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枪手1号
几十门?曹辉哈了一声:大将军,你的胃口可真大,实话告诉你,即便是这样笨重的大炮,我们一共也才只铸造了不到二十门而已,长安,洛阳都要布置,你说到里这里,能分到几门?
既然已经能铸造了,那技艺也自然是会越来越娴熟,以后当然也会越铸越多,我觉得该当先满足前线所需,曹统领,说句不当说的话,长安洛阳都在腹地,明军一时半会儿又怎么可能打到那里去?与其摆在城头风吹雨淋,倒不如给我们发热发光。
造不起。曹辉闷闷地道。
造不起?鲜碧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人一造就是那么多,他们的一艘战舰之上就装了数十上百门,我们大齐又不比他们穷,为什么造不起?
我们真比明人穷。曹辉叹道:明人造炮,用得是铁,我们造炮,却只能用青铜。大将军没有发现,这半年以来,铜的价格飞涨,发行出来的铜钱,成色愈来愈差了么?
鲜碧松微愕。
你说的这些,我倒还真没有注意。
因为这些制钱里,根本就没有铜了,完全是铁和铅。曹辉无奈地道:所有能收集到的铜,都拿去铸炮了,工部征集了大量的民夫去开采铜矿。所有百姓,官员,绅商家中的铜器都被要求上缴,有敢屯集,倒卖铜器等物的,杀无赦。
为什么明人可以用铁,我们却要用铜?鲜碧松不解地问道:不是说我们的冶铁炼钢技艺,已经过关了吗?
这是两个概念。曹辉道:我们用铁铸造的铁炮,沙眼太多,使用之时,极易炸膛,远没有铜炮好使。当然,现在我们也在想其它的办法,那就是更多地使用人工掏挖炮膛。
鲜碧松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工掏挖?
曹辉苦涩地点了点头:明人使用的是蒸汽机带动的机床。可是我们,却没有,只能用苦办法,死办法,笨办法,大将军,长安城外,短短半年之内,匠师营已经扩大了数倍,在内里工作的人多达十余万人,其中绝大部分,都在用来干这些。每个月,耗费的资财,都是天文数字,不瞒你说,我们的财政已经快要被拖垮了。现在完全是在涸泽而渔。
只要能打赢。鲜碧松喃喃地道:只要能打赢,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一切便都能得到回报。
两人相顾无言。
谁也不曾想到,局面的恶化,就是短短几年间的事情。
大齐世家没落,曹云上台,大力推行土地改革,发展商业,最初数年之内,大齐一切都显得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但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情况便逆转了。
现在的齐国,农民大规模地破产,大量地百姓情愿抛荒他们的土地去当流民,也不愿意留在家里种地了。
能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低,大量的流民需要安置,需要抚慰,或者说,需要镇压。现在大齐的国策已经较曹云最初上台的时候,有了天番地覆的变化,在大明无处不在的压力之下,齐国开始实施典型的先军政策,所有的一切,都向着军方倾斜。国内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之外,完全已经可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了。
一旦在正面战场之上遭遇到了一场大败,只怕国内现在被强行镇压下去的矛盾,就会集中爆发出来。曹辉不敢想象到时候内忧外患集中爆发的时候该怎么应对?
当百姓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快要饿死的时候,你还能指望他们的忠诚吗?
人都是想活的。
现在曹云已经将他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军事之上,而将民生经济一股脑地甩给了田汾,曹辉亲眼目睹自己的岳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身体便完全地累垮了,不但头发尽数白了,甚至还大量地脱落。
现在的田汾,就像是一个裱糊匠一般,那里有漏洞了,便拆东墙补西墙,尽力地维持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在安抚地方的同时,还要满足军方几乎没有止境的索求。
临来常宁郡的时候,几乎快要油尽灯枯的田汾,还跟曹辉说起了他现在正在谋划的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
全国进入军管时期。
所有的官员,都将为军队服务,所有的百姓,将不再拥有任何的私人财产,每天吃的,喝的,都由朝廷供给。集中所有的资源来由朝廷统一分配。
曹辉只能认为自己的岳父已经快要被陛下逼疯了,如果这样的方案当真实施的话,只怕明军还没有打过来,国内就先造反了吧?
可是偏偏,皇帝陛下居然对这个方案很欣赏。
长安城,还有常宁郡以及潞州,沧州等地作为试点,马上就要率先实施这一策略了。
曹辉告诫过自己的岳父,如果这套方案当真实施了,他是会遗臭万年,会被录入史册被人世世代代痛骂的。
但苍老的田汾用一句话就将曹辉堵了回来。
一个亡国的首辅,就不会被世世代代痛骂吗?
