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地地不灵,生死都离不了我的人,我才和你说说。」
他其实是满腹要紧心事,被这尤三姐逗引起来,说是和她「说说」,其实是
知道她生死在手,再无离开自己之日;却是机会和自己「说说」,吐吐满心烦
恼要强的志向想头。一时,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看尤三姐,背着手,仿佛
自言自语一般:「可惜说给你听,你也未必能晓得这些事……大内传出话来,万
岁爷其实是龙体不安、沉恙难愈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家自然不懂利害……只知
道子子、王爷王爷的乱叫。你们知道我们这位子王爷是什么人?那是
当今天子的嫡亲皇子,堂堂正正的固山贝勒,黄带子阿哥,天潢贵胄……雍正爷
若有一日龙驭上宾,他可是有名有份即位大统的。」
尤三姐虽也聪慧伶俐,到底是个小女孩家,如何懂得他说的这些,只是愣愣
听着。那冯紫英也不理她,只接着长吁短叹、自言自语道:「我是正红旗门人,
外官入京办差,詹事府管事,从三品的前程。自然……你这小贱人瞧着我,那是
大权在握,能定人的生死。可是这北京城里头,头品大员、皇亲国戚、贝勒阿哥、
六部九卿、尚书侍郎,掉片树叶下去,也能砸个三品官,我这点子微末前程,在
这京城里头算个屁啊,说得好听点算个官儿,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跑腿的…
…好像你们昔日宁荣两府昔日里,那是何等威势,一获罪,连丫头小姐,夫人奶
奶,子要了就要了,统统收到园子里去奸玩,人人都以为理所当然,还是子
恩典呢。为什么?因为要人的,那是王爷、皇阿哥、天家龙凤,与之比起来,
小小的两个世袭国公府就不是个玩意了。可细论起来,我如今还不如你们两
府里鼎盛时的品阶呢,差了老大一截……哼,便有一日,有人来抄我的家、杀我
的头,拿我的家人妻女去奸玩又是怎样?我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只怕到时,
就算是个堂官牙将,都敢来奸我妻女,那才是现世报呢。」
尤三姐听他说的如此不甘,本想讥讽两句,到底也没敢,只好说:「难怪男
人们都想做大官儿。做了大官儿,便能好些么?」
冯紫英冷笑道:「做了再大的官儿,在天子眼里那一样是奴才。不过……人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却是不假的,一样是奴才,也分有体面的和没体面的,
也分人才和狗才。就好比,我虽在五爷跟前贴心,但是毕竟只是个詹事
府管事,在子眼里不过是条狗。如今你们都获罪为奴了,我要了个你,还要提
心吊胆,瞒着旁人?园子里看上个小丫鬟,还要偷偷摸摸,还不是因为那品衔
两字……军机里的马尔康,那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贼眉色心没天伦的,去太常寺
老许家坐坐,老许本来也是敬意,让十四岁的女儿给献个茶,马尔康居然就看上
了。四爷敬他是老臣,竟是硬逼着老许把女儿填给这老不死的做伺候性奴。
老许求爷爷告奶奶,只希望能赏女儿一个丫鬟的名份,还是不成,那老不死
的只为奸辱得爽快有味儿,非要做奴不可……老许到底没办法,竟是自己去顺天
府告自己女儿忤逆,顺天府判了发配为奴,然后才转手恩赦给马尔康府
上,功夫做到十足十……啧啧啧,那老
??
许卖了女儿填还上司,也是个龌龊人。但
没人伦的马尔康老王八蛋,只不过随眼看上了,就把个六品京官花朵儿一般的女
儿弄过来这么糟蹋作践,只图自己半会子得意快活。可为什么四爷能容他?还替
他撑腰?为什么老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没什么……只因为他是军机大臣,头
品大员,便是万岁爷也多看重、常有恩赏的。每日里谈论的都是天下兴亡、军机
要务、亿万黎庶、大清昌运,顺便玩几个女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别的不说,就
是几次选秀,筛退下来的还有姿色的,除了几个王爷之外,还不是十个八个的往
军机
地??
