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之狂潮

    你真是的。哎！

    已经第八天。董大爷已经有点习惯了：小伙子，究竟有啥事？就跟大爷我说说，说不成能帮上你。

    这事就廖处能帮上忙。不过还是谢谢您老。

    你就倔吧！看看，都晒成啥模样了？

    真不打紧。大爷，您老来颗烟？

    这是第十一天下班的时候。

    人流涌动，教育厅职工或走路或推着自行车，纷纷出了门口，汇入到下班大军之中。荆建依然脸带微笑，目送着那些职工离开。而这些天他的存在，也成为了某种日常，所以那些职工同样已经习惯，甚至熟视无睹，已经很少有人再多看荆建一眼。

    也许又是白白等待的一天。感觉着自己的背心再次湿透，荆建心中苦笑。可突然，他感觉到门里的董大爷很突兀的出现，并且顺着他的目光，就见到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荆建的记忆力向来极佳。就这十几天，几乎能认出教育厅进出的每位职工。而这位中年人还是头一回出现。荆建精神猛的一振，这位是廖处的可能性极大。然而令人失望，那位中年人却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都没看荆建一眼。目送着那中年人的离开，荆建瞳孔微缩，接着微微一笑，向董大爷道别：大爷！我走了，明天再来。

    诶？董大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连连叹气

    荆建并没判断错，那位正是廖处廖夜冥。一开始，得知荆建找来，他并不愿意多事，就借着主持支教前的培训，索性躲到了正进行封闭培训的师范学院。本以为这样的年轻人，出于一时冲动，根本没有什么长性。然而结果就有点出乎意料，都十几天过去了，荆建依然在教育厅大门外等待。

    既然如此，廖夜冥就索性回到厅里。他已经准备给荆建一个教训。本来就问心无愧，又何必躲那个混小子呢？所以他决定，如果荆建敢上前纠缠，就立刻让人把他轰走，让荆建彻底死了这条心。可又是没想到，荆建居然安如泰山纹丝不动，让廖夜冥根本无法借题发挥。廖夜冥心中苦笑：也许他还不知道吧？再看几天，让门房老董暗中传话，看看他的反应吧！

    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吧？那位就是廖处。指着廖处进大楼的背影，董大爷低声道，看见了吧？他不愿意见你，你就回去吧！

    荆建对董大爷微微一笑：谢您了。再等等吧！

    等啥？你可千万别闹事。这里可是政府机关。

    您老放宽心。廖处不愿意见，我就在外面等，绝不会给您老带来麻烦。

    你这又是何必呢？

    随后那几天，荆建再次给廖夜冥带来了意外。依然在大门外等待，但也绝不上前纠缠。仿佛就像是不知道般，甚至让廖夜冥都感觉有些糊涂。已经反复打听过好几次，并且还派人往老董那边传话了呀？廖夜冥微微感觉到棘手：这个混小子，还真够熬得住。

    离见到廖夜冥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荆建依然在门外默默等待，甚至每天目送着廖夜冥上班下班。而在开始的一两天，廖夜冥是视若无睹，擦身而过，完全当荆建不存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逐渐的看一两眼，发展到后来，甚至微笑着点点头。但依然不停脚步，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思。

    直到第七天，廖夜冥终于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荆建，皱着眉，停顿了好几秒：是小荆同学吧？跟我来吧！

    荆建心头一松，总算获得了这场意志力比拼的胜利。但他的心中又万分忐忑，这胜利只代表了能与廖夜冥的谈话，而接下的就是判决，应该能接近真相。

    廖夜冥一边领着荆建在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说话：倒是可造之材。毅力学习都很不错，可惜就是走上歪道。本想直接把你轰走。既然你皮痒，那就在轰走前再撸你一顿！

    荆建态度很端正，只要能谈话就行：廖处教训的是。我其实就想知道

    进办公室说吧！

    被领进办公室，廖夜冥也不招呼，直接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故意让荆建站在办公室正中，摆出很明显的教训姿态。




第48章真相和发榜
    廖夜冥一开口，就如同暴风骤雨：其实今天给你机会谈话，是觉得你还有希望挽救，也值得挽救。你这样的青春期学生，对感情朦朦胧胧，许多时候都会想入非非。我搞教育这么多年，见也见得多了。哼，还搞什么师生恋？追求什么你都不懂的爱情？想知道那些年轻人的结局吗？据我所见，几乎全都是悲剧。先问问你，知道这是犯错误吗？

    听着廖夜冥毫无掩饰的话，荆建立刻确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廖夜冥就是知情者。

    是犯错误。是犯错误。您教训的是。荆建虚心接受，接着就是屡教不改，那能不能安排与魏老师见见面？单独谈谈？

    呵呵？廖夜冥顿时被气乐了，居然还不死心？让你进来，就是告诉你一句话——快滚回去上大学。想见你那位魏老师，没门！

    荆建态度诚恳：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就是想说几句话。廖处，反正我时间多，长久下去，总有机会会找到她的下落。您就高抬贵手，给我次机会吧！

