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者道途

    李尘闻言，笑了笑，道：“错！大道无常，所谓道德也根本没有唯一标准，何来的高低对错？”

    “譬如一些落后的凡俗国度，父死子继的收继婚，亦或为保障所谓高贵血脉的血亲乱婚比比皆是，这些难道违反当时当地的风俗习惯和道德吗？但在高等文明看来就是愚昧落后，而后社会发展，他们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么做的坏处，同样有所改变。”

    “而修真界中，祖孙通婚，辈分差乱却比比皆是，哪怕父女母子，同胞血亲亦有见成亲者，及至仙神，男女变化，断情绝性皆可，已然无法再用凡人礼法道德去约束。”

    “嗯？”韩丽闻言一滞，她知道李尘说的是事实。

    李尘又道：“在许多外道看来，我们偃者邪恶怪诞，为非作歹，事实上也曾多番闯入禁忌领域，进行各种不人道甚至惨绝人寰的研究和试验。”

    “历史上，剥皮为材，采生折割，拼凑人头蜈，各种尸姬，尸傀，畸变怪物，哪一样不是偃者所干的恶事？”

    “但那是过去时代的残余，如今我有更文明，也更具效率的方式，可以通过抽取血液，保留基因序列，血元信息等手段进行研究，才有底气将之斥为落后愚昧。”

    “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的道德观是天道大徳，以自身立场为基准，总揽全局。”

    “道德本质上就是利益，大徳就是大利，大利就是大徳！”

    “我不希望前辈先贤的革新努力白费，不希望文明原地踏步甚至倒退，不希望各道憎恨，误解以及排斥偃者，同样不希望走进错误的研究方向，运用低效的研究方法，所以才推崇那些仁政，因为我知道它们的正确和有利。”

    “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何我要提倡自守清规，利用素材，以信息化模拟手段取代大部分实证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具备我这般的觉悟和条件，也并非所有人都认同我的理念，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韩丽看着李尘，突然感觉，这位在自己心目之中顶天立地，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祇的师尊，竟然也在这一瞬间显露出了前所未见的疲惫和无奈。

    她细细品咂，顿时也明白过来。

    从感情角度来看，天龙峰的那帮人多是师尊的客卿，供奉，都是曾经追随他，和他一起进步，成长的旧人。

    从利益角度而言，他们也曾对物化天国的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提供各种各样的技术，生产巨大财富，迄今为止，仍然还处在高产状态，源源不断供应物化天国发展所需。

    他们当中或许有急功近利者，但这岂能因一时之罪而否定过去？

    师尊他，太难了！

    这个诸天宇宙，不是说你晋升元神大能就是神仙，飘渺出尘，不问俗事了，反而需要担当更大的责任，带领更多的同道。

    可就是人心各异，奈之若何？

    偃道大师可以扭曲人心，改变灵魂，但又岂能一下改变渺渺众生，亿兆本心？




第24章 重新做人
    “人尽相齐致大同，果然不是一件简单之事，出身，修为，财富，力量……区分人命贵贱的因素实在太多了，难怪师尊你要隔离尘世影响，只在骨鲲战舰之内付诸实证。”

    “骨鲲战舰内的物化天国，本质上就是一个封闭的理想社会，是实验环境。”

    “也难怪物化九境要分九步走，而非一蹴而就。”

    韩丽突然感觉有些同情师尊，看来偃道高手们的浮空城，不仅仅是躲避外道攻击的工具，还是自己的避世尘乡，实证之地。

    每一名偃道强者的浮空城都凝结了自身的道途，技术，理念诸多成果，朝着不同方向发展。

    从一开始，师尊不立刻接引那些人上船，要实行机械飞升的遴选制度，就已经可见苗头了。

    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与物化天国渐行渐远，直至几代之后，成为陌路之人。

    现如今，物化天国就已经逐渐有和广云域脱离关系的苗头，下放权限给他们自治，并非李尘不要那些资源和财富，而是要纯化物化天国。

    天下人管天下事，泱泱天国，广袤之地，始终都是生活在其中的子民自己管理的，便是有神仙大能的神识和心志，又岂能做到真正的全知全能？

    物化天国的终产之道，没有那么容易推及外界。

    韩丽也终于明白，为何直至如今，东胜洲仍然还是一副萧条落后的模样，师尊初出草莽之时，甚至以打猎为生。

    或许当年的东胜洲地面也曾经高度发达，但却屡经战火或者自我堕落的腐朽轮回，这当中外道入侵占了大半因素，但另外小半却要归咎到偃道阵营内部的分歧，归咎到人心的差异和大师们的无能为力。

