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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虽说李君华并不放在心上,但侍卫长见太子与温喜很是投机,有心用他,这厮却不给面子,便差遣人去驼队打听,问明了温喜的为人之后,心中有了计较。

    李君华并未在这里耽搁许久,继续向北,到达大青山之后,便也不再往北,沿着大青山暗访各地的牧场和马场,倒也瞧出不少问题来,心中多少有了判断,而返回归化的时候,李君华却是发觉了大的诡异,云中绥靖区地处河套地区,黄河百害唯利一套,黑河和黄河两岸都是这几年来屯垦的地方,特别是近些年来大规模的商屯展开,是各大绥靖区中农业生产最好的地方,将来漠北用兵,云中绥靖区是支援粮草的最前沿,因此在归化城周边修筑有大量的官仓和粮城,在来时,李君华在理藩院提供的粮册上就看到云中绥靖区储粮过四百万石,可诡异也就诡异在这里。

    “你瞧,怎生有这许多的粮车往官仓里运粮,初春时节,正是粮荒的时候,而且运粮的都是打着各粮行的旗号,奇哉怪也。”李君华指着官仓外排出的车队,不解问道。

    “公子,日头西下,天色黑了,来日再查也不迟,您若不放心,进了城问问温喜那东西也就是了,他是地头蛇,这些道道儿他熟悉的很。”侍卫长笑呵呵的说道,他也不忍太子这么辛劳。

    李君华问:“温喜,他不是不愿意追随我么?”

    “此一时彼一时,今儿个,他应当是同意了。”侍卫长笑呵呵的说道。

    李君华知道侍卫长用了手段,一甩马鞭,进了归化城,归化是如今的塞外大城,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云集,城中生民不下五万,在内地也不是小城市了,入城之后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李君华直奔安局的驻地去,但在街上看到一群膀大腰圆的打手正追打一个狼狈的汉子,细细一看,披头散发的家伙正是温喜。

    “这是你的安排?”李君华问道。

    侍卫长笑道:“算是吧,温喜这厮平日里好赌,卑职那日从驼队问到这一点,就遣人回了归化城,用了安局的关系,让本地的赌坊加紧对其催账,此刻您若肯帮他一把,想来他也不敢不识趣。”

    二人说着,温喜已经捂着脑袋从旁边跑过,而那几个打手却是嚣张的很,一路追打,遇到人推到一边,李君华眼瞧着其中一人把抱着孩童的老妪推地上,孩子哭叫不已,打手却丝毫不在乎,经过李君华身边的时候,李君华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了打手的脸上,直接把他抽飞了出去,等那打手爬起,脸上一道血凛子,甚是吓人。

    “他妈的,敢打老子,知道不知道老子是谁?”打手骂道。

    李君华骑在马上,冷冷说道:“似你这等恶奴,不管是谁家的狗,今儿这打是挨定了!”

    “妈的,把这小白脸给老子拉下来,狠狠揍一顿,不扒他一层皮,今天就没完!”打手高声叫嚷。

    几个打手冲过来,自然有侍卫料理,侍卫们出手倒也利落,一个个的打断了腿,扔在路边,温喜也看到帮自己的是那日遇到的人,忙上前,说道:“长官可莫要再打了,这些人是察哈尔王府的人啊。”

    “察哈尔王嚣张的很嘛,敢让手下当街殴打帝国官员。”李君华满不在乎。

    温喜不敢接这话,正经的帝国官员,察哈尔王自然不敢打,但自己是欠了赌坊的赌债,而赌坊就是察哈尔王开的,催账的打欠账的,他哪里还敢亮自己的绥靖公署的官职,闹将起来,他的官职也保不住。

    李君华下得马来,侍卫长把搜检来的账单交上,李君华一看,温喜这厮欠了上百两,倒真是个赌棍,他把各类借条一撕,对那打手说道:“温喜是我的朋友,这账我替他还了,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让他到靖北侯府要账,他要多少,我给他多少!”

