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司空
范质接过名帖,定神看了看,不由笑了。
如今的范质,虽然已经离开了政事堂,并没有半分实权。可是,虎死不倒威,范质提拔的门生,依然有不少人在朝中做官。
上一次,为了挽救杨炯的性命,范质被迫把他这门生们,都交给了刘金山来统领。
这一次,范质冒天下之大不韪,主要上书替杀人的朝守礼说情,肯定会惊动内阁和李中易。
既然,来的是刘金山,这就说明,李中易那边已经传了回信。
范质拈须笑道:“那就约在旬日之后吧。”他反正闲在家中,无事可做,丝毫也不急。
等大管家料理了来人之后,重新回到内书房里,却见范质的心情很不错。
大管家凑着趣问范质:“相公,您有喜事吧?”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
以范质的脾气,只要他不想说的事情,哪怕拿刀子撬,也是撬不开的。
谁料,范质竟然主动给了答案:“今上既然派了刘金山来说服我,那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和刘金山说清楚讲明白了。”
大管家听懂了潜台词,便笑着说:“柴守礼毕竟是先帝的生父,不看僧面,总要看佛面吧?
范质却摆了摆手,说:“以我对李中易的了解,柴守礼八成会被明正典刑。”
“哦,这是为何?”大管家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却因为范质难得的兴致好,便故意捧了哏。
范质拈须一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中易还是想起用我的。”
“啊,竟……”大管家惊喜莫名,一时语塞。
想当初,范质为首相的时候,他这个大管家的威势,比五品重臣,还要显赫一时。
“相,相公,真,真的?”大管家失言了,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范质皱起眉头,没好气的瞪了大管家一眼,每逢大事有静气的涵养工夫,都丢光了啊。
作为一个曾经尝过权势滋味的前任首相,范质局促的赋献在家,长达三年之久,早就闲不住了。
前段时间,范质打着替柴守礼说话的幌子,强悍的上了奏章,等的就是李中易的接招。
如今,刘金山既然使人上门送了拜帖,可想而知,李中易定是受了触动,有了起复范质的心思。
内阁之中,刘金山接到了仆从的回禀,范质说是旬日之后再约见面。
刘金山微微一笑,范质这显然是拿着架子,想要抬高身份。
依法治国,是李中易定下的基本原则,至今也遵行不悖。
哪怕范质是前任首相,也不过是落架的凤凰而已,岂能想得太多了?
站在刘金山的立场上,接收了范质一系的人马,那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皇帝最不喜欢党争。如果没有李中易的默许,借刘金山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接收了范质的潜势力。
不过,既然接收了范质的旧有势力,如今最不希望范质出山的人里边,刘金山当然算一个。
李中易从当执政王开始,一直到如今,总算是把皇位坐稳了。
既然已经坐稳了皇位,对于范质这种有才华的前任首相,如果能为所用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
不过,范质量不同于一般的文臣,他可是尝过独断专行滋味的前任首相。
李中易终究有些不太放心,所以,这才密令刘金山,让他和范质私下里接触一下,听一听范质对于时局的看法。
如果,范质还是老一套的所谓“与民休息”的治国方略,那么,李中易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了。
毕竟,三条腿的蛤蟆难寻,想做官的人类,还少么?
