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白永彬那个肖想牡丹的翰林不是说皇上流放了他”潘皇后想起那人曾殴死侍女的事情来,皱了皱眉。
沈沉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他被皇兄送去了北邙山,炼药。”
潘皇后一惊:“药!”
沈沉直直地看向她:“皇嫂对此事一无所知”
潘皇后额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眼见便是中秋,皇嫂的家里人想必会有恩典进来一趟。早就听说白永彬与潘家二郎交好。我想,皇嫂还是仔细问问潘二郎,究竟是因何与此人交好,又交好到了什么程度,可知道对方的底细否。”
沈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前世一直到白永彬死,他在给永熹帝炼制各种药丸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而这一回,毛果儿直接将此事送到了微容手里。
白永彬失踪了。
他给永熹帝炼制的道家益寿延年、强身健体的仙丹还没开炉,他就失踪了。
如今无法辨别究竟是自己跑路还是被掳。
总而言之,永熹帝的又一条罪状,飘到了外头,不知道握在何人手中。
潘皇后跟着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问:“那人是不是不见了。”
很敏锐,很好。
沈沉弯了弯嘴角,点头:“嗯。”
“我知道了。多谢妹妹。不过,妹妹这个消息,从哪里得来”潘皇后直直地看着沈沉。
沈沉挑起了眉。
她家皇嫂的聪慧刚硬,终于初露端倪。
从清宁殿出来,沈沉还带上了习字完毕的南猛,姑侄两个到太液池上去划了一会儿船。还摘了莲叶,捞了两条鱼,南猛这才心满意足地盖着大莲叶、拎着小水桶,掖着袍子,一溜烟儿跑回了清宁殿。
沈沉回了梨花殿。
莲王已经走了,沈太后独坐在后园廊下出神,椎奴屏息静气站在旁边。
盥洗更衣完毕,沈沉一路洒着欢快的笑声往后头跑,又跟沈太后撒娇:“您看我的手心是不是红了我带了猛儿去划船,他的指根都打了泡还不肯放开蒿子呢!我们捞了两条鱼,本来我说午间吃了它们,猛儿不肯,说要带回去养起来呢!”
沈太后呵呵地笑,抱了她摇:“无妨无妨,想吃鱼还不容易”
椎奴凑趣笑道:“我这就去吩咐,给清宁殿也上一条鱼。”
“别忘了皇帝。”沈太后含笑吩咐,携着沈沉的手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轻声道:“中秋前,你出宫一趟吧。去看看你师兄,他一个人在京里过中秋,想必孤单。”
顿了顿,又道:“你问问他,若是他愿意,我中秋节给他发帖子,让他进宫来梨花殿跟咱们一起过。”
想了想,又笑:“还有萧家那孩子,也一起来吧。”
沈沉好奇地盯着她:“叫来就叫来,您笑什么”
沈太后的笑容越发大了,打量一打量沈沉,道:“想必你那师父是天下第一爱管闲事的人罢教出来的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不闲着。”
沈沉眨眨眼。
嗯……
母后这是知道自己去清宁殿提醒潘皇后了不成不可能呀!
没听母后提到过白永彬啊!
看来老太太瞒着自己的事情,可是真不算少呢!