    偃道大师也是求索者，并非无所不能的仙神。

    ……

    梅萱的办事效率很高，因为物化天国和麾下智能机关发达，各种天眼监控，信息备案齐全，从某种意义而言，可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限于计算力和能源供应的条件，李尘并未在天龙峰内实行实时监控，但被动的收集亦存在。

    因此，始作俑者的踪迹浮出水面。

    结果让人有些意外，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竟然是原金阳门弟子，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追随李尘，一路筚路蓝缕，建立基业的功勋之臣王通大匠。

    梅萱洞察人心，猜测完全正确。

    这次事件从一开始的确只是麾下执事贪懒失误，但本应在百息之内反应过来，以控制器制服符兽的处理机制被他人为暂停，硬生生拖到了二百余息之后。

    那多出的百余息，恰好就是符兽冲进城中，大肆杀戮破坏的时间，他必须为死难和损伤的后果负责。

    “起因是所里实验排程不合王通心意，他急于求成，屡番争取投放符兽至战场进行实证未果，恰好事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通报至其处，才临时生出此念。”

    物化天国，主巢大厅中，梅萱通过视讯和李尘化身交流，谈论着调查结果。

    李尘面上神色微动，道：“那他可有收集到什么成果？”

    梅萱面色微异，道：“还真收集到不少东西，这是有关太虚灵铁造物面临符兽的战斗表现，这是神罡枪，破法枪，荡魄神雷等武器装备的实证数据，还有战斗人员的心理评估，激素变化，铠化战甲的作战数据……”

    王通是否做错了事情，与他偃道成就无关，如此一场符兽肆虐的事故下来，还真叫他收集到不少宝贵的实证数据。

    这些都在客观上有益于更进一步的研究。

    “可惜他了，按章应该如何办？”

    李尘自问自答，他很快便在脑海之中搜索到了相关资料，那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

    “物化天国麾下没有死刑，最严厉的惩罚是强制抹除天生人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也即是，重新格式化！”

    现有的元神大道理论之中，真灵为真我灵性，生命根本，但一个人的灵魂，记忆，人格同样宝贵。

    这些都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关键。

    物化天国的确没有死刑，但抹除天生人格，格式化元神，就相当于凡俗意义的死亡，重新投胎，轮回转世。

    梅萱沉默了一阵，对他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天龙峰，生化研究所总部，几名一身玄甲的鲲血战士突兀出现在王通的私人精舍中，不由分说上前拿人。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卫兵，卫兵！”

    本该对他命令有所反应的护卫傀儡全无动静，如同木头人呆立原地，王通看到，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面色煞白，瘫坐下去。

    但在鲲血卫士按住他，要往胳膊扎针的时候，他突然又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叫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为天龙峰立过功……”

    随着药剂入体，已然被改造成为结丹之躯的王通也完全没有抵抗之力，昏睡过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通过挪移法阵被带至物化天国，摆在手术台上。

    “据物化天国零一三号，零六五号，一七七号法令，对罪人王通处以极刑，立刻执行。”

    “准备虚拟人格中，轮回模拟器启动，人造元神服务框架准备。”

    “记忆备份上载完成，开始执行格式化……”

    “元神格式化中……”

    精细的元神格式化，相当于人身机体的“刷机”，物化天国成立以来还没有几例实施。

    毕竟李尘是在大乾潜伏期间才掌握人造元神之法，对于此道也还不是十分精通。

    不过这一次，他仍然还是借助天枢来配合完成，自己远程施法，只为其提供捉影炼魂和点化通灵的灵性注入。

    第二日早上，重获新生的王通便苏醒过来，坐在病床上若有所思。

    隐秘处，天枢对李尘展示消息记录：“目标状况良好，授予物化天国子民身份，暂定四等。”

    原来的王通已经社会性死亡，再也不会见到亲朋故旧，人格上的王通同样死亡，相关记忆抹除，只剩下虚假而又真实的全新人格。

    用传说故事来解释，就是他已经经历了一场轮回转世，瞬间被注入足足十八年精心设计的虚拟人格记忆，成为了转世之后的物化天国子民，少年王通。



第25章 天灾
    “二牛，你小子又在走神了！打起精神来，不然等下被虫兵叼了去，我们可救不了你！”

    云州大陆，神岚山，獒口岭，一座临时修建的关城上，几名外院弟子刀蕴罡风，用力挥砍在沿墙壁攀爬的异虫战士脖子上，随着墨绿色的血液喷射，那些异虫战士纷纷向后仰倒而去，关上之人终于得以暗松一口气。

