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事实证明，仙盟还没有达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下我，甚至冒着与正气洲妖族或者大乾势力开战风险大动干戈的地步。”

    “在意识到可能有外部势力插手，东境又大军压境，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之后，恐怕就已经彻底放弃。”

    “若不然，我不会轻易来到这里。”

    不知为何，李尘忽然有点儿惆怅，也有几分庆幸。

    “胡泽，我会如实向宫中禀明此事的，走着瞧吧！”

    见李尘带着随行的几人走下飞舟，戚风终于鼓起勇气，撂下一句狠话。

    但转眼功夫，飞舟舱门就关上，忽的一声飞腾而起。

    片刻之后，虚空穿梭，其身影遁入空中消失不见。

    李尘都懒得理他，只是和颜悦色对胡喜道：“喜儿呀，我交一件事情给你去办。”

    胡喜疑惑道：“大王，什么事”

    李尘道：“你先回璋山，代我探探娘娘口风，就说我厌烦了听命妖神宫的日子，看能不能免去差遣，归于娘娘麾下听命。”

    胡喜喜道：“大王，你要投靠妖后娘娘””

    李尘道：“什么投靠不投靠的，娘娘本是我们同族，为娘娘效力是分内之事。”

    胡喜了然：“我一定会把此事办妥的，但到时候要怎么联系大王你，还是去平丘国找你吗”

    李尘道：“不错，来平丘国找我便是了。”

    胡喜不疑有他，兴冲冲的领命而去了。

    李尘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还煞有介事的挥了挥手，笑得像只真正的狐狸。

    一阵之后，李尘放下手，对韩丽母女道：“走吧。”

    ……

    不觉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李尘出现在大乾境内，一座名为吾山城的所在。

    这里是大乾东南，临近星海的大城，也是胡泽这个身份所袭平丘国公爵位的封地所在。

    不过胡泽并非正牌的平丘国公，也不受大乾承认，只有妖国之内的狐族认可而已。

    他在这里仅有一座居于城北深山的林中别院，占据着方圆百里山林，平素就邀附近的狐朋狗友饮酒作乐，时不时化身英俊公子混入城中玩闹，几百年下来，竟与封镇当地的真正平丘国公相安无事。

    这就不得不提及大乾王朝的奇葩传统，人妖通婚了。

    当年大乾太祖后宫开疆，靠着一身正气赢得天狐倾慕，为自己平添元神盟友和多位妖妃，又引妖兵百万，征伐不臣，很是威风得意了一阵。

    但随着战乱平息，一个尖锐的矛盾却凸显出来，那就是皇族一脉，乃至于大乾臣民上上下下，都已经不可避免的乱了血脉，乃至于人妖不分，兽血沸腾了。

    这是妖后的阳谋手段，为的就是坐收战后果实，依靠血脉一统天下。

    幸得大乾太祖才情高绝，竟以无上神通创造出逆炼精血法门，如此一来，反而为大乾武修增添了一种可以引导自身元祖力量，觉醒禀赋的强大秘法，而这种可以主动引导的元祖力量，又称之为祖魂，成为后世武者可以掌控的高端战力。

    妖后气了个半死，索性搬回大山闭关修炼去了，大乾太祖为此还茶饭不思了好一阵，连娶多位年轻妃子才平复心情。

    再后来，妖后不甘赔了夫人又折兵，索性回去与之和好，暗中却以外戚乱政，造就了大乾皇族与妖族百万年下来相爱相杀的传统。

    按照大乾世系，许多妖族是可以归在外戚一脉的，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尤其是狐类。

    虽然自儒道兴起，定鼎人伦，制定礼法，大乾上下就从民心到舆论都全面占据上风，逐步排除了妖后乱政所带来的隐患，但血脉亲缘上的关系，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根除的，大乾朝上下时不时又再出个昏君或者痴情种子来添乱，影响始终不绝。

    如此一来，干脆划出一些山野之地，给胡泽这样血脉偏重于妖族的子弟居住。

    妖神宫一直致力于收编这些同族，防止半妖血统扩散，好在妖族本身体质特殊，若有道体相合，也往往是占据优势的一方才能决定后代血脉，倒是不必像大乾王朝那般伤脑筋。

    但百万年来，妖神宫中各位帝尊各有想法，又要防范和孤立总想着靠子宫取胜的妖后一脉，也是斗得天昏地暗，直至近现代以来，妖族整体式微，方才逐渐重归于好。

    这些大多都是胡泽四处打探而来的见闻，也有大乾这边的常识，李尘看得也是一团浆糊。

    修成道体之后，人族和妖族之间就没有了生殖隔离，难怪搞得如此麻烦。

    但这些都不关李尘之事，他只是利用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而已，大摇大摆驾着妖风飞入城中，采买一番灵材，又匆匆而去，根本无人大惊小怪。

