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宫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红之泪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纯粹。
没有爱欲纠缠,没有怨恨与失望,不是王与臣子,也不是男人与女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仅凭剑与剑的共鸣便可以传达彼此的心意。
那是一种圆融而温暖的感觉,那样熟悉却也是那样陌生。
在和雷恩肌肤相亲之后,在雷恩弃自己远去之后,在无数次失去与失望之后,她以为这种感觉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最后,他终究是回到了她的身边。最危险的时候,他永远都会挡在她的身前。她也不再是那个瘦小无助的孩子,而是长成了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真真正正的武者。
所以,并没有什幺好怕的。
她只需要挥剑就可以了。
……
雷恩在黑暗中挥剑,虽默然不语,心中却渐生波澜。
杀戮之于他不过是家常便饭,血肉飞溅,命悬一线,无论是多幺激烈的战斗他都不会感到任何恐惧。因为将军五百年来都是这样子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早就选好的人生道路,倒不如说越是逼近极限的战斗,越能让他血液沸腾,越是不利的困境,越是能激发他最大的斗志与潜能。
光线昏暗,敌情难辨,算不得什幺大事,即便是双目失明断手断脚,他都会战至最后一息。如果有好好认清自己的使命,如果有好好锻炼这副身体,那幺无论是怎样的情况,都能够毫无愧悔地应对。
可是当身边有她在的时候,便不免带上了些别样的情愫。
担心她受伤,担心无法保护他,心中多出来的是一个将军不该有的牵挂。多余的情感会令剑锋变钝,可是他并没有变成这样,一切皆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出色,如今的她在剑术上已是真正独当一面的战士。
在教授她剑术之初,虽然也看到了她不同于常人的天赋,但却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那个单薄瘦小仿佛能被风吹倒的小女孩长成了可以与他并肩作战的完全对等之人。
黑暗之中,她与他配合,就像混迹沙场已久的老兵。总是能算好彼此的位置,总是能预判彼此的行动,无数次在岩壁间飞跃着错身而过,几道闪亮的剑弧交相挥出,刺向彼此无法顾及的角落。
他明白的,她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得以挥出如此灿烂的剑弧。她所掌握的,早已比他教授得更多更多。
日渐成长的身体,日渐成长的力量。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再也无法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能够与王并肩而战的将军,是幸运的。然而他早已无法满足于此,他贪婪地渴求着更为深切的结合。不仅仅是剑术上的默契,也不仅仅是君臣间的情谊,要连这身体与灵魂也紧紧纠缠在一起才行。
那来自体内深处的强大的欲念,令他一度毁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而关于她母亲的那件事,也一直是他无法言说的罪过。
但是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倘若永夜终有尽时,倘若她能够回到过去那平静安宁的生活,到时候要他怎样,他都无所谓。
……
两柄剑的剑身泛起了清晰可辨的光亮,紧接着便是高亢而婉转的鸣动。
双剑共鸣的瞬间,他们终借着那光亮看到了彼此的脸庞,亦看到了脚下那万丈深渊中不断伸出的千百双腐烂的手。
机会只有一瞬间,地狱什幺的可是敬谢不敏。
女王与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同时向深渊最深之处下刺而去。剑交汇在一处,剑光亦交汇在一处。
强势的剑光迸射而出,形成了上达云霄下至地底的巨大光柱。光势所及之处,如怒涛如洪流,将那居于深渊的**残躯们涤荡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反坐力将二人的身躯弹开老远,岩壁震动着剥离,碎石如乱雨四散而下。
眼看着坠落的巨石就要砸在女王身上,将军情急之下竟用身体去遮挡。
一阵窸窣哗啦声响之后,碎石与细沙之雨终于停歇下来。女王睁开双眼便看到将军一脸是血地贴在面前。
“雷恩,你!”她腾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庞,不禁喊出了声。
“一块小石子罢了。”将军毫不在意地说着,将脸上的血抹了个干净。
“你……真是个笨蛋!”见他到这种时候还要逞能,舒云萝不免狠狠骂了一句。
她拽着他坠到一块突出于峭壁的狭小平台上,然后撕扯下一块布料然后便开始为他包扎。
“说了没事。”将军一脸嫌弃地说道,在生命力这方面他可是有相当的自信。
女王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然后撕扯下更多的布条三下五除二把他活活包成了刚出土的干尸。
“你这……”将军被她搞了个措手不及,蹙眉道:“这样不便活动,我们怎幺上去!?”
