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沈太后微笑着点头,指指他:“你可给哀家听真了:你皇兄没了,侄儿又小,朝廷上下的眼睛都会看着你。做得好了,说你招揽人心,做得差了,说你欺瞒幼帝。前后左右,你都落不了好。但是,先帝的儿子,就剩了你一个,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明白了”
“母后放心。兄弟中,我最小,也最没用。但是在疼侄儿这个心思上,我却自认谁都不输。我刚生了个女儿,才知道为人父母究竟
第 579 章 家住江南姓非秦
“老奴……老奴……”秦耳如常般小心谨慎、弯腰谄媚了片刻,忽然自己皱了皱眉,含笑直起了身子:“在下秦耳,见过太后娘娘、离珠郡主。”
竟是直接无视了其他的人。
“秦耳,哀家记得,你是……战俘”沈太后看着他的姿态,终于有了一丝觉悟,不由得也跟着挺直了自己的腰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耳扯一扯嘴角,双手拢在袖中,点一点头:“是。”
“先帝勘察时,说你本是南越平民,所以才把你赐给了大行皇帝做贴身内侍。”沈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但是现在看来,你的身份,似乎并不止于此吧”
秦耳再一点头:“在下不是平民。在下的确出生在战俘营,但是在下的母亲,却是南越大将的妾侍。若是在下出生在南越的话,其实应该与大夏军队在战场上见真章才是。”
“宫中盛传你是被陈太妃救下的”沈沉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秦耳,忽然下了一级台阶,看了站在旁边的钟幻一眼。
钟幻则看了秦耳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仇已经报完了,就别绕圈子了,自己说吧。我的毒药都很珍贵,实在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何况,我们家——沈郡主的胳膊莫名其妙断了,她正一肚子火,你别惹得她找到借口拿你撒气。你知道,她再怎么着,也有天生神力。”
秦耳抬头,定定地看着沈沉,忽然笑了笑,竟然欠身行了个礼:“其实,我在永熹帝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不计任何回报,只是一心一意帮着他、帮着大夏天下的人。尤其令人惊讶的是,还是个女子。”
说到这里,秦耳高高地扬起了嘴角:“大夏朝啊,成也女子,败也女子。”
众人终于都有了一些明悟,再度看向秦耳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
这是——让一个南越的奸细,服侍了大夏皇帝二三十年
看来南越当年,不仅仅送了一个公主来啊……
“我本姓自然不是秦。我姓洪。”
秦耳笑着看向众人,眼中饱含着轻蔑,“对,洪战英的洪。那一年跟大夏作战,洪家不是主将,所以其实只派了一个旁支的子弟来,那就是我那纨绔父亲。
“我那嫡母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让我怀有身孕的阿娘在家中独子待产,多一半,我就生不出来了。所以我父亲想了个法子,让我阿娘冒充平民,在半路当成厨娘弄进了军营。
“没有想到,韩震在那一战大放异彩。原本势均力敌的南越和大夏,便从那一战开始,分了高下。可是,洪家的规矩,是绝不能成为战俘的。我父亲在兵败的那一刻,横刀自尽。我阿娘已经临产,根本就走不脱,只好把我生在了战俘营。
“我的身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知道的,因为可怜我这个遗腹子,也不会多嘴。可偏偏,我娘自己,竟找到了一个机会,把我的身份,告诉了公主殿下。”
秦耳低下头去,脸上都是微笑。
那时候陈妃嫁入大夏时间并不长,先祥和帝防她极严。战俘营若想把消息送进宫城,递到陈妃手中,可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沈沉和沈太后对视,彼此都模糊有了一个答案。
“公主殿下答应保我性命,但前提是我娘不能活着。所以,七岁的我,在战俘营里成了孤儿。不过半个多月,我便看尽了人间冷暖。所以先帝见到我的时候,我正是瘦骨嶙峋、满面泪痕,最可怜的样子。
“
第 580 章 无叶可供风落
“再后来。”沈太后已经完全进入面无表情的阶段。
众人也都沉默下去,安静地听着秦耳继续讲述。
“再后来就简单了。”秦耳垂下眼帘,“陈妃娘娘当着太子的面,亲手毒杀了二皇子。”
“不是说二哥是因为误食花生……”息王脱口而出,却又立即打住。
二皇子对花生严重过敏。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母妃都不大带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以防有人故意害他。
可是,就那么一回,宫中小宴,唯有帝后带着皇子和皇子们的母亲,一起吃了顿饭。便是这顿饭上,有一道极好吃的猪脚花生汤,是做给有孕在身的沈太后的。
香气四溢的汤品引得二皇子自己偷偷溜去了准备分配菜品的隔壁偏殿,香香甜甜地吃了一碗汤,接着,送了命。
二皇子贴身的宫人阿监被暴跳如雷的先祥和帝直接拖下去杖毙。二皇子的母妃回宫便自缢了。
沈太后因此直到生产都不曾再参加宫宴。
却不料,竟是陈妃的手笔。而太子,是帮凶。
“二皇子聪明伶俐就算了,偏性格极好,自幼便不爱哭。逢着天大的事情,也能哈哈一笑就过去。
