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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遍仙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青绿萝裙

    抓挠只会出血破损,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找点什么事来做。

    他觉得很难过。她活得太累了。

    可是,他能做的有限,无非是主动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察觉到伤痕,永远有别的事牵引心思。

    但现在,她心里的洞消失了。

    人会说谎,但感觉不会。她的意识宁静而圆融,宛如一颗柔滑圆润珍珠,光华内敛,再无半点破绽。

    再高明的裁缝,也不可能将补丁藏得这么完美,只可能是失而复得的原物,方能这般浑然一体。

    他为她感到高兴,从今后,她不用再那么累了。

    有十分的快乐,就会有十分的欢愉。

    真好。

    他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必要问,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结局。

    可殷渺渺始终没有作声,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便想她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静默片时,主动道:“师姐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我在天义城。”

    “吩咐?”她思索了会儿,问他,“我离开多久了?”

    叶舟道:“小半个月前,九重塔消失了。”又简单说了说统一口径的事,犹豫了下,将金阳江的战事一并告知。

    她吃了惊:“我才离了半个月,就变心了?吩咐?我对,原来是吩咐?”

    叶舟比她更吃惊。然而不等他追问个明白,她又问:“在天义城做什么?想把人找出来?”

    “是。”他迟疑着答,“我这么做,不合适吗?”

    “那倒不是,只是打得过吃得饱的目标就只有那么两个,该打的还是会打。”她无奈道,“处心积虑阻止他们,知道的,明白是为他们好,不知道的,回头就发悬赏,要的命。”

    三百年前,她之所以能成功,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魅姬出手太诡诈,几方实力都没做好真正翻脸的准备,兼之又是风云会,在道门各派面前,大家都不想和魔修扯上关系,顺势就应了。

    这回则不然,都处心积虑憋着一股气,就好像煮沸了的锅,摁下去只会爆炸。

    叶舟沉默了会儿,意外得坚持:“我只是想拖延一段时间,等到岱域事发,也许他们会有新的考量。”

    他没有附和自己,殷渺渺反而有些高兴,故意问:“一个人,能做得了吗?”

    “我打算去趟仁心书院。”叶舟早就想过了,如今中洲的各方势力里,仁心书院是最不希望五城打起来的一个。这既与其一贯主张的“仁爱”思想有关,又和其本身的利益脱不开关系。

    书院里的诸多儒家弟子学艺有成后,都会外出游历。他们和道修不同,不是到处行走斩妖除魔,而是去别人家里做客卿,教书传道,治理仙城。中洲五大城里,聚集了很多各为其主的儒修。

    但打仗是兵家实践主张的机会——中洲包容性极强,道、儒、佛、魔、妖之外,兵家、墨家、法家亦有相关的门派,只是与道门相比,不成气候——虽然人家是小流派,打起来就未必了。

    这是抢饭碗呢。

    此外,仁心书院的实力,是七大门派中最弱的一个,能打的不多。五城里不管哪一城最后占取上风,吞并其他城池后,力量必然大增,威胁到仁心书院的地位。

    所以于儒修而言,五城维持现状更符合利益。

    叶舟考虑借仁心书院的人脉,找到岱域埋伏在其中的棋子。再请燕白羽出手,尽量活捉对方。等有了人证,想必许多反对的人都会相信岱域的存在。在这么一个巨大的威胁下,暂时携手合作的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很难成功,但至少可以试试。”他顿了下,补充道,“反正其他人还有其他办法,成功一个就成功了。”

    虽然说天塌下来高个顶着,金阳江之战后,各大门派多少会有所防范。如何应付岱域的阴谋,自有掌门和长老操心,和他一个小小的金丹真人有何干系?

    但他不能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做。

    愚蠢天真也没关系,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筹码。

    殷渺渺叹了一声,慢慢道:“有的时候,我很怕影响太多了。我选的路,未必是正确的,神京的事已经听说了,当时我翻来覆去的想,如果是我,能不能做到更好?答案是不能。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也不是一个称职的政治家。我的心太软,总是希望少流一些血,可要实现理想,又不得不流很多血。所以,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背负起那么多人的未来,对得起那么多生命的牺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别人的局限性在于时代的眼光,而她同样被囿于前世的社会——她杀过人,却多是因为对方危及自己的性命。她主持的改革,失败者不过被贬谪出权力中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始终是个“生意人”,破产的结果,无非是公司倒闭,员工失业。她没有发起过一场战争,推翻过一个政权,在这方面,甚至不如古代的凡人。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神京的前车之鉴在前,她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具备引领一个世界的能力。

