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当年,你爹我,也是一样的啊
爹你扯谎,我才不信。闻因笑说。
恰在此时身边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琴声,五津偱声而去,看见对面灯火萧条处那个一直未停止弹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样,没有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为何独自坐着?姑娘不喜欢秦川宇吗?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叹息:我已经死心啦。说我丑吧,大家公认我是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说我蠢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什么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继续拨动琴弦:我投着他的喜好,他若爱诗词歌赋,我便去博览群书,他若是愤世嫉俗,那我便也学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罢,也罢!往事随风去吧
五津听那句往事随风去吧,叹了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厢情愿而已。继续弹奏。
五津细细听去,这琴声细腻柔和,却哀怨地令人断肠,就宛如一朵被人采摘,却还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残败,又凄美,眼前这弹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陈沦,也许她真的已经沉沦,又或许,这地位,本就无可奈何。
秦川宇黄鹤去乘坐的小船并不起眼,然而还是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这搭配很不协调,一个是金人,一个是原先的武林领袖。
其实,黄鹤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着他脱离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从而唤醒他对饮恨刀的争夺意念?
李君前越来越不敢想,假如黄鹤去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琴声既止,秦川宇撩起长衫,重新坐了个位置:黄大人所说的,完整的江湖,就是这一类的江湖?
黄鹤去轻笑着:武林里的女子,多少也有这般的容貌啊,想当年的云蓝玉紫烟胡水灵,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所谓英雄难过的,也正是美人关
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河间又划来一只小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小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发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说,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发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
而听到此时略带胡乱的节奏,黄鹤去的内心里却隐隐有种莫名烦躁,对,这曲子逐渐变得尤其漫长,越来越不成调,越来越呕哑,像在撕扯着什么,陈沦不顾一切沉浸在那最后的嘈杂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赞叹抑或低眉细听,唯独黄鹤去,一时间觉得厌烦狂乱,想阻止她继续弹下去,却苦于想打断却无法打断,更不知从何处去阻碍!
突然间空中划过一丝短暂弦音。
这弦音突然溜进陈沦琵琶声里,是瞬间的事情,谁也没有察觉。
可是清晰悦耳,似乎在每人耳朵边都极速地擦过去了。
这显然也是一只琵琶的声音,从出现到侵入再到覆盖陈沦琵琶的短暂时间里,未作停留,猛地撇开陈沦如同白虹贯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陈沦眼前一亮,不及惊呼,那琵琶已经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显然是第一个出刀的。
绝漠刀还在鞘中,黄鹤去习惯性地想要抵挡偷袭,却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边这个,是饮恨刀曾经的主人,用不着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进一寸,却终究无力,瞬间功夫,陈沦在飓风之侧都忘了停下弹曲,脸色惨白,失声道:秦秦少爷
秦淮河上,骤然鸦雀无声。
对手的武器潜入方才十面埋伏的节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松的武功,早已被偷袭成功。
冷寂之中,只见一簇白影轻轻落在船头。
看见这琵琶这身打扮这样的身影,黄鹤去下意识地就问出一句:李素云?
第108章 秦淮冷影1
第108章 秦淮冷影1
黄鹤去话音刚落,又一大群刺客从对面桥头直飞而下,从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黄鹤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剑一同袭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转身后琵琶便直指黄鹤去!
当即那小舟便陷入刀光剑影之内,李君前蹙眉旁观,不知该不该插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沈延笑道:小师妹不来真是个错误,放弃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说这句话原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此时谁还出得了那紧张的心境?
而陈沦在惶恐过后,未有迟疑,继续弹奏她的《十面埋伏,敌明我也明的时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见陈沦收拾心情从头再弹置身险境悠然自若,虽惊讶,也不由得对这女子肃然起敬。
乐奏不断,光影流转,争锋紧,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们各色的服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祁连九客!
久经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无疑了!
黄鹤去一边迎敌一边发现了对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云,略微有些诧异:你是谁?你和李素云什么关系?
宇文白眼中噙泪,没有对他废话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黄鹤去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见她眼中射出的锋利仇毒,蓦地想起什么:原来李素云和你们祁连九客有渊源?
李君前心念一动:原来黄鹤去早料到祁连九客要来?可是为何只来了六个人?而且,为何要来?
容不得想为什么,斗争之中的,除了黄鹤去,还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乐太浅,描述不出这一战的激。
以一敌五的秦川宇,手里纵然不再是饮恨刀,也毫不逊色,左右齐驱,精湛而坚决,和从前一样:不管对手是几个人,一起败了就是了!
