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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小娘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荔箫

    鱼香:“嗷?”明摆着一脸迷茫,这家伙难道不是“来者不善”?

    “去,回去吃肉去。”皇帝又以惯常的和善方式拍了拍鱼香狮子头,鱼香复又满眼不信任地看了看眼前的谢晗,满带威胁地冷睇着他、绕着他转了一圈,大概觉得自己已经把他震住了吧,才又趾高气昂地回去吃它的肉。

    有那么一瞬,雪梨极度怀疑目下鱼香眼里的等级到底是怎么样的——它真的觉得他们是主人、而它是宠物吗?会不会它觉得自己才是领主,而他们都是它领土上的成员,所以他们要帮它“觅食”,而它要“保护”他们?

    这个念头在雪梨脑海中兜了个圈就让雪梨自顾自地笑颠了,然后好生正了正色,才得以像个样子地吩咐给宫人给七王添碗筷。

    这厢皇帝和七王一同落座后,七王才勉强缓过气,思绪有些恍惚地想告诉他们“我用过午膳了”,话说出来之前又倏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长乐宫好像并没怎么正经吃东西。

    “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谢昭看着他这样实在忍不住想笑。正好今天雪梨出主意叫了个烤鸭,他便亲手揭了张鸭饼下来,一边卷一边道,“有话慢慢说,不急。”

    “皇兄我跟你说……”谢晗的气息还未完全平稳,刚一开口,那边鱼香扔下牛肉又是一声:“吼!!!”

    谢昭:“……鱼香乖,让他说话,你吃你的。”

    雪梨尴尬地堆笑,扔了两片带着焦黄鸭皮的鸭肉给它算是讨好,结果鱼香不给脸——大块牛肉当前,区区两片鸭子算什么!

    谢昭则卷好了一个饼递给谢晗。饼里的鸭肉卷了三片,每片都带一小条窄皮。经烤制后的鸭皮变得酥而不腻,一咬能挤出点油汁,正好给鸭肉镀上一层鲜香,搭的黄瓜条又免了多余的油腻感,再配上甜中透咸的酱汁,味道委实诱人。

    谢晗一路跑下来挺累,一个鸭卷也没多大,他索性三两口吃完了才继续说。

    清了清嗓子,他又喝了口汤:“皇兄我跟你说!”

    “嗯,你说。”谢昭正慢悠悠地也喝鸭汤。

    “母后怀疑皇长子不是皇兄亲生的!!!”谢晗气沉丹田鼓足勇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蹙眉抬眼,就见皇帝和雪梨都满眼诧异。

    “你说什么?!”雪梨率先问了出来。

    皇帝稍定了定神,也蹙眉道:“怎么这会儿突然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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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沅都快一岁了,要疑早该疑了,隔了一年冷不丁地提这么个事,何止奇怪?简直不可理喻啊!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多这个心了。”谢晗皱着眉头重重叹气,伸手想再给自己拿张饼来卷,皇帝手一抬,云淡风轻地把盛饼的盘子端远了:“你先说清楚。”

    “……”谢晗吞吞口水,还是不甘地就近夹了块鸭皮蘸糖吃了,才道,“方才突然召我进宫用膳,席间吃了没两口就提起这事,她先是怀疑雪梨和卫大人……那什么,然后又说……又说雪梨出宫省亲的时候很多事都不合规矩,宫人都是她自己的人、其余的都是卫大人手下的御令卫。”

    而且数算起来,雪梨也确实是那个时候怀孕的。真的就这么巧?真的就没有问题?——谢晗愣没敢把太后点出的这个问题一起告诉皇兄。

    这事细想下去确实有点可怕。疑点是真的有的,方才甚至有那么短短一瞬,他都险些被太后说服了。

    殿里变得死一般的沉寂。阿杳歪头看看父皇又看看娘,觉得好像自己每句话都听清了、又确实每句话都没听懂。阿沅这两天刚刚开始试着走路,由奶娘半扶半拎着走得很努力,但奶娘的手突然抖起来,让他很不舒服,就皱皱眉,要哭。

    谢晗如鲠在喉。他一边盼着皇帝一查到底去打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的脸,一边又希望这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一旦查了,就多多少少会污了雪梨的清誉,日后时不常地听句闲言碎语也不是件舒服的事。

    片刻的安静之后,雪梨禁不住地浑身发冷,她齿间打着颤侧首看向皇帝:“……陛下?”

    谢昭听出她语中明显的恐惧,面色一沉。锁着眉又拿了张鸭饼托在手上,夹起香喷喷地鸭肉将正面反面都蘸了酱,又添了两根葱丝一条黄瓜,卷好后向她一递:“你先吃着,我们去外殿聊。”

    ☆、第137章 各路

    长乐宫中,惯有午睡习惯的皇太后睡不着。

    未时,掌事宦官许淳生和大宫女绿香进殿时,便见太后手支着榻桌阖目坐着,手指缓缓揉着太阳穴。

    绿香赶紧上前替太后揉,和许淳生交换了下眼色,小心道:“太后是为六格院那边的事头疼?”

