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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粒莎白

    解开红绸,里面一行极古朴的字:兰麝娇蕊集——公子齐。

    再翻,入目便是一幅画,画中美人依窗而立,皓腕轻舒,目光融融满含春情,将衣带解了一半。画旁有数百年前的诗仙姬月题曰: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画风细腻婉转之极,美人眸光流转,举止娴静偏又充满诱惑,像是马上要从纸上走下来似的。画旁题字清隽秀丽,不输给当世任何书法大家。

    辛湄盯着看了半天,忍不住又翻一张,第二幅里同样是那个美人,只不过如今与一名男子抱在一起,轻启朱唇宛转相就。

    第三幅,罗衫半褪,玉肌微露。

    第四幅……

    油灯被透过窗缝的细细夜风吹得摇晃起来,辛湄沉默地看完了最后一幅画,再沉默地合上这本书,继续沉默地梳洗一番吹了灯上床,盖好被子。

    良久,一声沉闷又懊丧的嚎叫从被子里传出来。

    ……她她她,她之前没对陆千乔做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吧?应当没有吧?没有吧?!

    她卷着被子滚来滚去,好想整个人就变成一颗小棉花,可以钻进去再也不用出来。

    滚到一半,忽听窗户被人轻轻敲了几下,辛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谁?”

    一封信从窗缝里塞进来,轻轻飘落在地。辛湄从床上跳下,急急推开窗,便见一只很眼熟的小妖怪飘在半空里,朝她恭恭敬敬鞠个躬,这才转身飞走了。

    这只小妖怪……好像是皇陵里的?

    辛湄拾起那封信,飞快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字体刚劲有力:八月十五,辛邪庄见。

    落款是一个“乔”字。

    ……陆千乔八月十五要过来?!

    信纸从手里重新飘落在地,辛湄抱着脑袋慌神了。

    不想见他!

    不,不是……

    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他!

    也不是……

    她……她她,她现在很需要心理准备!相当、十分、极其、特别——需要心理准备啊啊啊!

    辛湄猛然回头,盯着放在桌上那几本书,火燎火烧地奔过去抓起来,四处打量,试图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给他看到!绝对不能!

    床底下——不行!太常见的隐藏地点,肯定会暴露!

    衣橱里——不行!保不准她换衣服的时候就不小心掉出来了。

    她忽然瞅见梳妆台上积灰的珠宝奁,眼睛登时一亮,将珠宝奁里那些常年不用的首饰一股脑倒出来,再把那几本书放进去,首饰铺在上面,盖上盖子……嗯,这样就完美了。

    辛湄放心地关上窗户,继续回床上睡觉,默念“我什么也没看见”一千遍,在心猿意马中睡着了。

    一夜春梦。

    *

    八月十五,满月,月饼节。

    早早得知姑爷会来的辛雄,乐得下巴都要合不拢,准备了上千种口味的月饼,从圆的,到方的,再到不规则形状的,堆成了小山。

    “小湄,姑爷的口味是偏甜还是偏咸?”

    老人家总害怕自己准备的月饼不够多,没有姑爷喜欢吃的,忙得焦头烂额。

    “爹,他是你女婿,只有他讨好你的份,你担心什么啊?”

    “混蛋!”辛雄老泪纵横,“你已经得罪了姑爷,他都把你赶回娘家叫你反省了!难道你想叫他在月饼节写下休书把你休掉吗?!”

    “……我认为,休书和月饼,完全是两回事……”

    “啊,对了!还有晚宴的菜肴!小湄,姑爷喜欢吃肉还是吃菜?”

    “爹,娘到底是怎么忍受了你那么多年的?”

    “肯定是肉吧?他是将军,经常打仗,必然是喜欢吃肉的!”

    辛雄唰唰写下满满一张纸的菜单,递给外面的二师兄,郑重吩咐:“再把地窖里存的二十年陈酿拿出来兑上新酒!小心小心!今晚来的是贵客!”

    她爹又疯魔了。

    辛湄摇着头走出去,准备透透气,忽见大师兄从大门处狂奔而来,惊声大叫:“来了!将军带着许多人来了!”

