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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所以,我们只能认为南京朝廷非法。”何文希当即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这是必然的,他实际上是否非法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却也不能立刻去做,如果我们现在宣布南京朝廷非法,结果就是逼着原本还在摇摆的各方势力表态,逼着南京朝廷已经联合的力量更强有力的合作,你想,我们宣布了南京朝廷非法,西南三藩会如何去做,支持我们?他们毕竟是明国之臣,而明国更能保护他们的特权,反对我们?他们见证了我们的力量,哪里会有这个胆量呢?最终会导致西南三藩内部分化,为南京朝廷所趁。

    相反,我们什么都不做,既不承认也不反对,那么西南三藩就什么都不做,他们会一直等待我的表态,西南三藩不动,吴三桂就动不了,湖广也动不了,我们说是对付满清与朱明,实际只是对付青州大营和一个江南罢了。”

    “可这样的话,东南主力也动不了。”何文希说道。

    李明勋却是笑了:“那又如何,以我麾下强军,便是南京再领二十万军来,与清廷合力,也不是我军对手,相反,却是给我一个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文希,你能想象吗,一战而覆灭两大皇朝,上天何曾这般眷顾于我呢?”

    何文希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却也没有敢这么尝试的魄力。

    “或许上天真的眷顾您吧,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尽快消灭满清在青州的主力,再南下迎战明廷。”何文希说道。

    李明勋笑了:“何必呢,如果没有满清这支主力在青州,南京朝廷有什么胆量到山东来呢?若是逼着他们在江南当了缩头乌龟,江南水网密布,绅权极重,想要平定,才是困难呢。”

    杭州。

    已经入冬,杭州却只是下了一场不大的冷雨罢了,让巡抚衙门的地面变的有些潮湿,军管会的行政官员和东南战区将校在巡抚衙门进进出出,而在衙前的空地上,竖着一杆金龙纹章旗,那属于现在浙江的主宰,合众国元首之子,在华盟体系内位同亲王,以军管会主任、东南战区副司令身份执掌两浙军、政要务,而李君度,只有十七岁。

    李君度此时正擦拭着一把样式简朴的军刀,是此次侍从长从山东带回来的礼物,李明勋曾经用过的佩刀,他细细擦拭着,忽然说道:“我以为,父亲会解了我的兵权,让我前往身边侍奉。”

    “然而,并没有,元首将两浙军政要务都交由您,这是何等的重视啊,在下此次在青岛,每每与元首阁下谈及您,阁下的眼睛都放光。”侍从长站在李君度面前,说道。

    确实,李君度在去年随西蒙斯南下,打败了西方殖民者,在海军中威望日升,而又代表合众国遍访群蛮,更是宣扬合众国之国威,他此次出战两浙,只不过是元老院一时找不到人手,又调配不了足够的兵马,希冀李君度元首之子的身份可以‘狐假虎威’,然而,李君度做的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好,但又把影响探进了陆军之中,要知道他是长子,却不是嫡子。

    “我让你给大夫人和李姨娘送去的礼物,你可送到了?”李君度问道。

    “是的,公子,我都亲手交给两位夫人了。”侍从长说道,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向前一小步,说道:“在下私下听人说,此次二公子在青岛,屡屡冲撞元首阁下,被阁下好一顿训斥,还曾言不能把他的基业交给二公子。”

    李君度眼睛眯起来,忽然抽刀在手,锋锐的刀尖抵在了侍从长的喉结,冷声喝道:“就凭你,也敢离间骨肉亲情!”

