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纪元

    天文台负责人深深吸了几口气，转过头对着赵华生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有关系。赵华生叹息了一下，转身对着科研部人员问道：预定的时间是多久？

    三天。科研部人员回答道，如果三天之内我们没有接到地外文明的回音，那么我们会默认这个地外文明不存在，我们将展开大规模的太阳探测计划。

    好的，那就等上三天吧。赵华生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火神号太阳望远镜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吧？李奇所长在临死之前曾经主导过这个望远镜的建造工程，并且一直让恒星物理研究所和火神号太阳望远镜保持着数据共享？

    是的。科研部人员点了点头，火神号太阳望远镜就在距离这里不足五百公里的地方。乘坐直升机的话，你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到那里去。火神号是太阳望远镜，专门观测太阳，而李奇所长是恒星物理研究所的所长，由他来主持这台望远镜的制造并保持后续的数据共享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的。赵华生点了点头，三天之后，我要去那里看一看。

    蒙卓说道：可以。

    信号发射已经结束，星河射电望远镜重新恢复了寂静，从信号发射模式转为了信号接收模式。赵华生知道，不仅仅是星河射电望远镜，从信号发射出去之后，全球所有的射电望远镜，光学望远镜，运转在地球轨道的天文台，卫星，以及太空之中的众多设备都会对准太阳。

    地球和太阳有八光分的距离，我们发射的信号到达太阳需要八分钟的时间。信号由太阳返回地球同样需要八分钟。所以，如果那个k2级文明真的存在，并且真的立刻回应我们的话，我们最快会在十六分钟之后接到信号。

    赵华生一群人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回到了星河天文台的那栋小楼之中，来到了控制大厅。控制大厅之中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赵华生知道，他们大概也是科研部下属的人员。

    星河射电望远镜已经被调到了最高灵敏度，大概地球之上其它的射电望远镜也被调到了最高灵敏度。在此时此刻，至少有六百道目光注视着太阳，关注着来自太阳方向的一举一动，至少有几千名知情者的心脏被提在嗓子眼，随时准备接收到某个足以震撼整个世界的信号。

    控制大厅之中气氛凝重的就像是铅块，一百多人的控制大厅之中，除了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之外没有任何声音。人们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好像害怕惊扰到某个隐藏在暗中的东西。

    太阳也是一个巨大的辐射源，每时每刻都有强大的辐射从它上面发射出来。此刻，这些辐射就完美的展现在了控制大厅的仪表之上。但这些信号是没有意义的，仪器的信号过滤设备可以将这些干扰完全过滤掉，只留下那些具有不同寻常逻辑特征的信号。而如果信号具有逻辑特征的话，它就很可能是智慧生命发送出来的。

    时针在一点一点的转动。十六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在理论之上，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无线电信号在太阳和地球之间走一个来回。但仪表显示之上，来自于太阳方向的信号仍旧平稳，除了太阳本身的辐射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东西。

    或许那个k2级文明也需要时间来讨论该用什么话语来回应我们。人们这样想着，然后继续等待。

    十八分钟，二十五分钟，一个小时，三个小时

    太阳方向始终安静如常。

    好吧。天文台负责人说道，看来，要么那个k2级文明不存在，要么它们忽略了我们。




第二十六章 百万分之一的变化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的时候了，可是太阳方向始终静悄悄的。无论是卫星还是天文台，射电望远镜，都没有接收到任何来自于太阳方向的，具有逻辑特征的信号。

    或许，真的像是天文台负责人所说的那样，要么那个k2级文明不存在，要么它们忽略了我们。而过了五个小时的现在，因为地球自转所造成的角度差异问题，就算太阳方向真的传递过来了信号，星河射电望远镜也接收不到了。

    很显然的，因为建造在山谷之中的缘故，星河射电望远镜并不能自由的旋转以对准不同的方向。它只能跟随着地球一起，沿着一个固定的轨道扫描天球的某一个范围。

    不过，就算星河射电望远镜无法监测太阳了也没有关系。在此时此刻，地球之上其它地区所建造的可以自由旋转的射电望远镜仍旧在追逐着太阳的身影，一直到太阳落山为止。

    最高强度的监测行动将持续三天。如果三天之后仍旧没有信息传回的话，对太阳方向的监测也不会停止。仍旧会有至少两台大型射电望远镜担负着这个任务。

    那就等三天吧。赵华生说道：或许有人认为和地外文明交流以改变当前困境要比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改变太阳容易一些，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如果太阳是因为自身物理机制发生变化的话，我们还有一些机会。如果真的有k2级文明存在的话，我们没有任何机会。所以我希望太阳方向永远不要有回信传回来。

