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睡得正熟,孩子一样蜷缩在床上,眉头却还皱着。我站在床边,怜惜地伸
出一根手指,想去抚平她的眉头,却在触及到的刹那停住了,移过去,轻轻抚摸
了一下她凌乱的长发,俯身去她头边,嗅了嗅发间散发出的清香,带着她独有的
体味,绵绵的,中人欲醉。
到小床边看女儿,她整个头脸全埋在毯子里,姿态和妻子惊人的相像,睡得
香甜沉稳。只是一只胳膊从枕头下面穿过去,勾住了床边的栏杆儿,紧紧握着。
我试着去掰,想给她放去,却倔强无比,抓得死死的,掰不开。
我无声笑了下,却把眼泪笑了出来。
轻轻掩上门,去书房,拉开抽屉里面有个我珍藏了很久的礼物,那是我
毕业的时候,教授送我的一把手术刀。他说: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掌握了别
人的生命,生杀大权,是只有上帝才拥有的,现在却交到了你手上!你可以用它
救人,也可以用它杀人……
我不记得自己救过多少人,但我一定可以记住杀的第一个人。
天还没亮,黎明前的黑暗,楼道里静悄悄的。我没坐电梯,因为不想等,出
门之前,我给娜打了个电话,我打算让她去叫佟的门。却没人接,我就直接去找
她,我盘算着怎么跟她说才能隐藏起我浓浓的杀机。
楼阶梯走的人少,有层积尘,人踩上去就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每一个拐弯
处,我都头看一眼,想着自己以前留下的足迹。如果没有意外,这行足迹的旁
边,应该还有两个人的印记,她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本来,我不用这么孤单的一
个人走,可以很幸福,很满足。现在我要一个人走了,如果能让她们重新开始,
如果能让她们还有幸福的希望,我不介意自己的脚步戛然而止。
推开楼梯间的门,灯亮着,一个人正走进电梯。这么早就有人,是我没意料
到的,就怔了一下。那人背对着电梯门,也不头,反手去摸按键。这样的姿势
很奇怪,像是刻意在避免被我看到脸一样。
电梯门被关上的时候,有股空气被挤出来,我突然皱了下眉头那是一股
浓浓的血腥味,作为一个医生,我很熟悉这味道,也很敏感这味道。
娜的房门没关上,还在轻微的动,像是刚刚被人随手带了下,撞到门框又反
弹了去。那么,刚才的那个人,就是从她家出来的了,他是谁?和娜是什么关
系?但我马上就摇了摇头这些其实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现在要做的,只
有一件事。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卧室是亮的,门也没关,灯光从里面射出来,像一把刀
一样在宽敞的客厅里蔓延,我突然有种预感,很不详,那是一种近似于死亡的味
道,浓浓的,在黑暗中弥漫。
推开门,就是娜的那张大床,床上铺着粉红的床单,娜靠床头半躺着,身上
盖了条碎花的毯子,她的全身都在毯子下面,包括手臂,胸脯,只有头露出在外
面。她没睡,正在瞪着眼看我,嘴张得很大,表情扭曲狰狞,眼睛里充满绝望和
恐惧。
洁白细长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绽开,殷红的血,正从伤口不
停地流出来。
【妻子的欲望】三十一
三十一
一整天,我都呆在刑侦队三楼的那个小房间。询问我的,是个年纪四十来岁
的男人,穿着便装,看上去不像个刑警。旁边做记录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
戴着眼镜,很文静的样子。
早晨询问的是些细节,现场,进电梯的男人,和我去找娜的原因。
我撒了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我不想把自己家的事和娜的死扯到
一起。
娜是被人捆绑着杀死在床上的,床单下的她全身**,到处是青紫痕迹。我
试着给她做了喉管接驳,试图把这个和我关系奇特的女人挽救来。很可惜没能
够做到。虽然遗憾,却也没有多少难过,只是觉得有些可怜季然。
中午姓黎的来,对我说:「你没说实话,知不知道这什么后果?碰到个新
手你就完了,冤死你都没地方喊去!知不知道你也有杀人动机?」说完和戴眼镜
的女孩耳语了几句,她出去,不一会领着嫣进来了,后面跟着苏晴。
嫣一直在楼下,等了一上午,下面的人不让她进来。
她进来的时候低着头,脸色苍白,似乎连看我的勇气也没有。但一进来就抓
住了我的胳膊,抽噎起来。看得出来,她很担心。
苏晴则沉稳的多,先冲我笑了笑,然后转向那个男人,伸出手:「苏晴。」
男人犹豫了一下,握了,说:「黎开。」转身拉了张凳子坐下,用手指捏了捏自
己的眉头,对着我,说:「我在娜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视频,是关于你妻子的,
咳咳……也涉及到了你家的私隐……」
嫣就一下子瘫了下去,整个身体都软在我身上。
我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像个孩子似的俯在了我腿上,轻轻地说:「我知道,
那些视频,我看过。」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充
满了惊恐!她的脸一下子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宣纸。
我开始讲述整件事情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从阳台的身影开始,电梯的
瞬间,孩子的话,楼梯,龙小骑的视频,苏晴、娜、季然,一直到昨天晚上……
甚至连自己当时心里的念头都没有隐瞒!也许我本来应该难以启齿,应该觉得很
丢人,很羞耻。可我说得很平静,甚至包括那些无数次在心里感到龌龊的细节,
都变成好像是别人的故事。或者是这些东西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已经被压得心
力交瘁,此刻当着大家的面一下子讲出来,反而如释重负。很奇怪,原本以为该
痛苦无比的叙述,竟然说不出的痛快!
