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此方地界是整个物化天国的中枢之地，放眼望去，山下平原早已被改造成为了一片寥廓的钢铁堡垒，一条条灵渠，驰道纵横交错，拥有着近似电路板的奇异感觉。

    在这里不难发现，方圆数百里都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电路板，远处的钢铁楼宇，调度仓库是一个个的开关，电容，电阻，感测器，固态电子元件，仙府基地是集成电路，庞大的法阵组成了圣灵大阵的神经中枢，再借地势严密保护起来。

    这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工业之美，也是李尘真正之道。

    “这才是师尊真正的本领，道途精髓之所在。”

    “当初他所教我者，不过随手而就。”

    “我的坚持，真的错了么？”

    “大小姐，我们赶快进去吧。”见韩丽望着远方出了神，小妖们连忙提醒道。

    韩丽回过神，轻轻一叹，终是怀着几分忐忑之心，向内走去。

    一路畅行无阻，不久之后，韩丽终于在位于内谷的主基地大厅中见到李尘。

    李尘从机关飞椅上走了下来，面带笑意道：“韩丽，你怎么来了。”

    韩丽面色肃然，郑重其事道：“师尊，我想通了，你对我进行偃道改造吧。”

    李尘道：“为何突然旧事重提？过去是我考虑不周，罔顾了你的感受，但现在想来，其实你本身已经筑基，成就道体，在这基础上延寿续命，增益灵智，都非难事，没有必要一味堆砌修为境界，提升至更高层次。”

    韩丽却道：“不，我想成为有用之人！”

    “有用之人？”李尘对韩丽的说法颇感意外，但他灵觉敏锐，又兼具读脑之术的道果，很快感应到了韩丽的模糊想法，不由得恍然大悟。

    “你误会了，韩丽，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无用之人……”




第51章 智慧的诅咒
    韩丽听到李尘之言，急切道：“真的吗？”

    旋即却又黯然失色：“师尊，你是在安慰我。”

    “师尊，我这些年没有别的消遣和爱好，始终坚持己道，在剑修之路不懈努力。”

    “但这并非我有多么喜好此道，而只是您曾说过，我有成为剑修的资质。”

    韩丽并非骄纵之辈，幼时曾为奴工子女，遭人白眼，冷遇，更似栏中羔羊随时待宰的经历，让她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

    她内心也在渴盼力量，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带来安全之感，同时获得李尘的赞许和认可。

    这种坚持，是她证明自己的方式。

    李尘神色微动：“我是曾经说过。”

    韩丽道：“在过去，师尊麾下虽然精兵悍将众多，但作为嫡系亲徒，且拥有着一定的实力，我还能找到自己位置，发挥几分价值。”

    “可随着您展露真身，恢复本相，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我再也无法作为您的利剑征战各方，就算大战再起，面对全新敌人，也将有着无数机械傀儡，飞舟战舰赴死，再也用不上我。”

    “我这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李尘无言以对，他虽然想要安慰韩丽，但韩丽自己看得如此透彻，普通的安慰之语，又怎能听得进去？

    韩丽继续道：“我也曾经暗中研习偃道，根据物化天中所传通用知识加以进修，但却只感如同天书，不知所云，大概我根本没有那份天资与才情。”

    “我知错了，我过去固执己见，任性不肯接纳偃道改造，一定让师尊您大失所望，还请师尊格外开恩，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以后一定都听从安排，再也不会任性了！”

    李尘来到韩丽面前，肃然说道：“偃道改造，固然是要进行，但我想你明白，它的真正意义所在。”

    韩丽道：“它不是让我们提升实力所用吗？”

    李尘道：“非是如此，你刚才也说，如若大战再起，面对强敌，我有无数机械傀儡，飞舟战舰可用，何至于要用自己麾下人命去拼，白白的劳碌奔波，出生入死？”

    “在我物化天国九境之中，自小同天起，人人富足而自由，拥有足够的选择之权，去做自己感兴趣之事，但总体而言，都应会是智力创造。”

    “我不会再让我的麾下需要以战场拼杀或者出卖体力来挣钱过活，也不会再让他们的生命价值要以金钱，战力或者其他等价之物来衡量。”

    “你要明白，你是这诸天宇宙独一无二的韩丽，不必自命不凡，但也同样不要妄自菲薄。”

    韩丽微微动容：“师尊……”

