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星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小侃
又过去一刻钟, 哑巴终于从玻璃门外路过,她这才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沿着路一直向北走,经过酒店用品采购城, 行至街心花园的度假酒店向左拐,去往文星楼的方向。那附近有家小饭店,牌匾上书酸汤牛肉面馆,哑巴不做犹豫走了进去。
因太熟悉环境,秦淮跟踪毫不费劲, 她在斜对面的副食品店驻足观察,好几分钟却不见哑巴出来。那会儿离中午还早, 两小时前三人才一起吃的早饭, 他没道理这时候进去买面吃。
她仔细想了想,抬脚也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 旧式花色地砖上摆着桌椅长凳,靠墙坐着个姑娘正埋头吃面,顶头有隔间,遮了半面蓝色门帘,却四下不见哑巴的身影。
“吃什么?”
那老板娘留着满头小卷,身系蓝底围裙脚踏一双布鞋,满面笑容朝她走近。
她挑了张临门的桌子坐下:“来碗面吧。”
老板娘应着,转身走去厨房。
又有人进来,边走边喊:“我的面好了吗?”
她满面堆笑拎着打包盒又出来:“好了好了,刚做好。”
那人接过面递给她钱,就在秦淮坐的那张桌子旁边。她本有心观察,刻意看了看两人,却看见包覆在餐盒外的塑料袋,那透明袋子印有饭店名称和地址,蓦地便记起两月前蒋毅三不五时的给她买牛肉面,一样的餐盒一样的袋子。
她心上一跳,当时并未留意这些细枝末节,以为蒋毅是贪懒不想做饭,现在看来并不是。如今哑巴也来这,且进来之后便不见人影,这面馆果真有猫腻。
恰逢热面上桌,宽软的面条飘着油花的汤,酥软的牛肉翠绿的葱,还散着淡淡醋香。两个月前的那段时间她的确爱吃这面,如今闻着很香却难以下咽,不但难以下咽,挑了一筷进嘴里,愤懑的情绪甚至逼得她想吐。
她捉筷子无意识搅动碗里的面,又闻隔间有人出来,便抬了头,和哑巴撞了个正着。哑巴明显吃惊不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又开始比划。
她坐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哑巴比划半天无用,便动手拉她。
仍然不动:“我肚子饿来这吃面,关你什么事?”
老板娘见状匆匆走来,拍着哑巴的肩叫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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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走,又不会说话,站在那儿干着急。
“你这样搞的我不好做,以后再来就不给你方便了。”
老板娘口气不善,面容严肃。
哑巴出着长气,虽无声响却鼻翼张缩不断,面红耳赤的又站了站,转头出去了,往家的方向,越走越快。
“这是附近的哑巴,可怜找不到工作,总是问我们要吃的,有时候还来借厕所,刚才也是来借厕所的,不知怎的出来就跟疯了一样。”顿了顿,“肯定是见你长得漂亮,男人都这德性。”
秦淮抬眉看着她,像看没有血性的生物。
“你怎么了?被吓着了吗?没事的,那个哑巴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把你怎么样,明天见了他我替你教训他。”
她还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似锐利的刀锋,看得她心上一跳,有些害怕。这份莫名的胆怯似曾相识,倒叫她想起另一个人,霎时不敢多说话。
秦淮从裤兜里摸出张钱,砰一声拍在桌上,转身也走了出去。
户外的太阳依旧热烈,她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慢吞吞沿着路往南走,途经一家快递公司,路过一家洗衣店,再穿过步行街走到另一个街心花园。路的两旁栽了树,她却不躲,任太阳晒在身上,晒得脖颈出了汗,晒得眼睛睁不开。
也不敢走得太久,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差一刻钟十点半。
她抿了抿嘴,拨了通电话:“我要举报,文星楼入口处的牛肉面馆老板在贩毒。”顿了顿,“还要举报一个人在家里藏毒,而且他还吸毒。”
许是那头问了地点。
她又说:“北三环和观音塘交叉口的独栋旧楼。”
挂了电话,太阳刺激不减,她仍半眯着眼,秀眉攒在一块儿,动也不动站着。这一回站了许久,直到肩颈酸痛双脚发麻。掌心的手机沾了汗,滑腻着不太顺手,她在裤子上蹭了蹭,装进兜里往回走。
顺着原路返回,又走一趟文星楼。因先前的举报事关重大,加之地方小出警快,等她返回去时,那面馆门口已停着一辆警车,围观群众正聚集着往里观看。她并不往里挤,安安静静站在街对面,五六分钟后警察押着人陆续外出上车,人数不多却有男有女,大多佝偻着脊背瘦骨嶙峋,也有挺直腰杆的,却面色惨白眼圈发黑,人不人鬼不鬼。
