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之狂潮

    梦境中，黑白的景色似乎在晃动，满世界相当沉重，压得荆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突然惊醒，荆建感觉右肩已经酸痛麻木。偏头一看，很无语，就见一位过道上站着的少妇，她正搂抱住一位已经满脸迷糊的小女孩，斜靠着自己的肩膀在瞌睡。

    既然醒了，荆建就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心里不很情愿，但他还是拍醒了那少妇，让开座：这位女同志，坐吧！

    谢谢同志。带着感激，那少妇说道。

    谢谢解放军叔叔。那小女孩在迷糊中也很有礼貌。

    荆建差点儿飙泪，居然是自己这身军装惹祸。也没话可说，仅仅过了几小时，到京城还要苦熬二十小时呢。这张硬坐票算是白买了。

    幸好荆建前世坐火车的经验丰富。抽出塞在座位底下的行李，他就坐在上面。无精打采抬头往对面座位一瞧，他猛然一愣

    卧靠，人生还真是无处不相逢，这世界还真够小的。对座那两位是荆建的老熟人，前世的好基友，苍河的齐家双胞胎兄弟俩，江湖人称外号神勇双响炮的那俩二货。

    千万别被那个外号给误导。这只是形容这两兄弟在会所等高档场合，学不会斯文，那嗓门很噪音很闹人。这不，现在这两兄弟就在对面装着眯眼睡呢，应该承认，比前世好那么一丁点，也许是年轻的原因，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不过本性难移，都不知道让个座。他们怎么就学不会绅士风度呢？

    摸出烟，故意重重咳嗽一声，发现那两兄弟双眼微微一睁，两根烟准确的飞向那两兄弟的脸。

    那两兄弟终于不装了，手忙脚乱生龙活虎的接住，老大齐文龙对着荆建热情万分，竖起大拇指：兄弟，你觉悟是那个。向你学习，向你学习。

    而老二齐文虎同样动作麻利。先是热情的递给对坐的母女俩几个苹果一把糖。随后从座位底下的旅行袋中，拿出三只小炮竹（小瓶装白酒），一人面前推了一只，还变戏法般铺开几个装熟菜的油纸包。

    由此可见，这俩二货是请客交友特别豪爽，就是占他们的便宜没门，尤其是永远与他们绝缘的绅士风度。

    兄弟，走一口。齐文龙端起酒瓶，和荆建碰了碰。喝过一口，他抓了几颗花生米扔自己嘴里，兄弟，哪里高就？难为情，没认出您，哪里见过？

    荆建乐了。这一辈子这仨人还是头回见面，根本就不认识。不过荆建同样是拉紧关系的高手：大名鼎鼎的齐家兄弟嘛，苍河水霸王。话说，我差点儿就来投奔两位老哥。

    果然，这句话引得那两兄弟是好奇心满值：啊？这位兄弟，您投奔我们？这？

    没等他们继续问，荆建笑着解释：我刚退伍没多久，不想田里再刨食了。听说你们运沙石缺个司机，所以曾经想找你们混口饭。

    齐家兄弟对视一眼，有点半信半疑。老大齐文龙问道：兄弟贵姓？我们这边确实缺人，兄弟您是哪里人？

    荆建，叫我大荆小建都可以。是隔壁河阳县红渠乡的。荆建自我介绍道，你们兄弟俩我都认识。阿龙阿虎是吧？

    齐文虎继续问：就是好奇问问，大荆兄弟您别动气，怎么您没来呢？

    呵呵。荆建笑容中满是得意，参加了高复班，准备考大学呢。

    诶呦。齐家兄弟俩异口同声的惊呼，祝贺祝贺，大荆兄弟，你这是去京城上大学去吧？进的是什么学校？

    再客气我就生气了，是朋友就叫大荆。荆建装做混不在意，一般般啦，就是华清。

    瞬间冷场，齐家兄弟俩用不装逼你会死的眼神一齐鄙视着荆建。一个有能力考入华清的人，居然会去卖苦力当司机？是逗人玩呢？还是逗人玩？

    荆建的笑容很欠揍，他也不解释，拿了根卤猪耳放自己嘴中：甭管咋样，总是缘分一场。我说龙哥虎哥，你们去京城有事？

    两兄弟再次对视一眼，突然，他们变得笑容满面，笑得相当诡异，探过头问道：建哥，您可是华清大才子，方便的话，我们兄弟想打听个事

    不方便！见这两兄弟那种笑容似乎不怀好意，荆建断然拒绝。荆建心中嘹亮，自己那群好基友，他们就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

