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宗师

    巡抚衙门后衙，正厅

    毛老大人眼神中先是带着一点愠怒，而后又很快收敛，脸上重现方才的温和笑容，对着一旁恭立的刘勉笑道。

    刘家小子，此事老夫已经知晓，放心，老夫既应了你师父此事，就定不会撒手不管，你且先回去等候消息，三日之内，老夫必然就此事给你个答复。

    刘勉当即大喜，忙不迭躬身行礼拜谢：有劳老大人出面，小子感激涕零。

    毛燮笑呵呵的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又和刘勉聊了一会，便端起茶杯送客，刘勉会意，有眼色主动开口告辞。

    可能毛老大人是给马晋面子，或者真的对刘勉印象不错，竟然起身亲自将刘勉送到房门外，惹得刘曹二人受宠若惊，连称惶恐。

    刘勉二人一离开，毛燮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神情微微有些阴沉，想了片刻，向一旁的下人吩咐道。

    把姚山姚海两兄弟给老夫找来。

    是，老爷。

    不久后，下人引着两个面貌相似，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进了房间，二人一见毛燮，当即见礼。

    姚山姚海见过大人。

    毛燮点了点头，让二人起身，姚山姚海俩兄弟乃是他手下得力的管事，一般他有什么要事，都托付二人去办，此番刘勉所说之事，毛燮第一个就是想到这兄弟俩。

    毛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见姚山二人认真记下，才又道。

    据刘家小子的说法，此事应该有杭州知府杨德理的掺和，背后的人物好像是布政司的人。

    你们行事时不要太过声张，查清源头就可，其余自有老夫料理。

    毛燮声音冷淡，听得姚家兄弟心中一凛，暗自替那个幕后黑手捏了把冷汗。

    要知道毛燮在浙江经营了十几年，早就把整个浙江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在浙江境内，毛燮的话相当于半个圣旨。

    浙江官民谁不知道，惹谁莫惹毛阎王，现如今这个幕后黑手敢撩拨得毛燮心里不爽，可以想像不久的将来，这杭州城又得有人要倒大霉。

    毛燮打发了姚家兄弟去查探缘由，满心以为等这二人把事查清，自己再出面料理，顶多两三天就能把这事平了。

    而后再给浙江境内各衙门打声招呼，就算是把马晋这事给对付过去，颜易那边也能交了差。

    可毛老大人万万没想到，有些人就要给他对着干，次日一早，毛燮就得到消息，昨日刘勉从他这回去后，七梁坊就接到了飞箭传书。

    据来报信的曹泉说，当时刘勉刚刚下了马车，那支飞箭直接从刘勉脑袋边上飞过，直钉到其面前的大门上，曹泉还着重提及，当时那箭再稍稍偏上那么一两寸，马晋就该来杭州给徒弟收尸了。

    刘勉到底是少年性子，生死边上走了那么一遭，虽说没被当场吓软了腿，但也是受惊不小，再加上那飞箭传书中的种种威胁之意，是夜，刘勉就小病了一场，无法起身。

    不然今日来巡抚衙门诉苦的就不是曹泉这个管事了。

    巡抚大人，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动用弓箭袭人，小人冒死斗胆问您一声，这杭州城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大乾律吗？