    “你你是什么人?”打手听到靖北侯府,差点吓尿了,靖北侯裴成义可是领兵的实权侯爷,在理藩院挂着副总裁的职,边墙之外的绥靖区里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察哈尔亲王虽说爵位高,但到底是外藩亲王,可得罪不起靖北侯府。

    “你去问问阿布奈,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李君华学着裴元器的做派,淡淡说道。

    打手多少也是有见识的,眼瞧着李君华的年龄,诧异问道:“你你是靖北侯家的小侯爷裴元器?”

    侍卫长上去就是四个大嘴巴子,算是回答了。

    “公子,若阿布奈亲王真的上门,您的身份可露馅了。”侍卫长说。

    李君华笑了笑:“不用担心,阿布奈入京陛见去了,而且裴元器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归化城。”

    “他怎么会来?”

    “我是奉旨的钦差,是来找绥靖区众人麻烦的家伙,查出什么来不都得牵连靖北侯,裴元器那家伙的性子,可不得跟着我,也好护着他爹?”李君华笑了笑。

    而等李君华一行到了安局驻地的院落,裴元器果然在等着了,说了一大通不在太子身边,很是想念的屁话,又说云中地头熟,要为太子保驾护航,李君华也没避讳他的意思,也就让他留下了。

    “哟,我兄弟想让你干些差事,你小子还敢说不字,我看你皮痒痒了!”裴元器对温喜这种欺软怕硬的主倒是没什么好脸子,听说之后,作势就要打,到底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温喜被裴元器打了十几个巴掌,反而欢天喜地起来,小侯爷打了,气也就消了,又能为靖北侯府效力,巴掌挨在身上,可是甜在心里,这就是温喜的理论,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李君华摇摇头,坐定喝着茶,说:“我进城的时候,发现很多粮行往官仓里存粮,你跟我说说,是什么缘由?”

    “是是。”温喜点头哈腰的凑近了些,他虽然不清楚李君华的真实身份,可见小侯爷对他都是那个态度,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份不一般,连忙讨好。

    “等等,你小子是云中绥靖公署出身,就这么把自己的同僚卖了?”裴元器问道。

    温喜连忙说道:“小侯爷和公子问话,小的怎敢不说,再说,此次赌坊催账,若非您二位担待了,小的非得被打死不成,小的那日不过请公子爷吃了顿饭,便有如此福报,再不效劳,那还是人么,再者说赌坊连日催账,小的借遍了公署,无一人相助,他们无情无义,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温喜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觉得好笑,裴元器骂道:“你咋那么不要脸呢,出卖同僚都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好了,让他说。”李君华敲了敲桌子。

    温喜低声说:“两位小爷都知道,皇上派了太子当钦差,核查各大绥靖区的军备情况,咱们云中绥靖区就第一站,重中之重!既是核查军备,那粮储就是其中要点,听人说,云中绥靖区往理藩院报的储量多了,怕太子查出来,连夜招了本地和山、陕的一些粮商,借其粮食往仓里运,应付核查。”

    “有这等事!”李君华的脸一下就白了。

    “不光是粮食,火药、棉服、车马和骆驼都有。”

    “都有多少亏空?”李君华问。

    温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这谁知道,绥靖区的老爷将军们怕是也不清楚,为了功劳和官声,绥靖区往理藩院报肯定是多报,而储粮虽然是官储,但所储之粮多半来自商屯,那些商屯大户哪个不是有背景的爷办的,交七作十是寻常事,而官仓之中又不乏硕鼠,借着开仓时,多放少记,又有淋尖踢斛的手段,老爷们上下其手,有粮册上的六成就了不得了。若是皇上或者理藩院派下个将军或老爷来查也就罢了,左不过塞些银两,也就能交差了,偏偏派下来的是太子,两位想,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什么都收买太子啊。”

    “闭上你的臭嘴,皇家的事你也敢滥言!”裴元器上去又是一巴掌。

    温喜忙不迭的又抽了自己七八个巴掌,连称该死。

    李君华冷着脸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得把这事查清楚!得把这事查清楚!”

    但思来想去,李君华没有头绪,他看向温喜,问道:“你有什么法子么?”

