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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李君华道“说的没错,还是以和为贵,徐徐图之,但第一步一定要走好,你们理藩院如何打算的。”

    “目前我们插手藏地实在没有抓手,与那边联系太少,并不知晓谁可靠谁不可靠,卑职以为,还是借机派遣使者入藏礼佛,寻机驻藏,形成一个类似于大使馆的机构,专门负责藏地各方与帝国的联络,为了策应安全,自然就要派遣一支军队保护,这支军队哪怕只有三五百人,也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力,而驻藏大臣常驻拉萨,就可以与各方联络,了解藏地内情,为以后做好信息收集。”

    。




章三三五 归乡
    帝国十二年春,天山北麓,塔尔巴哈台。

    一只雕儿在天空中翱翔,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脚下这片已经郁郁葱葱的大地,借着春日的气流,它在半空中盘旋,机警的避开牧人的羊群,而是选择了一只啃食草根的旱獭飞扑下去,雕俯冲的速度极快,仅仅是巨大的冲击力就撞的旱獭一个翻腾,还未及反应,就被锋利的爪子抓住,然后扑腾扑腾的飞起。

    也正是这个时候,草丛里忽然腾起一阵白烟,雕儿好像被一柄重锤砸过,横飞出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落在草地里。

    “打中了,打中了,哈敦打中了!”

    几个女奴欢喜大叫,从灌木丛中跑出,捡起了那全身漆黑的雕,捧着到了山脚一棵松树下,树下的羊皮上坐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他身体精壮,但胡子却已经半百,看到被射杀的黑雕,男人没有任何一丝喜悦,而射雕人骑马而来,是一个身姿飒爽的蒙古女子,正是男人的妻子。

    “大汗,我射杀了黑雕。”女人说道。

    “阿奴塔娜,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男人毫无喜悦的说道。

    这个男人正是如今准噶尔部的汗王僧格,而女人是他迎娶不久的妻子阿奴塔娜,阿奴塔娜见丈夫如此,翻身下马,把燧发枪放在了僧格的脚边,说道:“我理解您的愤懑,您觉得,只要有这种火铳在手,人人都可以成为射雕成为哲别,而汉人的军队已经人人都有了。”

    僧格把酒倒满了金杯,一饮而尽,说道:“阿奴塔娜,你说的没错,但火铳又岂是只有汉人拥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卫拉特其他的部落,西北的俄罗斯人,北面的新满洲,南面的叶尔羌人,现在这东西已经像秋天的草一样普及了,曾经纵横西域的准噶尔部,如今优势已经越来越少了!”

    阿奴塔娜握住了丈夫的手,知道这头迟暮的雄狮又在胡思乱想了,但细细一想,他的胡思乱想又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现在的他,准噶尔部的汗王,真的是坐在火堆上,而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已经老了,变的畏首畏尾。

    僧格作为准噶尔部汗王,并未掌握所有准噶尔的部落,几个叔叔和兄弟分掌着一部分,这些年纷纷与帝国方面往来贸易,根本不受汗庭约束,而卫拉特其他几个大小部落,也因为靠近帝国一方,而变的越来越离心离德,准噶尔部与西面的哈萨克人和北面的俄罗斯人是世仇,战争进行了上百年,而北面的新满洲正在快速扩张,几次向南接触,想要越过阿尔泰山,而这些势力都从不同渠道获得火器,并且训练火器军队,这让作为西域第一大部落的准噶尔部彻底失去了优势。

    以往,两万准噶尔骑兵可以横扫任何一个势力,但现在,一千杆燧发枪就能让准噶尔部伤筋动骨。

    “大汗,我听汉人使者说过,只有火器才能对付火器!”阿奴塔娜说道。

    僧格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说的没错,我的百灵鸟,所以准噶尔的男人不仅要骑射了得,还要有专门的火器部队,去年借助帝国新皇登基,我采购了五百支燧发枪,马上要运到了,而今年我会招募有资格使用它们的勇士,无论是不是准噶尔部的,现在已经有数百人云集了,该是去看看的时候了。”

    说罢,二人翻身上马,并骑回了部落,在部落之中正进行着比武,刺耳的铜号和马头琴夹杂在一起,粗糙的音乐盖不住急促的马蹄声,被僧格豢养多年的准噶尔武士在音乐的搬走下,不断做出弯弓射箭的动作,气势雄浑,不时发出激烈的欢呼声,这是准噶尔部的武士在向前来应募的草原汉子做出的挑衅。

