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莲王顿时来了精神,跳下马来,含笑疾步过去,问“你怎么来了可是钟郎有话”
忙又亲手往里肃客“走走,进去,家里说话!”
董一恭敬答应,跟着莲王进了书房,开门见山,把朱蛮在茂记门口拦住牡丹郡主,牡丹郡主又是如何解释的,一一说了。
莲王不由得怅然若失,顿一顿,轻轻软软地笑着摇头“连我都以为是宁王叔志向远大……好在今日入宫不曾胡言乱语……”
说着,瞟了董一一眼。
董一刻板依旧,就似是没有听见莲王说话一般。
“你先等一下,我给钟郎回一封信吧。”莲王无奈,只好先叫了小厮晴鹤进来,令他陪着董一去隔壁坐坐。
可一旦提起笔来,却又觉得无法下笔。
左思右想,徘徊良久,莲王终于咬牙下了决心,迅速回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袍,令董一过来“我要见一见钟郎,细谈一谈。”
董一的脸上终于露了一丝笑容出来“小人有一辆车,已经停在府上后头菜肉出入的角门外了。”
。
第 296 章 君子道长
灰扑扑的马车直接进了宜人坊钱宅的大门方才停了下来。
莲王从马车上下来,却先一愣,转头问董一:“钱家不是只有钟郎一位怎么,我似乎听见了郎朗读书的声音”
“哦。那是萧家小公子萧韵。”董一回头指一指西南楼:“小郎锁了他在楼上读书。”
萧家的小公子,被钟幻锁在钱家,读书!
莲王满面茫然。
可董一木着一张脸,也让人没法细问,只得先去见钟幻。
钟幻已经洗了澡换了衣裳,懒懒散散地倚在罗汉床上翻看书册。
看着他那八风不动的姿势、宠辱不惊的表情和你奈我何的眼神,莲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要跟这厮兜圈子,兜不过他的!
大方坐下,索性开门见山:“钟郎既然有意告诉我牡丹消息的来源,不妨也就请直说,那位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
钟幻手里装样子的书册顿时被抛到了一边,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赞许地看一看莲王,平铺直叙、尽情相告:“那是宁王爷私生儿子的乳娘。”
什么!
宁王叔有儿子!
乳娘还被人杀了!
那——那个孩子呢!
宁王叔知道吗!
还有,婶娘和牡丹知道吗
离珠,太后,陛下……
莲王越想脸色越难看,只三四息间,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个后背!
“钟郎说那老妇人是被人一刀杀死的,而死的地方,就在朱家别庄附近”
莲王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
钟幻缓缓颔首:“然而此事,应该与朱家无关。毕竟以朱蛮的脑袋瓜,做不出这么傻的事情来。这是栽赃。”
莲王只觉得脑子里已经成了团的乱麻再度被狠命地搅了一搅:“朱家在京城,有仇人”
“我啊!”钟幻笑着回手指指自己:“钱朱两家争夺京城商界的头把交椅,我去陷害他,多合适的理由。”
莲王揉了揉额角,长长吁了一口气。
外头阿嚢听见个空子,端了一个托盘进来,大肚长颈的玻璃瓶里,装了大半瓶血一般的红葡萄酒,两只玻璃樽,一小桶敲了小块的冰,并一碟葡萄干、一碟烤腰果、一小筐鲜草莓。
给莲王和钟幻各自倒了酒、放了冰块,又将草莓放和葡萄干放在莲王跟前,将腰果放在钟幻跟前,这才垂眸退下,再度关紧了门。
“而钟郎又是离珠的师兄,离珠必是秉着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所以,这就成了我南家内斗,不,成了陛下戕害宗亲的证据……”
莲王一杯清冷醇香的葡萄美酒下肚,思路逐渐清晰。
“宁王妃已经不能再孕,宁王爷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可能再去弄个女人生孩子。所以宁王的这个私生子,只要摆上了明面,就等于陛下摁住了宁王的喉咙。陛下没有必要杀掉乳娘,甚至需要留着乳娘来证实这个孩子的身份。”
钟幻闲话家常一般说着,手里的纨扇轻轻地在罗汉床上敲着,脸却朝着屋顶,出神地看着那大片大片的承尘。
“此人,既想要挑拨钱朱两家相斗,又想挑拨宁王对陛下生出反心……是韩震!”
莲王眼睛大亮,啪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钟幻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嗤笑:“前阵子严老头儿中毒,也有人说是韩家干的。我发现呐,这天下的坏事,有九成九都是韩震干的,还剩的那些,也都是韩震的爪牙揣度着他的意思做的。”
莲王脸上顿时一红。
“算啦!”