    回到北方山中，李尘在府邸前庭降了下来，却是很快就开始敲敲打打，利用手头灵材制作一些简易的机关造物。

    在胡泽领取任务，派驻外域之前，这处地方的下人就已经被遣散，仅余几个老奴洒扫庭除，照看法阵，因此显得非常空旷，这倒正好方便了李尘，索性也没有再招募人手，而是这么将就下来。

    不多时，一些暗藏信号模块的鸟形傀儡飞散出去，潜入山林间开始布防。

    李尘打算暂且在这里安置下来，如若条件许可，还要混入妖神宫，骗取妖后信任。

    说不定，能够以妖王身份获得其大力扶持，凭空占据一方王侯的丰富资源。

    而且这里是大儒方圆所在的洲陆，若有机会，还可以查探其下落，报以往的毁家大仇！




第80章 前车之鉴
    三个月后，吾山城北，山林之中。

    妖狐胡泽的身躯盘坐于府邸后山寒潭边的一块巨石上，头顶虚影浮现，如同幽魂，那是李尘正以元神出窍沟通天地。

    突然之间，李尘心有所感，近乎本能的以法力一拉，一根粗达丈许，长达十余的触手如同虚影垂落下来，一只只眼睛密布在其上，猛然瞪圆。

    这是李尘在蓝海水界中的畸变法身，借助那些触手上面的奇怪眼珠，李尘仿佛拥有了一个心意相通的第二身躯，从另外几十上百个角度看到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

    强烈的不适之感传来，换作凡民，甚至是普通的修士，恐怕无法适应这种状态，但李尘只是微微一顿，很快就模仿智能核心的运作模式把自己的心神分成了上百份，多线驱动，完美匹配。

    静静感受了一会儿，李尘就意识到，自己能够在这里与之产生联系，实属违逆常理。

    修士也是生命体，偃者造物同样要遵循仿生之学的原理，低级的生物型神经连接，高级的修士神识和精神控制，终归有个传感媒介，甚至就连李尘和天枢之间，也是凭借真灵不可分割和二位一体的共鸣原理收发消息。

    而今，这副身躯与他真灵之间却似存在着一种毫无道理的超距感应，不但能够跨越空间距离，甚至就连虚拟和现实都无从阻隔。

    “它似乎是某种具现法则，绑定了我的真灵，再随元神产生精神意念而显圣人前。”

    “它打破的，是虚幻和真实的界限，与炼虚造物术息息相关！”

    李尘隐隐感觉这背后隐藏着法则之力的运用，但实际上只是其运行过程之中自然所生的某种规律。

    法则之力是任何人都可以认知和利用的，并不一定需要掌握才行，比如说天地自然固有的重力，四季变化，寒暑往来，但若想改变其状态，必须得拥有超越自然的手段才行。

    超凡之力由此而来。

    修真者拥有法力，其实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改变自然的能力，古代大能甚至能够随心所欲的逆乱阴阳，言出法随。

    猛然间，又是一阵资讯狂泄的感觉涌了上来，天量信息化作洪流，占满李尘心神。

    但这一次，李尘有所准备，身边形似圆坛的法阵上，一颗颗智能核心如同蜡烛被点亮，法力交缠间，资讯传入，并在其处理之下分别存入旁边的玉简。

    与此同时，李尘也在以心证之法照映此理，逐渐把握到了窍门，尝试以自身神识和法力模仿起来。

    一时间，周遭黑烟弥漫，那些带着眼睛的畸形触手急速膨胀起来，仿佛每一寸身躯都蕴含着这天地自然最为深层的奥秘，其上密布花纹，充满着不可言说，不可理解的奇异特性。

    许久之后，这股异象才逐渐消退，李尘的元神回到核心，重新温养起来。

    胡泽的身躯睁开眼睛，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现在我好像跟那些古代大能一样天赋异禀，掌握了某种沟通虚幻的能力，能够凭空招来畸变法身。”

    “这似乎就是当初我所见景象中，水界遗民所曾遭遇的灾难。”

    “海皇也掌握了这种能力，但却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心神，彻底陷入混乱。”

    李尘深深明白，这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份挑战。

    “修炼这种神通法术，存在失控的风险。”

    “海皇就是前车之鉴。”

    “他所召唤出来的畸变法身何止亿万里之巨，到最后甚至吞噬了整个水界，想将其作为自己的晋升根本。”

    “但这一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的元神明显已经崩溃，精神意志被混沌虚空彻底同化。”