第 303 章 那时事
先赞了糖醋鱼的味道不错,然后问了送鱼的缘故,打发走了人,永熹帝笑意森寒地转向秦耳:
“离珠跟潘氏往来密切”
秦耳应声答道:“绝无此事!离珠郡主和皇后娘娘九成九都是在梨花殿遇着,一同陪着太后娘娘说笑一时便罢。
“似今日这般去清宁殿,还是入宫以来头一遭。似乎是因为莲花郡王入宫觐见太后,离珠郡主避开了。想必是百无聊赖,所以才去寻太子玩耍。”
“悯郎入宫是为什么”永熹帝皱了皱眉:“他左藏的差事可是刚刚办完。难道是太后又想过问朝政不成”
秦耳笑着弯了腰下去,轻声道:“没那回事。是凤王妃送了信儿,太后才宣他进宫的。说是,终于松了个口子,房里收了个丫头。太后盘问他究竟想要娶什么样的小娘子。莲王临走时,一张大红脸,慈安宫人无不掩口而笑。”
永熹帝哼笑了一声,低头吃菜,过了一时,缓缓摇头:“幌子。”
秦耳低头不语。
毛果儿在旁边忙着帮永熹帝夹菜,心无旁骛。
“不过,悯郎究竟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满京城都挑不着么一个莲王妃怎么比朕的后宫还难选”
永熹帝喝了一口汤,蹙了蹙眉。
毛果儿立即将他面前的小碗移走,挥手令人撤了那道鸡汤。再用干净调羹小碗,盛了两勺莼菜羹,双手捧了过来。
秦耳看了一脸认真的毛果儿的一眼,垂下了眼帘。
沈沉终于找到了机会出宫——息王妃有请。
可是等她给息王妃看完了脉,要告辞时,却被对方笑吟吟地按住了手:“妹妹别急着走。有一个人,一直想要见见你。如今请了太后旨意,今天须得好生跟你聊聊。”
一直想要
还请了太后旨意
好生聊聊!
沈沉啊呃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迟疑地问道:“是荀阿监吗”
息王妃的心里轻轻地颤:这小娘子,还能再聪明些吗
“正是。”息王妃含笑让人领着她去。
花厅外头空无一人。
里头已经摆好了茶点,还有那位又胖了三分的白发老者。
给她引路的人到了门口,便又低头退了出去,并低低说了一声:“我们王爷王妃就在正院等您。”
意思是中间不会有人来打断。
沈沉抬起头来,荀远也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迎了两步。
“荀阿监。”
“老奴在,见过离珠郡主。”
这个世上,能让荀远自称老奴的人,已经不多了。
但这其中,不应该包括一个朝廷刚册封了没两个月的异姓郡主。
沈沉迟疑了片刻,便没躲开荀远的行礼,而是如前世一般,礼貌地点了点头,当做还礼:“阿监请坐。”
“谢郡主赐座。”荀远有着一瞬间的失态,但还没等沈沉发现,便又恢复如常。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沈沉在左,荀远在右。
“郡主当初在东宁关时,只怕并未想到会有今日际遇吧”荀远含笑打量着这位郡主的侧脸。
她的确很好看。
比小蓬莱上的醒来后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令人觉得顺眼多了。
小公主小时候顶可爱了,爱跑爱笑,看谁都愿意粘着讲故事说话,从“你为什么没胡子”一直到“你鞋子为什么这么宽”,从来没哭哭啼啼愁眉苦脸过。
但是落水之后醒来,听说了先帝驾崩,那位成了长公主的小娘子,却半滴泪都没挤出来,还假装晕了过去。
荀远记得自己当时气得全身发抖,可回头看看太后和新帝都没跟了来,他便咬着牙走了。
当时赵真和日新早就被押了起来,长公主殿下近身服侍的人全换了从前只在花园里洒扫的三等宫人。荀远光顾着自己气愤,回到下处才狐疑了起来。
然而接着就来了旨意,问他是愿意告老归养,还是挂个闲职留在宫里。荀远立即请求去给先帝守陵。
沈太后和新帝亲自一起见了他。
沈太后看见他就哭得不能自已,新帝看着他的目光却多有闪烁。
荀远直挺挺地双膝跪在地上,只有一句话:“老奴服侍先帝一辈子,临了临了,不能让他老人家一个人在那里躺着。”
宫妃没有殉节的,沈太后和新帝也没有那种恶毒的心思。当年夭折的几位皇子早就附葬了高宗的礼陵。那时的瑞陵之中,便只有祥和帝自己而已。
沈太后和新帝掩面大哭,下座各对荀远行了半礼,便顺了他的意思,让他去守陵了。
这一守便是八年。
“十年前荀阿监去瑞陵陪伴先帝时,想必也并没有再出来的意思罢”沈沉提到先帝,眼圈儿忍不住发红。
荀远沉默了一会儿,方摇了摇头:“先帝弥留之际,曾假死。”
沈沉一怔。
假死!
