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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粒莎白

    好在琼国四面不是崇山峻岭便是汪洋大海,隔着山与海,对方不敢擅自发动大军,只不过和农民兵互相勾结,偶尔来小打小闹一下,试探实力。

    风卷起硝烟,血腥味扑面而来,陆千乔闭上双眼,感觉整个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喜欢这种味道,这样提着长鞭,纵马奔腾在战场上,像是把整个生命都从牢笼中解放,甩脱所有纠缠他,令他不安且苦恼且不舍的那些人与事。

    “追上去!一个也不要放过!”

    烈云骅发出高亢的嘶声,撒开四蹄凌空跃起,第一个冲上前追赶残兵。黑色长鞭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只有一蓬蓬血雨。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喜爱过追逐与杀戮,遗憾的不过是对手太过弱小,战鬼的本能在渴望着更加强大的敌人。

    怀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甲胄上,陆千乔下意识地掏出来——是天女大人的人偶,秀丽的脸上已经染了些血迹,模模糊糊,不太好看。

    他觉得陌生又熟悉,从心底不自觉泛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每天他都会带着这只人偶上战场,以前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得,只是不能理解自己曾经为什么会那么软弱而迷惘。他为什么会不喜欢打仗?为什么没事要做那些无聊的人偶?为什么……会不想杀了那个小白兔一样柔软的姑娘?不想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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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猥琐而无用的小妖怪?

    他不理解为什么,可身体里仿佛记着一个绝对的命令,每当兴起杀意,想要回到皇陵杀个干净的时候,便会把人偶拿出来摸一摸,杀意渐渐也就平息了。

    烈云骅不太明白为什么背上的主子忽然停下动作,疑惑地回头用鼻子撞他的腿。

    “……算了,回去。”

    陆千乔收起人偶,掉转马头,鸣金收兵。

    他不喜欢这只人偶身上沾染血迹,要把它洗干净才好,否则,她看见了会生气的。不过,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看见了吧?

    他心里隐隐约约掠过一丝疼痛,很快又消失不见。

    ——

    “你看见了,他现在已经快要变成完美的战鬼,等于完全变了个人。你跟他说什么都说不通的。”

    华丽的长车隐藏在云后,大僧侣抱着胳膊摇头叹气。

    “还是跟我去有狐一族吧,你家那边也有我的族人守着,一起带回去。”

    辛湄捧着下巴蹲在车前发呆,完全没听他说话。

    陆千乔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休息,才几天不见,他就瘦了,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肉,还风尘仆仆的,都不好看了。

    对了,他刚才好像在看天女大人的人偶,怪不得她在皇陵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原来被他拿走了。居然也不和她说一声,害她难过了一晚上。

    她摸了摸身上,将军大人的人偶丢在皇陵,她没带来,荷包里只有一只他做了送她的木雕小兔子,大半巴掌那么大,长耳朵被她摸得光可鉴人。

    “那边有个悬崖,我要过去。”

    她指着对面与长庚关有一崖之隔的悬崖峭壁。

    “做什么?”大僧侣狐疑地看她。

    “当然是去看他啊!”

    辛湄看白痴似的看回去。

    ……早知道这姑娘如此难缠,他就不应当答应下这破任务!

    大僧侣绿着脸把长车落在对面悬崖上,却见她并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举止,只是下了车,坐在树下摩挲那只木雕的小兔子。

    不是要看陆千乔么?她就这样看?

    大僧侣无聊地在车里打盹,一等就等到月上中天,天顶的小月亮像被天狗啃了一块,倒是亮堂堂的,可惜不怎么圆溜。

    辛湄突然站起来,大僧侣立即睁开眼,见她走到崖边,把手拢在嘴边——

    “陆千乔——!我来看你了——!”

    她大声喊叫,甜蜜绵软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不休。

    “你是个男人,就赶紧给我出来!躲躲藏藏不是好汉——!”

    声音继续回荡,回荡……

    真是个乱来的姑娘啊!大僧侣瞠目结舌。

    “陆千乔!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长庚关里一阵骚乱,士兵们脸色古怪地望向主营帐。这个……长官的私事,他们也不好管,不过,始乱终弃什么的……也还是太过分了点……骠骑将军虽然没来几天,但关内众人对他只有敬畏,想不到哇想不到,藏在他冰冷外表下的,居然是一颗放_荡火热的心!