    温喜低声道:“小的可以试探着探寻探寻,但探寻来的消息可不能当真。”

    李君华明白那个所谓的不能当真,那就是不能当成证据来问罪,而裴元器却说道:“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李君华忙问。

    裴元器哈哈一笑,说道:“他不是借用粮行的粮食来填补亏空么,我也掺一手,混入其中,我堂堂靖北侯家的世子和他们一起做买卖,他们敢不给我这个面子么,只要我混进去,里面那点弯弯绕绕,还不搞清楚了。”

    “你哪里有粮食?”

    “哎呦,我的公子爷哟,小侯爷若肯参与,哪里还用粮食,就这靖北侯府的名头,就值十万石了。”温喜欢喜的说道。

    “当真?”李君华有些难以置信。

    “那还有假,侯爷那是上达天听的人物,小侯爷在这里插一手,将来事情败露了,用这个拿捏着靖北侯,也能给大家寻条活路啊。”温喜简单解释道。

    “好,温喜,你先去准备一下,明日便办。”裴元器一句话就让温喜退下。

    “我本以为你来,是为了给你爹打掩护的,你怎么这么卖力,查个底掉,就算皇上护着你爹,一个失察的罪名也是跑不脱的。”没了外人,李君华对自己的朋友说句实话。

    裴元器笑了笑:“我爹说了,皇上爷是想知道帝国有几斤几两,才派了太子来查的,太子来了,他肯定没法身而退,好在北伐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与其牵绊着您,不如帮一帮,总归不能让您觉得我爹他不忠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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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四二 奉旨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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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用裴元器主动联络,察哈尔王的代表就主动找上门,为发生在街道上的殴打事件道歉,裴元器根本没有见那个代表,直接让温喜告诉察哈尔王的人,我裴元器到归化城来是因为听说这里有钱可以赚,特别是粮食买卖,而察哈尔王家族的代表主动邀请城内的主要粮食商人,伺候这位可以作为保护伞的人物。

    酒席上,察哈尔王的代表高举酒杯,笑道:“小侯爷,让我们忘掉扎古那些蠢货吧,您的大人大量必然在这里得到最优厚的回报。”

    “你这就很像一句人话了,嘿嘿,你就跟我说,我能得到什么吧。”裴元器小小的眼睛里放着精光,乐颠颠的看着众人。

    那人倒也不是二五仔,直言道:“这就要看您能肯下多少本钱了,筹措粮食的事就交给我们,我们几个可以为您提供二十万石以内的粮食,借给云中绥靖区的官仓用两个月,每石三钱银子,若是最后愿意卖给官仓,还有不少利润,算下来,您能赚不下五万两,当然,您若本钱不够,那就赚的少些。”

    裴元器却不等他说完,掏出手枪扔桌子上:“这算本钱行吗?”

    眼瞧着裴元器耍浑,众人先是有些吃惊,但也不甚畏惧,一直招待裴元器的人说道:“小侯爷,您可别在这里犯浑,我们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本地的察哈尔王、鄂尔多斯郡王,京城里还有些公侯爵爷参与其中,闹僵了,对靖北侯爷也不好!”

    裴元器哈哈一笑:“这玩意算不做本钱咯,那这玩意成吗?”

    说着,安局的铜牌扔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对那玩意可不陌生,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裴元器是什么意思,裴元器朗声说道:“小爷我没钱,也没粮食,可小爷不能白来归化城这一趟,没个十万两,休想打发了我。”

    “小侯爷就想凭这玩意要十万两么?”有人指了指桌上的牌子。

    裴元器道:“小爷素来讲义气,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小爷不屑干,听着,小爷不给你们钱,也不给你们粮食,小爷是给你们一条活路,把你们操控官仓亏空的事兜住了。”

    “兜?有什么需要你兜的?”

    裴元器道:“你们真以为你们这点旁门左道京城没人知道,太子不知道?笑话,不怕告诉你们,太子早就得到信了,不然也不会第一站到云中来,若是核查,也该从燕北绥靖区开始才是。我这么跟你们,太子的仪仗两日内必到,这你们知道,可你们不知道的是,太子仪仗里还有一旅禁卫和一个宪兵营,到了归化城,就先把城周边大大小小的军仓官仓粮城都接管了,一直被北伐取用这些物资之前,宪兵和禁卫军是不会离开的。到时候,你们这群蠢货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到时候我就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向太子讨粮!”

