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老太太

    春雨下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雨水仍旧没停，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在屋檐下唰唰作响。叶八妹随着雨声醒了过来，她拍了拍睡僵硬了的脖子，拉出小白龙，将他点醒。

    “老头子，快醒一醒。”

    小白龙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头，睁开眼睛，眼眸里一片朦胧，似乎有一层薄雾覆盖在他的眼珠子上面。

    “老婆子，你再动一下，我保证让你下不了床。”

    听了他的话，叶八妹脸色发红，一把将他扔下，小声骂道：“不要脸！”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从抽屉里面拿出木梳，拉开妆台旁边的椅子坐下，看向前面的镜子准备整理头发。

    徐水村的老妇人都喜欢梳发髻，夏天的时候在梳好发髻后会在额头上绑一块布巾，冬天的时候在梳好发髻，绑好布巾后还会戴上一顶毛帽子。

    只是在她准备梳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变黑了，不是全部变黑，而是发根的地方变黑了。

    她连忙剥开头发，凑近镜子看了看，看了几分钟，她确认不是她眼花了，而是她的发根真的变黑了。

    她拔下一根头发，只见拔下的头发发根乌黑，发尾雪白。

    叶八妹拿着头发走到床边，一把揪起小白龙：“老头子，我头发变黑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61章

    “八婶子，您慢点再说一遍好吗，刚才说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记下来。”

    叶八妹朝袁君努了努嘴巴，暗想：就那么几个字，重复就重复吧。

    她清了清嗓子，脆声道：“李记者啊，你准备好了吗？”

    “可以了，您说吧。”

    “登报的内容是：叶国民，你妈喊你回家吃年夜饭。徐水省徐水市徐水县徐水镇徐水村春秀留。你听清楚了吗，没听清楚的话我再重复一遍。”

    “听清楚了。”

    旁边的男人举起四根手指头，高声道：“过去四分钟，还剩下一分钟。”

    听了他的话，叶八妹拿起话筒着急道：“李记者，我这里还剩下一分钟的通话时间，就先挂了好吗，你先帮我把广告登了，其他的等明后两天你来了再详谈。”

    “好的，八婶子，那就这样吧，回见。”

    “回见。”

    挂上电话，男人淡然道：“通话时间四分三十二秒，四舍五入就是五分钟，感谢您使用徐水县公用电话，请问还需要其他服务吗？”

    叶八妹摆手道：“不需要。”

    她看向袁君：“正事办完了，咱们到处去逛逛吧？”

    袁君上前挽住叶八妹的手，笑眯眯道：“走着，咱们去看看县花园好不好，听说那里有一条卖衣裳和鞋子的路，叫回南路。”

    叶八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现在不叫回南路了，已经改了名字叫回南街。”

    袁君摆了摆手道：“哎呀，我都好久没来过县里了，哪里知道它改没改名。不管了，我们到那里逛一逛好不好？”

    徐水县的回南街坐落在县中心的南边，起初是一条山路，后来因为建立了县花园，所以上边发了文件，要将回南路修成能直通高速路的公路。

    文件一下来，回南路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从一条小小的山路变身为能同时通过两辆大货车的柏油公路，并且改名为回南街。

    徐水县的老人都喜欢到县花园游玩，如打打太极，下下象棋之类的，慢慢的，外地来客到了徐水县都会到县花园逛逛。

    随着光顾县花园的人数增多，某些有远见的商家开始购买回南街周围的铺面，在那里开店做生意。

    久而久之，回南街从一条小街道成为了徐水县必去的商业街道。

    走了十几分钟，叶八妹和袁君到达回南街入口，还没走进街道便听到里面传来吆喝声。

    “先生、太太，要不要来一块肥煎堆，我这摊位上的煎堆用的都是上等的食材，你看这煎堆外黄里韧，咬一口油汪汪，咬两口酥脆韧香，咬三口，香得想吞下舌头。”

    “来来来，好吃又好看的勺子饼新鲜出炉了喂，趁热咬上一口，真是又香又脆回味无穷了喂，快来尝尝啊。”

    “甘蔗，卖甘蔗，又粗又甜的甘蔗。”

    “烤地瓜，摸着暖呼呼，吃起来甜丝丝的地瓜。”

    袁君舔了舔唇角，滋溜了口口水道：“老姐姐，咱们去买个勺子饼尝一尝？”

    叶八妹拉着袁君往前走，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到了卖勺子饼的摊位，只听到油锅里发出‘滋滋滋’的油炸声，一个个金黄色的勺子饼在锅里翻滚。

