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象限

    这算不上编造歪曲真相，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语言、从不同的角度描述有不同效果，横看成岭侧成峰。

    干完活散场，沈泽回到宿舍，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打开食品橱和冰箱，里面尽是方便面、饼干之类的速食，叫人没胃口。

    古代不列颠岛的饮食虽有异域风味，但连续吃许多天，实在厌倦。这会儿沈泽很想吃一顿正宗的、热乎乎的华国家常饭。

    他打算自己动手做，于是离开宿舍楼，向学校西侧的餐厅走去。

    隔着十多米，便瞧见餐厅的窗户透着灯光，沈泽马上猜出，明天轮到格小巫给大家做饭。那丫头最认真，每次轮值都提前一晚上准备，其他人得等到当天凌晨才不情愿起床，哈欠连天地开火做饭。

    沈泽想了想，折返宿舍拿了一件从亚瑟王时空区带回的东西，再次赶往餐厅。

    走进后面的厨房，的确格小巫在那里。

    她挽起半截袖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小臂，正用力揉面，全神贯注，一绺黏蛋白氯化钠水溶液垂挂于鼻尖，悬而未决，如同诸葛丞相于深夜五丈原的营帐中殚精竭虑进退两难，如同围棋国手冥思苦想犹豫着是否拍下决定胜负的一子。

    “小巫，哥哥回来了。知道不，我刚去了一千年五百前。”沈泽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

    格小巫没搭理他，继续揉面。

    “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看看，这是什么”

    沈泽变戏法似的将背后的手猛然亮出来，伸到格小巫面前。他的手上托着一个甜瓜大小的淡绿色玻璃圆球，球内部有一些




第七十二章 稽查员上门
    上午九点半，沈泽和唐霜按约定来到教务处，准备上螃蟹山金光寺拜访广济。敲门进屋，却遭遇意外的场面。

    屋子里除梅韶音外，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东欧人长相，狭长的马脸眼眶深陷，目光凌厉。另一个四十多岁华国人模样，五短身材，圆圆脸，眉目慈祥。

    梅韶音介绍，前者叫舍尔琴科，后者叫马东升，是时空维护局总部的稽查员，从星河ii时区来。

    稽查员，相当于华国的纪委，军队的宪兵，专门处理官方内部人员或民间信使违反时空法律的行为。

    “唐霜，你先出去，舍尔琴科先生和马先生有事情要询问沈泽。”梅韶音吩咐。

    唐霜很好奇，沈泽刚入行没几天，怎惹上时空维护局的稽查员。她打量两位不速之客，又看看沈泽，恋恋不舍地退出房间。

    沈泽礼貌招呼:“舍尔琴科先生，马先生，二位好。”

    两人都没有回应，马东升还算好，神态和蔼，舍尔琴科杀气腾腾，像审问犯人一样盯视沈泽。

    “你叫沈泽”

    “是。”

    “你和言泽什么关系”

    沈泽一愣，莫名其妙地反问:“yan ze是谁我不认识。”

    舍尔琴科的眼里闪过怒意，但凡信使，哪个没听说过言泽的大名，这小子明摆着戏弄人，太嚣张。

    “你认识‘巫女’夷五”他又问道。

    沈泽更加一头雾水:“一五”

    “少装蒜！”舍尔琴科一拍桌子，厉声喝斥，“别给脸不要脸，我马上就能抓你进监狱，信不信”

    沈泽完全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对方气势汹汹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令他很生气。

    “你特么谁啊，瞎叫唤啥，得狂犬病了”

    如果说一开始有表演的成分，此刻听沈泽口出不逊，舍尔琴科真动了肝火。时空维护局的稽查员掌握特别权力，业内人士都敬畏有加，客客气气，像沈泽这般公然侮辱，少之又少。

    舍尔琴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跨前两步到沈泽的面前，恶狠狠逼视。看他的架势，恨不能抽沈泽一耳光。

    沈泽反而向后靠在椅子背，跷起二郎腿，悠闲地仰面朝天，对舍尔琴科正眼也不打。

    眼瞅着将爆发冲突，场面不可收拾。

    梅韶音把沈泽当作广济安插于向日葵技校的钉子，一向欠好感，但另一方面，她很护短，讨厌外人对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横加干涉。事先舍尔琴科和马东升没通气，径直跑来提审沈泽，显然是轻视向日葵技校，轻视梅韶音。

    “有话好好说，一大把年纪，跟街头小混混似的，”梅韶音斥责沈泽，接着向马东升解释，“沈泽入行才一个月，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接触，可能不了解言泽和夷五两个人的情况。”

