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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那平日里,太上皇是如何与你说的,特别是大清生死存亡之事?”玄烨直接问道。

    索额图道:“自在昌平安顿下来后,太上皇日渐信奉佛教,无事之时便念经打坐,参悟佛法,不愿与人讨论国朝大事,少有的几次,也只是不忍再因战争增添杀孽,也经常说,东番强横难敌,执意与之为敌,恐恐有亡族灭种之祸,或也因为如此,才劝太皇太后和皇上归附的。”

    “糊涂,阿玛这是糊涂啊!若我等投降,百年之后,哪里还有八旗,哪里还有满洲!”玄烨怒道。

    “所以要谈,要谈,你急躁什么,急躁就能保住满洲一族吗!”布木布泰敲着地板,斥责道。

    玄烨立刻低头,但依旧倔强的说道:“孙儿不降,宁死也不降!”

    布木布泰道:“没有人叫你投降,但不是不可以谈,东番之所以派人来,不光是扰乱我大清军心的,也是为了谈判,这瀚海隔绝南北,又是汉人三百年未履之地,就算如李明勋那等枭雄[ ],也万万不可妄动兵戈,既然东番有所忌惮,那我们手里就有筹码,有筹码就可以谈。”

    “是,老祖宗说的是,孩儿孟浪了。”玄烨低头说道。

    布木布泰这才不再训斥,问索尼:“索尼,你说该怎么谈?”

    “奴才以为,既然是谈判,有来有往才是,其一先是稳住东番,如今这局势您也看到,东番兵多将广,国力雄盛,若真能渡过瀚海,举兵来袭,又以爵位厚款拉拢,恐生大变,所以还是得慢慢谈,不如先把李嗣业放归,再探东番虚实才是。”索尼小声说道。

    “那就让那个乌以风带李嗣业等回去,让常阿岱在漠北联络。”布木布泰说道。

    “老祖宗,不如用李嗣业把阿玛换回来。”玄烨小心说道。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除非东番人都是傻瓜,谁会这么换?就这么定了,索尼,你再拟一个名单来,看看能换回来一些人吧,不必紧着身份贵重,那些为大清出生入死的将士,不论满蒙,有名有姓的,能换来就换来吧。”

    “那索额图?”索尼小声问道。

    “奴才已是犯下死罪,留此残躯,只为照顾太上皇,若不能侍奉太上皇,奴才甘愿去死。”索额图说道。

    布木布泰叹息一声:“东番人真是了得,选了你回来,他们就是认准了你是这个态度,才让你来的!不过你既然来了,就暂且住下,不论家事国事,总归有许多事要问你,等常阿岱回去的时,你再随行回昌平侍奉太上皇吧。”

    “是!”索额图这才起身。

    一个月后,京城。

    李君华匆匆进入御书房,见皇帝已经入睡,李君威正在一旁桌前做着作业,见太子进来,李君威招招手,待太子靠近了些,就说:“太子哥,爹已经睡了,说如果有漠北的消息来,就让你和理藩院一起处置了。”

    “其余的条件都还好说,父皇早有示下,只有一样,使团护送回来了四十多人,李嗣业不再其中,乌以风送来的消息,人已经送达我国使团营中,但清廷要求先送部分俘虏到北边,再让李嗣业回来,还给了个名单,我想让父皇裁决。”李君华低声说道。

    “有什么要紧的人物吗,比如昌平的那些。”李君威问道。

    李君华摇摇头:“都是些普通兵将,连个参领都没有,还有就是几个喇嘛。”

    “没昌平的人,就不用惊扰父皇了吧。”李君威挠挠头说道。

    李君华只得说道:“那我就先去寻人,这名单放你这里,待父皇醒了,你找个机会帮我问问。”

    说罢,李君华把名单放在了李君威的桌子上,李君威打开看了一眼就要放一边,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立刻叫住了太子,又怕声音太大扰了皇帝午觉,拉着太子走出了御书房,在廊下重新打开名单,问道:“这个叫噶尔丹是个什么情况?”