    怎么做才是对的?如何才能避免伤亡,或者说,避免战争是正确的吗?也许有些战争是必须的,嘴炮和真理都不能令世界和平,暴力才可以。

    叶舟怔怔听着,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坦诚地剖析内心,但他却无有欣喜,反而涌起了些许羞愧。

    他无法解答她的疑问,亦不能铿锵有力地告诉她“是对的”。因为他有同样的迷惘和担忧,也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在哪里。

    这令他无措又尴尬,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忍不住想,如果是旁人,或许就能给予她答案,为她点拨迷津。

    他甚至为此而歉疚起来——很抱歉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却不能提供帮助。因而也萌生了主动退让的念头。

    她不会辜负的情意,但要有自知之明,自己开口吧,莫使她为难。他对自己这么说着,然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因爱想放手。因爱生贪念。

    他踟蹰良久,才道:“师姐,我不知道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嗯。”她并不意外,或许只是和他倾诉,压根没有希望得到答案。

    “但我确定,我不是需要背负的人。”叶舟尽量用平缓的意识说,“我是和同道的人。”

    话已出口,再说完就没那么难了。

    他道:“不知道对错,我也不知道对错,但我会和一起尝试。如果对了,皆大欢喜,如果是错的,我和一起错——可我不是因为爱慕师姐,才跟走了这条路,这是我自己选的,也是我的道心。

    “我年纪轻,阅历少,或许在看来,我始终是需要照顾的后辈。我没办法反驳这一点,我修为低,也没有卓越的眼光与见识……事实上,我一直很担心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一时心软才接受了我,其实我配不上。”

    她温柔地打断他:“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可我觉得。”他悲凉地说,“我竭尽全力,能做的只是不拖累。我不能为排忧解难,更不能为指点迷津。之前,我曾以为靠近了,但或许都是幻境带来的错觉……师姐,我对不起,假如我没有出现,会有更好的人。”

    倘若没有他,她不必顾忌那么多,兴许早已与故人重逢,要是没有,大概也会有其他不逊色的人出现,相知相。

    都是他不好,当年叫他滚,就该识情识趣地走开,不该心生贪念,追过去趁虚而入。

    “我耽误了。”他喃喃说着,眼眶微热。

    殷渺渺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只是有段时日没有见他,下意识地想要说一说在秘境里的体悟和感想,全然不曾预料到他竟藏了这么多的心思。

    是了,恐怕自从得知冷玉的真实身份起,他就有了许多压力和想法。但她那时的心思都不在他身上,迟迟没有发觉。

    “非要说的话,是我耽误了。”她道。

    当初涅槃重生后,她抓住的不是叶舟这个人,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她知道人不该沉湎于过去,必须向前走,好好生活,但凭借自己走出那个漩涡太吃力,随时会陷落回去,需要一个人拉住她的手。

    他正好出现,又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就这么开始了。

    “假如不是,或许我也会这么做。”她自嘲地笑,“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利用了。”

    叶舟摇摇头,不同意:“给了我一个机会,如果是别人,就轮不到我得偿所愿了。”

    “恨我吗?”

    “从来没有过。”

    “既然不恨我,现在想要放弃,是太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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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累了吗?常年围绕着一个女人转, 她心里有别人,她忽冷忽热,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恼了, 种种迹象都在证明“女人心海底针”的老话。

    在茫茫海中,捞一枚针, 还要把她捂热, 何其之难?累了, 厌了, 想放弃了, 乃是人之常情。

    但叶舟并没有这样的厌倦感。

    他绝大多数的快乐, 来源于付出, 而非收获。能够为心爱的人做点什么, 炼丹也好,陪伴也罢,只要能够给予她, 他便有一种满足的快乐。

    有点像是炼丹。成丹了自然好, 可若是失败,也并不会令他不耐。选材、炮制、蕴火、炼制……过程即是享受,成果只是对他认真的奖赏。

    “我不觉得累。”甚至乐在其中, 但他没有说这后半句, 言道,“只是,我不能妨碍。”

    殷渺渺纳罕:“妨碍我什么?”略停了一停,她明白了, “是在说天光吗?他走了。”

    叶舟一震,愕然道:“为什么?”

