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再看沈沉,反倒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乖巧无比。
朱蛮顿时眼睛一亮“这面有讲头”
“也没什么讲头,就是好吃。”钟幻再度开始吃菜,跟几个人说笑些闲话。
“好吃的话,给咱们一人煮一碗嘛!”朱蛮笑道。
牡丹郡主接声笑道“咱们一人一桌子菜,再来一碗面,难免会撑得慌。毕竟那种面,想来是要用海碗装的——离珠吃饱了肚子,也就不会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朱蛮哈哈地笑,举了酒杯去寻莲王“莲王殿下最近在户部学看账可有一阵子没见着了,来来,在下敬你!”
莲王苦笑不已“快不要跟我提‘账’这个字!我头疼!”说着,倒也擎了杯子,甚至还伸过去跟朱蛮碰了一下。
钟幻笑着往后靠在软枕上,看向莲王“户部的账难道还会乱你这抱怨不得法嘛!”
莲王摇头不已“不是乱。而是里头的说道太多。我凡看着不明白了,只一开口问,这笔账就能从太宗时期扯起,一直扯到下个月——你还别笑,寅吃卯粮在户部可太常见了!”
钟幻和朱蛮笑着听他诉苦。
“先前查左藏,就查着不少亏空。怕陛下发火,都补了回来。如今这才隔了多久我再去看户部的帐,竟然又把线头儿往左藏指——这不就是让我闭嘴别吭声的意思么”
莲王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索性问他二人“你们俩都是做生意的高手,有没有时间帮我看看……”
“免谈。”钟幻的手往桌案上一拍,“若我们俩的眼睛沾了户部账册半行字,明儿个刑部就能找着借口抄了钱朱两家。看不得!”
朱蛮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冲着莲王摇头笑道“我本来还想去偷点消息,可钟郎一句话,我是醍醐灌顶。不沾,不能沾。”
“你要是缺人手,我可以送两个给你。但是让我亲眼去看,不敢看不敢看!”
钟幻话锋一转,又卖了个破绽。
朱蛮咦了一声,瞪着钟幻喝道“你这奸猾鬼!诳得我说了不沾,你倒送了人去莲王手里,分明就是想吃独食!”
正说着,外头人来送面。果然是一个大海碗,盆子一般,端到了沈沉跟前,喷喷香。
沈沉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抄起筷子,埋头大吃起来,唏哩呼噜,声音还极大。
“瞧瞧,这面就得这么吃才香。给你们,看着你们仨斯斯文文地一根一根挑着吃那我还不如给我们家二傻子再弄一碗来。”
钟幻先调侃沈沉一句,得了她一个满嘴含面、腮帮鼓鼓的大白眼,然后方舒舒服服地往软枕上一靠,笑看朱蛮
“对啊!谁让我是离珠郡主最亲的师兄呢!我的靠山是太后娘娘。你呢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凌霄郡主干亲,好使吗”
“唉,话不能这样说啊!”莲王忙笑着打圆场,“朱兄我们来往日久,情谊也很深厚的。”
钟幻笑一笑,目光却似不经意一般,扫过牡丹郡主。
年轻的姑娘家正在吃菜,深深低着头,咀嚼格外轻悄。
并没有脸红,也没有手抖。
可就是让人看着觉得那么奇怪——
“动作还挺快……”钟幻嘀咕了一句,自己端了酒杯,冲着朱蛮一举“阿蛮,来,喝酒。”
朱蛮有一瞬间的愕然“啊呃,好。不过为什么”
“你先喝,喝了我告诉你。”钟幻笑着自己先浅浅饮了一口。
朱蛮饮酒却是不一般的豪气,一扬脖便是一杯,然后看向钟幻“嗯,是为什么”
“吃完了”钟幻却早转了头过去看沈沉——她正在喝汤,“汤好喝么”
沈沉放下碗,直呼痛快,依依不舍地看看空空的碗底,站了起来“啊,好饱。我出去溜达一圈。你们聊你们聊。”
说着便走了出去。
牡丹郡主忙也要起身,却被朱蛮出声留住“郡主,沈娘子穿的是男装,不怕是非。您也跟出去,怕是就要引人围观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浅金广袖襦裙,牡丹郡主只好坐了下来,有些无聊,又有些无奈“她穿不穿长袍,也不像个男子。她又爱热闹。这正是大家酒足饭饱的时候,她一个人出去,只怕是不大妥当。”
“这话有道理啊!”钟幻不等旁人说话,便扔下筷子站了起来,想想又坐下,指了指莲王“我的脸不够识别度。你去,你跟着她一起逛,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就不敢惹她了。”
莲王并不推辞,喝了一口汤,立即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钟郎真是会使唤。也亏得我们莲王兄,怎么这么听你的话”牡丹郡主笑着打趣钟幻。
钟幻笑了起来“莲王殿下从善如流。我这个人又只会说好话,当然看起来就像是他听我的了!”