    别介，我们都还没问呢？齐文龙的表情很受伤。

    齐文虎也在一旁帮腔：建哥，咱们仨兄弟这么有缘分，听几句话总没什么吧？

    然而还没等荆建说话，对坐那个小女孩捧着一只苹果，很可爱的奶声奶气：解放军叔叔是大学生，要做帮助人的好孩子。猛然一阵爆笑，小女孩母亲抱着她女儿已经笑出泪花。

    呃荆建哑口无言。这么可爱的小萝莉，怎么就能被一只苹果给贿赂了呢？




第56章开矿
    其实说真的，荆建还是挺好奇是什么问题？前世这群商界大鳄熟悉的时候，基本都已经功成名就。对彼此的发迹史，都说的相当少，与外界所知的几乎都差不多。此等人物，已经不需要什么炫耀或者同情，甜酸苦辣自己知！

    因此，那可爱的小姑娘一卖萌，荆建就破下驴：那就听听。先声明，许多事我也不怎么懂。

    见荆建答应，两兄弟就更加热情：兄弟你是大学生，总比咱们见多识广，所以就打听一个矿，是关于我们村集体的开矿。

    开矿？什么矿？荆建一下子就糊涂了。

    那矿的名字叫什么斑岩铜矿，还伴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金属矿。我们兄弟也不怎么懂，就是刚解放那会儿，有过一次，国家地质队过来探过矿

    虽然啰哩啰嗦一大通，但不得不说，齐文龙介绍的很有条理，甚至最后他还取出一张地质报告：兄弟，你瞧瞧，这就是当年他们留下的报告。现在不是开放了吗？我们村就起了心思，想能不能开发？全村奔小康呗。我们到省里，找了位地质老专家，他跟我们说。于是村里就让我们兄弟去京城，找到那位老教授

    说实话，这种偏门的伴生矿，荆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更谈不上什么见多识广。不过，齐文龙的介绍，总算让荆建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这事倒不怎么复杂，简单点说：齐家兄弟那个村的附近，有那么一座伴生矿。刚解放那会儿，有国家地质队发现了这座矿，但认为开发难度大，储量又小，于是留下一份地质报告后，就放弃了。

    而到了现在，齐家那个村就起了心思，村集体让齐家兄弟起头，也就是出钱出力，共同开发这座矿。托关系后，询问了省里的专家，那专家就说，现在技术已经进步，这种矿已经具有开发价值。但难度依然很大，就介绍了京城某所大学的地质老教授。于是，这齐家兄弟就与荆建一辆火车了。

    至于为什么会请教荆建？不就是因为大学生吗？还是华清的。当时大多数人的概念，大学生，就应该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反正找他们准没错。

    听完后，荆建无语。该不该给这两兄弟点个赞：受宠若惊？这简直太为难人了吧？

    然而紧接着，荆建就琢磨起来：有些不对呀？前世中，根本没听说齐家两兄弟与矿业有瓜葛呀？矿业为主业的，那也应该是葛胖子呀？

    经常听到那葛胖子拍着胸脯夸耀，说什么，他出一千矿工，就能单挑三千城管什么的。倒是能以四眼明的节操保证，这绝对不是在吹逼。就是每当安监环保的大盖帽在葛胖子面前晃悠，他习惯性的肥膘乱颤罢了。

    荆建就有点疑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蝴蝶翅膀？没那么夸张吧？自己也就是参加了一次高考，再加咳咳，未遂私奔一次，还能招来什么样的蝴蝶？有那么大的威力？刮一阵龙卷风？

