

    “其形何等，则其声亦从而变矣。欲改其声，先改其形，




第19章 无所不能
    “天地之音！阴阳八风！黄钟之律！”

    绝音天宫中，李尘所居的一侧庭院内，无形音波在法力的衬托下显化真形，如同一道道利刃出鞘，劈砍四方。

    那是李尘在尝试着为自己改造歌喉之后，运用咏唱的音道法门施展神通法术。

    “好棒，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要领，能施展出这些法术了！”

    几名春衫轻薄的粉衣少女捧掌鼓舞，纷纷称赞起来。

    李尘淡然道:“只不过是这些大神通的皮毛功夫而已，真正用来对敌的话，还远远不够。”

    “可就算这样，也已经足以胜过我们多年苦修了呀。”

    “小春，师尊不让我们轻易改造，是因为我们根基未稳，并不能如同李峰主一般轻易驾驭，你就不要羡慕了，还是好生勤修苦练，继续积攒底蕴为好。”

    一个声音从外面的拱门传了进来，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一名宫装少女带着两个侍女款款而入。

    “师姐！”

    几名少女连忙行礼。

    她是墨倾大师的亲传弟子之一，造化宗歌者梨白烟。

    “梨姑娘。”李尘向她点点头，“承蒙关照，我能学会这些法术，还多赖你传法。”

    梨白烟道:“李峰主言重了，我也只不过是遵照师尊旨意，向你开放此间藏书及乐理要义，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学得如此之快，看来偃者高手，的确无所不能。”

    她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怪异之色，似有惆怅之感。

    可能不快吗

    李尘如今已有灵子化的超凡脑力，比之寻常修真者强太多了，一瞬间理解各种法门，技巧，记忆种种数据，信息，并不成问题。

    以凡人之思，所谓技巧，大多从心而来，勤修苦练，不断形成肌肉记忆，思维记忆，才算是掌握。

    这些都是需要大量时间堆积的东西。

    对于常人来说，复杂高明的技巧被人一瞬间就学会，似乎是一件极难接受的事情，因为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无形的伤害，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然会本能的产生抗拒。

    可对修炼有成的偃者来说，进展缓慢，只不过是软硬件条件不足而已，如若更改了这些软硬件，道果唾手可得。

    这是非常合理，非常自然的事情，抗拒也不会改变其事实。

    生无歌喉，五音不全给自己动一场小手术，更多喉咙气管的结构，使之适合发生，音色几近完美。

    乐谱复杂，熟练度不高利用大脑把所有一切旋律变化，音色音调，音节都尽数技艺，演奏复现，无不以完美状态呈现。

    如此一来，李尘便拥有了绝对音感，完美歌喉等等诸般天赋。

    这其实也是傀儡机体的改造，天生造物，人工造物，只有手段的差异，并无本质的不同。

    梨白烟道:“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李尘道:“还请指教。”

    梨白烟道:“你的歌声之中，没有灵魂。”

    “嗯”李尘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这可不像是偃门之人能够说出的话。

    李尘道:“何谓灵魂歌声本身是没有灵魂的，所谓有情的说法，只不过是受众强加于其上的印象。”

    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如若接受者本身能扭曲这种印象，哪怕魔音灌脑，也只会甘之如饴。

    梨白烟听到，见惯不怪:“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有些东西当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算格物致知，也总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吧，这灵魂的部分，姑且便可以理解成为你暂时所未知，只能凭借心灵去感悟。”

    李尘沉吟起来。

    把一切都归功于灵魂，



第20章 强加于人
    当梨白烟等人一曲舞毕，回到庭上暂歇的时候，看到的是李尘手捧白芒，面露喜色的模样。

    小春不禁嗔怪道:“李峰主，你根本没有欣赏我们歌舞嘛，害我们还跳得那么认真。”

    李尘道:“我忽有所得，一时未能欣赏，还望众位见谅。”

    梨白烟道:“你有何所得”

    李尘笑着并未答话，忽然对她们道:“你们为我歌舞，启发灵感，我当投桃报李，也请众位姑娘欣赏我的偃曲。”

    偃曲是偃者圈子里独有的一种戏曲文化，大抵相当于京剧，川剧在古时的地位，这个世界的偃者们对此还是颇为欣赏的。

    而且偃曲本质乃是演机祖术线吊戏，其所流传的渊源，原本就与偃者们克敌制胜的争战秘法相关，高明偃者大多都能够耍上几手，也算是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此方世界，艺道之盛者，无不过于此，偃曲，歌舞，犹且还要排在琴棋书画在前头。

    当然，换成异大陆外道修士的话，就是琴棋书画在前了，他们并不欣赏偃曲。

    “好呀好呀。”粉衣少女们尽皆拍手称快。

    梨白烟微微一笑:“也好，我们还未欣赏过李峰主的偃曲呢。”

    李尘道:“事先说明，此曲名为《卓吴丹雪夜别娇妻》，非我独创，而是源于一位名赵柯的师匠，我也算是参与了编曲的过程，这才有幸完整学到手。”

    随手一招，从自己小洞天内取出几具机关人木兵，复又把自己制作的月琴，京胡，板鼓，大镲，梆子，大钹等乐器一并取出，摆好位置，一个个傀儡如同活人，各就各位。

    不久之后，又是一批泥人取出。

    “摄形画皮，变化之术！”

