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人间

    这所谓的故人，与他并无深交，比他小了十岁左右，只是都住在一个棚户区之内，颇知彼此的根底，而且，据他所知，对方也是个本分人，并不是那种和那些街痞恶棍鬼混欺压邻里的烂人，有一个正经的工作，虽说干的是苦力，但能够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在他看来就值得高看一眼。

    所以，虽然自从搬离棚户区之后他基本都断绝了与那边的联系，但对方突然登门，他还是很热情的接待了对方。

    对方的来意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稍微闲叙寒暄之后，对方凑近在他身旁低声道：顾大哥，我这次来是特意有件事情想要提醒你一下。

    顾石意外的问：什么事情？

    对方道：前两天我收工回家的时候，在路过你家那间老房子的时候，被个陌生人拦住，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近况。

    有陌生人在打听我的消息？这是个什么情况？顾石听对方这么说，心里越发好奇了，一颗心也暗暗提了起来。

    对方又道：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问他找你什么事，他就说，他也是很偶尔的听人说起，这里有户人家有一块红色石头，是从旧历时期传下来的，他对这个非常感兴趣，寻到了你家老房子那里却发现你们早就搬走了，当时我正好路过，就向我打听你家的情况。

    啊？

    听完这些，顾石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想到一块自老爷子死后就一直安安分分陪在他身边的石头，居然在事隔近三十年后有人来打听它的情况。

    这块被老爷子称为满堂红鸡血石印章的石头，本身有多大的价值，他毫无概念，对他而言，一直留在身边，偶尔也把玩一下，乔迁新居还特意给它准备了个暗格小心寄放，除了它本身确实看着非常漂亮之外，更多的还是一种念想。

    怀念与老爷子两爷孙相依为命的童年时光，纪念自老爷子死后还是小孩子的自己懵懵懂懂却宛如奇迹般走过来的少年青年时光。

    偶尔于无人之时，暂时抛开一家之主的身份与责任，把玩这块石头，他会感觉到一种轻松。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听到有人在打听这块石头的消息，他很意外，但却并不惊慌。

    心里反复想着，以前在棚户区的时候，少年人的自己似乎还曾向一些同龄的伙伴炫耀过这块石头，曾掉到硬石路面上摔过一次，在光滑完美的壁面磕出了一点残痕，虽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但对其很是熟悉的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很是心痛。

    后来保管的时候就更小心了许多，也不曾向外人炫耀了。

    不过，放在家里偶尔有邻里朋友来串门，看到过这块石头也是正常的，所以，时隔多年的现在，有人无意中听说自己有这样一块石头，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知道自己有这个东西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虽然时隔久远，但与人聊天时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那也是正常的，在酒楼中他经常听到这样的谈话，哦，当年我还见过一块满是红色的像是鲜红血色凝固起来的石头呢。

    让他更在意的反而是有人在听说过之后颇费周折的寻找了过来，听说一件特别的事和听说一件特别的事后亲自跑去验证一番，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这块石头价值不菲，至少在那一路寻来的人眼中，绝对价值不菲！

    这是他当时立刻就得出的判断。

    若对方真的寻到自己这里来，如果对方是自己无法反抗的武道强者，那没什么可说，双手送上去得了，他在酒楼也听说过许多类似的戏码，普通人家意外得到了武者看中的宝物，结局各种各样，有喜剧，有悲剧，他是个非常明白清醒的人，不是那种倔强的看不清形势的憨人。

    若对方只是一般的武者甚至是普通人

    常年在武者出没的酒楼中做事，这点看人的眼光他还是有自信的，他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今年已经被一笔活钱憋疯了他的心思已经飞快的转了起来，若那块石头真的有价值，他一点也不介意将其换成一笔急需的金钱，哪怕他知道其真实的价值可能远远超过自己能够换到的，他也毫不在意。

    而这位前来提醒的故人说完这事就起身告辞道：好了，顾大哥，我就是来给你提醒一下这个事儿，他当时问我被我给含糊过去了，不过他也可能从别人那里找到你这来，你自己心里多留个心。

    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对方，他的一颗心却被撩拨得活了起来。

    果不其然，又过了七天，就有一个戴着眼镜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个走正道的家伙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对方也很直接了当的表明了来意：我听说你们家祖上传下来一块满堂红的鸡血石印章，我对这种小玩意儿特别感兴趣，若是东西确实不错，我出高价买了怎么样，能不能拿出来先让我掌掌眼？