警方此次一举抓获,连穿白袍的厨子都没放过,当然还有系着围裙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转眼如泄气的皮球,再没有半小时前的亲和力,被押解着行走间还东张西望,目光一流转,对上秦淮的眼。秦淮不惧也不躲闪,堂堂正正和她对视,她霎时反应过来,两只眼睛透着光,下一刻却被警察勒令着上了车。
从抓获嫌疑人到全部带走,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只剩驻足的群众议论纷纷,越讨论越热烈,有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也有叹息不断惋惜不已的。秦淮麻木的看着他们,片刻后继续往前走,行至路口却迟疑着不敢向前,于是脚下生生调了方向,竟往烟铺的方向走去。
那会儿卖早餐的阿婆早已收摊,隔壁饭馆的小张正拿着湿布擦桌子。
见她走近,十分惊喜:“姐你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扯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睡过头了。”
“我不是说今天,是说那天,那天你不是回去给秦峰找户口本去了吗,怎么去了之后就不来了,店还开着呢,你也不管,后来还是师傅替你锁的门。”
“谢谢啊。”
小张看了看她:“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她掏出钥匙开门,走进柜台坐下,也不管那条圆凳上有没有灰土。
坐下后仍然心神不宁,她拿了玻璃瓶子递给小张:“你们店里烧开水了吧,帮我倒一杯吧。”
小张于是去给她倒水。
两分钟后拿着杯子回来的却是老王:“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你这些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店也不要了?”
“我无亲无故能有什么事。”
老王想了想:“是秦峰出事了?”
“他好着呢,你别咒他。”
说着凑近瓶口喝水,动作迅猛老王根本来不及拦,烫得她手作扇不停的扇。
老往皱眉看着她:“总之有什么事你就开口,我们能帮忙的都会帮着你。”
她点点头,把杯子放回去,一副兴趣缺缺不想深聊的样子。
老往便准备回去接着忙,走两步又转头:“你今天来了肯定是已经解决了,不管什么事解决了就好,下午还打牌吗?”
“今天就不打了吧。”
老王点点头:“中午吃个盖饭,我请你。”
说罢便回了饭馆。
她在烟铺熬了两小时,午饭也没吃两口,下午近两点终于熬不住了,却仍然不敢回家,便锁了门面四处瞎走,绕了很远的路,最后去市场上买了两斤水果和许多零食。
再出来时打了辆车,去往秦峰的学校。
第77章
到时将近五点, 刚好赶上下课。那幢白色楼面正中央立有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字样,两边是关了窗帘的玻璃窗,二层右数第三间是秦峰班主任的办公室。秦淮对那里很熟悉, 甚至连窗台上的塑料花盆都牢记于心。秦峰从来没有乖巧的时候, 读书起就总被老师叫家长,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
她靠柱子站着, 看阴影外被阳光照射的地面,手里还拎着水果和零食,身后传来学校下课时特有的吵嚷。
秦峰是懒洋洋走出来的,上身一件开衫半袖,腿上一条校服裤子。他个高, 那裤子似乎不够长,堪堪露出脚踝,看上去更显个儿。
恰逢一层办公室走出一捧着茶杯的老师, 刚巧看见他,便抬手指着他:“秦峰你把扣子扣好!不像话!”
“热。”
“热什么热,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大家都能扣好就你露出三颗像什么样子!你给我扣好!”
他便懒洋洋的扣扣子。
秦淮一言不发,难得平静的面对他, 又有些无奈。
他朝她走近:“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他两手插进裤兜来回晃着身体,散发懒洋洋的痞气。
“你就不能好好站着?”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最近没犯错。”
却也停止晃动。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秦峰看了看, 又看了看:“给我买的?”
“吃不吃吧?”
他抓过袋子拎在手上:“你怎么会买这个,蒋毅买的吧?他人呢?”
边说边东张西望的找。
“……办事去了……得离开好一阵。”
“什么事?”放低了声音, “又有什么任务了?”
“你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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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就行了,不相关的事别管。”
“怎么就不相关了?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老是这么没人性把人得罪光了总有后悔的时候……”
见她作势抬脚开踹,秦峰适时闭嘴了,从袋子里掏出颗棒棒糖开吃。
“最近学习怎么样?”