    法力流转，画皮披盖，片刻功夫，小半个月间制作的练手之作穿戴在身，那些泥人一个个都变化成为了或书生，或家丁，或山民的形象，配上相应的戏服，当真栩栩如生。

    “咿……呀……”

    “青山有憾失翠微，白玉无玷伴风雨……”

    “拨粉堆盐，祥瑞无欠，飞霜白地，天地寒僵……”

    一阵萧瑟寒风般的凄凉唱腔，把雪夜之中，蹒跚而行的场景描绘出来。

    李尘手指屈伸，白色法力散发微微光芒，如同蜘蛛牵丝，搭在了诸多傀儡和乐器之上。

    更有法力鼓风，吹奏长笛，亦或挥洒流光，把宛若雪景的幻影呈现。

    青年偃者卓吴丹的故事，以李尘演绎的形式徐徐展现在梨白烟等人面前。

    赵柯的艺术水准还是相当高的，无论曲目本身，还是演奏所用唱词唱腔，都颇有过人之处。

    李尘这一段时间也已然接受艺道熏陶，甚至不惜斥巨资购买传承真意，结合改造手术，修正自己的根骨，使得自己拥有了一把金嗓。

    不一会儿，梨白烟等几女便看得眼泪汪汪，全都被他的表演感动了。

    此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对其中人物命运的同情之感，也为他们冲破传统拘束，追求自由的伟大爱情深深感动。

    这应当算得上是紧扣此次考核主题的曲目了，只可惜它并非李尘原创，不好应付过关。

    不过就

    在几女感动之时，李尘突然传音道:“借你们试验一番。”

    还没有等梨白烟等人回过神，脑海之中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民女乘舟，盛夏采莲的场景。

    一股油然的欢快仿佛游鱼，跃动于心田之间，荡漾出阵阵的水波。

    庭院中，机关傀儡正在演绎追兵赶来，卓吴丹与新婚妻子生死别离的悲剧。

    几女俱是性情中人，此前也已经被勾起情绪，理应为之悲伤流泪，但却不知道为何，内心突然变得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那卓吴丹好惨哦，腿都被追兵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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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出偃曲演梁祝
    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诚然，人之情感，的确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它可以感动自己，感动他人，感动天地，拥有着改变历史，扭转人心的力量。

    然而在偃者看来，一切都是现实的存在，并不存在什么超然物外，超脱于天地自然大道的事物。

    人之精神意志，只不过是从物质而生。

    古之修真者，甚至视其为大害，要斩情证道，度过此劫。

    李尘现在也有些开始明白偃者大师们的深意了。

    此次考核，看似讴歌爱情，实则是为勘破人类之情感意志，为接下来修炼神魂，掌握精神之力量做准备。

    当偃者意识到，就连感情，思维，意志，也是可以操控和改造的时候，就不会为情所困了。

    “伟大的艺术，的确可以感人肺腑，然而，更伟大的艺术，还是天地自然所造化的情感与心智！”

    “人之思想，究竟是如何诞生，人之灵魂，究竟是如何构成，接受作品，诞生影响的机制又是何物”

    “真想一一破解！”

    “如此，在文可以寥寥几句勾动人心，在舞可以曼妙舞姿感动观众，在曲亦可以操持音律，掌握优美的音符和韵律规律……”

    “更能推及至器灵和人工智能的情感……”

    “由此更可得见，自然道理，是可以对艺道形成碾压的，造化大道包容万物，相对而言，艺道真的只能是小道！”

    李尘在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为何自始祖偃师起，偃者们就如此骄傲，要脱出异大陆，自立门户了。

    因为他们自认大道，不屑于与剑道，法道，武道种种道途为伍，更不愿受其他道途压榨和盘剥。

    自然造化才是终极大道，造化包容一切。

    已求大道，再转小道，自然是居高临下，无往而不利。

    只可惜偃道也并不能代表自然造化本身，只是通往其道的一条道路之一。

    还是有许多人没有学通的，至死也就是个“匠”。

    此后的几日时间过去，李尘都在研究最后的突破，更是凭此原理炼制出了一种名为“偃者快乐丸”的丹药。

    如若以丹道的观念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发明创造了，只可惜本次考核没有抽到丹道题目。

    很快，七月底到了。

    一众偃者鱼贯而入，在天宫之中的执事安排下准备进行最终的关底考核。

    “这段时日，怎么没见几个人影对了，他们似乎都有些怕墨倾大师，似是担心受其妙乐仙音影响心智”

    李尘看着众人各自进来，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人都到齐了那好，准备开始吧，选择书画之道的先来……”

    艺术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众人各有所长，具体的应试手段自然也不尽相同。

    很快，考核便开始起来。

    李尘见有人拿出了自己所画美人图，有人则是写就情诗情歌，有人弹奏一曲述衷情，也有人以雕刻入道，搬来了自己花费近月功夫精心雕琢的仙子像……

    但是坐在殿上的五位大师们面无表情，根本就没有为他们的作品所感动。

    “拙劣不堪，不知所谓！这就是你所谓的艺道水准”

    在又一位偃者献上偃曲之后，朽木道人再次大怒，当场打断对方，骂了起来。

    “哎，朽木道友，这些人主修之道毕竟不在此，不要动气嘛。”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雍容华贵，如同世俗之中的王爷的中年男子，但却面色红润，带着几分微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