    表面上梅韶音教训沈泽，其实“一大把年纪”这个词更适合舍尔琴科；而且，她只跟马东升说话，对舍尔琴科不理不睬。

    舍尔琴科大落面子，憋一肚子气。不过，他并非真是街头小混混的档次，刚才盛气凌人威吓沈泽，一大半出于审讯策略。来之前调查过资料，沈泽年轻，又是新入行菜鸟，一吓唬说不定就尿了。

    第一回合受挫，舍尔琴科自不会无脑蛮干，于是保持沉默，让搭档接手。

    马东升“噢”了一声，恍然点点头，似乎才知晓沈泽是新手，为此露出谅解的笑容。

    “沈先生，五月一日那天你做过什么事，还记得吗”他突然岔开话茬，问出一个不搭界的问题。

    沈泽预感有陷阱，思量着谨慎措辞:“我在中山路闲逛一会儿，然后去东海大学打了一场篮球赛。”

    “除了逛街，有没有看电影”

    沈泽的心一沉，不敢撒谎，只得做出若无其事的神情。

    “嗯，好像在百达广场看过。”

    马东升回身从公文包里拿出手机，点几下屏幕，



第七十三章 格小巫受审
    沈泽想起言泽是谁。

    萨缪尔曾提及，蓝星的公元前一万年到两千年之间是时空禁区，被星河联盟封闭，无法进入。原因是有一个信使破坏因果链，造成时空坍塌。那人名叫言泽，公认为有史以来最强的信使。

    当时沈泽挺感兴趣，打算回学校后查资料，但没把言泽看作现实人物，仅当成传说。因此马东升问话时，他一时联想不到。

    至于“巫女”夷五，确确实实从未听说过。

    听梅韶音的口风，量子湮灭是言泽和夷五的特技，没第三个人掌握。

    沈泽感到奇怪，难道梅韶音不清楚格小巫的天赋技能或者说，格小巫抹掉《太空怪物》的技能不是量子湮灭，时空维护局搞错了

    不管格小巫会不会量子湮灭，沈泽都不愿把她推出来挡灾，必须咬牙扛到底。

    “一个座位分前后左右，那会儿电影厅满员，四个女生周围最少有十个人，凭什么断定是我再说，假如我是释放量子湮灭的人，影响到右边的四个女生，那么应当以此长度画圆，囊括的范围在二十名观众以上，而不仅仅是四个人。其余保留记忆的人在哪里”

    沈泽假装受委屈，语气激动，挥舞着胳膊滔滔不绝。

    马东升有些拿不准，这家伙是装傻还是真不懂量子湮灭。

    “根据海因里希方程的描述，引发因果链变动的源头叫做‘原初因子’，靠近原初因子的短暂时空范围内，仍保留原因果链的部分参数。这个范围具备随机性，并不是简单的画圆。事实上，总共有七个观众不受因果链变化的影响，存留有《太空怪物》的记忆。我们找到了四名女生之外的三个人，出示沈先生的照片，他们印象深刻。”

    “唉，长的帅就有这点不好，走到哪里都是众所瞩目的中心，很难深藏功与名。我‘东海冠希陈’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呵呵，沈先生误会了。那三个人记住你不是因为帅，是你的同伴比较出奇。对了，她也是向日葵技校的信使，能让我们见见吗”

    马东升说的是格小巫，的确，那丫头的形象比任何帅哥更打眼，看过之后忘不掉。

    梅韶音按铃招来赵阿姨，命她去叫格小巫，然后告诉两位稽查员，格小巫大脑受伤，形同痴呆儿，没法儿与人交流。

    十分钟左右，格小巫来到教务处。

    她头发乱蓬蓬，脸颊苍白黯淡，眼神发直，鼻子下流淌着招牌标志。

    舍尔琴科和马东升很扫兴，尽管事先知道格小巫智力有问题，但抱着几分侥幸，希望问出些东西。如今看这清奇的骨格，怕是凉凉。

    不过来都来了，好歹走一个过场。

    “你叫格小巫”

    “嗯。”

    “五月一日中午十二点，你和沈泽一起在百达广场看电影”

    “哦。”

    “他有没有异常举动”

    “嗯。”

    咦，这回答是几个意思

    马东升精神一振，继续追问:“沈泽是否释放了量子湮灭”

    格小巫歪着小脑袋不动，不知是发呆还是思考，过了一会儿，她的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哦。”

    舍尔琴科惊喜交加，随即转过身朝沈泽怒喝:“你有什么可说”

    沈泽学着电影里戏精的样子耸肩摊手，做一个夸张的鬼脸——堂堂时空维护局稽查员比格小巫还弱智，懒得理你。

    梅韶音在一旁说道:“格小巫不是那个意思，我重新问一遍给你们看。”