    “在下在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侍从长不自觉的昂着头,满脸大汗,看到李君度眉头跳动,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如同一只猛兽一般盯着自己。

    “你最好没有。”李君度收刀在鞘,吩咐道:“蒙古人已经都转移到泗礁山去了,赵将军须得在杭州效力,你既有那么细致的心思,就去泗礁山,看管那些不安分的蒙古人吧。”

    侍从长低头应是,走了出去,伸手一摸,脖颈已经湿了,他以为是汗,缩回来的手却见到了红色。

    不多时,赵三刀进来,问道:“阁下,南京那边组了一个八百多人的使团,要去西南宣抚各藩,想要从我们这里过境。”

    “八百多人,倒是大手笔,看来南京倒是真的想拉拢主西南各藩。”李君度笑道。

    “说是过境,实际就是说给我们看的。”赵三刀愤愤不平。

    李君度呵呵一笑:“看?我可不会光看,你派人告诉南京,既然只是过境,我就让他过,还会让军、政两方做好招待工作,福建那边我也会替他们打招呼。”

    赵三刀问道:“何必厚待他们,而且,这可不是小事,元首那边还没有承认南京朝廷呀。”

    李君度道:“就是因为没有承认,才要厚待使团,造成暧昧假象,同时要拖延住使团南下的速度,如今明廷还都,颇有些中兴之兆,西南想来有许多不死心的蠢货会蹦出来,我们在这里拖延的越久,搞的越暧昧模糊,蹦出来的人也就越多,将来清算起来也越干净,再说,八百多人,除却护送官兵和书吏,官员也得有上百吧,总能买通几个,早些拿到名单,也是好的。”

    赵三刀一听,这也是个道理,连忙应了,转而又想:“如何拖住使团,不如说两浙未靖,盗匪横行?”

    李君度笑了:“那不是自污么。”想来想去,想到自己在南洋各国宣抚时候的遭遇,他说道:“请这群人吃饭,喝酒,经过哪个城市都请,军、政、民、商都请,吃吃喝喝敲敲打打,看他们怎么快的起来。”

    赵三刀哈哈一笑:“妙招,果然是妙招。”

    “我派去联络郑成功的人回来吗?”李君度问道。

    “回来了,不仅您派去的人回来,我们驻舟山的人都回来了,是郑成功之子亲自带人驱逐出境的。”赵三刀说道。

    李君度笑了:“郑经,好狠的手段,便如他的愿吧。”






章一九五 各方
    


    郑经的手段谈不上狠,只不过是被逼到死角前的反击罢了,他不能让东番人接触到他的父亲郑成功,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做了许多郑成功不能原谅的错事,通奸自己的乳母还算不上,关键是私下与清廷的合作,而这一切合作,岳乐都知道,如今岳乐投降了,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能保守的住。

    哗啦!

    桌上所有的瓷器都被横扫到了地上,吓的房间内外所有的仆人和亲兵都出去了,郑成功坐在太师椅子上,久久不语,只有手不住的颤抖。

    “你又什么资格背着我,把东番的使者赶走!”

    跪在地上的郑经不忿的大叫:“父王,您是大明延平王,地位至少不下晋、蜀二王,那东番李氏不亲来调解劝说也就罢了,偏生他的儿子来主导这件事,还只是派了几个校尉来,这是对我们郑家的侮辱,儿子怎能看您如此被他们羞辱!”

    见郑成功不说话,郑经又说:“先前大陆有变,师祖来信让您入江南相助,偏生那赵三刀派人强命我军驻守汛地不得擅离,倒是他们出手,占了两浙,若是您当日下定决心,执掌一省的便是您了,哪容那李君度嚣张!”

    “出兵?那是为父不想掺和江南之事罢了。”郑成功双目紧闭,仰天叹道。

    当初郑成功用尽手段,不惜用小人行径,占据舟山群岛和金厦,本以为可以借着东南沿海的资源,发展成不逊色于东番的力量,再不济也足以和李定国之流并列,可几年先来,延平藩不仅没有发展,反而实力越发的弱了,其根源便是在于合众国对其的封锁。

    李明勋那次饶过了郑成功,可是没有让他好过,命令对延平藩进行封锁,防止其发展太快尾大不掉,延平藩只能前往台北港进行贸易,而且所有的贸易都受到监督,而随着西南各藩与合众国统一港口管理和海关,延平藩连前往两广的贸易都无法进行,只能进行对日、对朝和对中南半岛各国的贸易,而包括台北港在内,合众国控制下的任何一个海港都不会为延平藩的船提供任何服务。

