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丁丁冬
温雅微笑,小皇帝在旁说道:“母后的笛子吹得最好,父皇常说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符郁哦了一声:“若请太后箫笛合奏,不知可赏脸否?”
他是一国之君,率先吹箫娱人,若是拒绝,则不近情理,若是答应,在座的重臣定会死命阻拦,温雅两手捏在一起:“乌孙皇帝陛下的箫声太好,倒令我跃跃欲试,只是今日没有带笛子过来,我又有个怪癖,只用自己的笛子吹奏。因我的怪癖,只能等下次了。”
符郁点头:“来日方长,那就等下次。”
将箫递给侍从,回去落座,朝着温雅举杯,温雅一饮而尽。
荣恪站在角落阴影里,知道温雅说的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跃跃欲试,好在有重臣在场,她方能顾及他人的感受,约束自己。荣恪头一次对那些老顽固们生出了欢喜和感激。
箫笛合奏?这符郁还真是有备而来,来日方长?难不成要住在京城不走了?
正琢磨的时候,翟冲踱步而来,压低声音说道:“刚刚好险,太后若是答应与他合奏,我就准备着冲上去,剑都拔/出来了。”
“你要杀了符郁?”荣恪惊问。
翟冲抿一下唇:“我过去舞剑给他们助兴,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后吹笛子给这些人听。”
荣恪嗯了一声,翟冲带着些质问:“你呢?就没准备做些什么?”
“准备了。”荣恪握一下拳头,“我也准备冲上前去。”
“做什么?”翟冲忙问,“和符郁打一架?我看他身手不弱,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我代替太后,与他箫笛合奏。”荣恪咬牙说道。
“你会吗?”翟冲一声嗤笑:“听驸马爷说,镇国公样样都好,就是不通音律,唱歌堪比杀猪。”
荣恪挑了眉:“要不我这会儿就给翟统领歌唱一曲?”
“小心当差。”翟冲摆出官架子吩咐一声,踱步走得远了。
莲湖对岸远远有乐声传来,乌孙乐者奏响胡琴琵琶与羌笛,伴随着乐曲,舞伎表演剑舞骑马舞月下舞,歌伎唱着乌孙草原上的歌曲,阴山下的歌曲,躺在帐篷中仰望星空的歌曲,乐者舞者歌者都是胡服装扮,身穿小袖袍腰间系革带脚蹬小靴,英姿飒爽,一时间,异域风情绕满莲湖。
月华如波,风过荷田,如诗如画。
冯茂连呼精彩,小皇帝目不暇接,温雅不时拊掌,众人皆是面带笑容陶然忘我。
符郁却没有看着对岸,他的身子朝着温雅的方向微微侧坐,她面上的青纱随风轻轻拂动,却依然窥不到她的面容。
荣恪冷眼旁观。
对岸乐曲骤停,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白衣飘飘长发垂肩,足尖点着荷叶轻掠过湖面,到了湖心亭向上纵身,稳稳站在了湖心亭的亭子顶上,众人齐声喝彩,女子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周遭安静下来,众人随着女子的动作,瞧见亭子顶上不知何时竖起一根高杆,女子手扶了高杆攀援而上,高杆晃动起来,众人屏住了呼吸。
符郁的目光从温雅身上收回,霍然站起身,紧张看向那女子。
荣恪心想,难道事先没有安排这一项百戏?这女子,难道是符郁分外在意的人?
女子却如粘上去一般,身子随着高杆摇晃着越攀越高,攀援至最高处,单手握住高杆,松开的一只手臂上扬,一腿斜斜向外飞出,露出纤纤玉足,另一腿圈住高杆,若翩然展翅的白鹤一般缓慢盘旋而下,但见长发飘摇身姿轻盈腰身细软,细看向她的脸,白纱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若湛湛夜空下的一对星芒,勾魂摄魄。
那一双美丽的眼令荣恪心中一惊,为何感觉似曾相识?