李中易也考虑过了,范质的重新出山,不可能留在京城里。
不然的话,以范质的资历和能力,刘金山怕是难以压住他的。
宿州,地处淮南路,襟临沿海、背依中原、北连古城徐州。
周朝时期始建蕲邑,隋唐年间,因京杭大运河通济渠(汴河)段开通,置宿州,是楚汉文化、淮河文化的重要发源地。
宿州靠近淮河和长江,作为典型的鱼米之乡,物产极为丰富。
然而,自从限田令和限利令被推广过来之后,宿州的局势渐渐的不稳了,尤其是虹县。
“禀村正,您让小人监视的本村谢大官人,今天突然离开了村子。唉,小人不敢离得太近,中途叫他溜得不见了人影。”
谢家村的村正李道南,原本是朝廷禁军第五厢的队正。因为,在作战中伤了一条手臂,便被转职来了谢家村,就任村正。
谢家村是附近百里范围内,占地面积最大,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村。
据李道南的统计,谢家村一共有村民男丁两百三十七人,耕地近万亩。
当然了,这近万亩的耕地之中,有一大半原本是谢大官人的田产。
谢大官人叫谢超武,祖上是军汉出身,经过三代人的努力,在李中易登基之前,谢家拥有超过七千亩上好的水浇地。
可惜的是,李中易登基之后,颁布的限田令,让谢大官人损失惨重。
虽然,谢大官人也伏了软,把田产分给了家中的子侄们。可是,据李道南所知,谢大官人只不过是口服心不服。
一旦时机成熟,谢大官人必定会联络歹人,起来闹事。
所以,有鉴于此,李道南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谢大官人的一举一动。
果然,限利令颁布之后,谢大官人就开始上窜下跳了,一会子去县城,一会儿又去了州城。
最终,谢大官人勾搭上了距离谢家村三十里地的一伙山贼。
发现谢大官人勾结山贼,其实是个偶然。主要是,谢大官人狗胆包天,居然引着山贼的四头目下山,住进了谢家大宅。
巧合的是,山贼的四头目,让乡军的一位战士认了出来。
于是,李道南赶紧去找了亭正张许强。张许强以前是第四军的都头,转职之后,就任八里亭的亭正。
说是亭正,其实是承担着综合管理职能的乡长兼乡派出所长,同时又是乡民兵营长。
得知谢大官人勾搭上了山贼之后,张许强当即意识到,原本是内部的矛盾,骤然上升到了敌我矛盾的高度。
既然知道了谢大官人勾结山贼,亭正张许强二话不说,领着李道南就进了县城。
县里巡检使的态度,异常之明确,除恶务尽。不过,捉匪捉双,拿贼拿赃,巡检使让张许强和李道南,暂时隐忍不发,等待有利的时机,再将谢大官人和山贼一网打尽。
如今,因为剿匪的经验,告诉大家,不能打草惊蛇。
比如说,甲县出现了山贼,一般情况下,不会动员甲县的乡军。而是暗中集结乙县的乡军,悄悄的进驻预订集结地,等时机成熟了,再全体出动。
今天,谢大官人突然离开了谢家村,李道南敏感的意识到,敌人恐怕是等不及了。
“你带上这份书信,去找张亭正。”李道南写了一封加密的书信,命人带给亭正张许强。
张许强接到了书信之后,马上派人去县城,通知主管治安的巡检使。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县城的驻军和异地的乡军,一齐赶到了谢家村附近的山林之中。
带队的是县巡检使本人,一共动用了两百名厢军,和五百名乡军。
县巡检使以前是李中易亲牙营的副指挥,姓周名重德,表字舒长。
大军出动在外,为了不惊动山贼,只是就着清水,啃干粮。
周重德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谢家村的动静,然后扭头笑道:“等姓谢的领着山贼进了村,咱们再悄悄的围上去,争取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许强笑着说:“打倒了谢大官人,皇田至少又要多近万亩了。”
李道南没在山林里躲避,而是在村子里主持本村乡军的防守大计。毕竟,谢大官人的主要目标是他,他若不在村子里边,山贼恐怕不敢进村。
周重德点点头,说:“皇田多了才好,一旦本地遭灾的时候,大家也可以有地种,有饭吃。”
张许强当亭正已经一年多了,对于本亭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他叹了口气,说:“本地一直旱涝不断,十年倒有九年饥。唉,一到了饥年,就是谢大官人大发横财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周重德也跟着叹了口气,说,“我小的时候,家里也有十几亩地,发不大财,却也不至于饿了肚皮。直娘贼的,家里遭遇了两次天灾,地全都贱卖给了刘员外。”
“是啊,不瞒周巡检您说,我举双手赞同皇上的限田令和限利令。两利相权,限利令的作用,显然更大一些。毕竟,明抢老百姓土地的贼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土老财发家暴富的手段,动是靠着放贷。”
张许强心里明白得很,皇上颁布的限田令,土财主们哪怕利益受损,依然可以忍受着。