    辛邪庄里霎时乱成一锅粥,辛湄被一群人簇拥着,晕头转向地带往大门口,刚好见到陆千乔从秋月背上跳下来,身后跟着数十人——不对,数十妖,都扮作凡人的模样,毕恭毕敬地站在后方,每人牵着一匹灵兽,灵兽背上有的驮着箱子,有的驮着数枚匣子,令人眼花缭乱。

    陆千乔今天看上去……呃,特别和往常不同,似乎刻意打扮过,往日的淡青衫子换成了雪白的外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只是双眼用一条黑布覆住,却丝毫不见狼狈,反倒为玉树临风的外形增添了一丝神秘。

    莫非是怕红眼珠吓坏她老爹?

    他真是太低估老爹的承受能力了,不要说是红眼珠,就算他长八只手,说不定老爹都会喜得抓耳挠腮,认为那是天赋异禀。

    辛雄颤抖着迎上去,还未想好第一句要说点什么,陆千乔已经稳稳走来,躬身下拜,声音沉稳:“晚生陆千乔,见过辛老板。”

    辛雄的眼泪唰一声下来了。

    他……他叫自己辛老板,而不是岳父。

    他恨恨地回头瞪一眼辛湄:看看!多好的姑爷!你怎么就把他气得连岳父都不肯叫了?!

    辛湄别过脑袋假装不知道,视野里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悄悄转动眼珠,立即望见陆千乔的脸,他的眼睛虽然被黑布覆盖,却仿佛仍然能看见东西。他正对着自己,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笑。

    我来了。他的表情这样说。

    辛湄连脖子都在发烫,低头暗咳一声,却不能像以前一样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说点什么,踯躅半晌,还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她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小魔星的丈夫来到辛邪庄,不亚于水滴进热油锅里,几乎满庄的人都凑在正厅外,从门缝、窗户缝之类的缝隙往里望。

    大师兄见陆千乔蒙着块黑布却依然器宇轩昂,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我未来的老婆绝不会选这种小白脸!”

    二师兄邪佞魅惑的笑:“一般一般,还输我一些吧。”

    辛湄抱着膝盖坐在窗下,懒得说话,只是冥思苦想怎么才能做好心理准备。

    正厅里,陆千乔忽然开口了:“辛老板,晚生今日是送上彩礼,还望笑纳。”

    门外那些妖怪呼啦啦送进去一堆箱子匣子饼子,有银两,有古玩字画,更有绫罗绸缎——极标准且极丰厚的彩礼。

    辛雄霎时破涕为笑,结结巴巴:“姑、姑爷何必这样客气……咱们、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只是小女顽劣,让、让姑爷操心了……还望姑爷莫要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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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较。”

    陆千乔笑了笑:“晚生有意迎娶辛小姐为妻,终此一生只一人,不离不弃,辛老板可否成全?”

    辛雄使劲点头:“成全成全!绝对成全!”

    ……只是,好奇怪,他都已经是姑爷了,还要他成全什么?

    陆千乔起身,再一次躬身下拜,这次终于改口:“千乔拜谢岳丈。”

    那晚辛雄心情好得太过头,一不小心就喝得烂醉,被人抬回房间了,辛湄只好亲自送陆千乔回客房。

    一轮满月挂在头顶,四下里雪亮透澈,往日走惯了的长廊今日不知怎么特别长,小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辛湄摸了摸脸颊,怕误事,她今天只喝了两小杯酒,但身上还是烧起来了,皮肤滚烫的。

    “辛湄。”

    陆千乔在后面低低唤她一声,停下了脚步。

    她愕然转身,才发觉他已经将覆盖眼睛的黑布取下,又是一双红里透光的眼,在夜里看来真挺毛骨悚然的。她急忙四处张望,奔过去用手捂住:“小心周围有人看见!”

    他握住她的手腕放下去,问:“你不喜欢?”

    “是你不想被人发觉吧?”她嘟起脸,“你把我爹想得太脆弱了!”

    他摇头:“不是说这个,我来提亲……你不喜欢?”

    “没有啊,我很喜欢。”她嘻嘻一笑,“陆千乔,我很喜欢!还有,你原来那么有钱!我还以为你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将军呢!”

    他也笑了,揽住她的肩膀:“既然是将军,又怎会身无分文?”

    ……他揽住她了!心理准备心理准备!

    辛湄脑海里瞬间浮现那本兰麝娇蕊集里众多图画,浑身顿时硬成石头,抬头只是干笑。她的心理准备!赶紧做好啊!

    “怎么了?”陆千乔发觉她的异常,不由奇怪。

    辛湄想了又想,终于斟酌着开口:“那个,陆千乔……其实吧,我这个人,还是挺矜持挺高贵挺贤惠的,你说对不对?”