    咦？还会用出威胁啦？廖夜冥似笑非笑，居然还用不上大学来逼我？呵呵，早知道那样，那个老王求我的时候，我就要考虑考虑了。

    老王？荆建一听，就明白这是关键人物。

    不提这个。廖夜冥言归正传，那好，就给你说说这事，你先在椅子上坐下吧。

    我站着就成，您说。

    廖夜冥见荆建坚持站着，也不勉强：据我了解，那位魏老师是位优秀教师。可是你们俩的事，已经惹了相当多的非议。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所以组织上为了保护你们，就让魏老师参加了这次支教活动。而且这事，是魏老师自己主动积极要求的。

    非议？荆建立刻听出这话的意思。原来魏颖芝的离开，不仅是为了自己而做出牺牲，更是受到舆论的压力。

    对！廖夜冥点点头，再告诉你，我曾经与魏老师单独谈过话。放心，这些话绝不会外传，政府和学校也是爱护关心你这样的学生的。她亲口所说，她很怕见到你，怕见了你以后忍不住，甚至连通信都不敢。哼，混小子，看不出啊？你居然有这样的魅力。你的那种精神，用在学习工作上，这很好。但用在早恋上，尤其是那种师生恋，这就是毁了两个优秀青年。

    我是复员军人，同样是成年人，为什么不可以？荆建争辩道。

    听说你家乡还有媳妇吧？

    荆建沉默了。

    廖夜冥似笑非笑的摇摇头：为你们俩好，就要让你们冷静。所以你就死心吧！只要你想通过我，那你绝找不到魏老师。

    荆建继续沉默，突然他问：老王就是王校长吧？

    嘿嘿，无可奉告。

    那好，来日方长。荆建的决心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长也没用。廖夜冥笑的很欠揍，马上这批老师就要被分配到各地支教，你根本就找不到。还有，我会叮嘱处里其他同志，任何人打听魏老师的消息，尤其是小荆同学你，绝不能有丝毫透露。

    廖处，真得谢谢你的关心。荆建压着怒火，反讽道。

    呵呵，不敢当。没事了吧？没事你这混小子就滚吧！滚去大学！

    轰走了荆建后，廖夜冥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难管教了。这个老王，还真会给我找难题。他倒是潇洒，退休一拍手，啥事都不管，回老家含饴弄孙去了，就把麻烦搁我这儿。这不行，以后一定要让他请顿酒。

    正想到这儿，听到敲门声：廖处，高考办第一档录取名单出来了。

    进来！

    拿到名单后，廖夜冥急着寻找，很快就发现一个名字。不禁失笑：这混小子。接着他吩咐：先去给几位厅领导汇报。同时给各地区报下去，他们应该等急了。注意：要叮嘱清楚，这是内部名单，还是要以录取通知书为准。不过，一般不会变动，各大高校应该已经提取档案。还有，要做好困难学生的补助工作，不能让一个学生因贫困失学。就这些，让同志们再辛苦几天，做到有始有终。

    是，廖处。

    秦冈地区教育局局长办公室，分管教育的地区副专员亲自坐镇，四周围坐着局领导班子。局长在低声催促：怎么还没到？与省厅联系上了吗？不是说今天吗？

    正在这时，局秘书长兴奋地闯入，他挥舞着一张名单：来了，来了。第一档录取名单。

    录取多少？局长眼一亮。

    163人。比上届多了21人。

    哈哈哈！屋里顿时欢声笑语。而副专员一边接过名单，一边问，有华清京大的吗？

    中国的大学向来分为了三种：普通高等学府重点大学，以及华清和京大。随着高考越来越获得重视，第一档重点大学的录取率和华清京大的录取人数，都已经成为了分管官员的重要政绩。

    有一个！是河阳县的。秘书长难掩兴奋，大声报喜。

    哦？副专员已经是笑容满面，仔细一看名单，脸上不禁一愣。接着他大笑摇头，原来是他？哈哈哈——！

    名单很快传阅到每一位领导手中，看到那位列最上面的那个名字，他们或疑惑或深思或糊涂或笑的神秘。

    还是局长会凑趣：专员，这就证明，咱们秦冈干部队伍有极强战斗力，都是领导们带兵有方。今年组织部孙部长的报告好写了吧？

    哈哈哈——！随着副专员率先大笑，屋里的笑声绵绵不绝

    副专员最后吩咐：录取工作一定要做好，别虎头蛇尾出幺蛾子。你们局领导要安排专人负责。我也会与邮局的同志联系，让他们派遣精兵强将，一定要把每一封录取通知书安全准确的送达。



第49章众生相
    河阳县县委会议室里，紧张的进行着常委会议，县委周书记正布置着秋收等下半年的重要工作。突然，秘书敲门进入，悄悄的递给周书记一张便条。

    扫了一眼，周书记露出笑容：说个好消息，咱们县这次又有位小同志考入了华清。

    确实是好消息。然而其他那些常委多少都有点意外，这样不轻不重的消息，也不该在常委会上宣布呀？只有几位老成的，想到周书记称呼中的小同志，而不是小同学，他们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把纸条传阅了一遍，那几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组织部郑部长笑道：总算能定级别了，我们河阳文风鼎盛，出人才啊！

