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椎奴,扶她进去。”沈太后连头都不回。
椎奴答应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长公主的胳膊。
长公主用力的想要甩脱,却被椎奴又伸了另一只手,钳制住了另一条胳膊,还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老奴万一控制不好力度,长公主的右臂可就要断了。”
“你!”长公主狠狠地咬住嘴唇,目光愤怒得几乎想要生吃了椎奴。
“……就跟日新一样。”椎奴耳语一般,再加了半句,眼中的杀机丝毫不做任何掩饰。
长公主身子一抖,脸色煞白。
“这几个,前年来的,可用。
“这几个,去年底跟马百平一起来的,送去掖庭做苦力。
“长公主早就不用人专门洗帕子了,这个宫女闲在这里吃白饭么送去浣衣处。
“还有这两个宫女,公主贴身事务是你们伺候吧就伺候成那样每人拉下去打四十棍子,也送去掖庭。
“剩下的虽然不多,但这小蓬莱上就这么点儿活儿,够用了。”
沈太后亲自分派,一口气都点数完,问贾六“你觉得呢”
“十年前的人,比这个,少。”贾六艰难地说道,想了很久,又磕巴着提要求“公主贴身的事情,还得太后娘娘指定一位姐姐才好。小人,小人……不敢……”
“就这个吧。叫梅心是吧哀家记得你快四十了。提一等宫女,可以称姑姑。”沈太后随手一指,将小蓬莱的最后一件事处理完,挥手令众人散了,转身回了寝殿。
众人呆滞。
贾六擦着汗拎了拎自己的袍子,看向黑压压的一片人,低声喝道“还不快走等着领赏么”
呼啦一下,众人做鸟兽散。
唯有中年姑姑梅心和才十七岁的小阿监贾六面面相觑,站在正殿,手足无措。
。
第 212章 已忍伶俜十年事
“余绽改名沈沉,赐封离珠郡主,六月十九行册封礼,赐宴琅玕轩。”
沈太后平心静气地看着愤怒与恐惧交织的长公主,淡淡地说
“南忱这个名字,放心,没人跟你抢。”
长公主的脸色越发苍白,摇摇欲坠。
“你有什么想法么”沈太后面无表情。
“没,没有……”长公主终于硬撑失败,瘫在了地上。
“那就好。”
沈太后仍旧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半分怜悯。
椎奴叉手方寸,牢牢地站在沈太后身侧,一动不动。
就好像,跌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的人,并不是沈太后的亲生女儿,而是,生死仇敌。
寝殿里静默了足足一刻钟。
沈太后站了起来,淡淡地再看了长公主一眼,往外走。
这时候的长公主已经如游魂一般木木呆呆,连一句“恭送母后”都不记得要说。
临到寝殿门口,到底意难平的椎奴忍不住回头看着正在艰难爬起来的长公主,冷笑道
“六月十九贺宴也给了余家女眷几个座位。就为这个,我去了一趟余家,专门教导她们礼仪。见了余家的那个小娘子,我才知道,原来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人,不止长公主殿下您一个而已。”
长公主浑身又是一抖,满面恐惧地抬头看着椎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里,”椎奴指着先前随手放在寝殿桌上的食盒,“是长公主梦里都惦记的鸭舌,长公主慢用!”
长公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绝望地闭上了眼。
那次的梦呓,果然真的被日新听去了……
“贾六,梅心,你们听着。”
椎奴往前走几步,看着眼前一样惊惧交加的新任小蓬莱掌宫女官和阿监,声色俱厉
“岛上所有的人都算在内。只要守足了规矩,尽到侍奉、劝谏、保护、照看长公主的职责,便是本人一辈子出不了宫,家里人的前程也都有慈安宫担着。
“但若是忘了自己是谁,引得公主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到了那一日,给公主殿下陪葬的,可不仅仅是你们自己,还有你一家子,乃至九族!”
所有悄悄候在殿外听音儿的宫人们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警告,再想想刚才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马百平,无一不把头紧紧地缩了回来,假装自己就是那只千年的乌龟。
“母后!”
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即将被囚禁至死,长公主嘶声扑了出来!
