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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秦兮
春闺密事
作者:秦兮
卫安这一世都好似活在一场梦里,这个梦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直到有一天,这汪湖水被一颗叫做死亡的石子给打破了。从此死水成了吞噬人的海,她的人生在最后时期终于波澜壮阔石破天惊。死亡和永别来的猝不及防又无法挽回,生离尚有可会之期,死别却再无重逢之时,当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她已经没了选择的机会。可一睁开眼睛,又好像做了一个梦,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一念前程美似锦,一念高墙锁芳华,从此她才是那只掌控自己命运的遮天大手,是仍旧活的浑浑噩噩如同台上木偶被人摆布,还是当摆布木偶的人,这是个问题。



第一章·一念
    当年母亲看着哥哥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卫安躺在床上模糊的想,两只手拽紧了身下的被单,额头的汗一点点渗进眼睛里,混着她的泪水溢出眼眶,酸涩又难忍。

    思维似乎僵滞了,唯有身体上的痛感清晰无比,她一点一点弓起身子,满头大汗鲜血淋漓,终于觉得身下一热,仿佛有什么脱离了身体。

    一直响在耳边的嘈杂声终于瞬间隐去,不断还有热流涌出她的身体,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如同一只大夏天里垂死的狗,伸长了舌头,用尽力气让自己不要睡去。

    溢满了血的衣裳沾着汗,黏腻得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着血腥味的臭气,叫人难以容忍。

    卫安却能忍,她模模糊糊的努力睁大了眼睛想瞧一瞧自己的孩子,床边人影闪动,地上是缠着红绳的剪刀和几只染红了的红蛋,她的孩子在那群人中间,应该是正在清洗。

    新生命啊,她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忽略身下的不适和疼痛,准备翘起嘴角,可才勉强扯出一个弧度,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声。

    这叫声让她胸腔剧烈起伏,眼里才聚集的光立即隐没,强撑起了身子侧头去瞧,门忽而被敞开,夏风裹挟着雷雨把寒气冲进屋子里来,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只来得及看见彭采臣阴沉沉的脸和散着怒气的眼睛,意识就归于模糊。

    再醒来的时候雨过天晴,从大开的窗户里看出去,能瞧见外头开的极好的铺满了院子的波斯菊和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

    她舒了口气,剪纸一般薄而脆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朝着站在窗外的彭采臣招招手:“采臣哥哥,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彭采臣没有理她。

    她讪讪的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转头就看见玉清泫然欲泣的脸。

    玉清是她的娘家丫头,跟了她许多年了,已经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她叹口气,不敢再劳烦彭采臣,去让玉清:“玉清,采臣哥哥不理我,你抱孩子来我瞧瞧......”

    玉清也没理她,好似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木偶。

    她的奶娘进来,风卷残云一般的把她往里一推,卷起她身下的铺盖往箩筐里扔了,转头就走。

    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刚才奶娘这样大的动静,她的耳边都是一片死寂。

    她有些慌了,对着她奶娘的背影喊起来:“奶娘奶娘......”

    奶娘停也没停,不是从前她被花刺刺了一下就心疼的模样了,干干脆脆的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粉红色绣彩蝶牡丹的软烟纱帐子垂在床边无风自动,玉清不动不说话,如同一个死人,不一时最爱说话的蓝禾捧着一只水晶碟子进来,她终于又高兴起来,期期艾艾的喊一声蓝禾,蓝禾却也双眼无神如同一个木头一样立在原地。

    她终于觉察到了不对,慌慌张张的哭起来:“来人!来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的太厉害,原先朦胧得好似混沌初开的不真实感一下散去,如同云开雾散,她耳朵里终于有了声响,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原来还是有人,她满怀欣喜,慢慢迎着光线看清了出现在视线里的人。

    巨大的光晕亮的她一时睁不开眼睛,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从一团雾气里看见了朦胧的人影。

