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人间

    精神在现实中入幻，因为身体在真实中的凭依，虽有难度，但有此锚定之基，总有借力腾挪的指点，就像是人站在地面往天上跳，而幻中入幻，就相当于让已经跳起在半空中的人再次起跳，脚下虚空无力可借，怎么可能再跳得起来，反而会更快的坠落。

    而莫渊之所以敢如此做，除了在这次酝酿许久的起跳中，已经具备了大宗师才有的顶级控制技巧，任何一丁点机会都能让他借力成功之外，另一个凭仗就是他感觉到那神奇水环境对他的吸引力。

    这就像在二次起跳之前，天空中垂下了一根引线。脚下无处借力，天上却有力可借。

    哪怕能借之力很小，但已具备大宗师之境的顶级控制技巧，他自信自己能够成功二次起跳。

    幻中入幻。

    他的意识凝聚，静静悬浮在月桂神树根须之下的虚空中，竭尽所能的去感悟那水环境。

    最初，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根本不存在的。

    他的心情却无丝毫波动没有任何失落，极力想象自己的精神沉浸其中的感受。

    温暖，安全，亲切，就像母亲的怀抱。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意识虽没有被水环境包围，但从他精神层面的反馈来看，却和真的置身其中一般无二。

    就在这状态中，他终于感觉到了。

    它已经到了，就在距我不远的地方。

    就像隔着被水雾弄得白蒙蒙一片的玻璃看见一个淡影接近，模糊的连个轮廓都显不出来，可凭着天生的亲近和熟悉，依然能够确信，就是她。

    莫渊没有莽撞，反而更小心了。缓缓的接引着，让其一点点一丝一缕不动声色的穿过玻璃的阻隔。

    他知道，只要自己动作稍微大些，要么是玻璃破碎，明月观想界不复存在，要么是玻璃外的淡影被吓跑，无论哪种，结局都一样，失败。

    所以，他很有耐心。

    时光点点流逝，他依然不紧不慢，把接引的速度刚刚维持在玻璃要碎而未碎和淡影将跑而未跑这个临界点上。

    渐渐地，原本只是精神拟化出来的感受变成了真实，他的精神再次沉浸在水环境的滋养之中。

    而随着持续的渗入交流，明月观想界和水环境之间的容忍度越来越高。

    他接引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已经完全无需他的接引了，彼此的隔阂完全消除，融汇成为理所当然。

    他的感受比曾经入定的水环境还要美妙，不仅温暖亲切，而且浩瀚博大让人沉迷。

    当他偶然醒来，抬眼看去。

    一轮明月依旧悬于天际。

    月桂神树支撑天地。

    其根须不是扎根在大地，而是扎根于一片汪洋碧波之上。

    明月清辉普照，大海静谧无边。

    微波不起，仿似一张浩大的镜面，天上一轮月，海底一轮月。

    当他念头微动，大海微起波澜，海中一轮月破碎化作亿万轮明月。

    他惊讶，是因为真实，太真实！

    他的做法似乎多此一举，因为明月观想界中的一切，都是意识观想的显化，他即便是想要将大地变成大海，也无需如此周折，只需在原本功法上稍微改动一下即可，不用如此麻烦。

    可实际并非如此，他要的从来都是那对他有着神奇效用的水环境，而非单纯的大海。

    现在，他已经完美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而且这显化成为大海的水环境仿佛也经历了一次蜕变升级。

    和观想出来的水不同，让他感觉极度的真实，有质感，有温度，甚至有清新的气味。

    而整个明月观想界都受此影响，变得不同。

    以往，维持整个明月观想界的存在，是需要他时刻以意识支撑的，一旦他的意识撤离，回归现实，那么这里所有的一切就会如水泡幻影一样破灭，直到下次重新修行意识进入，这世界才会再次恢复。

    而现在，他却发现之前留下的维持明月观想界存在的残识已在他完全沉浸温暖水环境中时，悄然回归与他的意识主体融合，也即是说，此时此刻，整个明月观想界是自发存在的，没有他的任何参与。

    也即是说，哪怕他意识撤离回归现实，明月观想界依然会继续存在着！

    这就太惊悚。

    这已是武道宗师的特征了啊！

    这算什么？我对你爱答不理，你却硬是腆着脸凑上来。

    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说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