“就那样吧。”
她还想唠叨关于学习的事,却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站了一会儿:“行了,你回去上课吧。”
他摇摇晃晃转身,嘴里还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说一句:“谢了啊。”
头也不回进去了。
她叹了口气,也准备回去,这回再无别的事可做,便走去北三环的旧楼。天色已暗,巷子里静悄悄的,偶有行人匆匆路过,那小院的大门紧锁,她开门进去又关上,门锁撞击哐当的响。楼道里也静悄悄的,光线无法穿过楼面还很黑,楼梯间的声控灯坏过两次,两次都被蒋毅修好,如今还好着,她往常总是蹦跶着上下楼,行动很快动静不小,那灯泡总能亮起来。
今天却安静的走上去,虽不刻意但每一步都很轻,那灯泡不亮她便摸黑开门,却半晌对不准钥匙孔,忽闻啪嗒一声钥匙落地,头顶的灯也亮了。她俯身捡起钥匙链,再起来时看了看对屋,顿了顿,走过去开门。
门开之后仍是一片寂静,她站在门口看不太清,便打开客厅的灯。这才看清茶几沙发都被挪了位,电视柜抽屉大开着,倒在地的垃圾桶连垃圾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厨房的锅碗瓢盆全被散乱的堆在池子里,卧室的被褥枕头乱堆一气,露出光秃秃的床垫,整座屋子没有没被翻过的地方,全被狠狠查过一遍。
她从卧室出来,走到沙发坐下,那沙发歪斜着刚好对着半开的窗户。她从敞开的茶几抽屉捡出只打火机,东翻西找找出支烟,那支烟不知经历过什么,折出弯度还皱着表皮,她点燃后抽起来,想象着他被警察带走的样子。
事实上蒋毅和哑巴被警察带走时还算镇静,比面馆那拨人镇静不知多少倍。
上午在面馆碰见秦淮之后,哑巴便知其有意跟踪,交涉失败便跑回去告诉蒋毅。那会儿蒋毅刚去了对屋坐下,他一路疯跑进家门,上气不接下气。
他还疑惑:“你跑什么?”
哑巴穿着深色半袖,圆口的白色领边被汗水浸湿,他喘息着朝对屋指了指,又掏出刚买的货。二人近半年来总是形影不离,蒋毅已十分熟悉他的表达,当下猜了个准,却不知秦淮何意。
稍作细想,他从哑巴手里拿了货走去窗户丢进隔壁的空院子。
抬手一挥:“走!”
一前一后还没走出楼梯便和破门而入的警察撞了正着。警察扣押他们,搜身搜不着便去家里搜,也四寻无果,却有细心的人站在窗户观察,接着和队友走去隔壁院子搜查。
期间他一声不吭,抱头蹲在墙角想起从前自己带队检查,转眼之间轮到自己被查。那憋屈的姿势致使耳朵离心脏很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如既往有条不紊,整个人却很被动,很不好受。
他从不在家留货,需要多少量一次买多少量,再需要再买,为的就是避免这种情况,没想到千方百计仍然防不胜防,更没想到这个人是秦淮,转念一想,除了她还能有谁。
片刻后那警察找到证据,返回来问他们,哑巴还摇头否认他却不出声,准备的一堆抵赖说辞连一个字也说出口,就那么沉默不语被带走。
秦淮虽照崔礼明的安排举报了他,也知后续事情崔礼明会亲自过问,更明白这通举报是在挽救他,却仍然心里难受,毕竟是她亲手送进去的,她爱的男人,变成堕落的混蛋也对她无微不至的男人,她很难做到一码归一码,感情和现实总是容易混淆。
她在沙发上抽完那只略微发潮的烟,坐了许久才回去对屋。屋里鞋架上还放着他的两双鞋,认识蒋毅之前,那鞋架就是个摆设,有空位她也不好好放,总是架上一只地上一只,偶尔收拾一下倒是能把两只放一块儿了,却歪七扭八特敷衍。蒋毅出现之后,因着部队生活养成的习惯,总要强迫症似的把每双鞋摆放得极规律,整齐划一的后跟都在一个水平线上。
她换了鞋走去沙发坐下,屋里极静,往常的这个时候蒋毅都在厨房做饭,冷油下锅滋滋的响,间歇还有切菜的声音,然后传来饭菜的香。想起来她似乎已闻见香味,仔细一闻又没了。她看了看电视柜上的鱼才想起窗户上的鸟,于是给小安换水喂食。小安最喜欢碎馒头,她平时总叛逆的喂它吃别的,除了碎馒头。哑巴总是和她抗议,又不敢过于抗议,总是默默的把吃食换掉。
她掰碎了馒头一点点洒在器皿上,小安埋头啄食,短喙磕得木板咚咚响。夜风刮过,窗外茂盛的树叶慢悠悠的哗哗作响,护栏上的六叶小风车滴溜溜转成一个彩色的圆,风一停,那圆停了,渐渐恢复散开的六片叶,风紧着又一吹,六片叶顷刻间又转成一道圆,尔后又逐渐散开,乐此不疲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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