    总之，先等这三天吧。天文台负责人说道。

    赵华生便和李薇，蒙卓等人留在了星河天文台之中。在因为地球自转导致星河射电望远镜指向其它方向无法再观测太阳之后，星河天文台便重新进入到了日常的工作节奏。

    这是人类文明所建造出来的灵敏度最高的耳朵。它甚至可以监听到七十亿光年之外的遥远河系所发射出来的辐射。自从星河射电望远镜被建造完成以来，它至少发现了超过五百颗中子星和白矮星，通过伽马射线方面的监控，它确定了至少三百处新的疑似黑洞的星体。在密近双星，造父变星，超新星爆发，双中子星或白矮星系统，以及致密星——主序星模型等方面有着极多极为重要的发现。

    宇宙之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巨量的辐射和信号，星河射电望远镜的作用就是监听这些信号，剔除掉无用的干扰，将对天文研究有价值的信号筛选出来。

    赵华生也是天文学家，虽然研究方向和星河天文台这些人不同，但这并不妨碍赵华生参与进来。赵华生便在星河天文台住了三天，一直到第三天的中午时候。

    七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方向仍旧寂静，仍旧悄无声息。全球没有任何一台接收设备接收到哪怕仅仅只是疑似的信号。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华生接到了王堂的通知：经元首同意，我们决定重启太阳探测计划。将会有至少三十颗探测器，以及一艘载人宇宙飞船离开地球前往太阳。

    很好。赵华生说道，什么时候发射？

    明天宇航员们会从地球出发。

    好，我也会去欢送他们。

    欢迎。王堂说道。

    通讯切断，赵华生对蒙卓说道：距离火箭发射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去火神号太阳望远镜看一看吧。说不定可以在那里发现一些李奇所长留下的线索。

    好。蒙卓答应了下来，在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准备之后，五架直升机载着赵华生一行人离开了星河天文台，开始向火神号太阳望远镜出发。

    火神号太阳望远镜是一台光学望远镜，所以它必须建造在空气洁净的地方以减少大气对光线的影响，只有这样才能提升观测精度。事实上，火神号望远镜的建造地点是一处山脉，那里的海拔有五千多米，而且终年干旱，降雨稀少。

    这里地处低纬度，虽然太阳辐射降低了许多，但这里的平原温度仍旧维持在零度以上。不过山上就不一样了。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气温已经降低到了零下三十度左右。就在这样的严寒之中，赵华生所乘坐的直升机来到了火神号望远镜前方的空地之上。

    火神号望远镜基地负责人接待了赵华生一行。在将赵华生从天寒地冻的外面接到基地之中以后他就独自离开了，换了另外一个人来陪同赵华生等人。这是一个有些干瘦木讷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上衣口袋上还插着一只钢笔，看起来十分具有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气质。

    没错，我们这的望远镜确实是李奇所长主持建造的。中年人说道，在李奇所长不幸去世之后，科研部已经有至少七拨人来这里检查过了，他们全部都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怎么，你们也是科研部的人吗？来这里排查李奇所长的东西？

    赵华生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希望可以在这里发现一点李奇所长留下的线索。

    没有，都没有啦。中年人满是遗憾的摇着头，李奇所长也拥有这台望远镜的权限，但在这台望远镜建成投入使用之后，除了接收这里的观测资料之外，他便再也没有理会过这里了。这里又怎么可能留下李奇所长的什么东西呢？

    赵华生问道：李奇所长也有这台望远镜的操作权限？那么有没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也即是李奇不通过你们，直接以自己的权限来操作这台望远镜进行某些观测？

    理论上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干瘦中年人说道，不过前七拨科研部调查员已经调查过这件事情了，他们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

    是的，科研部人员调查过这件事情。蒙卓说道，调查人员没有发现李奇留下的任何痕迹。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李奇真的没有做什么操作，二，李奇做了操作，但是十分完美的将这些痕迹清除掉了。具体是哪一种可能我们还不知道。因为这条信息并没有什么价值的缘故，所以我并没有向你报告。

    嗯。赵华生点了点头，思考了一阵，转头向李薇问道：既然是光学望远镜，那么这台望远镜在建造过程中，你们光学研究所的人有没有参与？

    参与了。李薇说道，调查人员也调查了望远镜的建造图纸以及技术参数，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

    这样赵华生再度沉吟了一下，对那名干瘦中年人说道：我们可不可以去看一看这台望远镜？

    当然。中年人说道，我们可以乘车过去。

    一行人便乘坐着汽车来到了望远镜所处的巨大厂房之中。

    光学望远镜和射电望远镜不同，它并不是锅盖状的曲面，而是传统意义上的镜筒结构，只不过体积就大了许多。当要使用它的时候，厂房上方的挡板会移开，来自远处的光线便会进入到它的镜面之中。

    虽然同样是镜面结构，但它又和其它的望远镜有所不同。因为其它的望远镜主要用于观测极其遥远的天体，而它是观测太阳的。太阳太大了，也太近了，如果不加处理的话，聚光镜所聚拢起来的太阳光足以烧融钢板。所以在这台望远镜的外部还有着多张滤光板，基地中的工作人员可以依靠观测需要方便的调整进入到望远镜之中的光线强度。