说着,却也站了起来,冲着二人微微欠身“二位先坐。我去净个手。”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尿遁好吗!
朱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昂然而去的钟幻甚至在绕出屏风后,直接将门都关了起来。
坐在屋里的两个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郡主……觉得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嗯……胖”
“!!”
。
第 344 章 岂是怨恨人不知
就打算要看热闹的钟幻神态自若地出了门、关了门,转身便趴在了门上竖着耳朵听。
朱是十分恼怒,上前要揪他,被钟幻一眼瞪回去,连带还有一句最有威慑力的低语“我是媒人,得保证里头人都安全!”
朱是张了张嘴想辩驳,却被董一扯住,悄笑道“你惹得我们小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你阿哥怎么办”
少年噘起了嘴,想了一会儿,没辙,抱着胳膊靠着门蹲了下去,跟着一起听。
还没走到楼梯口的莲王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立即也跑了回来,满脸兴奋地低声问“牡丹没翻脸”
钟幻笑嘻嘻地摇了摇头,让了一侧门板给莲王。两个人一起听壁脚。
所以沈沉一个人顺顺利利地从楼上溜达到了楼下。
至于阿镝,早就得了她的吩咐,跑去后厨大快朵颐去了。
梨花殿待她们主仆再好,宫女的饭菜却是有定例的,阿镝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馋得夜里做梦流口水了。
三楼的雅间价格不菲,敢在那里头订桌的非豪富即权贵。
余者还想聊点私房话、却没那么多钱的,便都聚在了二楼,说一声鱼龙混杂都不为过。
沈沉最喜欢的,就是在那样怪声怪气的热闹中走来走去,听一些奇谈谬论,若是遇上过分的,还会出手小小教训一下……
对,俗称找事儿。
不论如何,只差一步,没能救出宁王血脉,这一件事,终究还是梗在沈沉的心里,消散不去。
若今天钟幻放手,给她好菜,容她饮酒,一场大醉后跟朱是、董一好好过上几招,也许能好三分。
可偏偏,钟幻不让她沾辛辣刺激,更不要说酒水了。
罢罢罢!
饱饱吃一碗自己最心爱的老汤青菜面,然后找几个不开眼的活动活动手脚罢!
走来走去,却并没有什么人大放厥词……
这可真让人——
咦!
这一间房里的人在说什么东西
“别别别!罗大,别,咱聊点儿别的!茂记的东家是钟郎,钟郎是离珠郡主的师兄,茂记最近不知道多少宗室权贵进进出出。万一让旁人听见,令尊老伯父怕是要气出个好歹来呢……”
哟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我说呢,难道就为了我来了京城,这世上欠揍的烂人们竟都不出门吃饭了
沈沉悄悄地站住了脚步,顺便挽了挽袖子。
“怎么可能!最常来这的是谁息王、莲王、离珠郡主、牡丹郡主,哪一个是管事儿的不对,哪一个是会管我这点儿闲事儿的我送上去说给人家,人家都嫌腌臜!”
一个显然已是半醉的人高声道。
你先说来听听嘛!
沈沉挽起了另一只袖子。
那个半醉的家伙已经不由分说地开始碎碎念叨“我讨我娘子的时候,我父亲还不曾发迹,在外省辗转。
“看着是个好生养的骨架子,可偏偏只会生女儿。我是长子,我没儿子,像话吗我说纳妾吧。我年过四十无子,纳妾也不亏了孩子娘了。
“我父亲打了我一顿,不让。那时候三郎死了原配,正要娶填房。父亲说,我若纳妾,不仅三郎,便是后头的弟弟们,怕是也没有好人家肯结亲了。
“可我是长子啊!!!