“那时太医都说先帝已然驾崩,太后娘娘昏厥过去,太子……当今吐了一口血,息王殿下照看当今,是以阴差阳错之间,先帝身边,只剩了老奴一人。”、荀远低声叙说。
沈沉呆呆地听着,身体僵硬,眼睛发直。
父皇,临终,的情景。
终于有人跟自己说了……
“老奴当时哭得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看见陛下忽然睁开了眼,转头看向老奴……”
荀远也有些走神,喃喃道,“陛下的眼神无比清明,就像是最精明强干的那些年的样子。我当时都傻了,扑上去刚要说话,陛下却摇了摇头。
“旁边的宫人们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的眼神扫过去,我马上明白过来,立即命他们后退。陛下看着他们退开丈余,才轻轻地对我开口道:忱忱不见了。”
沈沉浑身狠狠地一抖,嘴唇轻颤。
荀远抹了一把泪,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沈沉,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绝没有错: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小公主是陛下和娘娘的命根子,陛下眼看着就要走,若是小公主再不见了,娘娘只怕也保不住!到了那时候,天下都交给太子……会乱的!”
第304章 久矣我前曾有我
“我正头皮发紧,陛下又接着说我本想索性带着忱忱一起走,可刚才去看,忱忱不见了。”
荀远的声音轻轻的,却没有半分怯意,不颤、不抖,“我更加疑惑,忙往陛下那边凑了凑,说老奴这就亲自去找。必定能把公主找回来,陛下您放心。
“陛下听了,吁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可把这件事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忱忱找回来。等她百年之后,让她来陪我。
“我刚要点头,陛下却又说了一句可别弄个假的来啊,那我可不要。”
说到这里,荀远停了下来,再次看向沈沉。
沈沉的眼圈儿依旧红着,却并没有失声痛哭。
荀远愣愣地看着沈沉的侧脸。
沈沉就像是早就忘了这是在说“先帝”“临终”时的事情,还木木地也转了脸过来,看着他问
“后来呢先帝和你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指点你去何处找人”
荀远心里重重一落。
她不信自己的话。
“没有。”荀远垂下了眼帘,“陛下最后叹了口气,就重又闭上了眼。”
然而所有的宫人都见到了,祥和帝最后一句话,其实是说给荀远的,而且,说的时候既不激动、也不伤感,甚至连寻找沈太后和永熹帝的话,都没说过半句。
这大约才是荀远一定要离开皇宫、去给先帝守陵的原因吧。
沈沉没有不信。
她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对皇宫的最后一点意识里,没有父皇。她唯一看到的,是满眼黑暗中渐渐暴烈的大火。耳边听到的,也没有先祥和帝的声音,而是士兵们的喊杀怒吼和宫人们的哭泣尖叫。
可是,荀远却说,在自己落水之后,父皇想要,带自己走
沈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很稳定,没有抖。
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迟疑“阿监思念先帝了只是这些话却不该说给我听。
“若是我回宫告诉了太后娘娘,她该伤心了。可若我不告诉太后娘娘,又得扯个谎。
“不如阿监跟我直说,这回一定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吧东宁关出了什么事么是戴氏么”
荀远呆呆地看着她,眼神中情绪变幻,复杂至极。
许久。
沈沉轻轻地深呼吸,弯着嘴角偏偏头,淡淡地看着荀远“荀阿监”
这是小公主生气之后最典型的动作、表情和语气。
荀远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晃过那个小姑娘幼时气鼓鼓的样子,以及目标最后达成时那呲着牙得意的一声哼笑。
“是。老奴是有事想请教郡主。”荀远终于回过了神。
沈沉嗯了一声,静静地端起茶碗,嗅了嗅,再放下。
荀远看着这熟悉的动作,移开了目光,最后定了心,道“宗悍嗯,接了个差事。”
顿了顿,想想这件事似乎不太应该告诉沈沉,便又略了过去
“老奴去了东年关也有一年多了。一直也自我感觉与宗悍相处不错。可是这一两个月,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郡主六月十九行册封礼。听说萧敢是用了萧夫人的名义,特意往京里送了贺礼的。可是老奴跟宗悍提起的时候,他却十分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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