    摊主看到有人来了，热情招呼道：“两位婶子来个勺子饼尝尝吧，三分钱一个，五分钱两个。”

    叶八妹看了看锅里的勺子饼问：“都有什么馅的？”

    摊主道：“有两种，一种是萝卜馅，一种是莲藕馅，你们要哪一种？”

    袁君接话道：“要莲藕馅的，莲藕吃着香。”

    叶八妹拉了拉她的手，看向摊主道：“先别急。”

    她凑近袁君耳边小声道：“老姐妹哟，这些勺子饼炸得金灿灿，一看就很硬，你点个莲藕馅的不怕把牙给磕了？”

    袁君一想觉得叶八妹说的很有道理，连忙改口道：“不要莲藕馅的，要一个萝卜馅的，萝卜馅的吃起来口感软，好入口。”

    摊主麻利地夹起两个冒着白烟的勺子饼，拿出两个纸袋子，一个袋子装一个，装好后，一手一个递给叶八妹和袁君俩人。

    叶八妹接过两个勺子饼，一个给了袁君，一直自己拿着。

    她拉开袋子，吹了吹勺子饼上的热气，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勺子饼的边沿被炸得很硬，咬一口嘎嘣脆，咬到里面口感变软，米团被油炸的香混合了萝卜的清甜，吃起来香香甜甜，很是好吃。

    咬了几口勺子饼，叶八妹从布袋掏出五分钱递给摊主。

    摊主拿了钱笑了，随手将钱塞进口袋里，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道：“您俩慢走啊。”

    叶八妹和袁君边吃边往回南街里面走，走了一分多种，俩人在一间鞋店门口停住脚步。

    袁君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小声嘀咕道：“里面好多好看的鞋子。”

    叶八妹拉了拉她：“进去看看？”

    袁君眼睛亮了亮，兴奋道：“嗯，我们进去看看。”

    她拉着叶八妹往里面走，到了店里，店老板迎了出来，店老板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岁，脸盘圆圆，腰肢肥大，走起路来赘肉发颤，仿佛能卷起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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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胖的人大都和善，但是鞋店老板却不符合这个说辞，她虽然胖，但是面相凶狠，额头高，眼睛凹，鼻子粗，嘴巴小，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相。

    不过，她毕竟是鞋店的老板，做了很多年的生意，看到有客人来了会下意识打量客人，若是看到富家太太、小姐，则会摆上笑脸，弯腰恭迎。

    要是看到来人是乡下的婆子、媳妇，则会板起脸，估摸着来人买不买得起鞋子，遇到买不起鞋子的泥腿子，则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只是她左看右看叶八妹和袁君都看不出她们究竟是富家太太还是乡下婆子，一时间拿不出合适的态度招待她们。

    叶八妹扫了店老板一眼，轻声道：“老板，你这里可有小脚鞋卖？”

    这话一出，店老板的脸色变了变，她先是看了叶八妹一眼，视线顺着她的脸看向她的脚，见她的脚不是小脚转而看向袁君的脚。

    确认袁君的双脚是小脚后，她不甚耐烦道：“走走走，我这里没有三寸鞋子卖，你们到别处去买吧。”

    没有就没有吧，叶八妹扭头和袁君道：“我们到别家看看吧。”

    店老板看她们还不走，忙骂道：“赶紧走啊，真是晦气，小脚就该在家里躺着，出来逛什么街。”

    听了她的话，袁君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脚，她是小脚没错，但是因为解绑得早，她的小脚比一般的小脚大了一半不止，不影响正常走路。

    但她毕竟受过小脚的苦，听到有人嫌弃小脚，她不由得自卑起来，慢慢地将双脚往后挪，想要藏起来。

    叶八妹看出了袁君的不自在，她横了店老板一眼，问道：“这位太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脚怎么了，难道你祖上没有小脚吗？”

    店老板往门外看了眼，见门口没人，立刻收起脸上的和善表情，板起脸，叉起腰，凶神恶煞地盯着叶八妹和袁君看。

    “怎么了，自己小脚还不让人说了？我就说她晦气怎么着吧？”

    她步步逼近叶八妹和袁君。

    叶八妹将袁君往后退，她迎了上去，瞪了店老板一眼后转身走到门口，哗一下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假哭道：“哎哟，黑心肝的店铺哟，打开门做生意还不让人看鞋了？欺负两个老婆子也不怕天打雷劈。”

