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人间

    寻常小民见着他们这样的板车收尸队就像见着勾魂的死神一样，被吓得各种丑态毕露的十分常见，这样只是呆呆站着一言不发的已经算是定力不错了。

    直到板车收尸队走出很远，彻底消失在莫渊的眼中，他脑中依然盘旋着一幅画面。

    那整齐码放的八具尸体中有一具背部正对着他，他看到了一个身穿编号4027黄色短褂的身影，还有那根扎在腰间有点眼熟的汗巾。

    这就是昨日的那个对他咧嘴而笑的三轮车夫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巧遇。

    年轻人，年轻人进来喝口热汤吧。

    莫渊被不远处传来的喊声唤醒，扭头看去，却是一个早点铺子。

    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略显富态的中老年男子站在一个案板后，双手按在一个大面团上。身旁一个大炉子一口大锅，上面层层叠叠放了七八层的大蒸格，馒头包子蒸熟后的香气四处飘散，诱人至极。

    旁边屋子正中站着一个孔武有力面容憨拙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扁担，左肩上搭着一捆大麻绳，右肩上搭着根发黄的汗巾。

    青年旁边站着一个妇人，手里捏着一把钱。

    屋中稀稀拉拉坐着三个食客。

    所有人似乎都和他一样，因为板车收尸队而陷入某种暂停的状态之中，此刻才被再次激活。那三个食客饭没吃完就起身结账走人，一刻也不多呆。

    莫渊走进店中，随便点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一碗有几块肉片的酸辣汤坐在一边慢慢吃了起来。

    那妇人将手里数好的钱拍进憨拙青年手中，道：这是你今天的炭火钱，拿着。

    憨拙青年将钱揣进兜里，挠了挠头，也没离开，点了八个馒头一碗酸辣汤也坐在角落里大口吃了起来。

    感觉气氛不再如刚才那般紧绷，莫渊问道：老板，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啊？

    正在揉面的老板闻言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以前都没见过？你家里把你保护得也太好了点。最后摇头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

    难道这种事情很常见？莫渊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玄机。

    老板嘿声道：我在这里开店几十年，以前几乎天天见，现在十天半个月一见，这算是常见还是不常见呢？

    此刻的他神色如常，话语中甚至带着些奚落嘲笑。

    他这样习以为常的态度反而比那几十具尸体更让莫渊震动，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人，这样大规模的死亡，难道没人管吗？

    什么人？不安分的人呗。店老板答了一句，继续埋头揉面，对他后面那个问题根本没有理会。

    不安分的人？莫渊皱眉重复念道。

    是啊，心有不甘，不安安分分的做个顺民，总想折腾出点动静，结果把自己折进去了啦。

    那种阴阳怪气不吐不快的口吻任谁都听得出来，坐他旁边正低头数着零钞的妇人头也不抬，拿着桌布拍了他一下，他就再一次闭嘴，默默的揉面碾皮包馅。

    走出早点铺，莫渊默默的逛了起来，或步行，或坐车，在雁峪关内慢慢逛了起来，这一逛就是半个月，身体力行的更全面的认识了这座城市。

    心中多了许多准则：

    一，绝不往那些支路岔道小巷子里钻；

    二，天黑之前就住进酒店绝不再出门乱逛；

    三，多看少说，沉默是金。

    四，




第7章 不是末日胜似末日
    三月十五日，莫渊转过街角，混在人群中之中毫不惹眼，看向远处那个巨大的广场，广场背后矗立着一栋高大恢弘的六层楼建筑。穿着制服笔挺如松柏的兵卫守在各处要道口。

    和其他广场人流如织不同，这个广场自带驱逐光环，没有不开眼的敢在这里闲逛。

    一块巨石耸立在广场正中央，雕刻着两行大字。

    ——

    【雁峪关】

    【行政总部】

    ——

    冷漠，镇压。

    毫不遮掩，连一点伪装都懒得做。

    这里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友好，莫渊没再多看，跟在人群中默默离开。

    顺着人流没走多久，他感到身旁行人都开始加速，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工人师傅已开始沿街点灯，心中了然。