    因为事前得到故人的提醒，顾石表现得非常镇定，分寸也拿捏的很好。

    大大方方的将那块鸡血石印章取出来给他看。

    他虽从没见过这个人，但却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跟脚！

    这就是个帮闲！

    在他工作的那个酒楼里面，这种人比武者还要多，或者说，一个武者来酒楼，屁股后面经常会跟着两三个以上的帮闲。

    这些家伙虽然相貌不同，可气质上却有着太多的共同点，这些孙子就是化成一堆灰他也能认出来。

    看上去一个个人五人六，又穷又横，对待酒楼里的店员们变着花样的使唤，生怕人不知道他们的威势，实则屁也不是，就是一群跟在武者屁股后面混点吃喝的小丑罢了。

    正因为看穿了对方跟脚，他底气十足的把鸡血石印章取出来让他看，毫不担心他敢抢了就跑，他要真有胆子这么做，顾石自信，只要自己一脚踹过去，对方就得当即跪地求饶喊爸爸。

    没这样的脸皮，当什么帮闲，既然是帮闲，就有这么不要脸。




第141章 肚里文章
    有那么一类人，自己觉得自己很不错，粗重贱役体力活是绝不会做的，可既没有大恒心，又无大毅力，老天不赏脸，也没给他们一个好资质好出生，更关键的是还缺了点自知之明。

    就没想过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去做一件事，当然，以他们的本事也做不成什么事。

    最终就凭着那点机灵活泛不要脸的劲儿，跟在武者们的屁股后面捡一些残汤剩水，而借着跟武者一起混这是皮，还能在普通人中间人五人六，高声大气的过活。

    他们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武者出没的场合暖场活跃气氛，有时候故意在普通人眼中表现得很他们非常亲近，官谢多么多么好，那些见识不多的普通人也真信了他们这一套，经常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紧接着事情当然就是要被这群孙子给坑了。

    可在酒楼见得多了，顾石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在这些武者眼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随意闲聊的时候他们在旁边暖场捧哏逗哏，可真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稍微有点眼力价儿的不用吩咐只需一个眼色就得乖乖离开闪得远远的，不然下次连暖场上席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们根本不敢让这些武者知道他们打着他们的旗号去坑蒙拐骗的，所以只要稍微懂得一点，强硬一点，这些家伙绝对二话也不敢说，自己就要夹着尾巴逃跑，反而还要担心有什么风声传到武者耳中去了。

    也有一些比较有上进心的帮闲，除了在席间暖场之外，也会努力争取更有用，可他们这群打架打不了，做事也做不成的废物只能利用自己机动灵活的优势，充当一个耳报神。

    武者的圈子他们是没资格混进去的，只能游走在大街小巷，努力找一些他们所亲近的武者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探听的事情对武者确有其用，就拿着这些消息前去讨赏。

    所以，面前这个虽然是比较有上进心那一类，但终究只是个帮闲。

    这是顾石最不怕的一类人，连只敢在棚户区里欺负些老弱病残的烂人恶棍都不如，至少人家敢玩真的，要紧时也拼得了命，而这类人，骨子里根本就是空的。

    看到此人的第一眼，顾石就判断出来，对自己这么鸡血石印章真正有兴趣的是这帮闲背后的武者，而且，档次不是那种高得他够不着一个眼神他就得乖乖把传家宝双手送上的那种强大武者，打狗看主人，同理，从狗的档次也能看出主人的档次。真正强大的武者身边也不可能有这种实际上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帮闲存在！

    而这正是顾石最希望看到的，有武者如此异乎寻常的关注，说明鸡血石印章的价值绝不会低，而武者档次不高，让他有了与对方周旋讨价还价的胆量——他自己也非没有根脚，真要不要脸的硬攀靠山，说个武馆实权执事的心腹也算不上错。

    而他居住的社区乃是武馆直属产业，晚上还有值夜者守夜，没上到一定档次的武者也根本不敢硬来。

    贼眉鼠眼的眼镜男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亮相就被人家看穿了一切，而且已经开始浮想联翩，设想着如何从他身后武者身上获取最大的利益，既要狠狠咬一口，又不能真让对方发狠铤而走险，脑海里已经演绎了一个长篇故事，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不过，也正是顾石这种底气十足的镇定，反而让他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装模作样的品鉴了那枚鸡血石印章一番，边点头道：嗯，这东西还有点意思，比寻常的石头要好看一些，这样，我给你一千块钱，你把这石头给我玩玩。

    嘴里说着就去兜里掏钱，那表情，那姿态，都在说我是个土豪，花一千块钱买块石头玩，小钱钱啦。

    美得你！

    顾石心中暗骂，直接把鸡血石印章从对方手上抢了过来，连拒绝的话都不说，就要直接把对方一路从家里强行推出去。

    贼眉鼠眼的眼镜男一边身不由己的被推往门外，一边急忙喊道：有话好好说嘛，你可是嫌一千块钱钱太少？两千怎么样？还不行，五五千总行了吧，就一块破石头，你不要太贪心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嫌我开得少，那你开个价吧

    可顾石根本就不应这话，直到把他推出门外，将门重重关上，这才道：你糊弄傻子玩呢，找个真正懂行的来吧。

    自这帮闲叫出一千块钱，他就知道没有和此人再谈的必要了，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去。