大臣府里送?这些女孩子也有的是名门闺秀,但是在万岁爷眼里,不过是玩
器,赏给大臣也是常事。这大臣和小吏……到底是不同的。」
他顿一顿,眉梢一挑,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万一,我们子真能即位
呢?……哼,我今儿还不过是个办闲杂差事的小官儿……但是若子能即位,以
我和子的亲厚,自然是要重用的。就是入六部,当个汉员尚书,那不过是三、
五年的事,就算是军机大臣、执掌内阁,也不是不可指望的。」
他越说越是激动,眉眼里竟是那一等壮志难酬之色,旁若无人只道:「若
子能登大宝……到时候我就是北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头品大员了……我本来以为,
此番进京,定是该为子谋划此大事。大丈夫建功立业、皆在此时了……谁成想,
咱们这位五王爷,倒比昔年还要荒唐了十倍……一味只在园子里厮混玩你们宁荣
两府的女孩子,装痴卖傻……不结交大臣,不谋划兵权,不设计做法,不取悦万
岁。即没有握着兵权财权,在雍正爷这里也是一味撒娇要女人玩儿,几个要紧门
人前程上也平平,和……和四爷是没法比较……,如今万岁无常日近,大事将定,
怎么看来,那储位……是断断无望的了。」
尤三姐其实听不懂,却见他说到后来,一脸失望之色,实在忍不住讥讽道:
「是了,子无望。你也无望当什么宰相尚书,军机大臣了,没有什么大家闺秀
小女儿可以玩儿了……难怪一心扑在我上头……」
冯紫英这会倒是瞧了瞧她,转头长叹一声,继而咬了咬牙,摆了摆手,半晌,
实在忍耐不足,才冷笑道:「谁告诉你的……哼,宰相尚书,军机大臣固然无望。
但是万岁爷病重之机,到底是风云变幻之时,朝中事情,你能懂什么……我自有
另一番计较,生死一线,谁能料得定富贵且在何方呢?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
……我看五爷竟是一味玩女孩子,少读了些史书……自古天家无兄,他想韬晦
善终,我定要好好成全他……」
他又瞧瞧尤三姐,实在忍不住满腔智术要告人一二聊以自乐之心,忍不住笑
道:「你可知道,你们昔日荣国府里大小姐,雍正爷的元春贤德妃子?」
尤三姐已经听得身上阵阵发寒,却也忍不住道:「那自然知道了……」
冯紫英冷冷一笑:「便是昨儿……她已经被咱们五爷请进了大观园,要
姐妹团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正应了那句色乃刀斧总伤人了…
…咱们五爷如今要自污避祸,我便好好伺候,好好成全,
2??|
好好推他一把,
天才知道呢……也许他火候一个错了,跌跤便就此掉里头了……到那时,四爷能
不欢喜么?关键是个火候……就好比前头三爷,豺声狼顾,人们都说是个贼阿
哥,万岁爷龙心默定的自然是四爷,他做个贼哥哥也就罢了,碍不到四爷
的事,但是贼哥哥哪里有死阿哥来得安心。到底还是掉到八爷堆里去了,
终究是赐死了,四爷倒哭得跟泪人似的,其实心里头巴不得呢……如今,我们爷
要做荒唐来,却不知道荒唐固然好,怎么有死罪好呢?」
他说到这里,虽知三姐毕竟听不懂,也实在不愿再说下去了,冷冷道:「你
……便老实在这里待着」……想一想,不甘心,又狠狠得意追了一句:「说不定
哪一日……你们大观园里的女孩子,要都落我手里呢!你好好给我奸玩,到时候,
我学咱们五王爷荒唐,封你个妃子当当……哈哈……」说着,大笑着,到底
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
色是斑斓虎
欲乃中山狼
平生处处计
盘算时时忙
厌弃纱帽小
终究枷锁扛
劝君惜花时
已是尽荒唐
ui;快;看;更;新;就;要;来Ь 点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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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大观园记】第九十二回
第九十二:王熙凤权理佳节庆,薛宝钗羞唱鹁鸪声</font>
且按下那和亲王门人冯紫英,于他外宅别院里逍遥藏娇不表;眼见除夕将近,
天气越发严寒,京城内外竟是一连下了三五日鹅毛大雪才堪堪收晴,推窗望眼,
那四门九城、钟鼓二楼、定河香山、府院帝阙都染了个白茫茫一片冰雪世界。
那大观园昔年里也是名家规制、巧匠构筑,早有这思霜慕雪的筹划。此刻银
装素裹,洗染名园,竟是越发处处风流妖娆。其拢翠庵之梅、缀锦楼之檐、潇湘
馆之竹、滴翠亭之廊、沁芳源之泉、怡红院之砾、凹晶馆之桥、稻香村之篱、本
皆是各有千秋,此刻处处斑斑皆是泄玉压银、洗素过萝,与那雪色冬寒交映,如
诗赛画,直叫人心神俱醉。那宝钗、黛玉、湘云、妙玉、元春、迎春、探春、岫
烟、李纨等个个皆有三分雅致,又是少女情怀,未免有赏雪咏诗、扫径抚霜、结
绳护梅之事;一起子小丫头、奴儿们尚在幼冲,越发淘气堆起雪人、搓起雪球来。
只一头,园中子和亲王弘昼自那日情妃可卿自缢天香楼之后,却是终日里
懒懒的,也不常出来。只窝在顾恩殿里消寒过冬,虽有时也去各房偶一临幸,但
是总是淡淡的,人人都瞧出来他意兴阑珊,还在挂念可卿之事。另一头,园中过
年,旁人尚可顽笑度日,独一个凤姐是不得闲的。依着弘昼才从张家口京时候
许的,竟是颇拨了不少银子在园子里花度,备酒宴、扎花灯、做豆腐、换春联、
接玉皇、贴门神年画、喜福寿字,凤姐、平儿皆要点拨料理,分派指示,也是忙
得首尾不可开交。一条是各房各处都新刷了墙,又添置了不少年下喜庆装点之物,
自然免不了有三府里小太监来往作业;一条是今年过冬,那王府里管家做,将
各色田庄贡品、门人孝敬不少都送到园子里来,她少不得一一接待分派;一条是
许多古董玩器、首饰书画,皆是贵重之物,要各房各院,分配安置,既不能委屈
了这个,也不能便宜了那个;一条是獐狍兔麂、熊掌鹿尾、猴头海参、干贝燕窝,
色色难得的年下吃食,要让小厨房里一一精心烹制,头一份自然要贡到顾恩殿,
之下还要权衡各房所得,体气弱的自然少分一些,院子里小丫头多的自然要多分
一些;外加便是园子上上下下,丫鬟、宫女、小太监人色众多,添衣裳、做被子、
分首饰、派月例,人来马往,杂七杂八,也难为了凤姐处处安置打点,色色分派
妥当。自可卿故去,她威福尤重,却也懒怠去烦着宝钗、李纨、迎春等人,至于
元春,名份未定,弘昼连接见都未曾接见,更不便去她,倒是让那怡红院里袭
人、麝月等多帮衬着些。
这一日,正是腊月三十除夕正日子,按照其时规矩,正经拜年还要明日正月
初一。只是晚间是为「除夕宴」,却是个大筵宴。按理说该有大内赐宴,只是内
宫里,虽传言天子身体欠安,新任直隶总督李卫却只道「奏了万岁,万岁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