我一直看着嫣,不停地用手指给她擦流出来的眼泪。我觉得我是讲给她一个
人听的,就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对着她倾诉爱意。
她的表情很复杂,有痛苦,有愧疚,有恐惧和羞耻。
苏晴背对着我们站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烟,却只是一直夹着,忘了抽,烟
灰慢慢变长,像正在燃烧的希望,正渐渐凋零。在她的旁边,是那个戴眼镜的女
孩,似乎也没在记录,也许是我讲述的内容对她来说过于敏感,她的脸就一直红
着,抓着笔的手无所适从地在桌面上移动。
「我只有一个问题……」黎开把双脚蜷上了座位,变成有些滑稽地蹲在凳子
上:「里面……有一段关于你妻子被**的视频。你……有没有用这个起诉那个
男人的打算?哦……佟!」他的眉头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扰他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希望这些东西永远都不让别人知道!」整理了
一下嫣的头发无论什么样的报复我都不要,我不想让这个俯在我身前的女人
再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哦!」黎开吁了口气,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你可以家了,我可以确保
这点!不会再有任何人看到这些东西。现在我去找龙小骑……小慧,记录给我就
行了,你不用管这案子了。」
女孩愕然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话。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向苏晴伸出去:「那就这样,再见!」
苏晴看着他的手,凝视了一会儿,却去没握的意思,说:「不用再见了,我
想没机会再见到了。」说完拉着嫣出门,把男人晒在那里。
案子晚上就破了。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杀人的是龙小骑!总觉得那个人的身
影似曾相识,却从没想过是他!
那一晚,他本来要去我家的。他的目标,是嫣。如果不是佟在,那么,死的
人将是我的嫣!这是个关于少男激素无法控制的悲剧,和很多正在发生的故事一
样,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嫣也去了医院,我和她一起到病房看季然。她似乎没有
预想的那样悲伤,只是没什么兴致聊天,说房间老是闹鬼,很吓人,闹得她睡不
好觉。我就疑惑起来,跑出去问苏晴,是不是她的病情又反复了?苏晴就抹眼泪
儿,说:「倒没有,可这孩子是伤透了!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才惹上祸……心里
能好受?她就这么一个姐姐是亲人,突然就没了!昨天她一晚上没睡,抱着我不
让我走,说她身上招鬼,说快死的人都招鬼,她就是招了那些东西,才害死姐姐
的……」
我看她脸色憔悴,就劝:「要不你就请几天假吧,好好歇歇,不然边上班还
得守着她,要累垮的!我跟嫣说过了,往后她的治疗费我来出。」苏晴摇着头叹
了口气:「怕她不肯!自从知道了你们家受了她姐姐的累,就说欠了你……」
我愣了下:「这些她都知道?」
苏晴的脸就红了下,说:「我跟她没秘密的……我名声不好,招人恨,姐妹
一样的朋友是没有的,老天可怜我,才遇到个投缘的孩子,知冷知热的……看她
了无生趣的样子,我越难受了!真恨不得替了她受这罪!」
我就有些尴尬,照苏晴的意思,连她和我的那节怕也让季然知道了!想之
前和娜与苏晴的纠葛,说不出的荒唐,还不知道小姑娘内心里是多看不起自己!
正想转过话题,嫣也出来了,说:「季然说不愿意待在医院了,我就想给她接到
家里去住几天,你们说行不?」苏晴脸上就哭笑不得样子,忸怩起来,说:「不
要跟着她胡闹!小孩子心性,早先我就让她搬过去和我住,也不肯。」
嫣问:「不在医院住,危险吗?」苏晴摇头:「她这病要犯,神鬼拦不住,
住哪里都一样……」嫣就说:「那就这样定,接她过去和嘉嘉作个伴。」
刚下过一场雨,清凉的风从阳台上吹进来,带着丁点咸味儿。闹够了的嘉嘉
终于在季然怀里睡着了,嫣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台,有些心不在
焉,时不时地看一眼陪着季然坐在床头的苏晴。
苏晴吃过晚饭就要走的,可季然不让,说睡不惯新地方,死活要她留下来陪
她一晚上。苏晴有点犯难,完全不像以往的爽朗坦然,不住地推辞,最后还是嫣
发了话,才勉强答应下来。她和嫣之间,似乎有了一些东西阻隔着,说话总是特
别客气,却透着谨慎的相持和疏远。
我一直在想事情。那天从刑侦队出来,我和嫣之间忽然打破了一直刻以来意
保持的沉默,一切都摆在了明处,彼此无所遁形。也许听我说那晚想去杀了佟被
吓到了,她神经始终紧张着,表现出的依赖也格外强烈!晚上上床,彼此也心照
不宣地互相配做了爱。临终了,有几句简单的对话,事情坦白到这地步,有些
话反而说得自然起来。她反复着劝我放弃那种念头,说:「只要都好好的,谁也
别出事,我就满足了。」
看着她全身**偎在我怀里,一如既往的娇艳动人。我却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感,觉得她似乎包裹了一层透明却撕不破打不开的薄膜,无论我抱得再紧,却始
终找不到从前贴心和亲密!
嫣闭着眼睛问了我个问题:「你那么想留住我,为什么那次会那么粗暴的对
待我?那天我觉得你已经放弃我了!」
我呆了一会儿,才答:「我想知道,如果我们之间没了**,你还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