    而且，他也有意将对方背后的武者勾出来，与那位武者当面谈，也有看人下菜碟的意思，先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才能确定报出什么样的价码最合适。

    既然已经明白老顾家的关键转折点就要指望这块石头了，还是爷爷亲自交给他的传了两百多年的传家宝，他怎么可能让其如此轻贱的走出这个家门。

    把这人赶走以后，他就偷偷数着手指头度日，就等着对方再次登门呢。

    可左等没人来，右等还是没人来。

    他那被勾得热腾腾的心一天比一天凉。

    难道是我猜错了？真的不来了？哎，要是当时五千块钱答应了，至少第一年的驻馆费勉强够了他心中已经开始这么想了。

    坚持了半年的粗茶淡饭咸腌菜，也越来越觉得难以下咽，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肚里的文章，家人半点都不知道，连个吐槽倾述的对象都没有。

    哎！

    重重叹了口气，他将鸡血石印章再次藏入衣柜背后墙缝的暗格中，从外面妥善掩饰好，走出了卧室。

    对早就等在客厅中的大儿子道：走吧。

    然后对在厨房洗刷碗筷的妻子喊了声：我们上班去了。

    说着还一边揉了揉两个站在大儿子旁边两个小的的脑袋。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连串的敲门声，显得很急促的样子。

    顾石凑到窥孔前看了看，叩门的正是上月见过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眼镜帮闲，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起来。

    他先是示意客厅中的几个子女去了卧室，然后悄悄稳定了情绪，这才打开了房门。

    看到眼镜男的第一眼，就故作不耐的道：你怎么还来，不是说了吗，让能够真正懂行的人来，你开的那个价，咱们根本没得谈！

    眼镜男神色间颇有些恨恨的瞄着他，他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闪出了两个人。

    只看这两人的举止气度，顾石心中就判断出了他们的武者身份，而且还是那种身份地位极为不俗的。

    他脸上却一脸疑色的看过去，问：你们是？

    这两个武者，其中一个比较粗豪，其中一个却更有文士气度，后者笑道：听说你家藏有一枚鸡血石印？



第142章 袁公子
    就在顾家有三名陌生人登门的前夜。

    西成区，平安家园地底深处，炎黄之剑总部基地。

    罗无念道：

    那第一个登门顾家的棚户区故人，就是汗巾帮的一个兄弟，不得不说，汗巾帮的兄弟真的是遍布全城啊，我们自从发动他们全城搜索各种文物古玩线索以来，不是没有线索，而是各种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的线索太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反而是如何筛选确定最有可能的一个线索成为重点，这位东城区的汗巾帮兄弟提供的几十年前的一些回忆最终被确定为最有可能是真的。

    我们安排他登门，一是借着这个对面相谈的机会确证一下，顾石的表现也说明确有其事，这证明我们筛选对了，另一个原因也是确实好心想要提醒他一下，免得因为我们的缘故贸然有人登门他没弄清形式吃亏上当，让他心中提前有个准备。

    然后，我就使用自己的超能力给这件鸡血石印章打上了‘强光’，这会让有心关注古玩文物之类信息的人更容易发现它，就像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光点，自然而然就会吸引到有心人的注意力。

    果然，没过几天，一个来自中心城区被人称作‘耗子陆’的帮闲就找了过去，而一直等在顾家外守株待兔的几个兄弟立刻跟了上去，得知他一直跟在中心城区天凤路赤桐武馆一个名叫张猛的内门弟子屁股后面厮混。从被顾石强行赶出门后，他一直都在劝说张猛亲自随他去看看，不过却因为他本身一直办事不得力那个张猛不太信他没有动身，这事就一直卡在这里，不过，那个帮闲也是个有毅力的，不仅真的把那张猛说动了，更关键的是还弄出来个来头更大的

    莫渊起身道：明天，他们明天就要去顾家是吧？

    罗无念点头道：对，就是明天。

    莫渊道：那好，明天我亲自去一趟。还有，你把你的超能力撤了，既然目的达到了，就不要继续亮着，不然引来太多关注的目光也是个麻烦事。

    罗无念道：好，这就撤，唔如果还不成到时我再接着给它‘打光’。他的打光能力只需要一个确切的目标就可以，至于这个目标距离他是远是近，关系不是太大，至少现在可以确证的是，整个雁峪关都在他能力覆盖范围内。

    莫渊又做了一些安排，便开始养精蓄锐，静等第二天的到来。

    次日，天色未明，莫渊就来到东城区顾石家楼下，水幕隐形，浑身气息全部收敛，选了个隐蔽之处静静等待起来。

    早起的人们来来去去，突然，莫渊眼神一凝。

    一辆由一只皮毛油光顺滑浑身黝黑全无一点杂色的黑豹拉着的四轮车迅疾而又无声的冲进社区，稳稳停在了顾石所在那栋楼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