    大部分草原汉子因为缺乏背景和穷困而选择低头,唯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抱刀而立,丝毫不以为意,不时瞥一眼其中一个最为强悍的。

    “你!出来,长生天见证,我要把你撕碎!”那家伙终于按捺不住,高声吼道。

    汉子冷冷一笑,把没有刀鞘的刀插在地上,勾勾手,在那人冲杀过来想要抱他腰身的时候,汉子一脚踢在他的脚腕,躲过飞扑,又一拳砸在脖颈,半空中,这准噶尔勇士已经昏迷,直接摔在了地上,让周围气氛为之一滞,继而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好,很好,好汉子,又敏捷又英武,真是不俗,你会使用火器吗”僧格拍手而至,问道。

    汉子重重点头,在接到了一杆新燧发枪后,汉子仔细检查,从容装填弹丸,瞄准射击,打中了放在五十步开外的一个羊头骨,当奴隶高举多了一个窟窿的羊头骨跑来时候,僧格大喜,说道:“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武士,很好,从现在起,你是我的火枪那颜了!”

    汉子哈哈大笑,大张双臂,接受来自周围数千人的欢呼,当欢呼声到达最顶峰的时候,汉子摘下了自己脑袋上的皮帽子,露出了一头不过半寸长的短发,这与准噶尔部辫发剃头的模样完全不同,欢呼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知道,这样打扮的人必然是一位僧侣。

    “这位上师,敢问如何称呼”僧格眼睛锐利起来,问道。

    “我已经还俗了,大汗!”汉子朗声回答。

    僧格更是感觉诧异,还俗在黄教之中可以说是大事,能还俗的僧侣必然是不俗的,僧格问道:“那你俗家名字叫什么。”

    “绰罗斯,准噶尔的绰罗斯!”汉子眯眼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惊讶起来,因为在准噶尔部落中,只有汗王一系才姓绰罗斯,眼前这位曾经的僧侣,还是姓绰罗斯的。

    僧格跑了下来,忽然给了汉子一个熊抱,大吼道:“这是我的兄弟,噶尔丹!”

    “噶尔丹台吉,先汗的最小的儿子,自幼送到藏地学佛。”

    “是呀,他还是两位宗教领袖的徒弟。”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更高的翱翔,我是准噶尔的鹰,大汗最忠诚的兄弟!”面对流言蜚语,噶尔丹用最大的嗓门叫喊到。

    僧格大喜,拉着噶尔丹的手走进汗帐,说道:“好兄弟,快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

    噶尔丹笑道:“大汗,请给我一口水吧,让我先喝一口天山脚下的水,我想念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来人,上酒!”僧格道。

    噶尔丹接过一大袋子马奶酒,高昂脖颈,直接灌进嘴里,足足三四斤的马奶酒一口气喝光,没有半点犹豫,肚腩都已经高高隆起,噶尔丹才是大呼过瘾,而他爽快的模样,惹来很多称赞,就连阿奴塔娜都看呆了。

    “大汗,我有许多话跟你说,有关我活下来的事。”噶尔丹对僧格说道。

    僧格知道会涉及一些秘密,尤其有关帝国方面,不能让知道的人太多,于是吩咐准备酒宴晚上宴请,然后拉着噶尔丹和阿奴塔娜进了帐篷,噶尔丹看了阿奴塔娜一眼,似有警惕,僧格说道:“阿奴塔娜是我的女人,我们准噶尔人从不怀疑为自己生过孩子的女人。”

    噶尔丹点头,这才把编造了一路的谎言再次说了出来,而这个精心编制的谎言直接戳中了僧格的前列腺,让他对噶尔丹再无半点怀疑。

    新编造的身世完全是为僧格量身打造的,噶尔丹说的半真半假,他自称当年是受满清差遣前往关外刺探军情,伪装成普通一个女真士兵加入了帝队,学习使用维修火器和指挥火器部队,深刻体会到火器对游牧民族的压制,认为唯有火器才能对抗火器,于是在漠北战争结束后,设法加入了帝国位于海参崴的兵工厂,学习如何打造火枪铸造火炮,后被帝国安全局发现,被拘禁起来,寻机逃亡,回到了准噶尔。