    “……”

    他沉默,这种时候果然沉默是金。

    “你就说一声对嘛!”她急得乱跳。

    依然沉默,他的手放在下巴上,像是在忍笑,怎样也不肯回答她。

    “哼!我回房了!”

    她气得脸嘟起来,转身就走。

    他飞快抓住她的手腕,肌肤相触,她像是被烫了一下,一把甩开。

    ……呃,糟了。

    辛湄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大叫一声:“睡觉!”

    说罢拔腿便跑,没跑几步,只听他在后面稳稳追上,她吓得跳起来,忙不择路,一拳把长廊的墙打出个洞,钻进去继续跑。

    宁静的辛邪庄夜晚,那晚很不宁静,时不时传出“砰”,“哗啦”之类的巨响,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假装没听见,小别胜新婚嘛!大家都能理解的。

    在连续砸碎四堵墙之后,辛湄终于被树根绊了一下,朝前直踉跄,一头撞在树上。

    下一刻,手腕便被人压住,陆千乔紧紧靠上来——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从背后靠上来!她的脸压在树上很疼啊!

    不高不潮(二)

    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按在她额头上,辛湄自觉腔子里那颗小心脏快蹦出来了,慌得腿软。

    他要干什么干什么?!不是要在这里吧?这里……不太方便啊!按照书上的步骤,难道不应该是在漂亮又柔软的床上,然后你脱我一件,我脱你一件这样来么?

    “你发烧了。”

    陆千乔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还带着融融的热气,呵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什么来着?她现在很激荡没听清……

    “不该喝那么多酒。走,我送你回房。”

    又一只手继续不由分说抓着她的后背心,一提,再那么一挟,她就和米袋子似的被夹着走了。

    奇怪,他难道不该是抱个满怀那样抱着她,再不济也应当是背在背上,像米袋子似的夹着是怎么回事啊?!

    辛湄勉力仰起脖子看他:“陆千乔,你这样提着我很难受。”

    他面上表情极其十分淡定,一点也不温柔缠绵,声音很平稳:“喝醉了都会难受,先忍一会儿,马上就到。”

    她愕然:“我没醉!”

    他不说话,嗯,醉酒的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

    “我真没醉!”

    她就是想做个心理准备而已,怎么那么难呢。

    他胳膊一抬,姿势终于改了,从挟米袋变成了扛米袋。辛湄不由默然流下两行凄楚的泪水,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和米袋是一样的。

    辛湄的院落就在辛雄的隔壁,小巧玲珑,院中种满了梅花,是辛雄按照女儿名字里的“湄”字栽种的。原本辛雄是给女儿取名“辛梅”,皆因妻子名字里有个梅字,他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的很。后来请了玉清仙人来算命,算出辛湄命中五行缺水,梅就换成了湄,又听取玉清仙人的建议,在女儿院前栽满梅花,取其孤寒高洁,据说对将来的姻缘是大有好处的。

    可是,好处什么的,她实在是没看出来啊!

    辛湄流着眼泪被陆千乔扛进屋子里,顺手就用捆妖索给捆上了,她被迫躺床上龇牙咧嘴:“陆千乔!你又捆我!”

    他完全不予理会,在冷水里拧了帕子,走过来扶起她的脑袋,另一手替她擦脸,动作又温柔又笨拙,像怕弄疼她似的。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每次都是,外面看上去好像特别体贴特别喜欢她,可做出来的事总不对味,天底下有丈夫会用捆妖索来捆自家老婆的吗?当初抓着她囚禁不放的人就是他,后来悔婚,害她婚礼当日新娘变弃妇的人也是他,再后来洋洋洒洒提亲,说要真正做夫妻的人也是他,眼下非说她醉了,用捆妖索捆她的人还是他——

    他他他……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做夫妻,比生孩子还困难。

    见她不动弹,也不说话,只瞪圆了两只眼睛看自己,陆千乔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次不烫手了,皮肤上还带着湿湿的凉意。他有些贪恋这种触感,手指摩挲片刻,方缓缓撤离。

    “……现在还难受吗?”他低声问。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很不屑的哼声,拒绝回答。

    陆千乔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怪怪的。”

    “你才怪怪的!”她怒了,“陆千乔,我讨厌你!今天、现在开始——从脚底板都讨厌你!”

    他不以为意,只是掖好被角:“你醉得厉害,睡吧。”

    “你还捆着我,睡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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