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钟幻看着他的背影轻笑,转头对阿道:“我还以为董一天生是个刻板的性子,敢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没发现么他这阵子越来越爱说话了。”
“小郎爱说爱笑的,跟着您,咱们这些人都把日子过得轻松起来了。”阿含笑给他送了一杯清茶过来。
钟幻想想,觉得也对,笑着接了茶,道:“舅舅那一身的病,都是情志病,心情郁结闹的。在外头他倒是笑笑哈哈的,可是一回到家,我就没见他露过笑模样。
“说实话,要不是大姐心宽,就这么天天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都得把自己憋出点儿毛病来。”
阿含笑又把他饮干的茶杯收回来,道:“所以小郎您,既是大夫,又是药。有了您,家主和大娘子就都没旁的心思了。”
这种话,钟幻却不爱听,倒在躺椅上摇晃,哼了一声,嘀咕道:“稀罕给你们家当药呢……”
正说着,董二进来,给钟幻行了礼,又冲阿笑了笑,方低声禀报道:
“已经查到了。极是令人匪夷所思。”
“讲。”钟幻一下子坐直了,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森然。
“那白氏祖籍便在幽州,世代书香。然而百年之前,就是大夏初立之时,东宁关曾经被北狄攻陷过一次,关内百姓,情状甚是惨烈……”
说到这里,董二的声音小了下去,犹豫着看了钟幻一眼。
钟幻放下了高高翘起的二郎腿,嗯了一声:“我知道那一次。当时大夏立国不过七八年,自立的老夏王死了。新王即位,便称了帝,尊了老王为夏太祖。
“三家分梁,各自不称帝、只称王。既是对彼此名分上的制约,也是保持了对大梁的最后一点敬意。
。可是,大夏的这位新帝,却不肯管这么多。
“当时宗家便不高兴,只留了两三个支庶子弟看守东宁关,余下大队嫡系却带了若干死士,一路潜行来了洛阳……
“可是,他们的兵谏未成。刚走到大河,便听说北狄破关。
“那一次,河北道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钟幻低下头去,看了自己的手许久。
董二和阿对视一眼,并不敢出声。
“你接着说。”钟幻自己回过了神,再度躺到了椅子上。
“便是那一次,白家元气大伤,再也不复往日荣光。他家人又不善稼樯,只能苦苦支撑,连女眷都出门劳作。
“而为了反击北狄,大夏那位新帝亲自率兵驰援东宁关。路过幽州时,意外遇到了白家的一位小娘子……”
董二轻声说到这里,看了惊愕的钟幻一眼,低下头去,轻声续道:
“那白氏小娘子终身未嫁。生下的孩子假作成白家的幼子。那便是离珠郡主生母的父亲。
“不过这一位郎君身子孱弱,只留下了白氏这一点血脉便英年早逝。所以,先太宗所遗在关外的这一支,便只有郡主和她的胞兄而已。”
钟幻愣住了。
二傻子,竟然是南氏的血脉!
“此事余家可有人知道”钟幻眯起了眼。
“应该不知道,否则以余家大房的功利,又岂会对二房的这一对儿女如此苛刻
“但若说不知道,余简对这一双儿女的态度,又很是怪异。一方面不闻不问,一方面却又极为看重。
“可这种夫妻之间的闺帷之事,小人等实在是探查不到。”
董二弯下腰去,却又悄悄地歪了头,偷看了钟幻一眼。
钟幻也斜了他一眼:“你这个鬼……你是想让我自己去问二傻子对吧”
“郡主原本是个极爽直的人。小郎不是常说,郡主哪儿都好,就是这莫名其妙地对南家死心塌地,令人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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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2 章 投心唯二三
“余四郎那里,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过下去就是了。”
沈太后笑一笑,拉了她的手,“如今宝座上的人什么性子,你那师兄想必心里是有把尺子的。所以你维护你胞兄,不令他进京,这不是才更加合理一些”
沈沉挠了挠头,嘿嘿地笑:“说得也是。”
可是就在她转头去端桌上的水时,却瞥见沈太后和椎奴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似是,意味深长之余,还藏了一丝寒意。
沈沉忽然想起了荀远曾经说过,宗悍接了个差事。
究竟是什么差事,会让荀远下意识地想告诉自己,可是想过之后,又决定不告诉自己
母后派人去给白氏安插了新身份,好让自己这个郡主头衔看起来更加合理一些。
可是,是什么样的人手,才能将这样一件事,在旬月之间便办得如此圆满!