    在窃窃私语达到最顶峰的时候,主营帐的帐帘终于被人一把揭开,陆千乔将军披着外衣散着头发走了出来,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朝悬崖方向走去了,手里还提着长鞭——那可怜的姑娘!该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将军杀掉吧?!

    辛湄还把手拢在嘴边大喊:“快出来——!我在对面崖边等着你——!”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便顺风自对面悬崖上传了过来:“为什么要来?”

    她一下停住,狂喜地凝神望向对面,月光还不够亮,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那只红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野兽般狰狞。

    “你抢走了我的天女大人!”

    晴天霹雳似的一句指责,炸得后面的大僧侣,对面的陆千乔都是一愣。她第一句话应该是“我很想你,为什么要走”,再不济也应当是“你放心我会等着你”之类,怎么会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不过没关系,我宽宏大量。”她摆摆手,“天女大人就送给你了!”

    天女大人……陆千乔下意识地摸向怀内,人偶没有带出来。对面山崖虽然不远,却也看不清她整个人,依稀见到她淡蓝的裙摆随风而飘。

    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要来?他不明白,可是身体因为她的到来在微微颤抖。

    她就在对面,用尽力气一跃就可以过去——过去杀掉她!

    他捏紧长鞭,因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而兴奋得撑开重瞳。

    “陆千乔,你要好好照顾天女大人,把她当做我来照顾。”辛湄冲他做手势,“每天帮她洗澡,不要弄得脏兮兮,衣服要经常洗,头发也别忘了梳。睡觉前记得亲她一下,这个最重要!”

    “……说完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过来的还有舞动长鞭的利风,她身后不知有什么人,在崖前架起无形结界,他无法跳过来,只有甩动长鞭,试图用利风撕裂她。

    纵然有结界阻挡,尖锐的风声还是穿透而来,“嗤”一声响,她锁骨附近的衣服被撕裂一道口子,鲜血极缓慢地渗出,渐渐染红衣襟。

    辛湄继续说:“你自己也要好好吃饭!别光顾着杀人!这世上有很多比杀人好玩的事情!你成天那么跩,要是输给什么血统啊本能啊,你就太丢人了!还有,要按时睡觉,不然早上起不来又要赖床,出门在外,赖床是很幼稚的!”

    又一道风声,腰腹被击中,她系在腰上的荷包落在了地上,里面的木雕小兔子滴溜溜滚出来,她赶紧捡起,拍拍上面的灰。

    “……陆千乔,其实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她低头想了想,皱着眉头笑了笑,“我们在一起时间其实不算长,我对你……一直也不怎么温柔体贴……”

    洗手作羹汤什么的,也就新婚那几天,其后照顾人的事情还是落到斯兰身上,辛苦了他,从照顾一个人变成照顾两个人的奶妈。

    “不过,不过有些事我是怎么也不会交给别人的。”她捏紧那只小兔子,“过两天我还会来看你,那些很多的话,分次说给你听好了。你要是打完仗,也要记得回家。我会——会在家里一直等你。”

    回家……

    陆千乔挥舞的长鞭停了下来,隔着不算远,他仿佛一瞬间能够把她看得清楚,淡蓝的衣服上染着血迹,不过她在笑,雪白而柔软的脸颊,黑白分明的湛亮双眼,笑得无邪。

    “嗯,那我走了。”

    辛湄冲他摆摆手:“后天晚上,月亮爬上天顶的时候,崖边老地方见。”

    这样看着她走,真的好吗?心底有个声音轻轻问他。

    ……不知道,我不知道。陆千乔捏紧长鞭,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痛楚又浮上来,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充斥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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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杀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笨拙地感到无所适从。

    好像回味起些许甜美的片段,他曾专注地为她雕琢人偶,她微凉的长发落在手背上,香且微醺。

    真的要抛弃那些?

    明月夜,残雪崖,无人回答他。

    将军回到营帐里,亲了一下天女大人,茫茫然入睡。

    崖边相会(二)

    月亮已经爬上天顶了。

    陆千乔坐在粗陋的栏杆上,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这件事,心里一瞬间涌上一股期待夹杂着思慕的情感来。

    ……她说今天来,她会不会来?