    “是。”皇太后眼也不睁,轻锁着淡应了这么一个字。

    心底的思绪却仿佛被绿香这一句话激开了,如同点入水面的墨汁一样,循循散开。

    今日听了丽妃的话后,她是无法做出判断的。别的不提,单是阮氏去省亲的那些日子里,不合规矩礼数的地方确实太多——不管那些安排是不是皇帝做的,不合规矩也还是不合规矩。

    但是,让皇太后有些意外,她听闻此事时竟没有太多因为得了个可以除掉阮氏而生的欣慰,反倒有些希望此事查明之后,阮氏是清白的。

    这感觉让她彷徨了一路。回到长乐宫后,循着“该这样做”的心思,传了谢晗来问话,但撤了膳歇下后,这种感觉愈演愈烈,直扰得她睡不着,让她再无法忽视……

    然后,她似乎弄明白了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

    谢沅,那个还没满周岁的孩子……

    她是昨天晚上才见的他,由奶娘扶着勉勉强强能走,放到榻上留他自己一个,他就只会爬了。她也说不清那孩子到底哪一点让她觉得“还不错”了,总之……昨晚她还能给阮氏摆个脸色,但今天听丽妃说出那话时,她忽地就有点慌,心里无可遏制地盼着一切疑点最后都可以洗掉,而谢沅真的是皇孙。

    皇太后稍睁了眼,挥手让绿香退到一旁,继续自己揉太阳穴。

    而后她自顾自地轻一笑:“从前,哀家总觉得丽妃傻。这回看来,她倒是长进了些。”

    绿香一怔,与许淳生相视一望,二人又一同看向了太后。

    但皇太后没再往下说,只自己缓着神想着。

    丽妃这是想贴到她这边来,所以才当众说了那么大胆的话。

    她是过来人,丽妃打的什么算盘,她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事当众捅出来了,就是要逼着皇帝去查。丽妃一是在赌胜算——如若阮氏的孩子当真不是“皇子”,丽妃自然有功无过,这功劳他们都得记得;而就算最后是她错了,皇帝也不好真拿她怎么办,毕竟她只是顺着那些不合规矩的事提出疑点,真数算起来也是皇帝太宠着阮氏所以给了她话柄,她是要让皇帝吃哑巴亏。

    可大概是因为先前皇帝二话不说就把她打发去行宫待了两年的缘故吧,丽妃竟也知道留个后手了。

    所以丽妃当众、且当着她的面把这事捅出来……二就是因为想贴到她这儿来求个庇护。只要她应了这事、帮着丽妃把这事挑出来了,以后就不好不管她。

    是以如若丽妃赌胜算赌错了、且皇帝不打算吃哑巴亏,而是硬把她发落了的话,她这个当太后的开口说句话,怎么也能救她一命。

    无非就是跟她回行宫再也不回来了呗,比死了强,而且仍旧衣食无忧。

    丽妃倒是真敢赌。

    皇太后心底有点佩服丽妃这番孤注一掷的魄力。

    清然一笑,皇太后收了收思绪,抬眼问许淳生:“老七从这儿出去就去了紫宸殿,说了什么,可打听到了?”

    许淳生赶忙下拜:“太后息怒。御前那边嘴一贯紧,实在问不出什么。”

    那看来就是说的这事了。

    太后斟酌着,暂且拿不准要不要接丽妃这一手——接了无妨,关乎皇室血脉的事谨慎点没错,可她又惯不喜让旁人拿捏……

    思来想去,太后道:“既然老七已经把这事捅出去了,咱就先瞧着吧。”

    若皇帝直接查了,那就不算她帮了丽妃什么忙,接下来救不救丽妃,也全随她自己的心意;若皇帝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再继续掂量要不要接手也不迟。

    六格院里,雪梨自午膳后回来就恐惧满心,无论怎么平心静气都没用,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从骨子里透出来。

    七王和皇帝出去谈了许久,说是去外殿,但她想告退回六格院的时候,外殿却并没有人——这让她觉得特别可怕,虽则皇帝离开前还给她卷了个烤鸭卷,多少是示意她安心的意思,可他们出去说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那些交谈中改了想法她心里也没底……

    雪梨哭丧着脸呆坐在榻上使劲揉鱼香,鱼香被她揉得不舒服了就呼哧呼哧表示抗议。

    她还不松,它就怨恼地张了口轻咬她的胳膊,很快就啃出了一排小牙印,倒是一点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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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鱼香,怎么办嘛……”雪梨克制不住话中的惊惧交集的哽咽,说完就把头埋到了鱼香油亮亮的毛里,蹭来蹭去,“这种事怎么自证清白?就算是自证清白了,日后也还是会有风言风语……”

    “嗷。”鱼香被蹭得舒服了,在她膝上打了个滚变成躺着,两个大爪子一抱她的脸。

    雪梨长叹,连看鱼香这么撒娇都只剩了苦笑。她挠挠鱼香的下巴,鱼香抬起头眯着眼挺舒服,又过了会儿它居然就昏昏入睡了。

    “唉……”雪梨又一声叹,费力地把这个大鱼香搁到榻上,自己去看孩子。

    阿沅在几步开外的小摇篮里睡着,怀里抱着个布老虎,还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又出了正屋去了侧边的厢房,阿杳正乖乖地跟着清夕读《声律启蒙》,清夕读一句她读一句,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声音听得人特别心软。

    一看到雪梨,她一句“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一下子读得飞快,读完就朝她跑过来,双臂一抬:“娘!”