    然而转眼功夫，又是一大群异虫战士接着涌来，几名外院弟子不得不暗骂一声，再次挥动着已经开始酸痛的胳膊，战刀往敌人身上斩去。

    战斗已经持续许久，从打响至今，完全没有停歇过。

    物化天国拥有着远胜云州的兵力，虽然占比九成九以上，绝大多数的单位都是低阶杂兵，但亦可以给低阶修士带来不小麻烦，而在当中，不时随机混杂一些强大个体，令得仙盟不敢松懈，始终都要派驻筑基，甚至结丹修士在各地驻守。

    如此一来，虽然少数地区可能是顶尖高手以一敌万，杀敌如割草，但更多地区却是捉襟见肘。

    云霆宗把各级弟子都派遣出去战斗，作为外宗投靠者的西河门弟子，各方草莽坊市招募而来的散修，临时招收的凡民子弟，甚至外院扫地的杂役之流都被破格授予功法，灵丹，派上战场了，但仍然还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原因非常简单，云霆宗所拥有的结丹修士以百为单位，各种结丹战力勉强拼凑，也就是过千之数，再加上其他地方势力，结丹坐镇者也不过数千而已。

    李尘同时挑起的烽烟，何止数千处存在？数万都远远不止。

    他懂得充分利用自身优势，以一国之力对抗大宗，同时数以万计线程操作，更有大把筑基，结丹战力的相应战傀随时准备偷袭，把自身的统御能力，行政管理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少年二牛等人所在的战场只是云州一隅，但也是他各处地方的缩影。

    从李尘主动打响针对云州的战争，小半个月时间把虫族大军蔓延神岚山下以及云州各方的城池，至后方的九岭城中，侯涛等人前去应募打工，而后训练了几日，又遭遇安全事故，仅仅只是过去共总月余时间。

    各方的城池，坊市，就接连陷落。

    云霆宗的有识之士们不得不作出选择性放弃的退缩战略，避免优势的中高阶修士分散在各地被歼，大半以上的筑基，结丹，都回缩至神岚山中坚守。

    但即便如此，有些资源据点也不可轻言放弃，灵峰福地不但是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必要本钱，也是虫族军团生产发展的依仗。

    放弃这些资源点，就如同抱薪救火，只会让敌人军势越来越大。

    为此，仙盟的援兵已经在努力寻找虫巢的真实所在，接连捣毁多个能够生产虫兵的巢穴，但是骨鲲战舰于虚空神出鬼没，依旧还在不停投放产卵机器，蜂后十号又隐藏极深，这股虫灾还是愈演愈烈。

    好在不久之后，前方的空地上传来雷声阵阵，耀眼的白芒轰击之后，方圆数十丈的虫兵一扫而空，尽皆被这股宛若闪电风暴的神通法术击毙了。

    那是云霆宗派驻在此的筑基真传终于休息足够，再次出面作战了。

    筑基出手，不同凡响，千百难缠的虫兵几乎在转瞬之间就被格杀，就连躲藏在后方的侦察旋碟也被追上，打落。

    片刻功夫，危若累卵的局势得以缓解。

    “当当当当！”

    有人在后方敲响铜锣，同时传音过来。

    “炼气境者退下，抓紧时间轮换休息！”

    二牛拖着疲惫的身体，跟随众人往后方退去。

    当众人来到不远处的堡垒之下的时候，有人不顾形象，一跃就扑向排在过道上的铺板，发出了猪猡般的呼噜。

    没有人笑话他们，因为大家大多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过合眼，再加上连轴转的高强度战斗，铁打的身躯也吃不消。

    只有一些炼气后期的内院弟子还能勉强坚持，其中一名师兄眼看着二牛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揪住他的衣领，大声道：“小子，先吃过东西再睡，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这些带灵蕴的食物，好不容易才开的灵田就废了！”

    “对，所有的人，把他们都叫起来，好歹先服过辟谷丹再睡，能坚持的就用运转周天的龟息功替代！”中年模样的宗门管事也道，“我知道你们很累，但都得听从指挥！”

    二牛只得跟着来到饭桌前，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碗混合灵材的药膳，然后才强打精神，盘坐在一旁运转周天。

    “嘿，这小子……”

    之前关照他的师兄点了点头，也在旁边不顾形象的靠墙盘腿而坐，闭上双目，呼吸渐趋微弱。

    “该死的偃者！怎么那么会玩虫子，这比传说中的魔潮还要恐怖啊！”

    看着大家逐渐陷入瓶颈，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尽快恢复精神和体力，以应付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下一波进攻，一名管事面上带着忧色暗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