    显然,延平藩对外贸易必须远涉重洋,至少也要横渡东海,这对于使用中式船的延平藩来说简直是噩梦,郑成功曾经寄希望于海贸振兴延平藩,但这已经不是郑芝龙那个一船货出去,半船银子回来的时代,大本营和南洋手工业的崛起,两广和福建的光复与稳定,让南洋、日本等主要市场上的中国货物的价格猛跌,利润空间在缩小,合众国和西南各藩的商人可以西南和合众国拿到大量和低廉的商品,渠道非常稳定,而延平藩只有从两浙和江南走私,价格和质量都无法控制。

    而延平藩无法通过改造船只来降低货运成本,使得其海洋贸易一直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而永历被掳之后,延平藩又遭遇重创,先是藩下名义上的藩地琉球被郑彩率领着投了合众国,成为了琉球绥靖区,紧接着,倒幕战争结束,日本的对外贸易也被合众国垄断,延平藩几乎失去了白银来源。

    延平藩夺取舟山后,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有三十多万百姓,可这些年来,百姓不断逃亡福建、台湾,郑成功治下,也不过二十万人了。

    明廷还都南京,郑成功未出兵,可不是因为他和钱谦益已经决裂,是因为郑成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根本经不起哪怕一次的失败,如果惹恼了东番,那就是延平藩的覆灭,郑成功希望在南京朝廷与东番的政治博弈之中落得一点好处,却不曾想,直接被郑经给推死了联络通道。

    “郑经,你可知道,纵然南京的天子亦仰赖东番认可,我延平藩若想存续,也离不开东番认可,今日你驱逐东番使者,来日东番问罪于你我,该如何答复?”郑成功悲愤说道。

    郑经脸色一冷,说道:“父王,如今大明中兴,已有半国之地,哪里还怕他东番跳梁,你我父子,雄踞东南多年,东番又何时来问罪过,若此次延平藩表态支持朝廷,派兵支援,必可在大明朝局中谋得一席之地啊。”

    “愚蠢!”郑成功拔然而起,一巴掌扇在了郑经的脸上,怒斥道:“大明还都,东番未曾表态,西南三藩也未曾表态,我延平藩最是弱小,安敢轻易下注?若是你我与南京先行合作,将来华盟否定南京正统,到时你我怎能安处东南?”

    郑经被打,却是没有丝毫的退缩,而是迎了上去,大声说道:“父王,不要再对东番抱有希望了,东番灭了满清,必亡我大明,您不是没有看到,东番内部多少支持李明勋称帝啊,难道您要屈身侍奉李明勋这个奸贼吗,他两次欲诛杀于您,给了我郑家多少羞辱!

    父王,我延平藩与西南不同,那琼藩与东番是一脉相承,李定国则与李明勋是八拜之交,就是那蜀藩,也与东番是藕断丝连,您岂能不知,哪日西南并入东番,便是有三人获封元老,可延平藩呢,他李明勋何曾答应您一尺之地,半品尊位?父王,不要抱有幻想了,若是大明亡国,你我父子不做阶下囚便是的恩德。”

    “你可是知道!”郑成功一把推开儿子,瞪眼说道:“你可是知道,如果一招不慎,那将来便是灭族之祸啊。”

    郑经踉跄倒地,兀自不服:“父王,您的雄心壮志呢,您不是发誓,便是死也不向东番李贼卑躬屈膝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您真的忘了李贼对您的羞辱吗,他可是几欲杀您啊!”

    郑成功看着儿子,神思一阵,问道:“你当真是因为不甘你我父子受辱才有了这等奋力一搏的心思!”