    不仅将那游离在自己修炼体系之外那特殊的水环境彻底融进了自己的修行之中，还提前促成了精神观想世界的巨变，使其在精神层面化为真。

    虽距离真正的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但相比之前，已是一次巨大的跨越。

    他只是稍微抬眼看了一下，便从天空中收回所有思绪，再次完全沉浸在深海之底。

    随着这一片海洋的形成，他感觉到了更特别的东西。

    他的意识不管不顾，一直往更深处潜去。

    随着不断深入，他感觉越来越幽寂，除了他自己，再难感觉到其他。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海眼，一个黑漆漆的深邃窟窿。

    对面是什么，这种未知甚至让他生出退缩之心，最终，还是克服了。

    意识纵身一跃，进入其中。

    只是一瞬，他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片空间。

    黑暗，闷热，潮湿，污秽。

    压抑，束手束脚，只想狠狠将此地洗涤一遍。

    他心有所动，意识便与那片静谧在明月观想界中的大海相连。

    而后，此地空间豁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闪烁着清辉月华的海水灌注其中，将充斥整个空间的污秽之气涤荡冲刷。

    不过片刻，当虚空中的窟窿无声关闭，再无海水进入，此处空间已然大变。

    相比于明月观想界的浩瀚巨大，此地显得不大，他的意识能够轻易看见其边界，红色宛如岩浆火海般的壁膜。

    整个空间似乎都被映衬得逞淡淡的暖红色，干燥，清爽。

    意识置身其中，只感觉畅快自在，和在明月观想界中有着明显的不同。

    而更让莫渊感觉惊奇的是，在空间中央有一个泉眼，有点点水迹从中冒出，而让他感觉惊奇的是，这水的质地和明月观想界中那一海的水是同一种质地！

    这到底是何物？

    他曾以为那种水环境只是一种纯粹的虚幻状态，可明月观想界的变化告诉他，在精神层面其并非虚幻。

    而此刻，他通过海眼进入到另一个更加狭小的空间，在这里却看到了同样的水在一汪泉眼中诞生。

    他的意识忍不住投入这个泉眼之中。

    看似平静的泉眼，他的意识刚一进入，却似冲进了暴风口。

    没坚持两下他的意识就退了出来。

    那是回想冲进去那短短一会儿所感受到的，他震惊失声。

    若是换做他人，会对那短暂一瞬所见迷惑不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却恰好知道，因为奇鼎空间中的黑沉巨鼎通过飞鱼岛上的青铜小鼎，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类似的东西。

    刚才，他就感觉到无尽的人间影像，越向他所在的泉眼口涌来，就变得越发凝聚，最后变成点点明明暗暗的辉光，和旁观黑沉巨鼎时不同，他还听见了种种杂乱的话语市井之音夫妻呢喃厮杀冲喊孩童笑闹

    刚才那一瞬，仿佛有千百种不同的人间景象和人间声音齐齐冲入他的意识。

    他这才不得不退。

    而这些东西，经过这一神奇的泉眼，具化凝炼成为水液。

    这不就是另一口黑沉巨鼎吗，只不过是心态不同罢了！莫渊恍然明白过来。

    他看向周围那红色宛如岩浆火海的壁膜边界，意识向外一冲。

    下一刻，于总部基地一间静室之中盘坐入定的莫渊睁开眼来。

    静室一角的壁灯闪烁着淡黄色的光，莫渊看着周围，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眼神之中，如有隔世之感。

    忽然，他感觉到身上不舒服，有黏腻之感。

    低头一看，却见衣服上沾了许多污秽，有黑色的油腻，有灰色的不明物质，有暗红色的血渍残渣

    看样子都是从他体内强行逼出来的。

    一股难闻的恶臭这才迟钝的被大脑接收。

    他莫名的将这种感觉和之前意识刚刚进入那片狭窄空间时的感受联系在一起。

    想到那时明月观想界中的海水涌入，抵挡冲刷，他心念一动，源源不断的流水随着他的心意具现，将他整个笼罩，每一缕流水都似有分工一般，干净的紧紧贴住他的肌肤，卷走一切污秽，然后就带着污秽从他肌肤上撤离，将位置让给干净的流水。

    每一缕流水，都有分工有配合，仿佛有着独立的意识，可这一切，莫渊根本没有仔细操纵，不过就是下了个大概的命令而已。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污秽都被洗掉，连同身上的衣服都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埃，而且没有一点水分，穿在身上，干爽得很。