    李君华倒是有些觉得怪异,老三对政务从来不上心的,怎么今天问起来了,神神秘秘的,李君华想了想,说道:“清廷那边的人说是来自藏地的僧人,但理藩院问遍了关外和漠南所有的寺庙,都没有找到这个喇嘛,清廷那边的人解释,说是这喇嘛在几年前进入黑龙江绥靖区游历,化名叫察珲,但进入边墙之后就失踪了,希望我方查一下,找到人送还回去。我让人在黑龙江绥靖区查问了一下,确实查到了一个叫做察珲的人,因为犯了法,在黑龙江城受刑多年了,已经派人去请了。老三,那不过一个僧人而已,你怎么有些大惊小怪的?”

    “太子哥,这个噶尔丹不能送回去,找到之后立刻杀了,这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僧人,是藏地那一位的徒弟,而且还是准噶部的贵酋,身份很一般,而且是个枭雄人物,若是让其或者回去,日后恐生祸事!”李君威认真说道。

    李君华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李君威直接说道:“爹告诉我的。”

    “真的假的?父皇怎么没有对我说过?”李君华倒是狐疑起来,这段时日,皇帝对自己对英王疏远了很多,倒是整日与老三在一块,拘着他学习,带他去马场游猎,比以往更为亲近了,似乎皇帝的父爱已经是老三专属的了。

    李君威却不会向太子解释这件事,皇帝说过的很多话,既不能形诸于文字,也不能使人理解,但李君威却很清楚,他的父亲是不会用那么一个奇幻的故事诓骗自己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要是放了他,日后太子哥成了皇帝,可有好受的了,放了这头饿狼回了草原,西北就永无宁日。”李君威紧着小脸说道。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老三说自己日后当皇帝的话,李君华的心里松快了许多,既然老三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那就没有必要追求那么多了,其实李君华以为老三和那个叫噶尔丹的家伙有什么过节呢,想借此机会除去,但此刻李君华已经不再这么想了,不管谁是谁非,噶尔丹是活不了了。

    “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追第一批去黑龙江的人,但杀不杀总归还是要看父皇的。”李君华终究还是缓了一步。

    到了下午,李君华刚出了理藩院的大门,就看到诚王的车驾在门口等着,李君华直接登上了诚王的马车,林君弘问:“太子知道不知道一个叫噶尔丹的人?”

    “嗯,谁?”李君华同一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噶尔丹,化名成察珲。”林君弘道。

    “知道啊,清廷换俘要的人,怎么了?”李君华问。

    林君弘说道:“方才御前送来了皇上的口谕,说让我派遣人去黑龙江城,秘密处决了这个人,抹去他在黑龙江绥靖区的一切痕迹,做的要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皇上可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太子爷不觉得蹊跷么?”

    “谁传的口谕,老三?”李君华有些不放心。

    林君弘摇摇头:“不是,是侍从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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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四六 噶尔丹的幸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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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侍从室的,就不存在李君威假传圣旨之事,但这个命令着实让李君华感觉到奇怪,他思索片刻,问道“你常在御前行走,与闻机密之事,可曾听闻噶尔丹此人?”

    林君弘想了片刻,认真摇摇头“并未听说过,我在此等太子,也是想问问这个噶尔丹是何方神圣,值得皇上下这种命令。”

    李君华叹息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老三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最近他总在皇上身边,有些时候,二人交谈连侍从室的人都不许靠近。”

    林君弘本以为太子想要说什么,但说到关键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而李君华忽然笑了“算了,老三与父皇有些秘密,也是父子之间的。哦,我听老三说,那噶尔丹是枭雄之属,出身准噶尔部酋长之家,如今的准噶尔大汗僧格便是其兄长,而他年幼时入藏地修佛,藏地两大佛首是其师尊,老三说,此人不除,日后恐有大祸。”

    “这是老三说的?”林君弘狐疑问道。

    李君华点点头,林君弘却是再问“真的?真是老三的原话,不是皇上爷让其传的?”