    她手指马东升，问女孩:“小巫，五月一日中午十二点你是不是和这位先生一起打羽毛球”

    格小巫茫然注视马东升，回道:“哦。”

    “你喜欢打羽毛球”

    “嗯。”

    “你讨厌打羽毛球”

    “嗯。”

    马东升明白了，对任何话题，格小巫只会说两个字，“哦”，“嗯”，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智障。

    舍尔琴科不甘心吃瘪，故伎重施，摆出凶神恶煞的气势冲格小巫发威。

    “你不会说话吗，那你是怎么当上信使的老实讲清楚那天看电影的经过，不然把你关进黑屋子，不准吃饭！”

    格小巫好像被吓住，呆呆站在那儿眨巴眼，一副瑟缩无助的可怜相。

    沈



第七十四章 软硬兼施VS软硬不吃
    格小巫离开后，对沈泽的盘问继续进行。

    “沈先生，从刚才到现在，你好像一直没问起什么是‘量子湮灭’，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还是已经心里有数”

    马东升的诘问暗藏杀机，从历史上彻底抹除一个系列电影，这事儿很诡异很神奇，按照人的正常心理，会好奇量子湮灭是什么样的技能。可沈泽没问，只能解释为他知晓量子湮灭的底细，知晓电影厅中发生了什么。

    沈泽摸了摸后脑勺，露出憨厚的、腼腆的笑容:“我胆子小，不敢造次，眼下是你们在审问我，我哪能反问那不是对你们不尊重呃，好吧，既然马先生您说了，那我就问一问，什么是量子湮灭”

    舍尔琴科和马东升气笑了，合着我们求你问是吧，你这是在屈尊赏光

    “量子湮灭是一个谜，至今没弄清原理，只知道它的后果是将某件事物的参数从时空拓扑坐标系中清除，使之再也不能被外界观测、不能被理论证明。”马东升解说。

    沈泽追问:“事物本身仍存在吗”

    “不知道，一件东西如果没办法观察到它的存在，也没办法用理论证明它存在或不存在，那么讨论就失去根基。好比上帝，你不能说它存在，也不能说它不存在，只能说‘不可证实’。当然，圣腓立比公会的教徒可能不同意这个观点。”

    马东升耸耸肩，开了一个小玩笑。

    沈泽懂了:“量子湮灭的效果是抹杀一件事物的所有痕迹，令它断绝同世界的全部联系，不论事物本身是否存在，对我们这个宇宙而言已经没有意义，沦为虚无。”

    “差不多是这样。”马东升认可。

    沈泽不禁摇头，发出深深的感慨。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技能，非常可怕，威力无穷。”

    “所以你应该明白这不是小事，躲是躲不过的，只有老实交代！”舍尔琴科逼视沈泽，眼带杀气。

    马东升摆手，阻止搭档的发怒，然后和颜悦色对沈泽劝诱。

    “量子湮灭很危险，类似蓝星的核武器，政府必须妥善管理。根据联盟法律，掌握量子湮灭的智能生物有义务主动申报，由时空维护局登记在册。今天我们来找你，是为了解情况，没有恶意。如果你掌握量子湮灭，是大好事，联盟官方、军队、民间，所有人都会抢着追捧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放心，不会把你抓进实验室切片研究，星河联盟是文明社会，和蓝星不一样，哈哈哈。”

    马东升豪爽地开怀大笑，形似慈祥的弥勒佛。

    沈泽暗自吐槽，信你就见鬼了，几分钟前还说送监狱呢。

    从小到大沈泽爱胡闹，尽管没进过派出所，但被老师、父母审问的次数不计其数，可谓身经百战。红脸白脸的伎俩相当熟识，岂能被马东升、舍尔琴科唬住。

    “唉，可惜我不会，要是我真懂量子湮灭就好了！”沈泽沮丧叹息，接着眼睛一亮，充满期盼地望向马东升，“您知道谁会这门技能能不能介绍我向他学习”

    对于沈泽的无赖花枪，马东升并不动怒，保持笑容。

    “沈先生学过《星河简史》么”

    “通读过一遍。”

    “那么你知道，除了星河联盟外，宇宙中还有好多个独立的势力，古赫尔帝国、库拉索贸易联盟、布伦特族等等，想必他们也对量子湮灭有兴趣。”

    舍尔琴科接上:“沈泽，你应当庆幸，最先找到你的是时空维护局，不是古赫尔帝国的铁蔷薇卫队，




第七十五章 言泽其人
    梅韶音送走客人返回办公楼，只见沈泽在教务处门口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