除非是,早有准备。
母后不让四兄一家进京。
母后还说若是陛下知道了自家的新身份,会有各种举动。
母后这是在铺垫。
沈沉低下头去吃茶,心里冒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出来。
余家是北狄后裔。
这一条,必定是经不住查的。
但是当年余简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里,肯定不全是实话,真假掺半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余家还会有更多的秘密。
这个秘密,想必才是韩家看重余氏,而前世余艳妃祸乱后宫的重要理由。
查余家,最好的人选,还真不是萧敢,而是宗悍。
毕竟,余家的祖宅在东宁关,荀远在东宁关。
以宗悍跟自己之间若有若无的仇怨敌意,他清查起余家来,必定不会有任何忌讳——
说不定,就会查到余家的那个大秘密。
以沈太后武将世家出身、若干年掌政太后养就的杀伐决断,余家,只怕顷刻间便会被悄悄地——
沈沉的眼皮一跳。
“郡主,钟郎问起,你可别说漏了啊”椎奴的手轻轻地拍在她肩上。
沈沉抬起头来,有些愣怔,但瞬间,还是绽了个笑容:“哦。”
稍微一顿,又忍不住问:“我都好久没问问了,余家现在怎么样了”
沈太后的脸色立即便难看起来:“问他们做什么!”
所谓的重阳节寿星宴自然是没有办的。
一心巴望着能进宫的二太爷余奢心里不舒坦,偏余家二郎余纬跟着佟守端出京了,余奢便百般地折腾留在家里主持中馈的张氏。
张氏一怒便撂了挑子,直接“生病”告假,请了大夫来一看,竟又有了身孕。
家务事一股脑全推给了小三郎余络的媳妇王氏。
这样一来,余奢即便对沈沉和宫里再不满,也无处发作,只好在招待余笙同僚的时候,“稍微地”说几句沈沉的坏话,“而已”。
沈沉听了,拧起了眉:“我记得余奢是极拎得清的。断不会因为我不给他面子,便这样公然地诋毁我。毕竟,诋毁我就是对梨花殿存了怨怼,这是最不智的事。”
沈太后和椎奴相顾失言。
沈沉看她们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余家的人里头,最蠢偏又最有野心的,自然是余笙。脑子最活却最懒的,是二郎君余简。然而城府最深、最老谋深算、最不动声色会装糊涂的,便是余奢了。
“虽然余笙一支是小长房,日后应该由他的儿子余络继承余家。可是以余奢一贯的作风来看,其实他是一直把他的亲长孙余经当做余家的下一代家主来培养的。
“在这个大前提之下,至少十年之内,他求的应该是余家稳当,而非其他。
“一心求稳、求未来、求百世的余奢,又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冒着得罪我、得罪太后娘娘的风险,去跟余笙那些不相干的同僚嚼舌头
“除非,他还有旁的
第 353 章 君心匣中镜
安排好了幽州事宜的沈沉,原打算悄悄回宫,却不料与秦耳在宫门口撞了个正着。
沈沉挑着眉含笑看他:“秦总管出宫办差了大冷天,竟走了一头的汗”
“是,陛下有些差遣。”秦耳心不在焉,挤了一丝笑,敷衍一声,匆匆而去。
沈沉转头看看他的来路,竟是宫城西边上阳苑的方向,不由得稀奇起来。
回了梨花殿换衣之时,便问又新:“冬日里上阳苑有什么好玩的吗我刚才看见秦耳从那边回来。”
“现在若再冷些,冰上会有些玩意儿。但现在……”又新想了半天,皱着眉摇了摇头,“天冷了,水边容易受寒。陛下身子又没那么结实,等闲还真不太过去呢。”
又笑道,“秦耳是大总管,也未必是陛下要过去玩耍。说不准那边有什么事儿要处置吧”
“我只是想着,他的私宅在立德坊,方向不对。那不是私事就是公差……”沈沉说着,笑着摆手,“我也是瞎想想。算了,走,陪母后吃晚饭去。”
……
……
秦耳匆匆回了宫,原想先回下处去换衣服,想了想又作罢,一身风尘仆仆便进了皇帝宣政殿。
毛果儿正伺候着永熹帝在后殿用晚膳,见他这样进门,不由得夹菜的手便是一顿。
永熹帝察觉,抬起头来一看,不由得眼睛一眯,挥手令人:“你们都下去。”
“是。”毛果儿领头儿放下筷子,就要躬身退出去。可永熹帝看了他一眼,却令他:“你留着吧。你师父的差事太多。你也大了,该琢磨着替他分担一些了。”
毛果儿再应一声,躬身站在了一边。
没有再往后退,也没有让了离永熹帝最近的位置给秦耳。
这个小小的细节,落在永熹帝的眼睛里,倒令他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陛下,老奴没有收到回音。”秦耳一边低声回禀,一边微微带喘,抬了袖子擦额上项间的微汗。
永熹帝眯起了眼睛:“没有回音是什么意思上阳苑的人怎么说”
“没人去过。陛下的腰牌也没有出现过。丝毫音信都没有了。”秦耳咬了牙,脸上露出一丝狠意,“看来,那厮不是逃了,就是被发觉了!”