    叶八妹跨坐在门槛上，实力演绎出被欺负后撒泼打滚的老婆子姿态。回南街本就人来人往，随着她的叫嚷，不少人围了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老板看情况不对，赶紧走到门口扶起叶八妹，扯出笑脸回复看热闹的路人道：“没事，没事，家里老人的小脾气犯了，哄一哄就好。”

    叶八妹哼了一声，看向店老板道：“我可没有这么寒碜的媳妇。”

    围观路人纷纷大笑。

    店老板咬牙道：“婆婆，您别气了，我答应给你买鞋子就是了。”

    店老板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将自己的形象塑造成是叶八妹的媳妇，她挨近叶八妹的耳边轻声道：“求您了，别胡说八道好吗，我这里可还要做生意，你别嚷嚷了。”

    叶八妹低声道：“晦气的老婆子听不懂人话。”

    店老板被噎了一口气，忙赔不是。

    叶八妹扬起下巴道：“这话跟我说没用，你不该和我说这话，应该和该说的人说。”

    店老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混的人，深呼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的路人道：“都散了，散了，再围在门口我可要拉你们进来买鞋子了。”

    围观路人三三两两离开，见人都走了店老板松开拉着叶八妹的手，哼了一声道：“真是晦气。”

    叶八妹见她故态复萌，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忙又走到门口，靠着门槛蹲下，张嘴就要叫唤。

    店老板快步上前捂住她的嘴，无奈道：“行行行，我怕了你了，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竟然遇到两个疯婆子。”

    她拉着叶八妹往里面走，到了袁君面前，她硬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没听见吧。”

    叶八妹照着她的肥腰拍了一巴掌，冷声道：“态度好点，不然我还到门口闹事。”

    店老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梗起脖子，叉起腰就要发脾气。

    叶八妹冷眼看着她，哼了声道：“怎么着，你还要打人啊？太太，老婆子脾气不好，要是气炸了，一根白绫吊死在店门口可就不好了。”

    说完，她朝袁君眨了眨眼睛。

    袁君秒懂，捂着胸口呜呜道：“临老了还要被小年轻的欺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第62章

    “停，这位婶子，您先别叫嚷好吗？”

    店老板上前拉住袁君，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婶子，我道歉，之前是我态度不太好，怠慢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叶八妹冷声道：“早这样不就完了。”

    她扭头看向袁君，轻声道：“老姐妹，这事能完了吗？”

    袁君挑眉扫了店老板一眼，店老板连连点头，袁君吐出一口浊气，扬起下巴，高冷道：“好人不跟臭狗计较，就这样吧。”

    她拉过叶八妹往外走。见她们走了，店老板慢步追了过去，走到门口，朝门槛吐了口口水，低声骂道：“呸，两个老虔婆。”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叶八妹和袁君听到了，但是她们俩不打算再和她计较，快步离去。

    绕过一条小巷子，俩人去到一家杂货店门口，从门口看，杂货店里面人挺多，走道上人头攘攘，很是热闹。

    袁君扯了扯叶八妹的衣袖：“走，进去看看热闹去。”

    叶八妹嗯了一声，任由袁君拉着往前走。

    到了店里面，可以看到整个店铺大概分为四个部分，一部分放着塑料盆和塑料桶等杂货，一部分放着大米和米粉等食材，一部分放着调味料，还有一部分放着洗衣粉和香皂。

    进了店，叶八妹和袁君分开走，叶八妹往右边走，袁君往左边走。

    走到调味料区域，叶八妹放慢脚步，因为喜欢做饭，她对调味料非常感兴趣，每次看到各式各样的调味料都会停下来逐个看一看，摸一摸，闻一闻。

    眼前摆放着散装的胡椒粉、八角、陈皮······她捡起一块陈皮闻了闻，酸味很淡，有轻微的香味。

    视线往下扫，她看到货架的倒数第三个格子上放着很眼熟的酱菜，走过去仔细一看，竟然是八妹酱菜。

    自家的八妹酱菜只在南乡开了批发店，在徐水镇单买，其他地方均没有批发店，看着眼前的八妹酱菜，叶八妹的第一反应是：又是‘假货’。

    拿起瓶子摸了摸底座，果然摸到了字母‘j’。

    货架上约莫有十瓶八妹酱菜，她拿了其中一瓶去找老板询问价格。

    老板看了眼叶八妹，然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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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眼她手上的酱菜，随口道：“一瓶六块钱，买两瓶十块钱。”

    叶八妹摆出嫌贵的表情，啧啧出声道：“不就是酱菜么，怎么卖得这么贵，吃了能升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