    李尘轻叹一声，却是从韩丽推及至世人，想起了更多像韩丽这般陷入自我否定与迷茫的修士们。

    比如此前的罗晋，步青云等人，在外界的诸多偃者，法修，乃至于得知自己证圣之后的大乾新圣岳东阳，陆源等人，其实都曾陷入这般的自我怀疑之中。

    所不同的是，罗晋，步青云，岳东阳等人都是出类拔萃之辈，资质悟性极佳，很快就调整过来。

    韩丽资质不如人，对自己的孺幕和依赖更重，也就更难走出。

    李尘让韩丽暂且在这边住下，等待自己安排，旋即连接与梅萱的通讯，对她说道：“相齐天下，万物相齐，人尽平等，反而易于让人迷失自我。”

    “我早已算到会有此难关，但如今看来，麻烦会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大。”

    梅萱奇道：“你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李尘当即把韩丽的来意告诉了她，并且道：“相齐天，这本质上也是一种工业化的社会改造了，人人都是偃道强化改造之下的标准产品，过去还可用相互比较来肯定自己，寻得独一无二的价值所在，但相齐天之下，大家都差不多，还有何独特可言？”

    “按理说来，我若能够制造这么一批百万筑基，也能制造下一批百万筑基，衡量他们价值的标准，无非就是投资改造所费的钱财。”

    “这笔钱财，可能是数以百万计，也可能是数以千万计，相差十几倍，几十倍，但本质上都是同样一种衡量之法。”

    梅萱哑然失笑，感叹道：“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李尘却笑不起来，他并没有告诉梅萱，自己前世也曾陷入过如此的迷茫，甚至比韩丽还要更甚。

    正是因为有过身处工业社会之下，作为亿万螺丝钉中的一员过活的凡人经历，李尘远比任何人更能体会这种焦虑和迷茫。

    因为凡人的生命价值，按照现行法律，也不过是数万至数十万不等。

    假若有人运气不佳，行在大路上被车撞死了，生命的价值也不是按照他的性情，能力，或者其他生命所独有的价值去计算，而是冰冷冷的数字。

    这是一种依照各项复杂公式和城乡居民收入水平计算出来的赔偿标准。

    就算在世之时，每个人也要依照挣钱能力，划分为月入数千至数万的普通品，精品不等，机械的依照生物本能结婚生子，繁育后代，区区数十年一晃而过，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

    这与偃者们手中的一星傀儡，二星傀儡，三星傀儡，各自依照不同造价和战力标准划分又有何异？

    严格说来，人命的价值，甚至还没有花费了大笔宝材和尖端技术制造出来的机械造物贵重！

    李尘两世为人，把这些看得很透，这似乎是所有智慧生灵的困扰，也是智慧本身的诅咒。

    梅萱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尘轻叹一声，颇有感触道：“是我的错，我一下让他们吃太饱，也太闲了……但在我理想天国中，谋生的确不应是个问题。”

    “作为高级形态的生命，时间和精力，不应花费在谋生这种低级之事上。”

    梅萱一下就听明白了，笑言道：“按理说来，应是主动寻找一些衡量标杆和参照之物吧？但正如韩丽也不擅长偃道研究，无论以什么标准作为主流，同样会有人百无一用，寻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和人生意义。”

    李尘道：“那也没有办法，我并非无所不能。”



第52章 改造开始
    梅萱闻言，不禁沉默了。

    她把李尘经历看在眼里，明白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在胸怀远大与谨小慎微的矛盾之中混杂。

    这一句看似平淡的话语，道尽了多少无奈？

    “说的也是，谁能无所不能呢？”

    话虽如此，李尘依然还是韩丽心目之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尊，在她寻来之后，仅仅只是过了一日，就给出详尽的改造计划，把她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是因为李尘早就对此有所准备了，如今只不过是顺应时势，稍做修改。

    韩丽是嫡系之中也不多见的死忠分子，李尘愿意在其身上投资，当天就为其正式进行傀儡化的改造，一口气将机体机能提升至五星以上强度，而且预留了后续强化的端口。

    韩丽花费多年苦功也未能寸进的修为瞬间突破瓶颈，一下达到了堪比法道结丹高手的水准。

    李尘还顺手为其进行了精细的灵子化记忆模因改造，为其植入诸多通用知识。

    韩丽过去所曾苦恼的偃道造诣也瞬间突破至工匠以上，只是她在此道根底实在薄弱，许多东西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并不能很好的做到融会贯通。

    尽管如此，这堪比正常学徒十余二十年苦修的成果，也足以令韩丽感觉喜出望外了。

    她从未想过，知道这么多东西，竟然也是一种幸福。

    “师尊，我终于明白了……”