她在空中停住,冲他嫣然一笑,才从高杆上继续盘旋而下,盘旋至底部站直身子,缓慢转身飞速掠过湖面,隐没在湖对岸的人群中再也不见,来去匆匆,令观者心生怅然。
乐声再起的时候,众人方才回神,喝彩声如浪涛一般响起,冯茂连呼过瘾,冲着符郁竖起大拇指道:“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百戏,百戏之美倒是其次,演百戏的人更美,美若云中仙子。那日丽正门外见到乌孙皇帝陛下,随行的队伍中没有女子,本以为不近女色,却原来金屋藏娇,又加一个莲莲,端得好享受。”
“这一出百戏,我也是意料之外。”符郁摇头,神情似乎颇为无奈。
冯茂唉了一声,“这样神秘,让人更加怅惘。”叹着气看向太后,“替她求太后一个重赏。”
“精彩绝伦,自然要赏。”温雅意犹未尽望向莲湖对岸,微笑着唤薛明道,“演百戏的人,重赏。其余的人,全都有赏。”
符郁冲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温雅也尽饮一杯,低头笑问小皇帝:“可困倦了?”
小皇帝摇头:“正在兴头上,倒不困倦,就是有些凉意。”
崇福忙忙拿过披风,小皇帝已往温雅怀里一靠,笑说道:“挨着母后就暖和了。”
温雅搂住他:“那就靠着我好了,想回宫了就跟我说。”
小皇帝猫在她怀中嗯了一声,温雅又含笑轻声跟他说几句话,抬起头时,遮面的青纱被小皇帝珠冠上的金翅勾住,青纱滑落下去,她的面庞无遮无掩,被符郁看了个正着。
符郁愣住了,他呆呆看着她,两手紧握成拳,嘴唇翕动着,却颤抖得说不出话,
温雅处变不惊,朝他微微一笑,低头取下被勾住的面纱,不徐不疾拿起来重新戴在燕居冠上,隔着面纱静静看向符郁。
符郁跪坐着,身子僵直得像是石化了一般,定定看着她,良久终于说一个字,他艰难低哑出声:“你……”
温雅站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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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牵着小皇帝的手朝符郁微微颔首:“今日承蒙乌孙皇帝陛下盛情款待,令人心怀舒畅流连忘返,时候不早,告辞。”
她姗姗而走,符郁一跃而起追了过去,他说道:“你等等……”
护卫太后的内禁卫快速跟上,将他与她重重阻隔,她带来的殷朝重臣纷纷起身,恭送他们的太后皇上离开,他望着她远走的背影,松开紧攥的拳头,有血顺着掌心流下,从袍袖中滴落,小固惊呼一声陛下,他没听到一般,面无表情踏出水榭,身影融入到夜色之中。
第58章 遇刺
荣恪跟在内禁卫队伍中, 护送太后进了紫宸门。
一路上多次冲动,想要骑马拦在御辇之前,大声说,太后,臣有本奏,然后质问她,为何故意揭去面纱,为何要让符郁看到你的容颜?
他硬生生忍住了,他不想在众人面前冲撞她。
想到她与符郁在席间种种, 他知道她并非存心勾引而是意在试探,可那符郁已被她吸引,目光一直围着她打转, 她离席前面纱滑落,符郁竟大失常态, 状若痴傻。
他心中堵得发闷,究竟是怎样的前情往事, 你竟然要去亲身试探他?
你我尚不够相熟的时候,你都可以把江宁总督府内宅的事交给我,如今你我有了默契,只表面维持着君臣礼仪,你心里不当我是臣子, 我心里也不当你是太后,我守护着你,而你任由我留在你身边, 每次见面你可以轻快得笑,可以对我说任何想要说的话。
可是这次,即便是事关你的外祖曾家,为何就不肯跟我说,让我替你去做?