    “当时父皇正午休,老三只看了名单便是如此说的。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像是父皇的话。”李君华正色问道。

    林君弘点点头,那话听起来,怎么都像皇帝说话的语态,至于对噶尔丹此人的论断,更是皇帝的做派,林君弘记得很清楚,幼年时,但凡皇帝回到大本营,与父摆酒广谈,常常就论及天下英雄,颇有当年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的风采,而皇帝或褒或贬,无不证明是真知灼见,这识人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直被其父林诚所羡慕,这个本事睿智如太子,果敢似英王都未得真传,怎么老三那个家伙学到手了?

    “你若不解,可以找老三问问,我瞧着他那个模样,似不像能说与我听的。”李君华语态有些苦涩。

    林君弘笑了“连你这个亲哥哥都不能说,更何况我了,我就丢这个脸了,老三心思纯良,对你我都是赤诚相待,他不说的,定然也是皇上爷不让说的。”

    说到这里,已经到了东宫门口,林君弘抱拳说道“既如此,你我便就此别过,我要去黑龙江一趟,怕是这个月不能在太子身边了,太子爷珍重。”

    李君华压低声音“你要亲自去?”

    “是,如此绝密之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林君弘当即说道。

    李君华拉住林君弘的手,说道“既然你亲自去办,便不要去了就处死那噶尔丹,先拿住他,问清楚身世来历,和父皇、老三是否有过牵扯,再杀也不迟。”

    “这。”林君弘不免有些犹豫。

    太子说道“君弘,你就不想知道老三怎么知道噶尔丹是枭雄之属呢,欲除掉之而后快呢?”

    林君弘的心有些动摇了,他不太敢去探知皇帝的秘密,但又有些忍不住了解皇帝成功的秘诀,而这个心思在前往黑龙江城的路上不断发酵,最终理智也没有战胜好奇心。

    海参崴城外,煤矿。

    现在的噶尔丹最后悔的不是潜入帝国内部探访,而是在入狱之后的那一次越狱,他入狱的罪名是不服从治安官的训导,这个罪名不大不小,花些银钱就能赎出去,当然,噶尔丹在黑龙江举目无亲,自然没有人为他掏钱,可即便是劳动改造,也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那个时候的噶尔丹自恃身手了得,又自认冤屈,没有搞清楚这些,在进入劳改营的第三天就选择了越狱,结果因为身上没有身份证件,向北逃往呼玛尔的路上,再次被捉了回来,越狱的罪责就重了很多,结果处以十年的劳动改造成为了重型犯,这类犯人只能成为戴着镣铐的狂怒。

    自此,噶尔丹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他被送到了海参崴城外的一处煤矿,成为了煤矿里的一个劳改犯,因为有过越狱前科,被镣铐锁住,终日住在与牢房一般无二的牛棚里,每日的工作就是挖掘煤炭,他与其余四个人组成一个小组,实行连坐制度,一人逃亡,部处死,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近三年了。

    繁重的工作,族别的差异和对现实的不认命让本就身手了得的噶尔丹无比暴躁,同组的人总是监视着他寸步不离,折让噶尔丹每天的日子都不好过,繁重的劳动压弯了他的腰,却压不弯他的斗志,噶尔丹每天都在计划着逃跑,能限制他的有脚上的镣铐,身边这四头饿狼,还有这个不甚坚固的牛棚,再有就是绥靖区严苛的管制制度。

    牛棚和饿狼他都不在乎,但只有脚上的镣铐让他无法打破,而逃出去之后的计划噶尔丹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再傻傻的往北跑,在那个方向上,到处都是哨卡和检查站,处于前沿的绥靖区不可避免的要被检查证件,他要向东去海参崴那里已经是帝国行省,而且是胡汉杂居,他这样样貌的人比比皆是,管制的并不严格,而到那里,就有各类船只,通往帝国各处,足够他逃离了。

    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噶尔丹从草料堆里坐直了,其余人也是如此,都以为要上工了,但不曾想,开门的不是那些看守,而是几个制服华丽的青年人,其中一人颇为年轻,问道“哪个是察珲?”