    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这里忙碌。在厂房之中的巨大屏幕之上，赵华生还看到了太阳的实时影像。那是一颗呈现出暗红颜色的炽热的大火球，就算经过了极大幅度的消光，它看上去仍旧充满了震慑人心的力量。

    因为太阳危机爆发的缘故，这台望远镜的观测任务量陡然增加了许多，便连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比以往多了三四倍。

    赵华生没有说话，只是在忙碌穿梭的研究人员身边随意漫步着，打量着这里的布置，看着传回来的那些数据，偶尔还会将目光放到巨大的望远镜镜体之上。

    过了一会，赵华生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这台望远镜对于太阳光线的分辨精度可以达到多少？

    分辨精度？你是指？干瘦中年人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光线强度。打一个比方，赵华生说道，假如它的精度调到最高的话，它有没有可能发现太阳某一个具体区域——这个区域可能很小，就以十平方公里来说吧，它能不能发现这十平方公里的光线强度变化？

    当然可以发现。干瘦中年人说道，这台望远镜的功能可是很强大的，它可是我们人类所建造的最为先进的地面望远镜之一。

    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精度？一百万分之一的光度变化能不能被发现？赵华生紧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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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隐约的发现
    听到赵华生如此询问，那名干瘦中年人愣了一下，才回答道：理论上说应该可以做到吧，我们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尝试，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事情。但你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光线的干扰。地球拥有很厚重的大气层，云层，空气的流动，甚至于某一处大气之中含水量的不均匀都可能对光线造成影响。在太空之中，还有太阳黑子活动，乃至于太空尘埃，彗星等，都可能让太阳光线出现变化。一百万分之一的精度太高了，这我不确定。真实的宇宙环境和实验室环境不一样，它是很复杂的。

    赵华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是你们没有真正的尝试过？

    对。干瘦中年人点了点头。

    赵华生走出了厂房，来到了外面平整的山地之上。这是方圆百里范围内最高的一座山峰，不过人类的力量在这里得到了终极的体现，山头被削平，各种各样庞大的建筑在这里拔地而起。这里所有的物资补给都需要外界用飞机送过来，就连和外界的通信都需要依靠卫星来实现。就在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代表着人类眼睛的庞大火神号太阳望远镜正在紧紧的注视着太阳。

    在凄冷的空气之中，赵华生抬起头，将目光放到了高达二十多米的庞大望远镜之上。有许多机械在支撑着它的运转，地球自转会对它的指向造成改变，地球自转一点，它的指向便调整一点，只要在白天时候，它便一直对着太阳，一直到太阳落下去为止。

    天空之中的空气十分纯净，纯净到让人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被洗了一遍一样。天空之中也没有任何的云彩。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刻，赵华生感觉自己看到的世界这样的清晰。

    甚至于，就在此刻仅仅下午时刻，赵华生就已经能看到天空之中的几颗亮星了。

    来自于太阳的光线便穿越了长达一亿五千万公里的遥远距离，穿过了这里纯净的空气来到了这里。在带来光明和温暖的同时，它们也带来了某些被隐藏在暗处的太阳的信息。

    但赵华生知道这些光线的年代很古老，甚至要比整个人类的历史都要古老。光子产生于太阳的聚变内核，太阳直径约为一百四十万公里，半径即是七十万公里。也即是说，光子要从太阳的内核到达太阳表面，需要走完最多七十万公里的距离。

    而光子在真空中传递的速度为每秒钟三十万公里。按照常理来说，它只需要两秒钟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走完这一段路程。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因为太阳内部的环境十分特殊。那里的物质密度太大，温度太高，光子在被产生之后，就在太阳内部被不断的反射，不断地碰撞，在这个过程之中缓缓的靠近太阳表面。

    这个时间尺度通常来说是一千五百万年。而就算从古猿人算起，人类的历史也不过才几百万年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此刻所看到的太阳光，实际上早在类人猿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太阳内部产生了。它花费了一千五百万年的时间到达太阳表面，然后再用八分钟的时间到达地球，进入我们的眼睛，被我们感知到。

    这是一段壮烈的史诗，这是一次伟大的旅程。

    赵华生看着这台巨大的望远镜，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在看到这台望远镜，知道李奇拥有这台望远镜的使用权限之后，在赵华生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联系了起来。但那是很隐约的一种感觉，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我有没有使用这台望远镜的权限？赵华生转身对着蒙卓询问道。

    可以。蒙卓点了点头，不过我要先向科研部主管请示这件事情。将望远镜使用权限交给你的命令会由科研部发送到这里。

    好的，现在就去办这件事情。赵华生说道。

    蒙卓便拿出那个类似手机的仪器，对着低低说了几句话。只过了片刻，蒙卓就说道：好了，现在这台望远镜的使用权限归你了。你可以无限制自由的使用它，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哪怕你要将它摧毁我都会照办。

    我摧毁它干什么。赵华生苦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厂房之内。那名戴着眼镜的干瘦中年人来到了赵华生身边，深色略微有些古怪：好了，从现在开始，这台望远镜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