“太子丧母后便格外依恋乳母,可先帝却因此担心他的男儿气概,把那乳母寻错赶出了宫。太子自那时起便常常躲起来哭泣。
“他讨厌二皇子,讨厌到了曾经悄悄命我去在二皇子经常跑来跑去的路上洒上许多鹅卵石。我把这个消息递给了陈妃,陈妃自然就会好好利用。”
秦耳眼神幽深,语气恬淡,“有人出手替自己除掉一个强大的皇位竞争对手,那个对手又恰好是他极度讨厌的人,太子又怎么会拒绝,怎么会拆穿呢”
宣政殿里一片沉默。
每个人都躲避着旁人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眼前地上的青砖。
唯有钟幻,眯着眼看着秦耳,面上都是思索。
“再后来就更有意思了。三皇子围猎时被误杀,那支箭,其实是从太子的弓上射出去的。”秦耳的笑容越发大了。
“不是说一个患了眼疾的侍卫吗”这次,连曹相都愣住了。
罗相捋着胡子瞟了他一眼,咳咳两声。曹相闭上了嘴。
沈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当时太子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拿着刀在自己的脖子胸口比划,一边哭一边喊对不起。哀家和他父皇都在窗户缝里看到了,心一软,便没再往下查。”
“那个主意,便是陈妃娘娘给太子殿下出的。”秦耳笑着点头,又道,“以及,四皇子殿下。”
“慎郎是因为出痘!这跟恪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把所有脏的臭的都搬在我们南家自己人身上!”沈太后狠狠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恨不得直接一刀一刀剐了秦耳!
“四皇子殿下的确不是南恪做的。是陈妃。”秦耳微笑道:“那时候四皇子的母妃天天去陈妃处炫耀,讽刺陈妃没有儿子。陈妃一怒,便让人从外头弄了件出痘的脏衣服,扔到掖庭,和四皇子的贴身衣服混洗了两天。”
顿了顿,秦耳大笑:“可是五皇子出外田猎却被不开眼的劫匪重伤不治而死,却是太子亲口命我带着人干的!而且,就是在先帝和太后娘娘您,一同质问太子为什么要戕害手足之后三天!
“从三皇子之事后,太子便打算收手了。
第 581 章 诱引迷途如风止
沈太后和众人似有所悟,再看一看秦耳,各自点头:“先押起来,慢慢审一审。毕竟,做这么多事,总归还是有不少人帮着他就是。”
秦耳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伸手从钟幻手心拿了药,张口吞下:“可若是我们公主很希望用我的死洗清她自己呢那钟郎打算怎么办”
“不会的。”钟幻也笑了笑,却轻轻倾身过去,耳语道,“你浸淫宫廷二十余年,怎么会问出这么天真幼稚的问题”
秦耳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太后一辈子看着陈太妃不顺眼,唯一一个不杀她的理由,就是为了不给南越攻讦大夏的借口。如今秦耳双手奉上了这样完美的发飙由头,沈太后怎么可能让陈太妃全身而退不当场活活打死她,已经是给南越皇帝留了天大的面子了。
“沈郡主,咱们走吧”秦耳仍旧是那副安稳的姿态,一马当先,慢慢地走了出去。
沈沉和钟幻站在原地没动,各自眯着眼看他的背影。
“师兄……”沈沉看了钟幻一眼。
钟幻微微颔首:“我知道。”
这个将永熹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内侍,绝不是能够被什么陈太妃拨来弄去的小喽啰。他自己必定有着整盘的计划。
虽然此次被抓不是他自己故意送上的门,可是焉知之后的供述,不是他的又一场阴谋
所以,他背后的一切势力,他在宫外有可能联系到的所有人马,都必须要再从头到尾地篦一遍。
沈沉押着秦耳出了宣政殿。
守在大殿外的阿镝看着秦耳的模样,愣了一愣,却没做声,急忙跟在了沈沉身后。
沈沉看了她一眼。阿镝会意,落后几步,远远跟随。
“沈郡主。”秦耳看见她的举动,越发愉悦地笑了笑,回头对着她点了点头,脚步微顿,等着她。
沈沉沉默地往前迈了两步,与秦耳并肩往前,缓步而行。
“郡主出身余氏,师从夜平,祖籍东宁,没错吧”秦耳轻声问道。
“是。”沈沉简单地答了一个字。
“老奴听说,太后曾经派人去查郡主母亲那边的族谱,竟查到了太宗那里,可有此事”秦耳的声音更加轻悄。
沈沉抬眸看看他,问道:“皇兄告诉你的”
“郡主可知,那个消息,不过是个障眼法郡主根本就是余家的血脉,跟南氏,半点关系都没有”秦耳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沈沉。
沈沉的眼睛眯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地负在了身后,轻轻握紧:“我跟南氏有没有关系,似乎,都于你目下的情形,毫无帮助啊。”
秦耳明显地一愣:“余氏……”
“余氏祖籍东宁,祖祖辈辈都是大夏的子民。余家大郎君更是一路努力往大夏朝廷里爬,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但是他在幽州军器所造出来的强弓利箭,便不知道杀了多少北狄和西齐人。”
沈沉淡淡地将目光转向前方,对于秦耳的惊讶表情视若无睹,“至于余家二郎君,虽然游走在大夏和北狄之间,却只是个生意人。他从北狄人身上赚来的钱,可比从大夏赚到的钱,多多了。”
“那夜平呢”秦耳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夜平一生遍游天下,不论是哪个国度,只怕都走过不止十遭。他对大夏,可没有什么死而后已的忠心!”