    曹泉对着毛燮一脸悲愤的问道，这不是他在这演戏，而是他的真情实感，昨日那箭射来的时候，好悬没差点把他吓死。

    这要是刘勉真那什么了，他都可以想象如今位在京城的马晋会如何雷霆大怒，而作为他刘勉的副手，目睹刘勉遇难，就算马晋处事公正不迁怒于他，这日后他也别想有什么前途了。

    况且，对于马晋来说，亲传弟子让人在自家大门口飞箭威胁，简直就是打他这位驸马爷的脸。

    主辱臣死！

    曹泉能被马晋派来南方，忠心绝对没得说，所以今日哪怕面对毛燮这位一省诸侯，未来的国丈爷，曹泉也是硬气询问。

    他要替刘勉替自家主子马晋，向毛燮讨个说法

    而这边厢，面对着曹泉悲愤询问，毛燮的脸色更是阴的吓人。

    此事说是打了马晋的脸，又何尝没打在他毛燮的老脸之上，而且这巴掌比之马晋，挨得更脆更响。

    此时毛老大人的心里，那是带着滔天怒火中夹杂着无尽的羞恼，昨天自己还巴巴的给人承诺，三日之内必有答复，结果人家刚出了门就被人飞箭传书威胁，还险些丧命。

    这事要传到京城，马晋怎么看他，女儿怎么看他，更重要的是他那个太子女婿怎么看他。

    别看毛燮似乎不怎么重视马晋，还因为此事训斥过两个儿子，实际上老头心里忌惮着呢。

    别人不知道马晋的厉害，他心里却一门清，得益于太子妃每月两封信的往杭州这寄，毛燮很了解马晋在颜易心中的地位。

    可以说自己要不是占着辈分和资历，二人之间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

    而且毛燮心里很明白，自己年纪大了，恐怕就算熬到女婿登基，也撑不了几年，一旦自己逝去，毛家和外孙颜长歌就没了最大依仗，可马晋这个新帝心腹却是正当年。

    这等注定得势人物，就算拉不到自己这边，也得尽力交好，和平相处。

    所以当初马晋修书求助时，老头面上不说，心里是很高兴的，不然也不会陪刘勉一个毛头小子聊了大半个时辰。

    本来毛燮想的很好，给刘勉解决了麻烦后，再对其生意多加照应，以此同马晋搭上线，将来自家到了京城也有由头互相走动，结果事到如今，别说交好，两家这都快结仇了。

    思念到此，毛燮火气更旺，一拍桌子，冲曹泉沉声说道：你且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六爷，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寻老夫。

    大人，那射箭的贼人曹泉小心问道。

    毛燮双目精光一闪，向他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声音平静中暗含震怒。

    三日之内，老夫将幕后主使并射箭之人押到你家六爷面前，如若做不到，老夫亲自去京城公主府上门赔罪。

    巡抚大人言重了，小人也是忧心六爷安全，若有不敬之处，小人来日当着贼人面前，给您磕头赔礼。

    毛燮都说这了话，马晋在这都只能回去候着，更别说曹泉一个小管事了，不卑不亢的告了句罪，曹泉告辞转身离开。

    曹泉一走，毛燮就直接把边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而后对着闻听动静赶来的下人怒喝道。

    让杭州知府杨德理给老夫滚过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平事平到把自己平进去
    一个时辰后

    巡抚衙门后衙，正厅

    杭州知府杨德理一脑袋白毛汗，战战栗栗的站在正厅中央，看着面前面沉似水的毛燮，大气不敢喘一口。

    良久，就在杨德理快撑不住的时候，毛燮终于慢悠悠的开了口：杨德理，我记得你算是老夫一手提上来的门生吧。

    见毛燮终于有了动静，杨德理可算是能松了口气，可气还没喘一半，又因为这句话又提了上去。

    众所周知，凡是上司一提什么我记得你是什么跟的我，或者咱们什么时候认识之类的云云，十有**就是要收拾自己。

    再想起方才在外面重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杨知府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回禀道。

    回大人的话，卑职是景康二年中的举人，当时您正好是那届乡试的副考官，卑职得幸勉强算是您的学生。

    后来景康四年，卑职补缺入仕，时任余杭县主薄，正逢您老刚升任布政使，景康九年，卑职任余杭县令，因防水有功，得您召见看重，后调入巡抚衙门做了个从六品参事，一直坐到如今杭州知府的位置上。

    杨德理甭管心里怎么想，但一提及自己的资历事迹，还是如数家珍，特别是涉及到毛燮的部分。

    算你还记得老夫对你的那点好处。毛燮摸了摸自己颌下胡须，淡淡道。

    老大人对卑职恩同再造，杨德理时刻不敢有丝毫忘怀。杨知府听出毛燮的话音有些缓和，心中大喜，忙不迭的大表忠心。

    是啊，你是个懂恩的，老夫还是很信任你的

    毛老大人先是缓缓道了一句，还不等杨德理喜色覆满面庞，毛燮接下来的话，就让杨知府如堕冰窟，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可老夫信任你换来的是什么，是你在老夫背后捅刀子，伙同旁人打老夫的脸。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一个人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仰着头问老夫这杭州城还有王法吗？

    老夫在浙江为官数十年，当了近十年的巡抚，今日却被一个小管事给问住了，愣了半响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张老脸在人家面前都丢尽了。

    老夫如此窘迫遭遇，姓杨的，全都拜你所赐！

    毛燮回想起方才被曹泉问的无言的丢人场面，越说越火，嘴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指着杨德理高声怒吼。