    每日傍晚，点灯工人就会从中心城区开始，沿着街道将灯火点遍全城，就像经脉血管一样将偌大的城市贯通成一体。

    整个城市有将近一成区域将被光明覆盖，另有超过九成的区域被黑暗笼罩。

    【凡光明所及之地，吾等必将竭尽全力。】

    这是雁峪关行政总部的誓词，其未尽之意，就是光明不及之处，恕吾等无能为力。

    随着街灯带来的光明沿着街道迅速向远处蔓延，那些与主街道相连的一个个分支岔路的无灯巷道被衬托得越发黑暗，仿佛一张张准备吸噬灵魂的饕餮巨口，摄人心魄，令人胆寒。

    路人都绕着走，却不时有些遮头盖脸的身影默默的进入其中，或是三五结伴，或是独自一人，或赤手空拳，或利器暗藏。

    莫渊只是远远的看着，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住进了一家酒店。

    洗漱之后，莫渊盘腿坐在床上，心中沉思。

    经过半个月的满城游逛，他的想法比刚进城时明确了许多，更加务实。

    他原本的打算是置办一点小产业，为大队伍的陆续进城找个落脚点，要尽可能的低调隐蔽，安全上有保障，便于长期潜伏，又要预留足够的发展空间，能够在暗中不断的发展壮大而不引人注意，哪怕亏本都在所不惜。

    至于启动资金，荒野中异变之后的凶禽猛兽浑身是宝，以他们的力量打猎和捡钱差不多，当日只不过是在大量的库存中随便挑选了几张品相中上的兽皮就卖了二十多万，所以他从不为此犯愁。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发现这样闷声发大财的好事早就被堵死了。

    这让他很是挠头。

    四十一年前，即旧历的2212年，1月1日，世界一切如常，没有九星连珠，日月同天，没有太阳黑化，彗星陨落，也没有病毒泄露，蘑菇洗地仿佛一切如常，可就在这一天，旧历终结。

    原本稳定如天道恒常的微观世界突然不再稳定，陌生的无法捉摸。宏观看去，人类没变，世界也没变，可人类文明数千年来穷竭心智建立起来的自然科学体系如同沙上堡垒，轰然崩塌。

    一切依赖于电力核能乃至更高级能源的文明体系瞬间瘫痪，原本借助各种科技已可飞天遁地旗帜插遍寰宇的伟大国度瞬间回到交通靠走信息靠吼的原始时代。

    与此同时，从天空到陆地到海洋，无论动物植物还是微生物，都开始了爆炸式的成长进化。

    而人类世界，觉醒了种种超能力的新人类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头。

    寰球炎黄政府体系的崩溃，旧历时代各阶层间积累的种种怨气和戾气都在这新天地中变本加厉的释放了出来，草莽龙蛇共舞。

    暴戾，失控，癫狂，杀戮，无序，混沌。

    活着或者死亡，完全就是随机事件。

    不是末日胜似末日。

    这样的乱局持续了二十年，直到另两股修行力量的崛起，武道和练气。

    超能力者觉醒随机能力不一，成长进步只能各抒己见，传承更是极难，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难有两种完全相同的超能力，每个超能力者成长都需靠自己，旁人的经验最多参考借鉴。

    而武道和练气不同，有着完善的成长和传承体系，一经现世，很快就将自诩为新人类的超能力者取代，超能力者变成了畸变种——进化畸形的失败产品。

    现今的世界秩序，就是由武道家和练气士联手缔造。

    相比于二十年前，现在堪称治世，可对莫渊他们而言，却反而更加不友好。

    我是否该庆幸，幸好来晚了吗？莫渊摇头苦笑。

    眼看时间将到午夜十二点，莫渊不再多纠结，心想：去问问大钊哥，看他能否给点什么意见。

    翌日，莫渊起了个早，就近吃了早饭就坐三轮车往xc区而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雁峪关有五大城区，北城区紧邻雁峪关城墙，直逼荒野，可以说整个城市都是依托于此。其中充斥着外来武者，各种商家，形形色色的人等，利益大，潭水深而浑，最是复杂混乱。

    中心城区是雁峪关的心脏，真正的权势级势力，包括雁峪关明面上的行政总部都坐落于此。

    南城区交通要冲之地，闲适富贵之辈多半聚居于此。

    这三大城区是雁峪关的精华之地，光明所及之地有一大半都集中在这南北一条线上。

    可单从占地大小来说，这三大城区加起来也才堪堪和东xc区中的一处相当。在这两个城区，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可在上层权贵眼中，分量却最低。