    “我是,你是什么人?”噶尔丹后退了两步,有些担心,他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为什么会招惹来没见过的人。

    “很好,你出来吧。”说话的自然就是从京城赶来的林君弘,待噶尔丹带着一股子牛粪味走出来,他打量了一下,至少身形和情报里差不多,林君弘长出一口气。

    理藩院林君弘的资料显示一个察珲的人在黑龙江某个官庄里进行劳动改造,但林君弘星夜兼程赶往了黑龙江城,才是知道这人因为越狱成为了重罪劳改犯,发配成了矿奴,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海参崴,终于见到了目标,林君弘稍稍放心下来。

    而林君弘早就从煤矿看守嘴里了解了这个察珲,一个硬骨头,软硬不吃的家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逃走被捉回来的时候,抽了五十鞭子,几乎被抽成了血葫芦,也没有求饶一声,林君弘就知道,噶尔丹不是刑讯逼供就能说出秘密的人。

    “送察珲去洗澡,换身衣服。”林君弘冲噶尔丹笑了笑,吩咐道,待噶尔丹被带走,林君弘对手下吩咐道“去档案那里,把有关察珲的都取出来。”

    噶尔丹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并得到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饱喝足,他再次见到了林君弘,这一次,林君弘开门见山,直接点出了他的真名“噶尔丹上师,很幸运您还活着,如果您死了,或者逃离了,或许会带来很多麻烦。更幸运的是,您现在恢复自由了,帝国与满清进行了一轮和谈,为了表示友好,我们交换俘虏,而清廷点名要您,所以我找到了这里。”

    “你们要放我走?”噶尔丹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身份暴露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当然,噶尔丹上师,我们会把你送到和林去,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如实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林君弘继续诱导。

    “等等,你这是在审问我吗?”噶尔丹直接问道。

    林君弘摇摇头“当然不是,虽然是交换俘虏,但你潜藏帝国多年,我总要知道你做了什么知道什么,而且你是藏地的僧人,前往漠北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都要搞清楚,我们总要为帝国安考虑。”

    噶尔丹心中却是更是狐疑,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的如此彻底了吗,就算在清廷中也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要换俘,满清也不应该把自己来自藏地的秘密说出来,藏地与满清的合作不可能被帝国所容忍,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如此询问自己,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满清已经覆灭,换俘是借口,帝国想要借助自己的身份插手藏地的事务,或者拉拢交好自己的师父,而第二种可能就是,自己难逃一死。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坚定了噶尔丹逃亡的信念,他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也不想死。

    “既然不是审问,就请大人把镣铐解开吧,你也说了,现在我是自由的了。”噶尔丹晃荡了一下镣铐。

    “好说,好说。”林君弘笑着递给了噶尔丹钥匙。

    而噶尔丹表现的极为配合,林君弘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而且说的很是详细,林君弘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即便是现在得到的情报消息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你能不能明天再问,我想睡觉了,回答你的问题比挖一天的煤炭还累。”当蜡烛更换了三遍的时候,噶尔丹忍不住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噶尔丹上师,我们皇上知道您在换俘名单中,对您很关心,要求我们一定要找到您,完好无损的送回去,我们这些办差的,为了皇帝的命令,忙的脚不沾地,哥儿几个都想知道,您一个藏地的僧侣,怎么和我们皇上牵扯上关系了?请您帮忙解答疑惑,我们回去也好和上面交代。”林君弘装的很是随意。

    噶尔丹哪里知道这些,他只听到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照实回答,说毫无关联,结果是被囚禁还是直接被杀呢?噶尔丹不敢去赌,故作镇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位大人,这可是个秘密啊,还要从我们藏地的密宗宝药说起,说来就话长了,容我好好思量思量,别说错了话,让你听了不该听的,回去就是杀头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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