    好奇之下，荆建决定问的深入些：可不可以说说，投资多大？预计投产期？投产后预计盈利期？稳产后的每年毛利？现在的销售渠道如何？

    商业活动中，科学投资，无疑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需要大量的前期工作和专业计算，甚至会进行商业模拟推演。

    然而现在，可以百分百保证，齐家兄弟根本不懂这些专业数据，也根本拿不出一份合格的投资计划。

    荆建也没兴趣在两兄弟面前卖弄什么。内心里，既然有缘遇上，那就在能力范围内，参谋一二吧。所以就问了这些最基本的问题。说句玩笑话，就是卖葱姜的老太太，在决定摆摊前，也会考虑这几个问题吧？

    然而就是这几个问题，就让两兄弟眼一亮：果然大学生，出口成章的。条条槛槛听着都那么在理。

    齐文龙还吩咐齐文虎：虎子，快记下。以后有用。大荆兄弟

    哎，还是小建吧。

    呵呵，那就不客气。小建兄弟

    你这不是

    好好！小建，没话说，咱就高攀一回。不过还得麻烦，刚才那些话能否再说一遍。让我们都记下，学习学习。

    荆建彻底没脾气。此时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之感，前世中，自己刚闯荡的时候，不照样什么都不懂？不都是不懂就问？摔了多少跟头，才一点点积累起经验？想到这里，荆建叹了一声，很耐心的把刚才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经过这一轮，仨人的关系立刻热络了不少。荆建多问多听，不怎么发表看法，而齐家兄弟也是知无不言，尽量提供完整的信息。慢慢的，荆建感觉似乎抓住了脉络：两位大哥！有个问题不知方不方便，你们的意思？开矿成功重要？还是集体身份重要？

    瞬间寂静，齐家兄弟眼露惊愕，接着就露出狂喜的表情：好见识，兄弟。说句明白话，这事一直挠心着呢。就一直想找人请教，可没遇上什么见识人。终于啊！咱先走一口，敬你！边喝边说，我们听着呢。

    荆建暗中叹息：果然如此！80年代，虽然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但私人经商的环境还是相当恶劣。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有些被手中的巨款吓坏了，他们把手中的十几万几十万存入银行，吃着每年上万的利息，成为食利族。很可笑，也很可悲。

    而更多的人，就像现在的齐家兄弟的想法那样，曲线经商——挂靠集体！

    而在将来，这样的产权不清，将带来无数麻烦。有些私营业主，就被集体白白剥夺了股份。还有一些，通过黑色或者灰色的手段，反过来侵占了集体国家财产。勿论孰是孰非，有着前世的经验，荆建心里明白，这其实就是一块洒满金块的地雷场。到处都是财富，但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第57章顺手指点
    一经确认，荆建就基本清楚了齐家兄弟的想法：出钱开矿，关键要有个集体的身份。当然，开矿能成功就更好。为此，情愿每年支付给集体一笔承包费。而对这矿山的投入程度，齐家兄弟就有些犹豫不决。怕投资太大，又没有成功，导致血本无归；又怕投资不到位，白白的浪费先期投资不说，还少了一项赚钱的产业。

    别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在这个年代，其实是相当普遍。举个简单的例子：齐家兄弟到京城，如果没有集体的介绍信，就根本无法住进招待所，只能露宿街头，甚至被当成盲流遣送回家乡。此外，银行开户货物托运固定资产和生产资料的购买，原材料的采购，这一切的一切，都少不了国家或者集体的公章。私人根本没可能得到这些，那种经商的难度，简直就能逼的人发疯。

    其实齐家兄弟的问题，就是一个比较经典的投资风险评估问题。答案相当简单——止损点的设立。可能翻看过几本商业教科书的人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但是在其中，又夹杂着一个很具有时代特色的复杂问题——开矿赚钱优先？还是集体身份优先？或者两者都想要？

    也许在前世，齐家兄弟面对这样的小问题，根本不屑一顾，眼皮子都不会抬一抬。可现在？他们就是商场小白，新手村都还未毕业，所以一下子就被难住了。

    此时的荆建同样有了恶趣味。前世中，就这俩二货，凭借着他们有两张破嘴，言谈中向来稳占上风。尤为可气的是，笑话荆建就是小炮兵，自居为二炮？连这都要压自己一头。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今天？那就让荆老师为你们好好上一课吧！