    莫渊最终选择在这里生根发芽。

    就是这里。

    上午九点，莫渊和一个胸口别着广通中介铭牌的男子一起下了三轮车，中介男指着一栋小楼对他道。

    门口挂着一块原木竖匾，xc区静安路宁熙巷平安家园管理处。

    两人经过门口接待区，站在柜台后低头翻看什么的女子抬起头来。

    徐小姐，你们周经理在吗？中介男道。

    在呢。女子看见他胸口的铭牌，额外提醒了一句：没有别人，你们直接去就是了。

    好的，谢谢。

    嗯。

    女子继续看东西，两人往里面走去。



第8章 置产
    砰砰砰——

    请进。

    两人进入房间，中介男对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的迎上去道：周经理，我是广通中介的小郑，这是莫渊，他对17栋甲单元的花园房很满意，我就带他过来了。

    周经理认真审视了安静站在郑中介身旁的莫渊几眼，道：情况你都说清楚了吧？

    郑中介道：都说清楚了，就依您之前的条件，没有任何异议。

    周经理眼神在两人身上扫了两下，放下手中的笔，对莫渊道：你若决定购买，我会按照约定给你介绍一份宁熙武馆的工作以作额外的补偿，不过有些丑话我要说到前面。

    您说。莫渊认真道。

    周经理道：平安家园属于宁熙武馆的直属产业，这里的住户享受了武馆的重点庇护，只要你们住在这里，安全就有保障，可我要提醒一点，我们武馆并无这方面的必然义务，你若仗着这点在外面乱搞折腾，或者将这里当做聚众搞事的窝点，一经发现，我们会立刻将你驱逐，若是坏了武馆名声，那再另算。

    没问题。莫渊应得十分干脆。

    好，价格方面你也都清楚吧？周经理问。

    知道，一百二十平米的房间四千每平米，同等大小的地下室两千每平米，再加上一个附属花园十万，永久物业管理费八万，总共九十万。莫渊道。

    周经理点头道：既然你都清楚，那咱们现在就可签订合同。

    莫渊道：周经理，我可不可以先付十五万的定金？

    周经理闻言，脸色突然一沉，道：难道小郑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分期延期付款，只接受全额的现金现付。

    我当然知道，连物业都要搞永久收费，恨不得一次就把羊身上一辈子的毛薅光，霸道到不讲理了。

    莫渊心中腹诽，脸上却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我手上现金不够，需要去找朋友筹借，他们这几天恰好外出荒野狩猎去了五天，最多五天我就能够把剩余的尾款一次付清！

    朋友外出荒野狩猎这个说辞让周经理脸色缓了缓，顿了顿道：那好，不过五天之内如果未能履约，合同作废，那十五万定金也不会退还。

    好的，好的。莫渊连忙点头，还一边表示感谢。心道，现在这世道坐庄的卖家才是大爷，顾客简直毫无人权。

    签名，按手印，付钱。

    小莫，之前看过房了吗？周经理换了一个笑脸问道。

    和郑中介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没进去看过呢。莫渊道。

    周经理起身从身后立柜中取出一串钥匙交给他，笑着道：那你现在可以去好好看看。

    平安家园是个非常大的社区，拥挤着四五十栋楼，17栋四个单元楼位于社区西北角，十分偏僻幽静，除了本楼住户很少有人来这里。

    在房间各处随意看了看，莫渊和郑中介穿过客厅旁开的小门来到那所谓的花园之中，这就是一个长宽二十米的荒地，杂草都没两根，想要花园还得自己去搞。

    莫渊将四万五千块的中介费递给郑中介，郑中介将钱揣入怀中，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对莫渊竖起拇指道：爽快！

    这基本是他做成的最轻松的一单交易，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对方也没有还价。他忍不住旧话重提：

    我还是觉得之前给你推荐的那套顶楼跃层更好，那附赠的天台完全可以改造成空中花园，总面积不比这里少，价格却相差无几，整体上比这里优越太多。

    那介绍宁熙武馆工作的承诺你也别太上心，就是个噱头工作当然是有，可都是那种边边角落的杂工，干不了几天你自己都想辞职那种。

    莫渊笑而不语。

    郑中介平日里一定是个嘴很溜的人，说着说着就很自然的点评起这套房屋：平安家园最初的定位就是中低端房，四千每平米，呵，其他楼层卖的都是三千每平米，这还是仗着宁熙武馆的名头，额外加这一千就是为了看上去档次高端一点，那地下室原本是整栋楼的杂物间，外面这花园也是整栋楼的公摊绿化地，就这么捯饬捯饬居然也整成了一套小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