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纪元

    一个重大科学问题的解决，耗费五十年时间已经算速度极快了。如果能在五年，十年内解决，那必然是出现了某个天才到足以一己之力推动科学发展的人物，但就算此次事件能在五年内解决，沈清源也等不下去。

    采用了那种特殊的治疗方法，让沈清源可以接受更长时间的冬眠，但满打满算，他所剩下的寿命也不过只将将足够到达地球而已，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如果再多耽误五年时间，恐怕舰队还没有到太阳系，沈清源就已经死去。

    既然如此自己承受如此之多的痛苦，甚至于不惜将寿命减少一半，这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恍惚之间，仿佛某根支撑着自己生命的柱子消失了。沈清源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切景物也仿佛出现了重影，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他们似乎在争吵，到那争吵声却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点都听不清楚。

    元首，元首？

    耳边好像有人在呼喊自己。沈清源闭上眼睛，努力平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接着便看到一张满是焦急的脸庞正在自己面前。

    那是自己新任的医疗组组长。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全权由他负责。

    恩，怎么了？沈清源努力控制着自己，努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至于和以往有太多的差别。但那声音听在医疗组长耳中，却已经满是虚弱与嘶哑。

    医疗组长焦急说道：您现在似乎出了一点状况。我建议您立刻接受医疗小组的全面检查。

    哦，哦，好的，我们走。沈清源喃喃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不顾科学家们的惊异眼神，在医疗组长的搀扶之下走了出去。随行秘书叹了口气，对科学家们说道：你们继续讨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事情真相。嗯，元首只是昨天没有休息好而已，很快便会恢复。如果有人敢散布关于元首身体状况的谣言，法律会做出最为严厉的惩罚。

    没有人会认为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但同样，没有人会将有关元首健康状况的事情当做小事。元首秘书的警告犹在耳边，科学家们立刻收回眼神，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与数据，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那议论声却渐渐消失了。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时间，一名中年科学家才试探着说道：我们继续？

    继续。我认为在现今情况下断定面包星云之中存在某种未知的，可以与生命体以及某些元素产生相互作用力的推断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没有用最灵敏的探测器探测到它，我们的理论体系之中也没有这种神奇作用力的位置。

    冯教授，掩耳盗铃是没有用处的。实验结果已经清晰的预示了这种作用力的存在，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否定它，而是去探究它的性质，研究它的来源，最终找到隔绝它与生命体相互作用的方法。

    它也有可能是基于我们已知条件的某种未知的反应。如果要探索它的性质的话，我们应该从这一方面着手。

    巧合太多的话便不可能是巧合。我不认为王皓可以误打误撞的正好做出正确的试验装置，并且实验结果与计算之中完全一致。这背后一定有某种关联，我们或许应该从这些关联入手。

    所有人都知道，只在会议室里争吵，而不去进行试验和计算是不可能得出正确结果的。但争吵的意义其实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它可以综合各位科学家的智慧，并碰撞出新的想法。只有在有了方向的情况下，后续的研究才可以进行。

    黄渊博士并未参与科学家们的争吵。从此次会议一开始，他便始终安静的坐着，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数次有同事询问他的意见，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他只是不断的用纸笔和虚拟键盘勾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他的学生莫象声也是如此。

    一般来说，类似于莫象声这样还处于学习阶段，正在跟随某一名学识渊博的科学家学习前沿知识和思想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的，哪怕黄渊是最近几十年来公认的最为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也是如此。但莫象声跟随老师来到这里，却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莫象声有这个资格。这个年轻人虽然不善言谈，并且屡屡因为缺乏生活常识而闹出笑话，还有传言说此人精神不太正常，疑似精神病患者，但他在理论物理之上的天赋却没有人可以否认。年仅四十九岁的他甚至于已经协助黄渊博士提出了数个影响重大的理论，并已经独自发表过十几篇引起了广泛重视的论文。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黄渊博士从繁多的计算之中抬起头来，望向了旁边自己的学生。莫象声也在此刻抬起头来，与老师对视了一眼，并轻轻的点了点头。

    黄渊博士清了清嗓子，刚想要说话，却见莫象声直接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于是他立刻叫道：象声，你到哪里去？

    莫象声肥胖的身躯停下，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肚子饿了，要去吃点东西。

    所有议论声瞬间消失，随即响起了哄堂大笑声。原本笼罩会议室的那一股淡淡紧张气氛立刻消失不见。

    黄渊有些羞恼的训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吃东西？

    莫象声认真说道：饿了就要吃。说着，完全不顾老师那已经愤怒已极的神色，自顾自的走了。

    黄渊博士生了一会气，忽然间又苦笑了起来：这个家伙，我教过他那么多次，他还是不记得自己带吃的。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年科学家有些羡慕的说道：老黄，你应该知足的。如果我有这么有天赋的学生，随身让厨师带着厨具我都愿意。