    周书记心情也很好：那就临时增加个议题，今天就议一议。副科级干部，已经需要县常委的决议，并不能简单通过组织部安排。

    人武部金部长笑问：那还需要暂挂在咱们人武部吗？

    郑部长是老组工，对政策很熟悉。他笑着解释：这政策出来后，听说这样的同志，全省还是头一个。我曾经问过地区，地区也不十分清楚。又问到省里，总算有了结果。听说，会全部归省组织部备案统管，不过上学期间，由原机关单位代管。

    在座的全都是官场浸润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意思。管钱袋子的县长笑着玩笑：省里有点欺负人吧？人培养出来，他们伸手拿走。而上学期间的工资待遇就由咱们发？

    轻笑声响起。周书记笑道：扶上马送一程，县里送出的干部越多，就越能肯定咱们班子的工作。就这样吧，按政策办。所有常委全都举手，决议全票通过。

    其实这些官场老将全都心中敞亮，未来如果不出意外，这同志会有怎么样的灿烂前途？

    这样的毕业生，其实省里都不一定能得到，很有可能一毕业，就会被中央部委截胡。而以后有了部委的关系，搞项目办事甚至升迁都会方便许多。要不然，根本就不需要几年，跑步（部）前（钱）进又怎么会成为新的官场成语呢？

    就算是最后回到省里，也基本会到省直属机关工作。运气好，遇上省领导看中，成为秘书的，那就直接乘上了火箭。就算按部就班，一年实习期满就是正科，再熬资历滚十来年，一个正处也绝不会跑掉。再下放升一级，就三十出头，一个年富力壮的副厅。这绝对是河阳县以后发展办事的依靠。

    说实话，男的考上华清和女的考上华清；干部考上华清和学生考上华清，在这些官员的眼中，完全就是两种级别的存在。

    这还没算上，这同志以后在华清的校友呢。

    至于那些许的家属问题？真要到了那个层次，根本就已经可以当成不存在。

    小崮村村公所，墙上挂着面锦旗，村公所屋内外更支起了十几张桌面。喝酒欢笑热火朝天，而刘祥东在到处敬酒，意气风发。

    小崽子们，今天都喝好吃好，辛苦了那么多天，你们说，值了吗？

    值——！底下一片哄叫声。

    声音刚落，就有人怪叫：支书！再整几个硬菜，多弄些烟酒，那就更值！

    哈哈哈——！笑声震耳欲聋。

    好！潘胖子，你再去弄几头羊，弄些鸡鸭蛋肉，烟酒就去小卖部搬。今天的刘祥东心情极佳，破费些算啥。这次俺们被省委书记和省军区军分区领导接见，过些天还会送来张大合影，这是俺们小崮村的光荣。我决定，今天的流水席就整到晚上！晚上就让全村老少一同庆贺！

    好！

    这次在全省民兵大比武中，刘祥东率领的小崮村民兵，最终获得了全省优秀，并且还获得三项第一。而在今天，刚回到村里，刘祥东就大摆庆功宴。

    敬酒一圈，回到主桌，见到黄立军似乎精神不佳，刘祥东笑问：老黄，瞧你这愁眉苦脸的。啥事？昨晚被你媳妇踹床下啦？

    还有啥事？黄立军大倒苦水，不就是你们村的赵老焉吗？

    赵金河？他又有啥事惹你？不会吧？

    不就是敲锣打鼓喊离婚的那件破事。黄立军苦笑摇头，这传的比风还快，到咱们所钱指导耳中了。就把我叫过去，撸了好一通茄子，说什么？群众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靠！我也是倒霉，遇上赵老焉那样的群众，换个中央委员也没辙呀？

    主桌一阵爆笑，黄立军也忍不住笑了。就在此时，有人叫：支书，周乡长电话！

    匆匆跑到自己办公室，拿起那门上锁的电话话筒：周乡长，我是刘祥东。您有什么指示？刘祥东心里纳闷，这位副乡长是分管教育等工作的，平日里交道并不多，怎么会今天来找呢？

    听到声音嘈杂，周乡长笑问：老刘，你那边是办喜事？那么热闹？

    刘祥东连忙回答：是庆功宴。我们小崮村民兵全省优秀呢。

    那祝贺祝贺。周乡长显得很热情，那就双喜临门，再给你个好消息。这次你们村可要风光了

    搁下话筒，刘祥东回到主桌，端着酒杯也不喝，脸上一会儿是眉飞色舞，一会儿又是咬牙切齿。

    黄立军笑问：咋啦？表情那么丰富，准备唱一段扮花旦？给乡亲们乐呵一天？

    刘祥东没心情开玩笑。他眼神复杂的看了黄立军一眼：对你来说，你糟了，将来没机会再去为难赵金河。哎，这赵家蔫蔫粑粑一大家子，怎么就那么好命，生出那样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