沈太后冷冷地回身看她
“你若再送掉一条人命,再胡闹一回,这就是咱们母女二人的最后一次相见。
“你若不能挑唆着皇帝杀了我,我就一定会逼着皇帝杀了你。
“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我这话,每一个字都不是在吓唬你。”
说完这些话的沈太后,连多一眼都懒得看她,带着椎奴,大步离开。
呆呆地看着她们走远的长公主,只觉得冷汗直接湿透了所有的衣裳,游魂也似一步一步退回了内殿“她,她竟然知道皇上来跟我说的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正带着两个宫女快手快脚收拾寝殿床铺的梅心偷偷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只是动作越发利索。
那两个宫女恐惧地对视一眼太后娘娘说要杀了长公主,而长公主背人处称呼太后娘娘也不过是个“她”字!
再抬头看看手脚如风的梅心,两个宫女若有所悟,不约而同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被打得两条腿都快彻底烂掉的马百平挣扎着从大殿外头往里挪。
只要能跟长公主说上话,她一定会护着自己!
哪怕现在小蓬莱又有了新的掌宫阿监和大宫女,那有怎么样日新当年不也被自己赶走了!
可是,贾六不是日新。
鼻尖微微一耸,站在寝殿门口的贾六便嗅到了一股血腥味,歪头一看,立即便冲着殿外站着的几个阿监一使眼色。
新掌宫啊!谁不巴结
那几个阿监顿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便把张嘴待呼的马不平结结实实地堵上了嘴扯下去。
“外头什么动静”长公主受惊一般跳了起来“好多人的脚步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殿下,没什么。是阿监们在换班。”梅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随口扯谎,抱着已经收拢好的脏衣服脏床单往后退去
“夜已深了,殿下还请早些歇息。照宫里皇子公主的规矩,婢子明晨卯时来请起。”
“滚!”
长公主怒不可遏,随手抄起身边的烛台,狠狠地砸了过去。
梅心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转过身来,愁眉看向贾六“这个脾气,怎么劝才能听得进去啊……”
“姑姑先去忙,早些休息。殿下今晚交给我。”从沈太后离开小蓬莱,贾六的腰杆每一息都在挺直,如今已经从容自若成了个自信强大的掌宫阿监。
梅心叹着气、摇着头,带着两个宫女疾步离开。
小蓬莱的寝殿,就在这一刻,只剩下了长公主和贾六。
就如同往日里,一般会只剩下长公主和马百平一样。
“长公主殿下,天太晚了,您别熬坏了身子,还是早些歇着吧!”贾六站在窗下,声音平静到了敷衍的地步。
“全身上下都是屎尿臭的贱人,你也敢来管我!我今日便打杀了你,我看皇上和太后是不是真能要了我的性命去!”
九年养成的骄傲和跋扈令这位长公主瞬间狂躁起来,寝殿里她能举得动的东西都被砸了过来。
灵活的贾六闪身躲在了门后,声音甚至还带着一丝冷笑“长公主殿下若实在无法忍受小人们这些人的侍奉,那小人就去禀报太后或者陛下,请调些猫猫狗狗的来服侍您”
长公主顿时寒毛直竖,手臂脖颈上一粒一粒都是颤栗“你,你怎么知道我怕狗!”
“小人不仅知道您怕狗。”贾六眼中恨意闪过,“小人还知道,您其实最怕的,是水和火。”
小蓬莱的烛火从来都必须要罩着,长公主再也不去池边看鱼。
就是因为这个!