    是卫玠,是她的长兄卫玠,从不曾让她受过委屈的卫玠。她的委屈惊慌终于都彻底宣泄出来,边哭边翻身,顾不得



第二章·梦魇
    卫安至今还记得她母亲是怎么死的,豫章城破,她先把弟妹推落城墙,然后自己也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被千军万马踩成了烂泥。

    很疼吧一定很疼吧

    她眼里慢慢漫起水雾,眼泪一滴一滴的溢出眼眶。

    “你怎么又哭了呀”一个粉雕玉琢的四五岁的小姑娘轻巧的攀上她的床,挥着软软的嫩嫩的小手给她擦眼泪,老气横秋的叹口气:“莫要哭啦,你的眼泪都快要比的上恒河的水啦。”

    卫安红红的眼眶更红,苍白无血色的唇抖了抖,一脸迷惘的瞧着眼前的小孩子。

    靖安侯府里好似并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纵使有,也不该出现在她房里才是,她吞下喉咙里的呜咽,眼巴巴的瞧着面前的小娃娃:“你是谁”

    看见小孩子就又想起自己的孩子,那是她的骨血,是从她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孩子。

    一念至此,连忙又探身喊李嬷嬷,是她这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的。

    可是照旧没得到回应,她想起之前那个荒诞离奇的梦,有些害怕,也顾不得小孩子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艰难的直起身子想要下床。

    “别去!”小姑娘扯住她的衣裳,仰着脸看她,眼里全是惊恐和不忍。

    小姑娘眼睛亮的出奇,仿佛天上的星辰全掉进了她眼里,卫安愣住,弯下腰来摸一摸小姑娘的脸,软了声音:“不行呀,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可她还没走出一步,小姑娘已经跑过来挡在她跟前:“不要去了,我死的样子不好看,会吓着你。”

    卫安的脚步僵住,脑海里闪现一个极熟悉又极飘渺的画面-----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婴儿眼睛紧闭,嘴唇青紫的被泡在了澡盆里,没有半点生息。

    她毛骨悚然,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退后两步惊恐的抱住了头。

    “别怕别怕。”小姑娘过来圈她的腰:“我现在变好看啦,你不要怕......”她声音染上哭腔:“娘亲,你抱一抱我,你都没有抱过我......”

    卫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终于记起来了。

    哪里有什么孩子,她的孩子早已经死了,刚出生就被溺死在了澡盆里。

    小姑娘把脸埋在她腰上,抱的紧紧的:“娘亲,下辈子不要嫁给爹爹了,他是坏人......他把我扔在水里......”她声音抖的厉害:“我好冷啊,好疼......”

    卫安全想起来了。

    这是她已经嫁给彭采臣的第九年,她生下孩子以后体虚血弱,亏损得厉害,生产了两天多也没瞧见自己的孩子,急的躺不住,捂着头跌跌撞撞的去偏院要看孩子。

    可她没看见孩子,只透过窗户缝看见了彭采臣和彭凌薇,这对兄妹背对着窗户,面对着澡盆立着,看不清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冰冷刺骨。

    “不如不活着,她活了,公主生下来的怎么办呢”彭凌薇说:“公主都说了,她的女儿才能是嫡长女,还没落地呢,圣上就先给了县主的爵位......”

    澡盆里满澡盆都是水,小婴儿眼睛紧闭和嘴唇青紫的模样实在太过骇人,卫安惊恐到了极致,竟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彭凌薇叹息一声拽住了彭采臣要伸出去的手:“之前那么多事都做了,卫玠死了,卫夫人死了,你手上沾的她家的血,都能汇成一条河了,现在来做这个作态做什么死了这一个,再弄死她,还怕没人再给你生”

    卫安视线飘忽,恍惚听见彭



第三章·新生
    卫安猛地从梦里醒来,夜幕四合,繁星点点,盛夏的晚风顺着窗户钻进破败的大门,让她忽而觉得有些冷,她懵懵的坐了一会儿,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拉住了女儿的手,却并没有如期见到爹娘兄长和弟妹,一转眼却到了这里。