    看着韩丽从手术台上走下，轻抚着额头，罕见露出激动神情的模样，李尘淡淡一笑：“你明白什么了？”

    韩丽道：“偃道技艺当真神乎其技，竟然能使得我一下融会贯通偃道学徒的造诣，就连工匠知识也有所了解，这种记忆移植之法真的是太神奇了！”

    李尘道：“确实如此，任何能够赋予事物智慧的力量都足可称是神奇。”

    “不过从本质而论，此道也只不过是最简单的移植之法而已，远远没有人工智能之道本身强大。”

    “我连人造元神都能做到，对这种法门也不甚在意。”

    韩丽闻言哑然，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有理。

    从偃道的角度而论，人工智能技术和相关应用，的确比这种记忆模因的改造困难多了。

    李尘对她道：“我已经对你脑域进行开发再造，从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你的智力水平，想来以后不会再对普通偃道技术畏之如虎了。”

    “不过我认为，你本身智力水平也不差，能够习得剑术就是明证。”

    “真正智力低下之人，应是表现为诸事皆愚，一无所长，一无是处才对。”

    韩丽不解道：“那为何我还完全无法理解书上的偃道知识？”

    李尘道：“那是因为人的认知除了智力因素，还有思维模式在影响。”

    “这一事物，有血元因子，生活习性，过往经历种种因素的共同作用，每一个人的认知力都有限，时间精力也有限，先天禀赋既成，便有思维定势和天赋领域。”

    “那不是简单提升智力水平就能解决的问题，还得改造思维模式与认知结构。”

    韩丽问道：“那师尊，能不能对我这方面也进行改造？”

    李尘闻言，摇头苦笑：“我若能够做到，早就把麾下所有智能人格改造成为如此的存在了，人造元神也尽是大科学家，大匠大师之流。”

    这涉及到更深层次的智能架构问题，光是简单探讨都能写成一本教科书，李尘一时之间也不好跟韩丽解释，只得含糊道：“自然造化也是神奇在此，依照概率和机会的碰撞，可以诞生出无限可能。”

    韩丽哑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问了一个蠢问题。

    师尊是智道大拿，如若在这方面早有成果，岂会藏私不给自己强化？

    李尘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如今你已经拥有五星机体，但这只是过度所用，稍后的时间里，我会逐渐将它提升至六星，甚至七星以上，到时候你便将拥有元婴层次的战力。”

    ……

    正当李尘亲自对韩丽进行强化改造的时候，物化天中，轰轰烈烈的大改造也开始了。

    广大子民所拥有的改造预算远不如韩丽，李尘也暂时无法担负起那般的消耗，但每人给足千万符钱左右，以此为标准进行模式化的先天道体改造，却是他所能担负。

    这将一口气消耗李尘十万亿以上的现符钱，相当于十具六星战傀的购置价格。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晋升筑基，并非修为境界提升上去便可停止，再无后续消耗的一锤子买卖。

    恰恰相反，筑基修士生存发展所必需，远超普通凡人和炼气修士，如若普通凡人的消耗为一，炼气修士的消耗为十至一百，那么筑基修士的消耗将能够达到成千上万。

    以前可能每年只花数百亿灵石就能养育这些人，晋升上去之后，提升至成千上万亿，十年就是十万亿，百年就是百万亿。

    这还只是维持基本的生存发展条件，百万人口，花费那么大力气提升上去，绝不只是养猪那样吃饱喝足，养得肥肥白白就可以。

    就算当真养猪，都要防疫防病，清洁卫生，李尘还指望着从中挖掘人才，栽培精英，怎么不可能只管吃喝拉撒，不在医疗，教育诸多方面再行大力投资？

    这些消耗可以说是上不封顶，几千万亿，几万万亿投进去都不可能达到极限，只能说是丰俭由人，量力而行。

    绝大多数宗门和世家也只不过是坐拥灵峰福地而已，他们的财富集中在灵峰福地本身的矿田和各种固定资产，能够一下支应的现符钱极少，所以绝不可能支持这般的举动，也支持不起来。

    亏得李尘在这些年来埋头发展，积攒了不少财富，再加上近来开辟新财源，这才有足够信心和本钱开展此事。

    不过，如此之多的人口一起进行强化改造，仍然面临着人手紧缺的问题，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的合格师匠参与这项计划。

    李尘的选择是分批次，分阶段进行，同时引入机械化的自动操作，把人当成标准的工业产品那样批量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