“弟弟们都成亲了,我总能纳妾了吧
“父亲又说你都近五十岁的人了,你纳的哪门子的妾!你这不是耽搁人家青春小娘子吗你要儿子,回头从你弟弟们家里过继一个便是。
“有了这句话,家里的几房弟媳就打破了头……是啊,我可是长子,我的儿子,日后就是这家的一家之主!她们能不打么”
话说到这里,那男子苦笑着大口喝酒。
旁边的人只得小声地劝“大郎,老伯父也是没法子。他得照看整个一家子呢。你是长子,唯有万事多担待了。”
“我taade担待个龟蛋!我凭什么我没官职、没权势、没钱、没地位、没女人,现在连儿子都不能有!凭什么凭什么!
“四弟,他是个出了名的天阉!他根本就不可能行房!就这么着,他们竟然娶了那么好的姑娘给他!韩大将军的女儿啊!身手矫健、性格爽利、貌若天仙……”
醉酒的人低低地说着,越来越缠绵,越来越迷离。
沈沉的脸色沉了下来。
此人便是罗相的长子。
他在絮叨抱怨的,是罗府的那件丑事。
他父亲为了盖住这件丑事,正是最为永熹帝信任的时候,却在中秋大宴上,当着众人提出辞职。
可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还在这里抱怨!
看来,韩家那位姑奶奶的事,是他做下的!
沈沉的脸上杀气一闪。
这种人,既然不把旁人当人,那他自己也就不用做人了!
“她自然是看不上我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她更中意的,必定是那个成天介酸文假醋的老二,当然,也许是样样出挑的老三……”
“大郎,说起来,最近三郎似是忙得很啊!他在忙什么呢”
“我哪儿知道人家的事儿啊你别打岔。我明白。我就想告诉你那又怎么样我就用了一碗加了料的鱼羹,就遂心如意了!哈哈哈!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她的脸色!”
罗大郎捶着桌子狂笑。
沈沉插着腰站在走廊里,咬了嘴唇,左右乱看,一眼瞧见墙角倚了一把清扫的扫帚,定了神。冷冷地抱起了胳膊,眼珠儿骨碌碌地转了起来。
“可是我娘却说,我太乡气,孩子不能给我。”
罗大郎委委屈屈地接着倒酒、喝酒。
“我出生时,她难产,伤了身子,又要照顾父亲,不愿意带我。我自幼是祖母拉扯大的,我十二岁之前都在村子里长大,我乡气难道不应该吗!”
罗大郎的怒火又转向了罗家老夫人。
“她心里只有旁人,旁人都是好的,只有我是最讨厌的。就连五郎那个庶子,都能被称作老好人、老实人。到了我这里,并不说我哪里不当,只赏我两个字乡气,不配。”
罗大郎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沈沉在外头,冲着大堂的伙计招招手,做个口型“醒酒汤。”
耳聪目明的伙计早就听见了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哭声,还以为这是郡主发好心,忙陪笑着哈腰示意,一溜小跑去端醒酒汤。
可当他快步跑到门口时,却被沈沉一手接了过去
“我来。”
。
第 345 章 只应步步踏阴坑
沈沉单手端盘子,另一只手还有空敲门,脸上竟还带了恰到好处的微笑“客官,小店今日福利,给点单酒水超过二斤的桌子赠送醒酒汤。”
里头的听众又惊又喜,连声叫进“正想这口呢!快着快着!进来进来!”
沈沉笑吟吟地推门进去,纯熟地上菜,一边还笑着亲切道“二位是小店的贵客,这醒酒汤都是放足了料的。包您回家时清清爽爽,既不让老夫人瞧出来,也不让尊夫人闻出来。”
座上那个山羊胡子、四旬上下的中年人哑然失笑“那你那不是醒酒汤,是仙丹!”
沈沉跟着笑,甚至还欠了欠身,声音越发柔嫩“客官说笑了。但凡客官们能拿咱们这醒酒汤当酒饮,再坐上一个时辰,小店这话,必定是灵的。”
山羊胡子哈哈大笑,甚至推了一把坐得不远的微胖花白胡子“大郎你听,这孩子这机灵劲儿,真不愧是茂记的小伙计!”
可微胖的罗大郎却乜斜着醉眼,肆无忌惮地去看沈沉的胸臀“可是说呢!我也头一回碰上茂记这样出色的伙计。”
“客官请慢用。”沈沉装出了一丝惊慌,连忙将托盘抱在胸前,转身就要走。
罗大郎心里胆气陡壮,冷哼了一声“我叫你走了吗我还要点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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