仿佛从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的双手,牢牢地拖着战势,对面五个的武器,接二连三地沦丧在刀的领域里。
君前自叹息:难怪黄鹤去要拉他一起。
然,饮恨刀非为他而生,而,他却为饮恨刀生。
饮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现在眼里,也许也是磅礴。这个时候,最懂刀意的人,应该还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对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黄蜻蜓被秦川宇双刀击得连连败退,却忍不住性子尖声叫道:杀了黄鹤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几个连声附和着。
宇文白自始至终都一直沉默,不像黄蜻蜓那般把仇敌之意挂在嘴上,可是她手里的哪里像琵琶啊,她的招式又哪里只是简单的铁骑突出银瓶乍破?围观的皆为惊惧,想不到这美貌女子,下手这般的狠重,手中那五弦,足以挤弯任何险阻,把一切障碍荼毒!
夜幕变消瘦。
可是宇文白的追魂夺命,挣不脱被绝漠刀所困的命运。
黄鹤去赞叹地穿梭于她毒辣招式之中,倾听着她绝妙优雅的步法:李素云当年虽然也是轻功卓绝,可惜深居孤山江湖无名,但是这踏雪无痕的名号,她又哪里抢得过你!
你少废话,我师伯已经死了十九年,不准你再提她!宇文白目光尖锐。
众人越看越是疑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鹤去心中大抵有了谱:原来她说的孤山,是祁连山但是神情之中,明显有了一丝的黯然。
柳五津一愣,他不认得他们对话之中的李素云,但显然还是可以猜出李素云和黄鹤去宇文白两个人的关系,不由得蹙眉:黄鹤去和宇文白的师伯,原来有一段旧事?那么这李素云,为何不离开祁连山与黄鹤去闯荡江湖反而与他失去了联络?
恰在此时,黄鹤去突然冷笑着急转话锋:你这么好的武功,真是可惜了!
宇文白还没有听清他这句话的意思,黄鹤去蓦地刀压琵琶,伸手直击,一把抓住宇文白的手腕:可惜了你这般高强的实力!
众人尽数大惊失色,料不到他会突然间下杀手,沈延一阵惊恐:宇文姑娘的武功保不住了!
李君前心里的疑问却愈发强烈:奇怪了,怎么祁连山和黄鹤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对了,洪瀚抒在哪儿?
惊未定,远处又飞至一个蓝色身影,一剑刺向黄鹤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缓了黄鹤去要废宇文白内力的形势。黄鹤去矫捷地躲闪开来,内力已松,将宇文白往蓝衣人一踢,退后数步,同时只见秦川宇从那五人之中破阵而出,带着冰冷的口气说:这江湖,还真是很荒谬。
宇文白受伤倒地,痛得直冒冷汗,那五人赶紧上前去察看她伤势,蓝衣人是祁连山的另一个剑客蓝扬,那么,现在一共有七个人。
李君前在心里默数着,祁连九客,除了早年失踪的孙金鹏之外,只有洪瀚抒一个没有出面了
只听蓝扬关切道:文白,你有事么?
还好蓝扬你出现得及时,否则小师妹的武功就没了!黄蜻蜓松了口气。
宇文白强忍疼痛,支撑着不流泪,手再次接触到武器,眼中全是杀戮气:大伙儿上去和黄鹤去拼了,替大哥报仇!
蓝扬起身道:好,咱们六人先上去!
于是这六客齐齐站起,设阵迎敌。
在场的,无论是李君前江南,还是江西八怪柳五津父女,听到宇文白这一句,当真是怖惧惊疑难以置信,他们方才,还一个个地期待洪瀚抒的出现啊,他们都默数着人数指望蓝扬过后洪瀚抒登场,可是忽然之间,这个理应还活着要出现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再可能出现
洪瀚抒,他李君前说不下去,内心是无比的恐慌。
沈延黯然失色:难道已经想到凤箫吟,他突然觉得隐隐的痛。
李君前喃喃道:洪瀚抒如果死了,林胜南如果死了天
空气像凝滞。
沈延看宇文白泪眼朦胧的模样,不像是假,惊讶地抓紧了船壁:他死了吗,死了吗?
六人纷纷握紧兵器,排开祁连山六人阵,这是他们当年起义时候设计的各种阵式之中的一种,可是现在,他们是为了复仇
柳五津心中一凉:黄鹤去要想杀洪瀚抒并不困难难道今年的前五十名也要遭到这种劫难
然则这六人阵再怎样厉害,都赢不了,他们在黄鹤去的凶狠攻守下,仿佛非手下将,而尽阶下囚耳!
宇文白看清了形势的悲哀,他们的仇人,不愧是金南的第三,就算他们祁连九客每个都在小辈里出类拔萃,也终究比不过如此劲敌。
后浪推前浪?可是,总要有后人,比不上他的前人。
谁料到,黄鹤去就是那类前人之中的一个。
宇文白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这不代表,她要放弃复仇!
早已看见一旁的秦川宇,心中暗道:若是擒住了他,作人质也好!就算是输了,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抓紧了好时机,出其不意,在原地挥起琵琶直向川宇,她内息未匀,还是差了一毫,秦川宇觉察到背后冷风,往后一退,脸上有些许不解:你想干什么?
宇文白哼了声:没有料到,你一个抗金英雄的儿子,还跟投降金国的走狗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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