    大人，冤枉啊

    杨德理被暴怒的毛燮吓坏了，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几乎是带着哭腔出声叫屈。

    卑职对大人一向忠心耿耿，从无半点二心，怎么可能陷大人如此地步，大人冤枉卑职了啊。

    冤枉？

    毛燮冷笑一声：你敢同老夫保证，你不知道七梁坊那个《杂志分社吗？

    此话一出，杨德理再也不喊自己冤枉，头上就是哗哗的冒冷汗，低着头不敢和毛燮对视，而毛燮看到他这幅模样，脸上冷笑愈盛。

    你怎么不继续喊冤枉了？联合杭州官吏排挤对方就罢了，还敢命人上门射箭威胁。

    你知不知道那个少年背后的人是谁？老夫都不敢说能稳稳下他一头，你有几个胆子，去撩拨人家？

    你小子万幸吧，没把人家伤着，否则此番你还能这听老夫训斥？早就被一辆囚车押往京城受刑了。

    老头指着杨德理一通连训带斥，跪着的杨知府却是越听越不对劲，趁着毛燮停下来歇气的当间，其急声分辩。

    大人冤枉啊，卑职是一时糊涂，联合同僚官吏难为了那《杂志分社，可卑职绝没有派人上门射箭威胁。

    这杭州治安悉数归卑职所管，卑职维护还来不及呢，万没有自己派人破坏的道理。

    此言当真？

    杨德理如此一说，毛燮也琢磨过味来了，杨德理联合官吏共同为难《杂志，无非是为了求财，而他一个当地父母官，想让《杂志这样的外来商户屈服的法子多了，犯不着顶着忌讳动用弓箭。

    更何况，像杨德理这种底层爬上来的老狐狸，处事极为谨慎，真要动手威胁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显然不符合其性情。

    而且还有一点。毛燮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动手威胁刘勉这主儿，知不知道刘勉是从巡抚衙门出来的，如果其要是知道刘勉已经见过自己，还继续动手，那其的胆子就不是非同一般的大了。

    卑职要是敢欺瞒大人，就让我杨家断子绝孙，成绝户。杨德理忙发咒立誓道。

    在这个誓言还有效的时代，杨德理能发出这种毒誓，可见其真未掺和此事。

    只是，不是杨德理，还会是谁呢？

    毛燮眼神微动，看向杨德理，喝道：据老夫所知，此事你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主谋，说，是谁！

    这

    杨德理犹豫了半天，终于在毛燮的逼视下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布政司六品参事，毛文孝。

    一听杨德理说出的这名字，毛燮只觉两边的太阳穴在通通的外鼓，脑中气血翻腾，双眼直往外冒金星。

    弄了半天，坑他的是自己亲侄子

    而这边厢，杨德理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将毛文孝招了出来，索性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将其抖落个干净，也好让他少些责任。

    前段日子，《杂志刚刚来到杭州时，毛大人找上了卑职，说说这位五驸马是个财神爷，可以狠捞一笔。

    卑职起先不敢招惹那位五驸马，但架不住毛大人撺掇，再加上他说不，他谎称这是大人您的意思，卑职这才会出手打压《杂志，其他出手的同僚也大多因为这个缘故。

    只是，卑职胆小，只敢排挤为难一下对方，派人射箭威胁却是万万不敢，至于至于是不是毛大人所为，卑职就不清楚了。

    杨德理最后说的含糊，但熟知自己那个侄子性格的毛燮知道，此事十拿十二稳就是这厮干的。

    在杭州城，也只有这个脾气乖张手高眼低的毛文孝，才有胆子干出这等蠢事来

    如此之快的查清幕后黑手，本是一件好事，可毛燮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本来之前，他顶多是个失察之责，把事平了，人家马晋师徒不但不会怪罪于他，相反还欠他个人情。

    结果查到最后，幕后黑手竟然是自家侄子，官吏排挤《杂志，也是其打着自己的名号行事，如果说毛文孝是幕后黑手，他就是这黑手的大靠山。

    平事平到把自己平进去，毛老大人也是难受的一批，他怎么和刘家小子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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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倒吊房梁，皮鞭沾盐水（二合一）
    七梁坊

    刘勉满脸懵逼的看着面前这个上来就连连鞠躬道歉的大胖子，转头看向一旁浑身透着尴尬的毛燮。

    老大人，这是

    毛燮此时真是恨不得一头扎到地上的地缝里去，天可怜见，自从他当了这一省诸侯之后，小十年没落到这个境遇，思念到此，毛燮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那个向刘勉道歉的大胖子，把那胖子吓得浑身肥肉乱颤。

    咳咳。

    甭管心里再怎么尴尬，这事改了还得了，毛燮咳嗽了一声，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刘家小子，此事老夫已经查清楚了，所有干系都系此缭所为。

    说罢，毛燮抬手指向那个大胖子，大胖子一见毛燮提到自己，当即就是面容一慌，先是冲着刘勉露出谄媚的笑容，而后不住弯腰致意，最后更是开口言道。

    刘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毛文孝给在这给您磕头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