    月朗星稀,初夏的晚风还有些凉气,不冷不热的正正好。

    可她却只想叹气,还以为已经看见彭采臣他们一家死了,没想到又是个梦,她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在不同的梦境里来回穿梭。

    可是从来没见过爹和娘的正脸,没见过弟妹的正脸。

    她不配。

    前世彭采臣是持刀砍向他们家的人,可她却是彭采臣手里的那把刀,她自私冷酷,多疑善思又敏感自卑,跟父母从不亲近。

    彭采臣后来献给新帝的那些所谓证据,大部分都是从她手里拿到的,而后又刻意大肆渲染,最后成了他往上爬的踏脚石。

    她不是个好人,听庙里的大和尚说,她父母亲人早已经转世轮回。

    曾经还想上穷碧落下黄泉,好歹要找到父母亲和亲人,告诉他们她知道错了,告诉他们她猪油蒙了心眼屎堵了眼,居然会因为嫉妒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可是从那之后她再没肖想过,她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下辈子肯定要投入畜生道,而她的亲人们,却该再入轮回,再也别碰见她这个丧门星讨债鬼。

    喉咙里又干又痒难受的厉害,她咳嗽了几声,慢慢转过头,等着再有人出现。

    每一个梦境里都有来跟她讨债的人,那些人大多不说话不开口,只是用他们临死前的凄惨形容看着她,看的她愧疚难忍肝肠寸断。

    她摸不着喊不应,最后也就死了心,能多看他们一两眼,也是好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掉下了一地的灰尘,汪嬷嬷一面拍着身上的灰尘一面嘟囔着什么进来,看见了卫安立即就笑起来。

    卫安也跟着笑,笑完了豆大的眼泪却猝不及防的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连爹娘都梦见过了,可是从来没梦见过汪嬷嬷。

    这是她的头一个奶娘,从小跟在她身边陪着她长大,把一腔爱意都给了她,毫不设防呕心沥血,最后却死在她的见死不救里。

    她一直知道,汪嬷嬷是太恨她了,所以从不来入她的梦。

    或许是因为她要死了,汪嬷嬷终于跟女儿一样,才愿意来送她最后一程。

    她这么想着,虽然知道抱不住,还是忍不住朝汪嬷嬷扑过去。

    汪嬷嬷一伸手把她接了个满怀,声音软的不能再软,手在裙子上擦了又擦才来给她抹眼泪:“可不兴这么哭的,哭坏了眼睛!不是咱们就不是咱们,谁敢冤枉咱们......”

    卫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放开汪嬷嬷的腰,错愕的把手收在眼前,又再去看汪嬷嬷-----摸得到,竟是摸得到的......

    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从前的梦境里,除了女儿,她从来只看得见梦里的人以濒死的状态出现,也从来摸不到喊不应,可现如今,她结结实实的抱住了汪嬷嬷,汪嬷嬷的眼睛亮亮的,脸圆圆的,满满的都是生机,绝不是挂在房梁上舌头伸出翻着白眼的吊死鬼模样。

    她瞪圆了眼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门就砰的一声被打开,微风裹着大片的落花穿堂进户,扑面而来吹到人脸上,卫安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第四章·污蔑
    夏夜的凉风拂面,吹的人心里头的烦躁都好似去了几分,天空中繁星点点,站在廊下瞧着山上松涛阵阵,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萤火,二夫人一面叫人出去注意着,不许叫孩子们往树林里走,一面又面红耳赤的同方氏说情:“孩子毕竟是不懂事,她也有些可怜的......”