钟幻笑着摆了摆纨扇,摇头表示不想再议:“我等只是布衣,与朝廷之事丝毫无涉。便是我家那个师妹,号称是郡主,一二年间嫁了人,也就跟政事无关了。
“这件事,关系着朝局天下,关系着亿万生民,更关系着你皇家血脉,既混淆不得,也流落不得。既然息王爷想要撇清避嫌,那就只得请莲王殿下多多费心了。”
这是最光明正大、最恳切中肯的话。
莲王肃然起身,双手拱起,恭恭敬敬地朝钟幻行了一礼:“钟郎高义!此事是我南家家务事,也是大夏重大事。若无钟郎相告,朝廷上下做事,无异于盲人摸象了!”
这是在代表朝廷、南家,感谢自己。
钟幻看着莲王,越看越觉得:是好看,真顺眼,尤其是这双眸子,清正直率,简直是最近见过的最出色的一双男子眼目!
便也站了起来,认真地还了一个长揖:
“君子虽然不愿意被人欺之以方,但还是本性难改,会做一辈子的君子。这是千古浩然之风,令人钦敬。”
站在门外的董一听得眉骨轻跳。
这大概是从他见到小郎的那天起,小郎给出的,对男子郎君们的,一个最高评价了罢!
看来小郎,极是欣赏莲王啊!
莲王自然也是激动不已,当即便与钟幻推杯换盏,倾心长谈。直把一整瓶葡萄就都喝光了,才又由董一用不起眼的马车送了回去。
番梅接了两颊微红的莲王回了房,不由得诧异起来:“您可少见在外头喝成这样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莲王哈哈地笑,将钟幻对自己的评价说了,一声长叹,倒在榻上,双目炯炯,吟道:“平生一知己,瓣行无愧色!”
“我看啊,这个还是得分人。”番梅促狭地看着他打趣:“若这知郡王的竟是韩家三郎,想必您恨不得自己不入他的眼呢!”
莲王一滞,随即哈哈大笑。
“也就是钟郎,一身的魏晋倜傥嗖嗖地从骨头缝子里往外冒。有他这样配得上的人给王爷您当知己,您才能这般高兴罢”
番梅一边说,一边利落地走来走去给莲王换了衣衫,散了长发,捧了清茶上来给他醒酒。
莲王却连连笑着摇头:“这样良宵,又有美人解语,我饮得哪门子的茶来来来,再拿酒来!”
当夜,番梅留宿莲王卧室。
翌日,凤王妃高高兴兴地给佟守端府上一口气送了四匣子新制香粉,说是“答谢之礼”。
佟守端看着那香粉懵了许久,眼睛方亮了起来:“怎么王爷真的把番梅收房了!”
第 297 章 天下有大老
得了莲王府老嬷嬷含蓄的笑容表示正是如此,佟守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一溜烟先跑了出去,闯进于府,抓了于玉璋,直奔莲王府。
当然,莲王不在。
佟守端从来不考虑脸皮的问题,张嘴便问晴鹤在何处,人道跟着莲王出门了,他立即便问“那番梅呢”
回话的人为难地看着佟守端,意味深长地表示“在内宅陪着我们老王妃说话呢。”
“哈哈哈!好好好!这个我留下,你可不能贪了,必须转交番梅。”说着,从怀里掏了半天,摸了一个小荷包出来,擎出来,却是一只蝶恋花七宝分心,蝴蝶的翅子乃是金丝弯成,颤巍巍极为逼真。
于玉璋皱了皱眉“这不是前天你从金楼买了打算送给嫂夫人的么番梅毕竟还没有名分,你给她这么贵重的贺礼,我怕倒臊了她。”
“得了吧!番梅什么性子能为这个害臊”佟守端哈哈地笑着把荷包给了那家人,又笑着冲对方挤眼“番梅大约是阿悯这辈子头一个女人吧你们招子可放亮些,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
那家人眼睛果然跟着闪烁起来,哈腰笑着连连答应,又知心地告诉佟守端“我们郡王爷大约是去宜人坊钱家了。”
佟守端高高兴兴地又摸了一个银角子打赏了他,然后拉着于玉璋兴冲冲地直奔宜人坊。
钱家对他们的来访完全不在状态,守门的几个人说什么都不让他二人进去。
气得佟守端撸胳膊挽袖子“嘿我这暴脾气!还没听见说过京城哪个宅子敢拦着我进去找莲王的呢!”