曹辉无言以对。
他几乎是逃出长安城的。他完全不同意这个方略,然而接下来必然会面临着的剧烈反抗将让长安变得血腥,而处理这样的事情,多半便是他统率下的鬼影。
曹辉无法拒绝皇帝的命令,所以他采取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这一政策的不满,离京到了最前线。
我能帮你的,就是带来了两个人,一个会铸炮,一个会配制火药,但所需要原料包括铜,硝这些东西,都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曹辉道:朝廷调拨给你的大炮,数量极其有限。
鲜碧松站起来,向着曹辉深深地抱拳一揖到地:已经感激不尽了,就算是刮地三尺,我也要多造几门炮出来。
对于鲜碧松而言,在常宁郡,他实施田汾正在准备搞的那一套,阻力反而要小很多,因为多年以来,常宁郡地处前线,一直是在军管之下,不管是百姓也好,还是其它豪绅也罢,大家也都习惯了各种高压的政策。
昨天抓到的企图举家潜逃的高氏,大将军准备怎么处理?曹辉问道。
高氏,是常宁郡的富商,多年经商使得他们家资豪富,特别是这几年与明人开放边境做生意之后,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对于常宁郡现在实行的一切归公,自然是痛恨异常的,这代表着他多年的奋斗,在朝廷的一纸政令之下,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此人可与明人有勾结?在明人谍探策划了这一次出逃吗?鲜碧松问道。
曹辉摇了摇头,审过了,并没有与明人勾结,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逃到明人那边去。他们在明人那边存了巨额的款项,逃过去了,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那就不要杀头了,全族上上下下都罚去做苦役吧,左右现在常宁郡边境地带一直都在修筑防线,需要的劳力越多越好。鲜碧松想了想道:他在明人那边一定还有人,放一个,告诉他的家人,拿钱回来赎他们,钱到了,我就放他们走,要不然,就在工地上活活地累死吧!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杀了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如果能收获一大笔银钱,反而更好,但是大将军,我实在是担心,像高氏这样的案子,以后还会不时发生。曹辉苦笑着道。
鲜碧松咬牙道:如果他们都能拿出让我满意的钱财来买一命,我倒不介意让他们滚得越越的。这些人留在郡内,反而是祸害,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个个养尊处优,真与明军开战之后,我们反而要分心担忧他们成为内应。
曹辉知道鲜碧松这也是被逼无奈,毫无疑问,这样做会动摇军心士气,但缺钱的鲜碧松是真没有办法,这些富豪们的钱财基本上都存在大明的银行里,即便是来一次大抄家,所获得的也有限,反而不如这样能捞上一笔,现在就是担心明人那边会不会给钱。
我会悄悄地放出话去,想做的人,便给他们一条路,不过要一个个地慢慢来,将影响降到最低。曹辉淡淡地道:大将军也可以在公开的场合选择那么一两个杀掉来堵悠悠之口,同时显示我们战斗到底的决心。
果然还是统领思虑周密。到时候谁拿的钱不够多,那就只能让我杀掉来祭旗了。鲜碧松阴狠地道。
1963:不敢相信
这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妥协也就是在边郡之地才可能打这样的擦边球
在大明与大齐和平共处的这几年里,双方商业往来交通是异常繁盛的,这不但在大明造就了一批富豪,同样的在齐国也造就了这样的一批富豪,而常宁郡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富起来的人,绝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毫无疑问又是最为鸡贼的一批人随着形式的日趋紧张,随着两国国力的此消彼张,这些常宁郡的聪明人,自然也是最早感受到这一变化的人他们本来就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见多识广的他们,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家乡自然是很难舍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于是大量的资金便通过各种公开的或者私下的渠道流入到了大明,进入到了大明的昌隆银行之中
昌隆银行是一家私人股份制银行,在大明灭楚战役之中,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楚国被灭了,但楚人早前存在昌隆银行的一笔笔银钱,却一文不少地在战后还给了他们,只要你能有效地证明自己是这个家族的有效继承人或者拥有存单上至楚国的贵族豪绅,下至普通的升斗小民,昌隆银行秋毫无犯
即便是那些在战争之中失去了性命,再也没有人来认领的款项,昌隆银行也是等足了三年,这才向社会公布这些已经没有了主人的银钱这些帐目被公开,然后被集中到一个帐户之中,由昌隆银行来经营,所得的利润尽数投入到了楚地的公益建设之中,架桥铺路,抚幼养老,一笔笔的款子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使得昌隆银行名声大噪,让他随后几年的时间里,进入到了业务高速增长的一个时期,大量的齐人,也通过不同的渠道,将手里多余的资金存入到了昌隆银行,换来昌隆银行那薄薄的一张存折
在距离常宁郡不远的昌渚,就有昌隆银行的分部,常宁郡的那些人,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鲜碧松现在很缺钱
他麾下十万精锐军队,朝廷虽然提供了饷银,但单靠饷银,怎么能让士兵们甘心赴死,没有足够的刺激,怎么能让士兵们前赴后继?