    郑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郑成功,直接跪在地上:“儿子这些年来,为了我延平藩,做了许多事,其中很多是东番不能见容的,东番本就对父王苛待,如今又受儿子所累,怕是无论如何都难以保全了,不如行险招……。”

    “是做了东番不能见容的还是为父不能容的?”郑成功抓住郑经的领子,问。

    郑经低下头,没有说话。

    自从延平藩立,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身为藩主的郑成功很想改善局面,又不想对东番示弱,便一直寄希望于海贸兴藩,但接连派出海外商贸的亲信带来的总是坏消息,有些甚至连人带船都是不见了。

    郑成功是不信世道已经变了,亲押船队出海,从福建到两广,皆是不能入港,在安南沿海因为合众国与安南局势紧张的缘故,还受了骚扰,到了广南,才是做了第一笔买卖,但是南洋丝绸瓷器货价之低,让利润变的稀薄,郑成功不服,继续向南,却不曾想,真腊已经为九龙公司垄断,暹罗不向明商开放,而马来、苏门答腊、婆罗洲、吕宋等地那些有名的港口或已为东番之土,或被东番掌握,郑成功冒认合众国船只才是进了巨港交易,又差点被荷兰人欺负,只得北上,狼狈进入台北港,采买货物,却不曾想,很多手下的士兵和水手,下了船就是逃亡,眼瞧着台北的码头工人都是一日三餐,油水不缺,郑成功似乎明白了什么。

    隔了年,郑成功又去了琉球和日本,所获不多,两年下来一点验,竟是亏损不少,又去朝鲜,那里正在打仗,对丝绸瓷器茶叶需求不大,要的是铁器和粮食,郑成功又是大败而归。

    几年连着出海,延平藩的事务必交给了郑经处置,却不曾想,郑经背着自己做出了许多勾当,郑成功知晓一些,今日再问,见郑经那决绝模样,也是清楚,自己所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父王,您杀了儿子吧。”郑经跪在地上,恳求道:“杀了儿子,提着儿子的人头去见李明勋,许还有一线生机。”

    郑成功脸色苍白,声音惨然:“你是我的儿子,皇帝亲封的延平世子,若说你做的事情与我无关,满天之下,谁人会信?

    想不到我郑成功一辈子竟是如此命运,先为父所累,又被亲子坑,一辈子也没有做成想做的事情。”

    郑经狠狠的抽打自己的嘴巴,口中大呼:“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既无退路,那只能绝处逢生了……。”

    琼州,林府,林士章书房。

    年迈的林士章此时百无聊赖的看着院子里的芭蕉叶,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打的啪啪作响,他手里核桃也是盘的嘎嘣嘎嘣,却是新上手的一对儿。

    “爷爷,爹爹请您去前院。”一个俊秀少年走来,小心的说到。

    “不管什么贵客,便说爷爷不舒服,若是两藩来人,送去四方馆,一同见。”林士章不在乎的说。

    “爷爷,是吕宋的四叔来了……。”少年人说道。

    “哎哟,你那个糊涂的爹哟,你四叔来了,直接请来就是了,还以客待,平白的疏远了。”林士章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

    不多时,林谦出现在林士章的书房,却是寻常打扮,应当是秘密来的,林谦见了林士章,连忙行大礼:“侄儿拜见大伯。”

    林士章一脸满意的点头,说道:“起来,起来,你也是位比王侯的元老了,怎好受你的礼。”

    “大伯这话说的,侄儿这点东西还不是全仰仗您的恩赐。”林谦笑呵呵的说。

    “别这么说,那是元首的恩赐,你自己的气运和能耐。”林士章笑呵呵的说着。

    林谦是林士章的族侄,早年科名不展便打理族中商铺,后被林士章派遣开拓台湾的土地,因为移民问题得了重用,继而主政吕宋,又封了元老,林家这一支在合众国也是大家族了。

    “怎么悄么声的到琼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林士章眯着眼问。

    “呵呵,回大本营述职,这不,顺道来看看您。”林谦说的平常,却是看了一眼侍奉的丫鬟。

    林士章摆摆手让闲杂人等出去,他也知道,林谦可不是来看看自己那么简单,回大本营述职,从吕宋北上就是了,何故穿越南海来琼州呢。

    待只剩了二人,林士章问:“是不是元首或者执政那边有差遣?”

    林谦摇摇头,说道:“不是,是侄儿真的去大本营述职,吕宋的差事已经交卸了,听说了江南的事儿,来巡大伯开解开解。”

    “这么说,你是高升了。”林士章也是真的欢喜,他见林谦满不在乎,也猜到他此次来的目的,说道:“你放心吧,大伯还没老糊涂呢,知道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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