    “真乖,今儿过年,可以少读一会儿。”雪梨抱着她在怀里颠颠。

    阿杳说:“我知道!清夕说读一刻就好啦!”然后她偏过头问清夕,“到一刻了吗?”

    “差不多了,帝姬。”清夕正替她收拾着桌子,收拾好后过来朝二人一福就退出去了。

    雪梨抱着阿杳坐到榻上,拆了发髻给她重新梳,阿杳转过头来望望她,眨着眼探究道:“娘高兴些了吗?”

    雪梨一愣,手上没停,笑道:“娘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娘就是不高兴啊。”阿杳撅撅嘴,“从午膳的时候娘就不高兴,鱼香也不高兴……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七叔叔?”

    “……没有。”雪梨赶紧打小她这个疑虑,跟她解释说娘从几年前就跟七叔叔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小阿杳这才放了心,重重点头说“哦”,又问她:“那娘为什么不高兴?”

    雪梨就没法往下解释了,总不能跟她说“你父皇兴许在怀疑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只好搪塞说自己确实没有不高兴。她撑得很辛苦,幸好快给阿杳输好发髻时,正屋传来了阿沅的哭声,她便带着阿杳一起去看弟弟,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阿沅的摇篮白天摆在这里,晚上放去南屋或者奶娘房里。除却和阿杳一起午睡的时候,他都用这个摇篮——但近来雪梨发现他慢慢地不喜欢这个摇篮了,可能是因为摇篮围得太严实让他醒了之后不能自己溜下来玩吧,时常见到他扶着栏杆爬起来就急得在里面又皱眉又咧嘴,看着外面的世界充满怨愤。

    眼下进屋的时候又是这样,皱着小眉头的阿沅一看娘和姐姐手拉着手进来,一咧嘴就哭了,伸着小手要娘抱。

    雪梨忙要过去抱他出来,还有三五步的时候,突闻外面一叠声的:“陛下圣安!”

    这好像是她头一回觉得这种声音犹如五雷轰顶。

    屈指数算,离午膳已经过了近三个时辰了……都可以用晚膳了。事情怎么样她完全不知,眼下,他来了。

    雪梨咬咬唇,克制着愈加紊乱的心跳,回身往外迎,她走到房门口时他刚好到面前,她低着头跪下去一拜:“陛下……”

    谢昭挑眉,举步便从她身侧绕过去,摸摸阿杳的头又过去抱阿沅,把阿沅抱到熟睡的鱼香背上坐着,鱼香醒来就是满眼不快。

    雪梨被晾在门口,后脊都凉了,犹豫能不能自己起来、要不要主动过去跟他解释。

    谢昭扶着坐在鱼香身上愉快揉毛的阿沅,时不时地扫背对着自己的雪梨一眼,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呆梨,怕什么呢!他连真正被质疑的阿沅都抱过来哄着玩了,她还在那儿连挪动都不敢!

    这事听着是大,她哭闹喊冤他都可以理解,可她见他来咔嚓就施个大礼……

    其实他也可以理解,就是心里不是滋味。

    谢昭磨着牙忍住了想看她能自己跪在那儿憋多久的心思,毕竟久跪挺累还伤身。

    他招招手让阿杳过来,问她:“阿杳,你娘怎么了?”

    “我不知道。”阿杳摇摇头,发钗上的几缕流苏轻快地晃着,然后她认真地告诉父皇,“娘从午膳后就不开心,我问她她还不承认!父皇您劝劝娘,好不好?”

    “好啊。”皇帝点头,看雪梨还在那边雷打不动,就拍拍阿杳,“阿沅在鱼香身上会坐不稳,父皇要扶着他,你去拉你娘过来好不好?”

    “好!”小阿杳一应,屁颠屁颠地就朝雪梨去了,到了雪梨身边拽着她的手就往那边去。

    正有点发蒙地雪梨好险没被她拽摔着,赶忙起身站稳脚,这几步距离一直走得趔趔趄趄。

    好歹到榻边时站稳了,阿杳一松开她的手就爬上榻去陪弟弟玩了,雪梨站在皇帝面前发傻,低头:“陛下。”

    谢昭垂眸未语,握握她的手示意她坐,见她坐到他身边还脊背绷得笔直,伸手按按她的背让她放松。

    他的举动多少让她安了心,面色也稍缓过来,觑一觑他,问:“七殿下说的那事……”

    谢昭睇着她:“你怕我挡不住这事?”

    “不是……”雪梨脱口道。她从来不觉得他这个当皇帝的会挡不住任何宫里的事,只是……

    “那就是怕我会信了。”谢昭了然淡笑,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僵着,但在侧颊触到他肩头的刹那,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她本就是怕他会信啊!谢晗刚才说的疑点那么明白,省亲的那些安排确是那样,她自己都没法自证那些天真的没有见过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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