出了宣德门纵马快行,秦义在后面奋起直追,从大道拐进堆云坊,街道变窄,胯/下的马速度却不减,秦义叫苦不迭,马术赶不上公爷,马也赶不上公爷的马,奈何?
左冲右突间,就听叮叮两声脆响,眼前有寒光闪过。
荣恪挥刀打落两枚铁蒺藜,大喊一声秦义躲开,抱住马脖子伏下身,两腿一夹马腹,骏马更快向前疾驰,两旁屋檐上响起沙沙声,数名黑衣人跃了下来,黑巾蒙面手持刀剑,一字排开横在他的马前,往后一瞧,另一排人正从后方迅速向他包抄而来。
他身子紧贴到马背上,用力勒一下马缰,纵马原地转圈,同时飞速抽刀砍杀过去,没有招式没有回合,直拣致命处攻击,敌方倒下去十几个,他背上却也挨了几刀,背上的衣裳被鲜血洇湿成一团一团。
有人喊一声砍马腿,他一提气长身而起,立在马背上纵身上跃,攀到了屋顶上,有两个黑衣人正守在房顶,瞧见他上来,一前一后夹击着,提刀冲他扑了过来,其中一个桀桀而笑:“总让咱们兄弟干这望风的苦差事,今夜里风水轮流转,咱们可要立大功了。”
他们说的是乌孙话,不可能是符郁,是谁要杀我?
所在的街市因要兴建一所寺庙,两旁都是搬空的店铺,黑黢黢得空无一人,又是他回府的必经之路,倒是选的好地方。
荣恪冷笑着持刀做个守势,那两个人步步紧逼,眼看要到面前,两支袖箭破空而来,那两个人慌忙躲避,荣恪趁势砍杀过去,一刀一个将敌人毙命。
歪头朝对面一瞧,秦义正趴在街对面屋檐上担忧看着他。
他朝秦义轻松一笑,意思是爷没事,也没受伤,秦义身子贴着屋檐迅速往前爬行,只要进了燕子巷,就可以喊府兵过来支援。
有敌人扑了上来,他迎过去用力砍杀连踢带踹,后背疼得似要裂开,敌人源源不断上涌疯狂进逼,他咬着牙坚持,想起十九年前在边境战场上,他抱着符郁在地上打滚,符郁死命踢打着他,他咬着牙不肯放手,他想着这是我们的地盘,我还能怕了你吗?只要我再坚持一会儿,我们的人就会来。
这次依然如此,依然是我自己的地盘,家门近在迟尺,我还能怕了你们吗?他紧咬着牙关持刀抵挡,没有后退半步。
街口传来疾雨一般的马蹄声,随即听到有人在喊,荣恪,荣恪你还活着吗?
那声音如此熟悉,荣恪大喊一声翟冲。
翟冲听到喊声拔剑在手纵马飞速而来,瞧见黑衣人就刺,刺倒几个纵身上了屋顶,看一眼荣恪边打边喊:“还好吗?”