    据我所知，俩位的主业是砂石。而砂石的关键，一为销售；二为运输；三为回款。怎么说，也绝不能影响到你们的主业。那就是你们的根。这些，你们明白吗？

    两兄弟连连点头。齐文龙还说：这我们肯定知道。就算矿真的起来，我可能到矿里，虎子肯定还会盯着砂石那块。

    那就好。荆建点上烟，那就要说到止损点。

    止损点？

    对。其实很好理解。就是万一开矿失败，你们对损失的心理底线。在投资前，一般有这样一个预估，五万十万都成。千万注意，以不影响到你们主业为限。也就是说，开矿血本无归，你们都能凭借砂石东山再起。另外要切记，止损点一旦设立，就要坚决执行。别到时候像赌徒般追加投入，那会越陷越深的。

    虎子，快记下。全都记下！

    咋又是我？我才高小，你都初中了。

    废什么话？小建，继续，继续。

    荆建笑了笑：那就说到第二个问题。这个什么伴生矿，我真不熟，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一般来说，想要跨行业投资，总该投资到关联行业。那样的话，风险就会小许多。

    关联行业？小建，你新词咋那么多呢？

    别说话，就学不会支着耳朵听？小建，你说你说。

    看了一眼那对母女，发现她们已经进入梦乡，于是放低声：比如说，你们的主业是砂石，那关联行业投资，该考虑的是运输等下游行业；砖窑等同类行业。如果资金充足，什么水泥厂沥青制品厂等，都可以考虑。当然，实在风险小有利可图，也能在不相干的行业发展。

    一听这话，齐文龙就急着问：兄弟，难道你不看好这次开矿？

    荆建摇摇头：不是说了吗？对这矿一窍不通。，又咋知道行不行呢？就是给个提醒，你们多想想，这个矿上，有什么与你们的砂石有关联呢？

    两兄弟立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没一会儿，齐文虎心直口快：小建，你说的难道是汽车队？

    果然，响锣不用重锤。荆建笑着扬了扬酒瓶，半开玩笑：不说了，不说了，这顿酒，就值这个价哈！

    一阵低笑。荆建并不愿意说的太透彻。有些事，总需要自己去摸索成长。不过，看齐家兄弟的表情，他们似乎也已经悟了。有了思路，解决问题就不会很复杂。

    估计齐家兄弟会继续开矿，并且成立个附属的汽车队。不管怎样，先解决了那个集体身份。然后再牢牢把持住汽车队。万一开矿失败，起码损失到了最小。毕竟汽车运输对砂石来说，肯定能带来极大的发展。而且如果未来政策变化，就算把矿场全部上缴又如何？总比最后两手空空要好得多。另外，如果开矿成功了呢？或者转制，矿山都归齐家兄弟了呢？这个方案，其实就把齐家兄弟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随后这一路，仨人心照不宣，就不再讨论这问题，反而是天南海北聊的挺尽兴。临分别的时候，齐文龙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硬塞过一个白纸包：兄弟，可帮了大忙了。就一点小意思。别嫌少，知道读大学开销大。等会儿再留个联系方式，有什么难处，就找我们兄弟俩。

    荆建一模，里面起码500元，这两兄弟的出手还真够豪爽。不过还是笑着推脱：身边就有，大学还有助学金，真不用。就是随便胡侃几句，万一能帮上忙，兄弟我也高兴。收回去收回去。

    帮齐家兄弟的忙，还真不是为了什么钱。无非是前世曾经的基友，顺手指点一二，让他们能少走些弯路。再说，现在荆建身边也不缺钱。就算魏颖芝留下的那300块不去动用，还有1700多呢。之所以会变多？那得感谢县里嘉奖会后的奖金呢。基本把荆建曾经的赔偿款全都还了回来。

    可是齐文龙却不依不饶，连齐文虎都过来帮忙：都说穷家富路，留着傍身也好。收下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