“你,你为什么都知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长公主心中越发恐惧,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肩,缩在了窗户之下,一动不敢动。
而就在窗户的另一侧,隔着墙壁,贾六轻声道
“我就是个洗马桶的。
“我在小蓬莱洗了十年马桶。
“最早服侍您的那批人,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所有照顾过我、对我好过、帮助过我的兄长姐姐们,都死在了您的手里。
“我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
第 213 章 别是一家风
韩梧没有等楚佩兰,直接回了韩家。
换了衣服洗了脸,恢复了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容,韩梧去见韩震。
韩府在正对着宫城的洛水桥南积善坊,把着东南角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大院落。
从自己的居处走到外院的演武厅,以韩梧全家最快的脚程,也要走上半刻钟。
韩震正跟韩橘灯下研究一张地图,压低了声音说着这个门有多少人、多久换班、每次换班会用时多少,等事。
“我见到了那个新郡主。”韩梧推门而入。
韩震哦了一声,抬起头来。
今年已经六十有二的武国公、辅国大将军仍旧刚猛威武,一部络腮的花白胡子被修剪得只将将盖住脖子,平日里绝不会影响手臂的任何动作。
而他的长子韩橘,身高八尺、英俊潇洒,只是永远一脸骄傲,看着就让人心生不悦。
“二弟,你什么能学会敲门”韩橘似乎吓了一跳,满口抱怨。
“那厮的箭法的确十分高强。”
韩梧简单说话,直直地走到桌案前,低头看向桌上的地图
“而且,是个十分有心机的女子。只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初次与之谋面的莲王、于子璋、佟守端,甚至楚佩兰和朱蛮,都对她印象极好。”
手指从图上滑下,点一点一个位置“此处少了一条长廊,廊上常有巡逻的卫军。大约三十个一队。”
韩震挑了挑眉,不假思索地提笔便在那处加上。
“她的功夫比你如何”韩橘抱着胳膊,有趣地看向自家骄傲的兄弟。
“弓箭比我强一线。其他的功夫,要比过才知道。”
韩梧不肯轻易下结论,但看着长兄挑衅的眼神,想了想,解释
“爹爹的武功我能学成五分,是因为我天生的力气大,有些筑基的功夫便不用等到四十岁之后。
“此女传说中是个天生神力的人。可到现在为止,只听说她曾经拉开三石弓,其他神力的佐证并未出现。
“何况,余家是弓箭世家不假,却从未听说他家又其他的拳脚刀枪功夫。夜平又是个大夫——她那个师兄钟幻,便是个平常人,丝毫武功都不会。”
“起名叫做钟幻,必定不会是真名。”
韩震直起腰来,语出惊人,令两子都是一愣“虽然他这名字用了二十多年。”
“我派人去查他的底细。”韩橘立即便道。
韩梧沉吟片刻,计算一番,道“得往十年前查。听说夜平携着他这首徒救下余四时,这姓钟的已经能给余四听脉了。若无两三年的功夫,怕是做不到那一条。”
韩震心中一动,一抬手“慢。”
韩橘韩梧都停了动作,看向韩震,等他指示。
韩震眯了双眼“大郎和戴震一起截杀那西齐太子,是什么时候那孩子,多大”
韩橘失笑“父亲,两回事。西齐太子比钟幻至少大四岁到五岁呢!”
“嗯。”韩震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斜了长子一眼,“若不是你当年做事潦草,何至于留了那么一条尾巴,害得我现在天天提心吊胆!就怕哪一天那个西齐太子跳出来,当面指你是谋害他的主凶。”
韩橘吊儿郎当无所谓地笑“我那一箭穿胸,委实是不相信他还能活下来。”
“可你没找到尸首。父亲当时说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韩梧不客气地揭他的短。
韩橘瞪他“西齐大军就在附近,韩震当时已经发现了那小太子的身份,我若执意追杀,显见得就不是偶遇了。姓戴的当时还没有投效父亲,我哪里敢冒那个风险”
“那为什么不悄悄留下穆艾继续追杀那戴震就算再精明、再强项,难道还能拦得住轻功无双的穆师父你就是怕死,所以非要让穆师父跟着你寸步不离。”韩梧淡淡地跟他斗口,却还能低头跟着韩震一起看地图,并不时地提出一些修改意见。
“大郎怕死天下皆知。这有什么的我韩震的儿子都金贵得很,保全自己才是第一。”
韩震说着,屈指在韩梧的额角弹了一下,笑着责备道,“也不知你成天哪里来那么多怪话。看见你大兄就挑他的刺,看见你三弟就找他的麻烦。必定你就没毛病了”
“就是。阿爹说的极是。你天天跟楚佩兰那一群人出去鬼混,还躲躲藏藏的。咱们韩家何时连交个朋友都得蒙面了也就你做这些没骨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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