    为什么要期待?为什么又觉得心慌?他记得自己深爱过她,可现在再看曾经的情感,觉得朦朦胧胧,像是一个不可踏入的领域。

    他的心里没有“喜爱”这种东西,可他知道,自己喜爱她,想杀又舍不得杀掉她。

    他是一个趋向完美的战鬼,应当回到战鬼一族,接受属于他的荣耀与责任。

    但他好像就是不想回去,无处可去,他只有提着长鞭在战场上奔驰。

    天女大人的人偶被他洗得干干净净闪闪发亮,因手指头那边有些磨损,他想也不想便熟练地从乾坤袋里取出小刀,细细修补。

    他为什么又要在这种时候做这么无聊的事呢?

    冰冷的夜风卷着残雪飞舞,下一刻,那个甜蜜又柔软的声音便顺风飘来。

    “陆千乔——!你这混账怎么可以爽约——?!”

    不!我没有爽约。小刀从手里掉了下去,陆千乔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崖边走去。

    她就站在崖边,今天换了一身浅红色的小袄,领口还系着两颗小球球,发髻上面簪着同样毛茸茸的球,看上去……看上去——真想把她揉碎。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本能地寻找长鞭,一摸之下却是空。

    今天他没把长鞭带在身边。

    比昨日收敛许多的杀意在体内纵横,陆千乔皱了皱眉头,不太习惯这种古怪的感觉,他盼着她,好像不是为了杀掉她。

    辛湄从怀里掏出一只威风凛凛的人偶,晃了晃:“你看!我今天把将军大人带来了!”

    将军大人……是他为她做的另一只人偶吧?那么华丽丽的盔甲,还有夸张又不实用的长刀——看上去真蠢。

    辛湄盘腿往崖边一坐,端着将军大人,指着天上的残缺的小月亮:“将军,月亮代表我的心!”

    ……什么意思?

    她说:“你只是性情大变,又不是狗血失忆!少在那边给我懂装不懂啦!你敢说你不记得了?”

    他记得,那时候他是多么迷惘而懦弱,看不见未来,还喜欢自欺欺人。

    那时候……那时候,她似乎醉了,柔软的身体紧贴上来。

    第一个压抑而不敢见光的吻。

    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似熟悉似陌生的怪异感觉,薄冰般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犹豫了一下,学她盘腿坐在崖边,手里捧着天女大人。

    “陆千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然后我们都在做什么吗?”

    他想了想,答:“皇陵外围的森林,我杀虎妖,你路过。”

    “错!”

    辛湄翻个白眼:“第一次见是在皇陵里!我抽晕桃果果,你打我一掌!”

    所以说,男人啊!一点也不细心,没记性,粗疏不体贴!他就算性情大变,也没变成更好的男人。

    “陆千乔,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特别讨厌你。”她摸着将军大人的衣服,声音终于软下去,“抢我灵兽,还打我。我好心给你送钱袋,你还抓我,凶得要命。我那时候想,就算嫁给路边叫花子,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是……这样么?他一开始做人真那么失败?

    “不过这种事真是没道理,最后我们还是成夫妻了。”

    她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和皇上赐婚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嫁给你,还逼着你娶我,你那时候,有没有生气?”

    没有……看见她穿着残破的嫁衣出现在皇陵里那一瞬间,他是喜悦的,这绝不是说谎。

    “我知道你喜欢我。”她多么自信满满,毫不忸怩,“所以我才逼你的。你不会怪我,对不对?”

    沉默。

    “说话,别装哑巴。”

    “……对。”

    辛湄笑得合不拢嘴,不知想起什么,面上百年难见地浮现出一丝羞涩来,垂头斟酌半日,方道:“虽然我们做夫妻也有几个月了,现在说这种话有些怪……但我还没和你说过吧?陆千乔,我也喜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别人。”

    他没有说话,静静坐在对面,任由夜风拂起长发,一只红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她吸了一口气,又从怀里取出同心镜,这玩意还是她从赵官人那边偷过来的。怕出什么意外,就算有云雾阵,但将军不在总归不放心,皇陵的妖怪们又一次躲进了地宫。

    她没进地宫,就是悄悄拿了一些东西,给赵官人和斯兰留了张字条,叫他们别担心。

    把同心镜举起来,她问:“还记得这个吗?被同心镜照出来的两个人,可是有天定姻缘的。咱俩就照出来过,你要不信,咱们再照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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