    “我们已经走进了分叉的河流。他去求他的道,我走我的道,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河流会再度汇聚,但是……谁知道呢?”她笑了起来,奇异得轻松,“也许半道,我死了,或者他死了,没个准的。”

    叶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出来,还是真心实意的,非是强颜欢笑。

    “我懂的意思——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吧。”她想了想,道,“说,如果没有,会有更好的人出现,可实际上,愿意无怨无悔守着我陪伴我的男人并不多。开始只是偶然,今朝却不是,于我来说是很难得的。”

    叶舟不懂他自己的珍贵之处,她却十分清楚,若不然怎么敢恃爱行凶呢?能够放心纵容自己的脾气,已是难得的幸运。

    “所谓的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从来不是我的选择标准。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我不会把自己的困难转嫁到他人身上,我会自己解决。”

    向来少年爱御姐,萝莉爱大叔,为什么?因为他们弱小,需要保护和指引。这样的择偶更像是生存的本能,安全感排在爱情之上。昔年凤霖说爱她,多少是因为爱,多少是因为恐惧和逃避呢?

    她确实面临很多困难,也希望有人能够给予指点。但那人的判断,亦未必是她认为的正确,且纵然这次是,下次呢?答案是要自己寻找的,解决问题也必须自己动手,将问题转嫁到爱侣身上,既丧失了自我的人格,亦为对方增添负担。

    “我不需要一个精神导师,我只会遵从我自己的选择。”她说,“倘若已经不再盲从我这个首席师姐,而是以独立的意识,和我一起摸索道路。那我真的感到轻松和高兴——是吗?”

    叶舟说:“我是。”

    殷渺渺在那头轻笑了声,叹道:“世间难得双全法,相爱的人,未必同流。”言至此处,略微一顿,方又说,“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我相见再聊吧。我在应付一个很棘手的敌人,可能没有办法插手现在的事,都交给了。”

    他应:“好。”

    “不要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我等。”

    三日后,叶舟拜访了仁心书院。

    他当然不会直陈来意,以借阅藏书楼为由,暂时住了下来。孔离因为殷渺渺的缘故,专门过来招待他。

    两人都去了九重塔,三言两语便谈了起来。

    等到一杯茶喝完,孔离主动开口:“金阳江一役,是岱域的手笔吗?”

    “封灵鱼是原来谢家的秘宝,一直被魅姬暗中掌控。”叶舟道,“如果是魔修借用,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孔离深以为然。魔修前期都被逼到了营地门口,差点全灭,若说是诱饵,未免太狠了。更像是第三方势力的所作所为。

    叶舟察言观色,放下茶盏道:“岱域的目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挑起争端是铁板钉钉的事,我担心……”

    孔离相当敏锐,一下子反应过来:“担心五城?”

    叶舟点头。

    “唉,确实。但这事很难办。”孔离也愁,“现在拖着,无非是在等个名正言顺,逼急了,随便杀个人都能栽过去。”

    叶舟试探道:“楚城的态度有些奇怪。”

    “太强势了。”孔离何等聪明,瞬间接上了对方的思路,“他们本不该这么强硬的,至少为了秦子羽不值得。”

    “秦子羽想要城主之位,但玉珑仙子显然并不喜欢。”

    “或许,他和楚城做了交易。”

    这么一梳理,事态似乎非常明确了。秦城主寿元将尽,少城主野心勃勃,略一挑拨,前者便欲除后者。为了保全性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秦子羽和楚城达成了某种交易。

    考虑到近年来楚、吴的各种动作,大概率是楚城、吴城联合秦子羽,打算解决掉秦城主,划分部分秦城的地盘。

    叶舟拧眉思索片时,低声道:“倘若没有岱域,我会相信这就是真相。”

    孔离用折扇敲着手心,半晌,道:“没在中洲久待过,有些事可能不了解。秦城是五城里最强大的一个,说句灭自己威风的实话——我们打不过秦城。”

    叶舟微露讶色,侧身倾听。

    “秦老城主年纪大了没错,但这也等于他结婴早,至少是中期修为,比我们院长只强不弱。”孔离压低了嗓音,“除此之外,他还是四象门的传人。”

    “四象门是什么门派?”叶舟从未听过这个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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