    “这甚至比魂飞魄散还要更加惨烈，因为魂飞魄散无非就是一死而已，就算真灵湮灭，都是前尘已往，后事皆空，跟其他老死的修士也没有任何不同，但沦落到那般境地，未必就是死了，还有可能以奇特的状态留存真灵，但却不再是他自己，可谓生不如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更有大秘密，譬如人身血肉组织，时刻不停在新陈代谢，几十天下来，未必还是自身，又比如自我的精神意志，不断丟失过往记忆，性格和情感也在不断变化之中。

    李尘过往就曾经对自己实施过换头之术的改造，后来又推及解脑，如今更是以元神出窍的状态寄托于胡泽之身，甚至还假用他的名义顶替身份，想要骗过幕后的天狐妖后，这都是对生命意义的实证。

    但无论怎么变化，自己的本心还在，精神意志仍然保持运作，就是自我。

    这是一个连续的，完形的整体。

    而海皇却被畸变法身吞噬。

    李尘暗暗警惕，自己继续修炼这方面的力量可以，但却不能重蹈海皇的覆辙。

    回到府邸，韩丽仍在练剑。

    萧萧风声之中，落叶飘飞，她手起剑舞，极尽娴熟，已然是把《凡剑二十式》都练透了。

    她当真天资过人，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竟然修炼到了气化锋刃的地步，剑芒隐隐浮现，如同灵光笼罩在周身，下一步便是剑气离体，御剑术的阶段。

    “公子，你回来了。”

    不久之后，韩丽停了下来，额头带着微汗，平静向他行礼。

    李尘笑道：“你性情沉静，平常也沉默寡言，可不要当真变成个三无少女了。”

    韩丽微怔，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李尘道：“好了，还是点评一下你的剑术进展吧，如今你已经可以说是娴熟有余，彻底掌握了，《凡剑二十式》对你而言烂熟于心，但从今开始，我要你忘掉之前练习的所有东西。”

    韩丽微怔，疑惑看着他。

    李尘道：“不是什么玄乎的无招胜有招，而是招式本无用，尤其凡人境界的招式。”

    “说到底，凡人招式，不过是对力学原理，对招经验的总结，忘掉皮毛，掌握精髓，才是硬道理。”

    “而根据法力唯心的这一原理，意境可用，我会根据剑道意境，教你新的剑诀。”

    韩丽不禁问道：“什么剑诀”

    李尘道：“我自创的《长歌诗剑诀》！”



第81章 李尘论剑
    这一回，的确是他自创的功法，而且还不是偃道方面的技艺，而是结合剑道，文道，武道，艺道，魂道诸多道途和成果的综合运用，成就全新剑道成果。

    造化宗的大匠考核绝非等闲，能够通过者个个才情高绝，博学强识，以大匠身份创造一二剑诀，不过小儿科而已，如今李尘已经远远超越了偃者大匠，成为大师级人物，更是手到擒来。

    在讲述这一《长歌诗剑诀》之前，李尘对韩丽道：“我们且先不谈剑道，只论剑法，剑术，在你看来，什么是剑法和剑术”

    韩丽略带几分迷茫，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没有达到那种层次，只是照着辅脑芯片的资料去练习而已。

    李尘也不为难她，直接说道：“在我看来，凡人剑法，无非就是力学原理，对敌经验，还有生物机体运动规律的综合运用，充分理解这些东西，就是最高明的剑法，术为道之用，什么是道，我也不说，但道就藏在日常所见之中。”

    “先民以往，模仿禽兽，创造出各种武道功法，降龙伏虎，无所不能，这就是化道为术，同样亦可从术法之中参悟大道，达到天人合一，这是创造功法的基本原理。”

    他顿了顿，又道：“我问你，《凡剑二十式》中，什么剑招攻击最为凌厉”

    韩丽道：“刺……直刺！”

    李尘道：“不错，但你可知道，为何会是刺这一式”

    韩丽摇头。

    李尘道：“这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我如今就可以告诉你，这是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且有压强之理在作用。”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是平面几何的定理，限定了维度，它就是绝对真理。”

    “而压强是物体所受压力与受力面积之比，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相关事物，比如针线，刀具，甚至流体流速都与之息息相关……”

    这已经是初中物理的范畴了，但由于并不抽象，甚至日常可见，韩丽还是听得明白，并且飞快理解。

    李尘又问：“什么剑招势大力沉，快人一步，防不胜防”

    韩丽道：“应该是劈斩吧。”

    李尘道：“准确来说，是旋轮劈！关涉着圆周运动，杠杆原理，最速降线，势动转化……”

    接着他便把这些种种都稍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