然而,朝廷颁布的限利令,才是真正挖断了大地主们暴富的根源,难怪谢大官人竟然会去勾结山贼。
“许亭正,你看的很准,就是这么回事。”周重德冷笑道,“别的地方且不去说它,单单是被本官砍下脑袋的本县大地主,已经不下十余人。”
张许强也笑了,说:“谢大官人还真的是昏了头,为了暴利,竟敢勾结山贼,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重德毕竟曾为亲牙营的副指挥,站得高,看得远,他说:“皇上曾经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大地主们甚至敢联合起来,把皇帝拉下马。”
“他们简直是在做梦,只要有我们在,他们的脑袋就等着搬家好了。”张许强控制着十几个村的乡军,手头至少掌握了三百人,一般情况下,对付区区土匪,完全足够了。
不过,张许强是个明白人,既然是从外地调动乡军来援,参与剿匪的人数,宁可多出几倍,也不能少了。
毕竟,外地的乡军,人生地不熟,虽然可以打山贼一个出其不意,却也有着地利上面的劣势。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谢大官人果然领着山贼们来了,足有一百多人。
这些山贼里面,居然有十几名弓箭手,他们在大头目的率领下,悄悄的摸向谢家村。
既然山贼们已经掠了面,周重德毫不迟疑的下令,让官军和乡军迅速的展开战斗队形,悄悄的摸向山贼的身后。
以有心算无意,以有备攻无备,而且官军和乡军里外夹击,山贼们很快就崩溃了。
谢大官人想跟着山贼们一起逃命,却不料,因为一贯养尊处优的关系,腿脚不争气,竟然崴了脚,叫李道南擒了个正着。
此战中,山贼们几乎全军覆没,除了极个别的山贼逃走了之外,绝大部分山贼要么被杀,要么被擒。
当谢大官人被推到李道南跟前的时候,李道南不由冷笑道:“谢大官人,听说你要取李某的性命?嘿嘿,李某就站在你的面前,等着你拿刀来取。”
谢大官人自知在劫难逃,吓得肝胆俱裂,一时间,竟然瘫软在了地上,活像一团烂泥。
第1473章 陛见
按照惯例,只要是方镇大将前来拜见,李中易都要赐宴,以周全心腹重臣的体面。
用膳之时,宋云祥见桌上摆了四样凉菜,四样热菜和一盆羊杂汤,不由暗暗一叹,又见八菜一汤,妥妥的赐宴标准餐。
李中易见宋云祥看着菜肴发楞,不由笑道:“菜太多了,吃不完浪费了,怪可惜的。”
“是啊。”宋云祥起身拱手道,“不瞒皇上您说,已经有很久没吃着您亲手做的羊杂汤了。”
李中易爱吃羊杂,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以前,宋云祥经常吃李中易亲手做的羊杂汤,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中易摆了摆手,说:“世人皆好羊肉,朕独爱羊杂,也算是特立独行了。”
宋云祥双手捧起酒杯,毕恭毕敬的说:“臣也最爱羊杂,有嚼头,味美。”
李中易微微一笑,其实心里很明白,因为他爱吃羊杂的缘故,手下的重将们也跟着大嚼特嚼。
此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说句心里话,因为担心喝酒误事,宋云祥镇守于凤州的时候,从没碰过酒盏。
如今,和李中易坐一桌,并端起酒盏,倒是宋云祥数年以来的头次开戒。
李中易有意款待好心腹的大将,不仅频频举杯,还用公筷帮着宋云祥夹了几次菜。
宋云祥感动的不行,眼眶都红了,只是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李中易看在眼里,却只作没见,很多时候,不吱声的装傻,比自作聪明的戳穿,更容易获得老部下的认同感。
一般性质的赐宴,李中易一定会端起皇帝的架子,讲究食无言的规矩。
今天的赐宴却迥然不同,李中易不仅频频举杯,甚至在席间还讲了几个幽默的小笑话。
宋云祥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在灵州遇见了李中易,并在平灭党项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
今天的赐宴,菜并不算特别多,酒却是十年的状元红,地地道道的上等美酒。
席间的气氛格外的融洽,宋云祥一时胃口大开,竟然独自将羊杂汤,吃下了大半。
老部下吃得开心,李中易的心情自然不会差,他举起酒杯,笑眯眯的说:“朕已经发了话,先下成都者,封万户侯。”
宋云祥已经是侯爵了,不过却是百户的亭侯而已,万户侯对他的吸引力实在不小。
他当即站起身子,抱拳拱手道:“皇上,臣必定稳打稳扎,能抢先进入成都,乃是臣的福气。若是落在了后边,臣也无悔无怨。”
李中易频频点头,笑道:“蜀道之难,难在辎重输送不便,切勿贪功冒进,以免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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