    另一名科学家叹道：好像自古以来，天才总是会有一些与其余人不同的地方。老黄，你也不用生气，缺乏生活常识算什么，精神有问题又算什么，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以后，科学的未来说不定还要放在这小子身上。

    这个评价已经高到了一定程度，但黄渊博士却完全没有谦虚。他苦笑着说道：当初我从孤儿院之中把这小子带出来的时候，原本只想着能有个孩子，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有这样杰出的天赋。嗯且不说那些。我方才进行了一些计算，并由象声进行了一些验证，有了一个想法。

    说回正题，会议室之中的气氛立刻再度严肃了起来。

    我的想法与老王一致，同样认为应该从存在的这些巧合开始着手。就像老王说的那样，巧合太多便一定不是巧合，而是一定有着某种背后的规律。所以，我重新验证了当初李教授交给王皓的那些计算，然后，我发现了其中一个错误之处。

    错误之处？人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错误之处其实影响并不太大，至少不会影响到结果，但是，这个错误却导致我们搞错了研究的对象。是的，我们的研究对象不应该是面包星云——不，或者说面包星云只是其中的一环。我们的研究对象应该是暗物质。

    什么？暗物质？

    几名科学家震惊到甚至当场站了起来：我们至今还没有证实暗物质的存在，我们甚至无法将暗物质纳入到我们的理论体系之中，你有什么依据么？

    这是我的计算过程。当然，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暗物质存在的证据，我只是发现，修改那个错误，并引入暗物质的限制条件，恰好可以得出我们之前认为是巧合的那些结果。

    黄渊博士说着，将自己随身电脑之中的计算过程发送给了会议室之内的所有人。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便瞬间被这一个个复杂的公式所吸引。

    面包星云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发生了一些特殊变化——我注意到，在特定的时间点中，恰好有两颗距离面包星云不算远的中子星碰撞了，其磁极恰巧正对面包星云。我怀疑，正是此次伽马射线暴导致了面包星云的那些特殊变化。而在此之后的星尘，正好可以与宇宙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暗物质发生某种我们尚未证实的反应。正是这种反应，释放出了一种特殊的暗物质粒子，然后与人体发生反应，导致那种奇异病症的出现。王皓误打误撞所得出的结果，或许并不是巧合，而是打开了一扇我们了解暗物质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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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自由了。

    王皓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望着前方一脸严肃的警卫，喃喃问道：我自由了？

    是的，你可以离开这里，继续回到你的生化实验室去。

    王皓没有离开，反而趴在膝盖上，双手抱住了头。

    一种难言的痛苦正在王皓心灵之中蔓延。王皓十分清楚的知道，就像是那名科学家所说，无论自己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它都是未经验证的，是不可相信的。它虽然足以支撑自己不顾一切的向元首提出预警，但却不代表自己希望它是真的。

    而现在，既然自己已经被释放，这就已经证明，科学家们在最为严格的探索与试验之中，也证明了自己的结论。

    面包星云之中确实存在某种神奇的力量。人类文明确实被困在了凤凰星系之中无法离开。

    警卫没有催促王皓，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时间，王皓才抬起头来。

    物理的事情，交给物理学家们去做。医学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元首既然让我重新回到生化实验室去，必然是希望我能寻找到治疗这种病症的方法。我我会尽力。

    王皓喃喃的说着，那名警卫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王皓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那名警卫立刻跟在身后，指引着王皓离开了政府大楼。

    十几名生化实验室的同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

    见到王皓出来，那名中年人立刻上前，与王皓握了握手，之后说道：王皓你好，我是元首的秘书。元首命令我告诉你，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治疗**型基因异变综合征的方法。无论你需要什么资源，需要哪个部门协助，都可以直接联系我，我会为你协调好一切。

    王皓苦涩道：那种辐射已经被证实了么？

    秘书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辐射。但面包星云确实存在某种我们尚未了解的作用力，并导致了这种病症的出现。中央科学院已经抽调顶尖科学家组成了课题小组，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有任何突破，他们都会与你共享。

    好。王皓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根本没有离开几天，但再度回到生化实验室之中却仿佛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与同事们一同收拾整理了一些数据与工具，王皓带着人们走出实验室大门，随即离开。