好在董一匆匆地赶了来“这是军器监正监佟家的小郎佟六,这位是礼部尚书于家的公子于大。往后他们来不用拦。小郎有话,跟萧家那两位一样,只除了小郎的书房和郡主的院子,其他的随他们逛。”
佟守端这才心满意足地用鼻孔看着太阳,大模大样地进了钱宅。
莲王一大早就来了。
昨夜之事,虽然莲王自己知道只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但毕竟有些不安,所以一大早,都没惊动番梅,自己悄悄地便逃出了家。
出门不假思索,便直奔钱宅。他抵达之时,钟幻甚至还酣睡未醒。听说他来了,钟幻打个呵欠,直接指了千针去招呼他“客院里有一间,我在里头扔了张大舆图。你带他过去,看看他吃饭没有。”
千针噘着嘴不高兴,嘀咕“我说我要去服侍郡主,您却让我服侍郡王。我管得着他么”
“他是皇家上下,对你那郡主娘娘最好的人,之一。你确定不要替你那郡主娘娘招呼他那我让别人去。”
钟幻再度倒在床上,闭着眼睛醒盹。
千针忙道“不不不!我去我去!”顿一顿,看着钟幻,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小郎,今天的床可没拉着你,赶紧起身吧!”
“今天是被子不肯离开我……”钟幻喃喃说一声,翻个身,继续“醒盹”。
等到他终于起身、盥洗、早餐毕,却意外地在客房里发现,莲王也刚刚吃完钱家提供的早饭。
“什么风把你这么早就吹来了”钟幻横披着纯白的细罗衫子,摇着长柄纨扇进门,却发现莲王正坐在餐桌边盯着墙上的舆图发呆。
千针端着餐盘往外走,悄悄地靠近他,小声告密“洗完澡出来看见这舆图就呆住了,椒盐的面花卷子那样好吃,他却差点塞到鼻子里……”
不呆住才怪呢。
舆图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禁止在百姓手中流通的。更何况,这张舆图上,还标注了许多绝密的消息——那可是他真金白银从萧寒手里买来的!
“钟郎!你这张舆图从哪里来的!”莲王转回头瞪着他,两只眼睛红红的,像狼一样。
“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知道的吧”钟幻往里头踱着步子,漫不经心地摇扇子,“给萧家看病的时候,萧敢的书房进出过几回,看见了,就默下来了。”
这话显然不可信。
但既然他不愿意说,莲王也就不再追问,而是转而指向舆图上东方的位置“这里是海”
钟幻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位置有岛屿的哪怕是兵部藏的舆图,我也见过,却没人知道海上这些岛屿的具体位置。”莲王的眼睛又开始像狼。
“我师父走遍天下,知道海上有岛有什么稀奇的我还知道这岛的位置应该就是倭国,这里是高丽,这里叫澎湖,或者,台湾。”
钟幻手里的长柄纨扇此时成了最好的教鞭,到了最后,他甚至往舆图的最上边指了指“至于那里,是大鼻子俄罗斯。”
莲王目瞪口呆“你都知道……”
“我也都跟师妹说过。”钟幻弯弯嘴角,在桌边坐了下来,扬声向外让送了茶水,自己却又啧啧摇头,遗憾地说道“不过,我只知道几个地方的背后势力。”
说着,指了指萧家附近,那上边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当地最大世族的势力范围、私兵数量和姻亲人脉。
可是越往南走,舆图上空白空间越多。
“大夏腹地,南部边境,尤其是南越,我几乎是一无所知。”钟幻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入迷地看着舆图,喃喃道,“不知天下事,焉敢动钱财。”
“不知天下事,焉敢动天下。”莲王低低地跟了一句。
屋子里陡然间静了下来。
两个人都似是僵住了一般。
过了许久,两个人还是没有朝对方看上一眼。然而莲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轻软软响起
“小王倒是知道一些事,可以把钟郎这舆图补上一补。”
“好啊!”刚才安静得似乎成了透明人一般的钟幻瞬间活了过来,重又成了那个懒懒散散、乐天达命的模样,朝外扬声道“来,取笔墨,铺长案。”
所以,当佟守端和于玉璋指指点点地悠悠然迈着方步进到客院时,便先看见了丈余长的大案上,莲王和钟幻各据一头,奋笔疾书。
“哟,这是……舆图!”
佟守端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睛傻看着莲王
“您这是粽浴过度坏了脑子么竟然把兵部的机密舆图拿来送了这个商人!”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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