    显然,这是噶尔丹在听闻僧格要建立专门火器部队后才想好的身世,而结果就是,噶尔丹完全得到了僧格的接纳,委任指挥准噶尔部落的火器军队。

    “大汗,如果汉人问及我的来历,您准备如何回答,如果我的到来给准噶尔部落,给大汗带来的威胁,我愿意接受大汗的任何处置。”噶尔丹恭敬的跪在僧格面前,正色说道。

    僧格搀扶起噶尔丹,回应道:“噶尔丹,你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伤害你!而且汉人说你已经死了,你却活着回来了,我僧格只知道你是从藏地还俗回来的,不知道你在汉人土地上干的一切,是汉人欺骗了我们,他们又怎么可能公然对付你呢,准噶尔的大汗僧格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吗”

    噶尔丹听了这话,连连道谢,但他从僧格的字里行间中听到的是对帝国的忌惮和重视,僧格把自己的安全寄希望于帝国对自己的不追究,但噶尔丹隐隐觉得这并不可能,他依稀记得,当初那个追杀自己的年轻人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前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招惹了帝国的那一位,但也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半个月后。

    年迈的吐尔逊伯克站在商栈的门口,看着货柜那边热闹的人群,开怀的大笑起来,作为帝国关西绥靖区的哈密伯克,当年收复关西平定山南的功臣,吐尔逊这几年过的非常顺畅,原本就肥胖的身体更加臃肿,长出了第三个下巴。

    几年时间里,吐尔逊利用哈密当地的水土和来自帝国的支持,开辟了棉花种植园和纺织印染厂,掌握了本地批量生产染色棉布的能力,凭借这一点,吐尔逊家族的实力更上了一层楼,是河西之外最大的纺织品提供商。

    “这两万匹棉布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额吉,你去各个部落,把准噶尔的羊毛和骆驼毛收购一批来,哈密的毛纺织工坊也要开办了,我需要掌握这里的羊毛质量。”吐尔逊对自己的手下吩咐道。

    额吉点点头,低声说道:“老爷,我立刻去办,但是请您一定稍安勿躁,这里是货场,很多人来往,您可是哈密伯克,若被人看到您醉心贸易,参奏到理藩院,哪怕是告诉陈平将军,也是了不得的呀。”

    吐尔逊听了这话,立刻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我是不能得意忘形,我这次是奉陈平将军命令送火铳给僧格汗王的,这是公事,你先派人去汗庭,咱们先公后私,交接的火器再说。”

    而货栈的负责人额吉则低声说道:“老爷,有件事我想私下跟您说。”

    吐尔逊走进了货栈一个房间,额吉说道:“五日前,我见到一个兰州商人和准噶尔人交易了一箱子铁件,我偷偷拿了一个。”

    吐尔逊拿来一看,发现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着两个小巧的铁件,一个是弹簧,另外则是薄薄的钢片,吐尔逊打量了一下,发现是工厂出产的标准件,但却是二手的东西,这东西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想了想,拔出佩戴的手枪,完全拆开,正好有这两样东西,而再看其余零件,却都是随便找个铁匠就能打造出来的。

    “这可是走私军械,有多少份配件就可以做出多少燧发机来,而准噶尔人手里不缺火绳枪,意味着他们可以把火绳枪改造成燧发枪!”吐尔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额吉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听说,僧格大汗的兄弟从藏地回来了,协助他组建了火枪队,那日在塔尔干山下操演,我去看了,老爷,我敢发誓,除了衣着旗号不同,马匹不如陆军高大,那样子简直和驻扎哈密的龙骑兵营一模一样。”

    “龙骑兵”吐尔逊诧异出声,又说:“僧格的兄弟叫什么”

    “好像叫噶尔丹,据说少年时去了藏地出家,现在还俗回来了。”

    吐尔逊点点头:“很好,额吉,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要再详细打听,然后报告陈平将军。”



章三三六 安排
    科布多。

    这是关西绥靖区大校阅的日子,在漠北战争结束后,关西绥靖区已经不是那个孤悬于西域的小地方,而是包含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和唐努乌梁海在内的大片区域,之所以如此划归,就是为了让这个绥靖区承担起帝国西北的边防重任,而绥靖区依旧掌握在陈平手中。