    在首都飞船之中，新任卫生部长已经为王皓准备了新的工作场地。一个由卫生部与生命科学院组成的联合攻关小组已经在那里等待着王皓了。

    政府大楼之中某处办公室，沈清源望着前方正襟危坐的黄渊博士，有些疲倦的询问道：你是说，我们已经基本上没有了短时间内起航的可能性？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此刻沈清源却还是忍不住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黄渊博士回答道：是的。

    预计需要多长时间，你们才能解决这件事情？

    无法预计。黄渊博士苦笑道：现在仅仅是从理论上计算出了它的反应机制与产生原理，我们现在甚至连暗物质都还没有真正观测到，更不要说做出实际验证。从理论到现实，再找到找到屏蔽这种反应力的办法，中间有太多的鸿沟存在。

    给我一个大概的时间。沈清源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黄渊博士犹豫了片刻，说道：至少十年。慢的话可能是永远。可能直到我们人类灭绝，都无法在这个领域内得到任何收获。

    沈清源挥了挥手，黄渊博士便悄然退出了办公室。

    沈清源站起来，来到了办公室那巨大的玻璃舷窗之前，望着窗外的浩瀚星辰怔怔出神。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窗外的星辰景象仅仅是虚拟屏幕播放出来的，但沈清源仍旧总是喜欢站在这里。

    只有这样，他的思绪才能获取到片刻的宁静。

    沉思良久，沈清源在手腕之上轻轻按了一下，淡淡说道：命令迁徙舰队总控制室立刻制定疏散计划。既然我们走不了，这么多飞船都留在这里便没有意义。它们从哪里来，便让它们回到哪里去吧。

    在这个时候，将所有飞船疏散，这毫无疑问等于是向所有公众承认了迁徙计划的失败，承认了短时间内无法再度起航，返航太阳系的计划已经搁浅。这必然会在社会内造成一些动荡，甚至引起极为强烈的反对声音，但这却是沈清源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在这个时候，沈清源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听从工业与科学部部长韩洛常的提议，将那些不得不遗留在凤凰星系之中的建筑，譬如蓝星之上的首都市，譬如二号星球之上的大型工业基地等全部炸掉。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的现在，如果那些东西被炸掉了，人们就不得不耗费巨大的精力与资源再度将其重建。

    幸好凤凰星系之内不受那种奇异作用力的影响。我们完全可以躲在星系之内，慢慢的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

    沈清源向前方屏幕之上做了几个手势，屏幕之上的画面便立刻被拉近，最终出现了一颗巨大恒星的身影。

    那是凤凰星。

    你的提前衰老，不知道与面包星云有没有关系？你能否撑到我们人类文明离开的那一刻？

    凤凰星系不是久留之地。没有人愿意承受一颗恒星爆炸的怒火，也没有人可以承受。沈清源唯一能祈祷的，便是在凤凰星爆炸之前，人类能找到办法提前离开这里。否则，便只能与凤凰星一同步入死亡。

    看来我的辞职计划是无法执行了。也罢，也罢，既然回不去，那就留在这里好了。像我的前任，前前任元首那样，做完自己的任期，尽到自己的职责，之后的事情，便交给继任者去处理吧。

    沈清源有些意兴阑珊的离开办公室回到了家中。可以看出，妻子对于自己今天能这么早回来感到十分惊讶。于是她十分关心的问道：你有感到身体不适吗？

    沈清源摇了摇头，说道：阿玉，对不起，我们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凤凰星系了，我也不能提前辞职去陪你了。

    沈清源的话语之中满是疲倦，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进入到了卧室之中休息。周明玉呆呆站在原地，似乎切身感受到了丈夫的痛苦。

    她想进入卧室去安慰丈夫，但思考片刻，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忽然之间，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匆忙的打开了随身电脑的通讯页面，在手指即将接触到那个选项的时候，却又停下了。

    那个选项是父亲。

    停顿良久，周明玉将页面关闭，但不久之后又再度打开。如此反复数次，才最终咬牙点了下去。

    片刻等待之后，通讯接通。父亲那满是慈祥笑容的脸庞出现在了她面前。

    阿玉，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没有事情。周明玉的声音有些低沉：母亲还好么？

    你母亲很好。对了，你知道复生在公司之中表现有多好么？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已经有三四名公司中层在会议之中特意提起过他的名字。你母亲也总是在我面前夸奖他

    父亲一如既往的唠叨。这或许是老年人的通病，在以往时候，周明玉很乐意与父亲母亲说一些家常话，但今天并不合适。

    她最终打断了父亲的话语：父亲，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似乎察觉到了女儿的严肃，父亲也严肃了起来：阿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