“撑得住。”荣恪答应着。
打斗中向对方移动脚步,会合在一处背靠着背与敌人缠斗,对方人多身手又强,饶是二人强强联手,依然久攻不下。
翟冲感觉到背上的黏湿,手下动作加快,连续撩倒几个,大喊道:“我们比赛,打完后看看被刀砍死得多,还是被剑刺死的多。”
荣恪喊一声好,猛吸一口气加快了攻击。
凉风渐起星月隐去,眼看着夜雨将至。
浓重的夜色中腥气扑面而来,二人打斗中从屋顶滚落在地,脚下横着许多具尸体,敌人已剩寥寥无几,看着越战越勇的二人步步后退。
只听一人冷声说道:“后退者,杀无赦。”
几个人摆好阵势卷土重来,荣恪闭上眼睛,听着翟冲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低声说道:“你对付那个领头的,其余的我来对付。”
翟冲说一声好,那人一直抱剑未动,是身手最厉害的一个,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损耗的一个。
他纵身前扑,那人拔出宝剑一声狞笑,带着志在必得的狂妄。
荣恪举起赤乌刀,冲着另外几个砍杀过去。
有闪电霹雳一般划过,将夜空劈为两半,雷声大作,鲜血喷溅而出,迎来最后的疯狂。
狂乱中响起一声尖利的哨音,接着连续三声,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用乌孙语大声喝道:“吴天成,住手。其余的人,都住手。”
声音清脆,是位女子。
与翟冲打斗的人身手一滞,被翟冲挺剑刺中手臂,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其余的蒙面人听到动静停了下来,荣恪后退着,直到退至一面墙上,背靠着墙缓缓坐下去,看翟冲无恙,唇角翘出一丝笑意,松口气闭上了眼睛。
街口传来呐喊声,是镇国公府的府兵赶过来支援,将街道重重包围,秦义喊着公爷扑向荣恪。
翟冲回头看向吹哨给他们解围的女子,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模样,她从马背上跃下,过来一把推开他,举起手中马鞭照着吴天成劈头盖脸就打,一边打一边骂着什么,直到将吴天成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鞭痕,这才罢手,指着奄奄一息的吴天成对翟冲说道:“留个活口。”
这次说的是汉话,翟冲拱手道:“多谢。”
女子没再理他,径直走到荣恪身旁,蹲下身一把将人抢过去抱在怀中,对秦义喝道:“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赶紧派人找郎中去。”
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将荣恪往下一扣,让他趴到自己腿上,嗤拉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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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他后背的衣袍,将药瓶中的药粉悉数洒了上去,翟冲过来蹲下身一瞧:“好在伤口不深……”
话未说完被那女子打断:“受伤的又不是你。”
翟冲看看自己染血的手臂,女子又扔一瓶药过来,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说道:“一位镇国公,一位内禁卫统领,竟然连个护卫都不带,不是找死吗?你们殷朝没人了吗?”
翟冲不擅跟人做口舌之争,起身说道:“我有要事在身,荣恪便交给你了”
女子冲他摆摆手,他转身上马。
他进宫调动内禁卫,将同文馆围得铁桶一般。
他去了刑部,将活着的几名刺客悉数投入死牢。
他去了京兆尹衙门,告诉京兆尹,没有太后的旨意,明日不得开城门。
他去公主府告知冯茂,荣恪受了重伤,冯茂来不及换下中衣,从被窝里揪出吕太昌赶了过去。
他跟着去了镇国公府,听到吕太昌和龚太医说荣恪没有性命之忧,才放心离开。
凌晨时进宫求见太后,温雅听到薛明说翟冲满身是血,匆匆赶往垂拱殿。
翟冲候在紫宸门外夹道内,瞧见太后肩舆过来,迎上前去哑声说道:“镇国公昨夜回家路上遇刺,刺客是几十名乌孙人,为首的叫做吴天成,太后派去尾随护送他的一队禁卫被乌孙人阻隔,臣正好出宫在回家的路上,有一名禁卫侥幸逃脱,带伤过来向臣报信,臣赶过去与镇国公会合,我们二人联手犹未能取胜,所幸来了一位乌孙女子,喝止了那些刺客,后来镇国公府府兵赶到,内禁卫已经围住同文馆,活着的刺客也已捕入死牢,没有太后懿旨,不会开城门。荣恪,荣恪他……”
“他怎样了?”太后抖着声音问道。
翟冲话未说完,一头栽倒在地,面色雪白,太后连忙吩咐人抬他回值房,让太医过来医治。
回过头看向薛明,面沉似水冷声道:“传我的旨意,兵部尚书武成,调集禁军围住同文馆,任何人休想出入,卫国公徐泰,彻查负责夜间巡逻的队伍,上至副都统下至十夫长,全部羁押。京兆尹段超,把守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但有嫌疑者,全部带回衙门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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