永熹帝沉默下去。过了一时,却拿起了筷子,缓缓地夹了一根蕨菜放进口中,慢慢嚼了许久,方徐徐说道:
“逃是不可能的。也有可能是暂时动弹不得。他上次的消息说他已经取得了韩震和宁王勾结的证据,却没说他在何处。
“朕想,他不在宁王府便在韩府。这两个地方,都是龙潭虎穴。尤其是有宁王叔私生子这件事闹出来,他若再不检点些,只怕那二位立时三刻便能想到,他其实是朕的眼线。”
听着永熹帝说到这里,秦耳喘匀了气,跟着拧眉,慢慢地点了头下去。
而毛果儿则一开始一脸茫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刷地一下煞白,接着却又像是想通了一般,再看向永熹帝的目光,又惊又喜、又敬又畏,一时竟变得无比崇拜一般,越发恭敬地弓腰下去。
这一番变化,自然都落在永熹帝眼里。
永熹帝心头一阵得意,矜持地笑着,筷子尖点一点自己的碗:“嗯毛果儿,布菜啊!那边的三道朕还都没尝过呢!”
“是!陛下!”毛果儿果然脸上红红的,伺候起来更加殷勤卖力,还满面小心地解释着菜肴的由来:
“……这道羊羹是从梨花殿学来的方子。郡主听说是要进上的,还特意让加了两个温补的调料。又叮嘱让陛下不可多吃了,三调羹以
第 354 章 胸次猜疑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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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惮……看不惯……”永熹帝的眼睛依旧在菜品间逡巡,指着远处的一道笋干,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的口气却比刚才不知道重了多少:“轮得到你么”
这话可就诛心了。
秦耳只觉得后背一凉,噗通一声便双膝跪了下去,伏在了地上,颤声道:“老奴,老奴不敢!”
“现在才知道不敢”永熹帝用筷子尖将两片笋干翻来翻去地看,漫声道:“你的确在朕身边半辈子了,朕也的确交了许多事情给你办。
“可是秦耳,你可别忘了,你不过是我南家的一个宦官内侍。说到底根儿上,你是个奴婢。
“离珠,不一样。若不是咱们小蓬莱上的那位长公主实在是特异。沾了‘公主’二字怕损了她的福星命格,朕早就想认了这个义妹,赏她个护国长公主的爵衔……”
秦耳伏在地上,身子狠狠一抖。
毛果儿垂手后退了半步,低着头,双手紧紧贴在身侧,一动不敢动。
永熹帝淡淡地看着地上的秦耳,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大大的餐案上,远处的那道羊羹,缓缓开口:
“那天你来密报朕,说她深夜回宫,行踪诡异。朕险些就听了你的话,将她拿下审问了。
“可就在第二天清晨,韩震就说有人栽赃他,说那个宁王叔之子被人杀死在自己后门。
“朕去梨花殿查看,离珠却病倒在床,高热呓语,梦中与那孩子拼命道歉。太后娘娘还让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会被人说成是幕后之人。”
已经穿上了夹衣的秦耳,后背两肩之间,却在永熹帝意味深长的讲述之中,渐渐地湿了。
“离珠是如何真心为了朕甘冒奇险,事后又是怎样默不吭声,她和她那师兄,到底已经为朕、为朝廷做了多少事情,朕不是傻子,朕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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