不管是供养军队,还是接下来的铸炮,打造兵器,他都需要海量的银钱,而在这样的时候,如果完全指望朝廷来拨付银钱的话,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现在朝廷如此困难,接下来能不能按时拨付,鲜碧松都很怀疑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鲜碧松不是没有打过这些人的主意,但一来这些人平素对他也很恭敬,每年也给他的军队提供不少的资助,二来这些人毕竟是常宁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强取硬夺的话,只怕会让民心离散再者,鲜碧松也清楚,这些人更多的钱财,都被存在大明,即便他不讲理地硬来,所得也是非常有限的
现在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能让他光明正大地获得财富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如果能这样达到目的,放他们一条生路又有何妨?
心情大好地鲜碧松,将曹辉一路送到大将军府的大门前正当两人拱手作别的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街道之上传了过来,两人同时转头看向街道的尽头
马上骑士滚鞍下马,看到鲜碧松与曹辉两个都在大门口,先是一楞,但马上反应过来,单膝跪下,将手里的一样东西双手举了起来
大将军,曹统领,城门口发现了一人,自称是鬼影副指挥使秦厉,这是他的随身印信此人说,只要将这东西交给常宁郡的鬼影负责人,自然便会知道他的身份是真是假
鲜碧松一怔,转头看向曹辉
秦厉他自然是知道的,早前,他与秦厉还有过多次的合作,但三年前,秦厉便失去了联系
曹辉上前一把,一把从骑士手中抢过了那枚小小的印章,印章一入手,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是真的,这种印信,材质极其特殊,只配发给鬼影的高级将领,外界根本无法仿造
他在哪里?曹辉厉声道
统领,他在城门口,城门守卒看守着他骑士看着曹辉有些焦急的面孔,嗫嚅了一下,轻声道:此人伤痕累累,身体极度虚弱,倒像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下去
不等他说完,曹辉已向前一个大跨步,从门口守卫的士兵手中一把抢过马缰,翻身上马,打马急驰而去
鲜碧松怔了怔,厉声喝道:还不备马?想了相,又接着道:通知鲁大夫,马上也去城门口
秦厉的身份虽然比鲜碧松要低了不止一格,但也算是大人物了,而且看曹辉的神情,显然是很重视这个人的,他亲自去迎一迎,也是给曹辉的面子
曹辉风驰电擎地一路奔到城门口,一眼便看到一个衣裳褴褛,伤痕累累的瘦弱汉子,奄奄一息地靠在城墙之上,那张脸上疤痕叠着疤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个个的冻疮裂开着像婴儿嘴巴大小的口子,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水,脓水
昔日的秦厉,亦是一个风度翩翩之人,眼前这人,哪里还有秦厉的半分影子
他向前走近了几步,瞪大了眼睛
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曹辉,居然咧嘴笑了一下:统领,我活着回来了
声音虽然不一样了,但那又眼睛,曹辉却是不会忘记,几乎在秦厉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他就认出了他
两手粗暴地将秦厉身前的几个士兵扒拉开,他一弯腰,丝毫不顾秦厉身前的肮脏,一把便将抱了起来,环顾四周,看到了城门洞子里平素守城士兵休息的小房间,立刻走了过去,咣当一脚将门踢开,走了进去
屋里生有炭火,一股暖意立时便扑面而来将秦厉放在床上,紧紧地握着秦厉的手,曹辉眼圈红红的看着他,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秦厉呵呵地笑了起来:这说来话就长了,不过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满足了,统领
先别说话曹辉握着秦厉的手稍微紧了紧,既然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交流,不急在这一刻,现在你需要的是先保住命,你只剩一口气了知道不知道?先前你只是靠这一口气吊着秦厉,不要放松,这口气给我牢牢地吊着,我相信鲜大将军来的时候,一定会带着大夫来的
鲁大夫来了门口传来鲜碧松的声音,进门的鲜碧松看到床榻之上躺着的秦厉,一时之间也是呆了,喃喃地道:怎么,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鲁大夫,鲁大夫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拎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与鲜碧松的反应一模一样,只不过在一怔之后,他立即便走到了床榻之前,一手搭上了秦厉的脉搏,另一只手则打开了身边的药箱,从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了一颗药丸,凑到了秦厉的嘴边,吩咐道:吃下去这是来自明国舒畅亲手制作的救命丹丸
舒畅的名声,几乎就是能保命的保证书,秦厉毫不犹豫地就将丹药一口吞了下去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舒畅出品,的确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没有多大会儿的时间,秦厉的呼吸便平稳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一丝晕红
鲁大夫转头看着身边的曹辉和鲜碧松:大将军,曹统领,还请二位暂避一会儿,我需要给这位处理身上的伤势
有没有性命之忧?曹辉问道
鲁大夫松开了把脉的手,如果没有舒畅的这枚救命丹丸,还真难说,不过现在应当暂时无忧了,小老儿还是有把握让他保住性命的,但想要恢复如初,恐怕就有难度了
此人叫秦厉,是我们大齐重臣,请鲁大夫多多费心曹辉冲鲁大夫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鲜碧松再看了一眼凄惨之极的秦厉,也跟着走出了房间
秦将军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鲜碧松问道自从盘龙山之事后,秦厉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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