    校阅除了陈平直属的马、步、炮三军进行武力展示外,还有各扎萨克各旗佐的兵卒校阅,关西绥靖区,一年两次大校,春季校阅检验的是军队过冬的情况,而秋季则是关西绥靖区兵力最强盛的展示。

    而在校阅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理藩院下属各藩贵族的大比武,火枪射击、弓马骑射、投矛摔跤,贵族子弟借助这个时间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期待获得将军的认可,谁都知道,陈平将军只看重能力,不在乎出身,平民与贵族没什么两样,庶子与嫡子毫无分别,尤其是庶子们,更希望通过绥靖区的上升渠道,获得在家中得不到的地位和爵位。

    蒙古、布里亚特、哥萨克、女真还有卫拉特人,鲜衣怒马的骑士尽情在天地之间展示着自己的能力,希望获得赏识,成为帝国的鹰犬爪牙。

    各种能力的展示让科布多的气氛高涨,而吐尔逊却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关西绥靖将军陈平的面前,面色凝重,说道:“将军,很抱歉,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陈平笑呵呵的说道:“吐尔逊伯克,我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的孙子麦吉在今天的比武中胜出,我已经决定让他做个参领,吐尔逊,我的老朋友,你的子孙之中终于有胜任军职的人了,记得两年前,麦吉还是一个刚刚从陆军学堂毕业的书呆子,而今天,他却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军官,你应该感觉到欣慰才是。”

    “多谢将军的提拔,但我想要尽快告诉您那个消息,请允许我单独禀告。”吐尔逊小心说道。

    陈平呵呵一笑,环视一周,说道:“你得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让我避开这些忠勇的帝国将士。”

    吐尔逊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噶尔丹,是有关噶尔丹的。”

    陈平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为之一变,微微点头,说道:“好吧,跟我到帐篷里去吧。”

    吐尔逊轻轻向周围不明所以的将领俯首,以表示歉意,然后跟随进去,吐尔逊进入帐篷,说道:“将军,我记得在漠北战争前后,那时皇上还在潜邸,几次有命令来,让我们关西绥靖区协查噶尔丹,但这个人在官方通告中已经死了。”

    “是的,多亏你还记得,怎么,他出现了吗”陈平问道。

    吐尔逊点点头把在塔尔巴哈台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提醒道:“很奇怪,准噶尔部落内部都说噶尔丹是从藏地还俗而来,但是您知道,藏传佛教的还俗是非常罕见的,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往往是一件大事,但噶尔丹不声不响的还俗了,而且还是伪装成普通牧民应募士兵的方式出现在僧格面前,这一切都不同寻常。”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陈平坐在椅子上,微笑问道。

    吐尔逊犹豫片刻,说:“卑职觉得,最不同寻常的就是皇上为何会对噶尔丹如此重视。”

    陈平见他说了实话,也就不再隐瞒:“原因有二,其一,重视噶尔丹的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当年是太上皇下密旨,处死噶尔丹,却没有说缘由。

    其二,皇上在潜邸做太子的时候,与诚王交好,二人只办砸过一件事,那就是因为大意和多心,让噶尔丹逃脱。”

    吐尔逊闻言一愣,一听涉及太上皇和皇帝,立刻后悔不该多言,而陈平说道:“你立刻联络准噶尔王僧格,让他把噶尔丹处理掉,至于条件,你可以随意答应他。”

    “这这么大的事,不用禀告朝廷吗”吐尔逊诧异问。

    陈平道:“禀告还是要禀告的,但不是等皇上的旨意,我们必须先动起来,短短一两个月,噶尔丹就开始执掌军权了,而从科布多到申京一个来回,至少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时间,我们耽搁不起。”

    “是,噶尔丹确实是个大隐患,他本身就是老汗王的幼子,又因为做过僧侣,是两位黄教领袖的弟子,在准噶尔部落里威望很高,让其长期经营,必为祸事。”吐尔逊道,但又说道:“将军,僧格同样是一条毒蛇,他会狮子大开口与我们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如果通过僧格除掉噶尔丹,那么一切都要寄希望于这个不可靠的家伙,一旦出现意外,让噶尔丹脱逃,那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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