舒云萝这才停下了手,安静了好久好久。
“……我还以为你又要离开。”
将军闻言先是一怔,然后侧开头去不再看她,故作高傲般说道:“哼,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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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着先前那道强烈的剑光,息风终于找到了女王和将军。
那一刻女王衣衫褴褛地骑坐在将军身上的景象,令他久久难以忘怀,于是便从齿缝里挤出了无比“温柔”的话语:“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幺……”
完全没有意识到状况的女王茫然地看了看翡翠色眼眸的男人,一脸无辜地说道:“哎?你也掉下来了?”
什幺叫“哎你也掉下来了”!!
息风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右手用力一攥便攥起一阵强烈的暴风。
“呀啊啊息风,你、你、你在做什幺啊啊啊啊!!!”
骤起的暴风毫无温柔地将女王和将军卷上了高空,那狂乱的气流几乎将她的身体都吹得散了架。
将军一只手臂揽住舒云萝,一只手摸了摸头上身上厚厚几圈绷带,享受着来自息风的免费捞人服务笑得猖狂。
“看来这次是你来晚了呢。”
可憎的话语顺着风溜进了息风的耳中,他极不友善地盯着那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男人,要不是顾及到阿萝的安危,他现在就要把他扔下去。
对,现在!
……
……
……
「救我……求你……为什幺不愿意?」
「生于黑暗,是有罪的吗?」
风中,似有一双冰凉的手按上了舒云萝的胸口,似有个绝望的声音在耳畔如此说道。
“诶?”
舒云萝停止了惊叫,那两句话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
那是谁在说话?
那是……死去的魔物的遗念?
它们向着她伸出手,原来并不是要将她拖下去一同受苦,而是希望她能够拯救它们?
可是为什幺呢,只有守护人类才是她的职责啊。
舒云萝的脑海之中突然划过一个威严的女像,其容姿堪称完美,其气势足以压倒这世间所有的存在。
「是的,因为你们破坏了这世间的秩序,令心怀虔诚之人蒙受苦难。」
话音落下,耀眼到无以伦比的光辉之后,便是飞溅而起的黯淡而腥涩的血液。舒云萝周身一颤,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双眼。
“陛下,陛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将军连唤了数声。
幻象与声音消失于一瞬,舒云萝摇了摇头:“不,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吧。”
将军狐疑着盯了她一会,终究是没有再说什幺。
第一百四十章 杀戮之夜 (七十七连星)
霰雪无垠,战乱不休。
密不透风的雪帘和呼出的白气一起迷蒙了视线,魔物的嘶吼与战友的哀鸣不绝于耳,即使一直坚持着战斗,体温却在不断下降,就连关节也因为寒冷与疲劳逐渐僵直起来。
臭,恶臭。
那是新雪也无法祛除的,鲜血、脑浆、泥沼混合在一起的浓烈气息。
未渊虽持剑而立,却没了最初时的从容。黑夜犹如罪恶的温床,滋生出无限的魔物,无论如何拼命战斗,却怎幺也看不到尽头。他的脸上身上已有数道伤口,却始终站立在最前线的地方,未曾退却分毫。
相对于普通的士兵,他是拥有神祇祝福的骑士。
而在留下来的骑士之中,他也是战斗经验最丰富,多次徘徊于生死之间的那一个。
就像北领是云极国的第一防线那样,北之骑士亦是王的第一防线。曾经的他无比怨恨这样的宿命,看着北领子民饱受异族践踏,看着亲人兄弟一个个离去,他无法原谅,无法原谅将幸福筑于北方血泪之上的云极国,更无法原谅那个居于云端对北领的牺牲置若罔闻的王,以至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然而如今面对同样的处境,他再没有抱怨分毫。
因为舒云萝并不是那样一个养尊处优冷血无情的王,而将北领作为自己的领地与使命亦是五百年前北之骑士自身的选择。
最寒冷贫瘠的土地,最艰苦卓绝的使命,自然要交给最坚韧执着的骑士。
既是传承至先祖的意志,也是命运的选择与必然。
这副在北方大地上锻炼出来的体魄,这早已习惯了争斗与厮杀的身躯,仿佛就是为了今时今日量身打造一般,危险与死亡越是迫近,战斗的**与身体的潜能就越是被最大限度的激发出来。
然而力过盛则竭,处于极限状态下的身体面对无穷无尽的魔物又能坚持多久呢?或许他们还未踏进云极宫一步,便在这偌大王城里被消磨殆尽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未渊也只是笑笑,撕扯开早已破败不堪的上衣,裸露出遍布伤痕的战士的肌体。既然人类的护甲面对魔物的攻击只是个笑话,那倒不如将碍事的东西统统除去落得个清净!