    “啊!”

    “哎呦,我的娘咧,我部的身家可都砸里面了。”

    “不行,我得快些取出粮食来,不然就闷住了。”

    一时间,房间里乱作一团,这些人可不是把粮食卖给绥靖区,而只是借给他们填补亏空的,等核查的钦差过了,再把粮食取出来,还白得一部分佣金,简直就是天上掉来的银子,可裴元器方才说的事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京城来的宪兵和禁卫若控制了仓库,谁的粮食也别想取出来,谁敢去要,要粮那就是自首,可不要的话,那可真的要被当官粮用了。

    然而,众人刚要跑出门,却被两个侍卫堵了回来,侍卫持刀握枪的,丝毫不给面子,连着放倒了三个人,众人见出不去,只得退回来,再见裴元器坐在椅子上老神的吃着菜,喝着酒,惬意的很,想起方才他嚣张的话,只能把希望放在裴元器的身上,当下有人求饶:“小侯爷,好说,好说,十万两好说,您给说说,怎么把这事兜住了。”

    眼瞧着跪了一地的人,裴元器扯开外袍露出了里面的蟒袍,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裴元器道:“告诉你们,负责接管云中绥靖区所有物资仓库的就是小爷我了,等太子爷走了,这事就是我说算,那些对小爷有孝心的,自然可以把物资取走,没孝心的,就等着充公吧!”

    众人都知道裴元器是靖北侯的长子,但知道他与太子交好的不多,但见他一身蟒袍,就信了大半,说起来,皇帝对勋贵素来苛责,赐给蟒袍这类恩典可谓少之又少。

    “小侯爷,小的代察哈尔王先谢谢您的恩典,我们存在富民、富华两个仓里的四十万石粮食就仰仗您了。”

    “是啊,我们鄂尔多斯郡王的二十五石粮食也都着落您身上了,待会便让人送来心意,不会让人失望的。”

    裴元器满意的笑了笑,说:“你们叽叽喳喳在跟家雀似的,小爷哪里记得住,写下来,都写下来,到时候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嘿嘿,我爹靖北侯负责前沿的绥靖区,这事若捅破了天,对他老人家声誉也有损,小爷替你们兜住,也是为了尽孝,谁在乎你们那点钱财。”

    这副无耻的嘴脸着实让现场所有人的人开了眼界,众人都不敢戳穿,不住的附和着。

    当晚,裴元器拿着一沓子银行本票和简单的账册到了李君华的面前,李君华对那十万两根本不上心,拿过账册算将起来,越算越心寒,越算脸色越难看。

    裴元器方才宴会上喝了酒,此刻兴奋的很,不住的夸口:“今儿探明的就有一百四十多万石,这还都是大户,算上小户,少不过二百三十万石,不光是粮食,还有棉花、棉布、呢绒、铁锭、铁具,另外不少骆驼骡马之类的,一时统计不过来,掺和这事的人都是亲戚套着亲戚,关系扯着关系,明日一并报来,翻他一个底朝天。”

    唾沫横飞的裴元器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太子的眼睛红了,他顿时不敢说了,小声问:“太子爷,怎么了?”

    “糜烂至此,糜烂至此,短短六年啊,帝国边政就如此糜烂!”李君华的拳头砸向桌子,直接把桌上的茶具震了下去,摔的粉碎。

    裴元器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轻抚李君华的后背:“爷,我的太子爷哟,你可别生气,咱犯得着和那群蛀虫生气么,可别,可别,您气坏了,可是我的罪过了,早知道我就不帮你查了,咱们稀里糊涂过去多好!”

    “你混账!你能眼见蠹虫硕鼠侵吞国帑,祸害根基吗?”李君华怒道。

    “是,我混账,我混账,别生气,你可别生气。”裴元器没脸没皮的说道,倒是让太子不好再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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