    那些污秽最终都变成了墙角的一堆灰尘，那些凭空出现的流水完成工作以后就像下班回家一样，自动从屋中消失不见。

    莫渊此刻却没有精神关注这些，他也没有具体的指挥，只不过是有个朦脓模糊的命令——大概是怎么舒服顺眼怎么来，然后，这些流水就自动做完了。

    因为在他刚刚下完命令的下一刻，他就被体内的变化惊住了。

    比这次入定修行之前，他的精神已经强大凝聚了太多太多，闭上眼睛都能纯靠精神力的覆盖探查周围情况，所以，精神力只是稍微在体内一扫，他就发现了异常。

    体内多出了两个洞。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开辟出的丹田没有出现，可在他的心脏之内却出现了一个洞，就是他的意识冲出之前所在的那个空间，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着莫名的气韵在往那口泉眼涌去，然后有点点水迹出现。

    这和之前身体吸收天地灵气有着某种相似，但这绝对不是灵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其本质，若强要说是什么气，只能是人间万象之气。

    而那水迹，似乎真实，本质却和武道内气相似，介于虚实之间。

    但作用却是真实不虚的。

    他心念试着引动这些水迹进入身体，真的是如水交融的感觉，没有丝毫排斥，不需要任何中间过滤吸收环节，直接融入身体之中。




第155章 新道路的根基
    随着这水迹的融入，他敏锐的感觉到身体有些微增强，对水系超能力的感觉也更加清晰，虽然这种进步很微弱，但因为他精神力的敏锐，他还是感觉得非常清楚。

    这也解释了为何刚才自己醒来时会发现浑身如此污秽，当时他从明月观想界中可是引入了巨量海水，将那片漆黑沉闷而又污秽的空间涤荡冲刷了一遍。

    当时自己感觉到的那些漆黑污秽应该是长年累月堆积在身体深处的杂质吧，而自己引入那特殊的海水冲刷，其实冲刷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仔细感受，确实能够发觉身体之中积蓄着磅礴的力量，比这次入定修行之前，强大了太多太多。

    可让他震惊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一点也没有操纵生疏之嫌。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刚才他的意识回归现实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自己的强大，纯粹的强大，却没有丝毫波动外溢！

    若不注意，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莫渊整个人都震撼莫名。

    他确信，这是一条和武道练气士完全不同的力量之道。

    无论是修炼武道，还是练气士修行，有一个基本常识，就是人体虽然可以通过不断吸纳灵气变得强大，但每一次修炼所能吸纳的灵气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过这个限度，那积蓄在体内的灵气反而变成了炸药毒丸。

    所以，每一个修行者在修炼时都要特别注意适度。

    自己的身体力量比这次修行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变，换在武道修行体系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连李鸿儒精神已经完全顿悟突破至大宗师，身体却也要持续接受灵气的灌注改造，一点点的适应，直到现在这个过程都还没有完全停止！

    而自己的变化确实如此狂暴生猛，好像是随着明月观想界中那特殊海水冲刷涤荡开辟出心脏中的那个空间之时，身体就同步完成了适应调整，与生俱来一般。

    根本不用他如小孩拎巨斧般一点点适应熟悉新增的力量。

    通过意识强闯进入心窍空间那口泉眼之内，他也明白了其源头，确实不是来自天地之间的灵气，而是来自于整个人世间，或许就是来自这雁峪关内的人间万象之气人间烟火之气。

    之前黑沉巨鼎吸纳飞鱼岛的此类气息凝炼出可促使人体发生蜕变的进化液，他心中就已有朦脓的感悟，此刻彻底豁然开朗。

    灵气从天地自然之中诞生，却还有一种与之迥异，但同样可以提供力量成长之道的气韵是从人这个群体本身之中诞生的。

    这也解释了为何吸纳前者进入人体需要一个缓冲过度，而吸纳后者凝粹出的精华力量却不需要，取之于人，用之于人，当然会比强者更加融洽。

    经过更仔细的体悟，莫渊还知道，这种修炼将水系超能力囊括其中，只要沿着这条道路前进，水系超能力自然而然就会变强提升，就像身体力量变强一样理所当然。

    这或许根本就是超能力该走的一条道路。他的心中已经生起这样的明悟。

    这条道路，和之前被武者练气士取代的超能力者的道路同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