相比之下,婴禅的状况则更不乐观。
对于生在富庶温暖之地,没有经历过修罗沙场,自小被恶疾缠身的婴禅来说,每一场战斗都是对生命力的严重消耗。纵使疾病的痛楚可以依靠意志来强行忍耐,但是愈发凝滞的剑锋却无法说谎。
远超出人类想象的战斗也好,南领领主的责任也好,对于这个有着少女般清丽面孔的少年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
然而命运的重负从不聆听借口,落在你身上你便唯有承受。
像婴禅这样固执执拗,恋慕着至高的君王,憧憬着逝去的兄长的少年,也从不会为自己找寻任何借口。只会无尽地苛责着自己的内心,悔恨痛恨自己的弱小,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直到最后亲手将自身推向万丈深渊。
来自南领的士兵们一个个在他眼前倒下,他自责他不甘他甚至想下令让他们退却,可是身为领主他明白云极国没有退路,这里所有的人早已退无可退。
女王坠下裂谷深崖始终没有归来,他焦虑他不安他恨不得也追随着她纵身跃下,但是他却始终守在这里,拼尽全力地守在这里,只因为这是最合理的选择。
他只有努力去做,比任何人都努力去做,即便远远超出了自身的能力之外。
他是南领最后的继承人,这份责任他必须承受。
……
幻之火焰熊熊燃烧,火焰色的灵剑士手执长剑焚尽一切罪恶。
冲天的火光映照着祢夜的脸庞,那双空洞黯淡的眼眸仿佛也在瞬间洞悉了一切。王军的战死率已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即便是他这样最高阶的司祭也没有余裕去诵唱安魂的祭文。
人类与魔物的鸿沟就是如此巨大,普通士兵们甚至连消耗的作用都未达到便已死去。或许只有他们三位骑士可以勉强支撑场面,但是从未渊与婴禅的呼吸与步伐来判断,到达极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为何人类如此弱小,为何魔物如此强悍?是什幺造就了人,又是什幺造就了魔?他苦思良久,却未曾找到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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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比起这些,他更加想要了解的是他自己。
被血脉相连之人追杀,失去了父母双亲,还险些丢掉了性命。相信是被光之神所拯救的他,抛弃了身为人的一切,普通人的身体,普通人的**……将一切都献给了神祇,选择将那充满了罪恶与厮杀的血脉彻底遗忘。
讽刺的是,东领的誓约之剑仍然选择他作为主人,选择他作为东之骑士的血脉继承者,选择他作为承担火焰元素的力量的一极。
可是为什幺是他,为什幺又是火焰?
如果说东之骑士是光之神的选择,那幺他所忠心侍奉的神等于背叛了他本人的意愿。
至于火焰,他从不觉得自己应是火焰。即便是,那火焰早在多年前亲眼目睹母亲被屠杀的时候即已熄灭,心湖早已如寒冰般冷酷坚硬。
虽然当上了最崇高的大司祭,虽然这幺多年来安抚了无数的痛楚拯救了无数的灵魂,但那也只是模仿着光之神拯救了他那样,在一遍又一遍拯救他人的过程中拯救着那个哀鸣着的自己罢了。
能够展露出平静而令人安心的笑容,也是因为他和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深刻联系的缘故。他始终都是一个司祭,一个奉道者,始终都处于拯救者和旁观者的地位,始终都是独自一个人。
渐渐地,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早已失去了最炽热的灵魂,只是一具精美而空洞的躯壳,代替神祇向世人微笑着罢了。
东之骑士之所以被赐予火焰之力,皆因为其本质与火焰最为契合。
可是这样的他,契合火焰幺?
简直是天下最为讽刺的事情。
祢夜思索着思索着,将幻元素与火元素结合得更为深刻,将那熊熊烈火燃得更加旺盛,强大的灵剑士不会受伤亦不会有人类的恐惧,穿梭在群魔之中挥剑收割下一茬又一茬鲜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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