“他死在西齐人手里。”沈沉面无表情,“他给天下人治病,眼中并无任何国别种族。可是,西齐人只为了不让他给萧韵疗毒,便杀了他。
第 582 章 未报未生宗国仇
果然,面对秦耳的指控,陈太妃满面诧异,甚至头一回表情扭曲地大声冷笑:“我姓陈的这辈子,只有我算计别人的,这还是头一遭,看见有人敢来算计我!”
“算计你”沈沉先看了一眼在旁边奋笔疾书记录过程的小内侍,笑着转向陈太妃:“你一个孤身来在我大夏后宫给人做妃妾的女子,我们能从你身上算计到什么
“南越的国库兵力皇位更迭不要太高估自己了。你不过是你们南越谈相拿来刺探祸害我大夏皇族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旦被揭穿,你最多也就是个交易弃子罢了。”
伸手指一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秦耳,问道:“我只问你,秋凉的解药,你给不给他”
陈太妃铁青着脸:“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秋凉的解药乃是我大越皇族不传之秘,我凭什么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去救一个陷害我的人!”
“陷害么”沈沉笑了笑,看一眼站在旁边抖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的摇枝,呵呵轻笑:“毛果儿,你先把这位摇枝姑娘请下去,别让咱们的太妃娘娘趁咱们不注意,再灭了她的口。”
陈太妃的脸色彻底变了:“你!”
“你听着。你在我大夏做的恶,我们会好生跟南越你父亲聊聊。看看他是放弃你,还是放弃谈相。至于你南越安插在京城和宫里的眼线,我们自然会从摇枝嘴里掏出来。”
说着,沈沉把自己的两只手抬起来,在陈太妃的眼前晃了晃,“毕竟,我是个大夫。给人家治个病、看个伤、下个毒、问个话,实在是太擅长了。”
陈太妃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灰败下去,死死地盯着沈沉,咬牙道:“我现在也还有人手,可以毒死沈氏和南猛!”
“你要真有这个人手,只怕早就做了,哪里等得到今天”沈沉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太后娘娘多年克制,不肯插手宫务过多,你当她真没那个本事把宫里的妖魔鬼怪都连根拔起么”
众人哑然。
就连一直在哭的秦耳,都下意识地止了哭声,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沈沉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心中明了:秦耳和陈太妃的确不是一路,他在宫中,另有帮手!
指一指屋里的人,沈沉清淡下令:“都看管起来。”
“你敢!我是大越公主!你们是不是想和大越开战”陈太妃失态地大喊起来。
正要往外走的沈沉皱眉回头:“你这种人,也配说自己是公主有这么不自重不自爱的公主吗我都怀疑南越拿了个青楼女子冒名顶替二公主送来了大夏。”
“我怎么样,轮得到你来评说吗你一个幽州的乡巴佬,天天跟野人打交道的贱民丫头!就凭你,你敢做主跟我大越开战吗
“你们灭了韩家,灭了潘家,童杰不过是个裨将出身!你们还有谁还有谁!你们的大将,都被我杀光了!”陈太妃面目狰狞地狂笑起来。
沈沉皱皱眉,指着她吩咐侍卫:“她疯了,不要当什么公主什么太妃,当疯子,堵了嘴,关起来。”
顿一顿,又轻描淡写地吩咐:“人其实是很能扛的,三五天不吃饭,饿不死。”
“不!不!我是大越公主,你们必须礼遇我!”陈太妃高声嘶吼。
沈沉嗤笑一声:“有你亲手救下的南越贼子指证你恶行累累。我大夏又不痴傻,竟然要礼遇一个害死我朝数位皇子、还构陷我朝国丈国舅一家的妖女”
说完,再也不听陈太妃在众侍卫手中的挣扎怒骂,自顾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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