    方氏知道为什么二夫人这样说,卫家的这些小姑娘们,卫安的年纪不尴不尬,不算大也不算小,正在中间,不是受重视的。

    亲生父母又远在豫章,五房没个长辈在,定北侯老太太又年老了力不从心,这个小姑娘就算锦衣玉食,金莼玉粒的养着,瞧上去也孤零零的叫人觉得心酸。

    方氏叹息一声握住二夫人的手,温和又亲切:“你同我哭什么这事儿原本也没有闹开的理儿,我又不是胡思那个混不吝,什么都往外说的。只是......”她好看的柳叶眉皱起来,是真的觉得卫安这毛病有些不好:“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到底还小,正是需要人教导的时候......”说着就有些埋怨:“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你头上你只是个伯母,又不是她亲娘。说起来,长宁怎么就狠得下心,其他的儿女就都是宝贝,唯有大女儿就当根草了”

    二夫人眼眶一热:“可不是,不是我说五弟妹。就没有这样当娘的,安安毕竟还小呢。”她握住方氏的手,轻声道:“你别看我刚才骂她骂的狠,其实我心里也怪不落忍的,这孩子头几年还不是这样,粉雕玉琢又会说话,两只眼睛黑葡萄似地一望见底,瞧见人就笑,多惹人喜欢就是近几年......眉眼间阴沉沉的,有时候瞧的人心里头都发慌。可这也不怪孩子,真不知道五弟妹怎样想的,都是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其他孩子连庶出的都在身边带着,唯有安安一个人孤零零的,什么道理”

    方氏越听越觉得孩子可怜,这个时候反而劝起二夫人来:“罢了,这事儿回去别同老太太提,听你说的怪可怜的。”

    是真可怜,二夫人闭了嘴不想再说,末了想了想又道:“那我叫她来给安儿道个歉,做错了事,不怪责她,道歉总是要的。”一面又忍不住道:“总是失了体统!”

    体统这个词,也跟着卫安几乎一生,在她不算长的一辈子里,小偷、爹娘不要的、丧门星诸如此类的称呼如同乌云罩顶,时时刻刻不曾停歇的罩在她头上,叫她无论在哪里都受人白眼。

    她从来就不傻,也不是个多大方的人,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万事靠自己的经历叫她的性格被养的既敏感且多疑,从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姐妹们疏远她嘲笑她,她当面不说,暗地里却总要出些招数叫她们难堪吃瘪,算起来,上一世彭凌薇也没骂错她,她本来就阴险毒辣又心思阴暗。后来十一岁去了豫章父母身边,因着长宁郡主的冷淡,她一腔孺慕之思也终于如同烟灰散尽,既然死了心,也就木愣愣的不会讨人欢喜。

    长宁郡主因为是家中独女的缘故,生她的时候还不是很会做一个母亲,听说她小的时候哭闹不休不肯睡觉,长宁郡主就烦躁得用手去掐她的脸,把她的脸都刮花了。

    京城定北侯府的大人们说起这些事来,总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大约是卫安生来就不带父母的缘分,因为第二个女儿出生之后,长宁郡主就如同变了个人,变得温柔又细致,她



第五章·再会
    二夫人身边的纤巧是自告奋勇要来请这位七小姐的,这倒不是因为抢功劳,实在是她为人素来好,知道这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怕七小姐突然闹起来给二夫人丢脸难堪,也怕七小姐这个向来小性儿的人心里记恨。

    七小姐卫安在定北侯府从来就不是个惹人喜欢的主子,旁的主子就算是拿丫头们当作玩意儿,高兴了哄几句姐姐,不高兴了骂几声玩意儿,也总归是知道轻重的。

    七小姐却不知道,在她心里,只有欺负她的和不欺负她的两种,欺负了她的,她当面不说,背地里却总要想尽法子使人倒霉。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惹人喜欢

    卫安从前不知道自己像是一只刺猬到处刺人惹人嫌,死去活来之后人生道理却尽都知道了,谁都有自己的难处和不如意,不能只把自己当人,也得把别人当人才能惹人喜欢,否则就算是手段用尽,天下人都死光了,没人喜欢你,照样没人喜欢你。

    迎面见人三分笑的本事她早已经使得如火纯清,瞧见纤巧进门,还没等汪嬷嬷出声,自己先笑起来了,瞪圆了两只黑葡萄似地眼睛,飞快的喊了一声纤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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