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后面的话是自言自语,也不管用词是否精准。
岳峰只觉得心跳的整个胸口都疼:盛夏没死?棠棠就是盛夏?那就不存在棠棠被盛夏附身的说法,附在棠棠身上的还是十三雁,但是她为什么要打扮成盛夏的模样?她安的什么心?
越想越觉得窒息,岳峰心一横,大踏步向两人过去,刚走了两步,闵子华扑在吧台上把他拽住了,头仰着对他横眉冷对的:“哎,哎,有点眼力劲儿啊,人家这是情人再聚首,你得知趣吧?”
情人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岳峰可以接受十三雁或者阿甜跟叶连成有关系,但是季棠棠跟叶连成,实在是太别扭太天方夜谭的组合了,岳峰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张照片上。
他不得不承认,季棠棠确实就是盛夏,这个时候让他去找那些近乎狗血的借口,比如双胞胎,比如人有相似,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岳峰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转头去看叶连成,在叶连成的脸上,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认真的近乎虔诚的表情和这么呵护着的小心备至的目光,就好像浪子转眼之间成了情窦初开的男生,至于季棠棠,她微仰着头,面部的轮廓柔和而又可爱,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岳峰忽然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他的目光避开季棠棠的脸下移,那里,她左手还握着那本卷状的《读者》,右手慢慢地往里拉出什么东西……
银色的亮光一晃,岳峰突然大喝一声:“闪开!”
与此同时,岳峰的身形暴起,往前直扑着撞开季棠棠,叶连成只觉得眼前刀锋一闪,旋即左臂一凉,坐在边上茶座里的女客人只觉得有一道温热的血瞬间迷了眼睛,呆滞了一两秒钟之后,透过血色的迷雾看到不远处滴着血的尖刀刀刃,没命一样的尖叫起来。
酒吧里瞬间就乱了,看到的人惊叫着往门口蜂拥,没看到的人惊慌的随着大流而走,推搡惶恐之中,季棠棠好整以暇地站定身子,握着刀向着叶连成慢慢走了过去。
岳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只是眨眼功夫,酒吧里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他咬了咬牙,正看到季棠棠向着叶连成过去,眼角余光觑到闵子华和那个叫妮娜的女孩磕磕绊绊往外跑,岳峰犹豫了一下,先伸手揪住闵子华,对着他吼:“看住外面的人,别让人报警,听见没?”
闵子华两条腿都软了,还没来得及消化岳峰的话,已经被岳峰一把搡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地扶住门槛站起来,回头正看到岳峰推开叶连成,一只手狠狠攥住了盛夏举刀的手,耳畔传来岳峰的怒吼声:“你疯了!”
季棠棠黑亮的瞳仁周围渐渐围起一圈幽碧的颜色,乍看上去,像是磷磷的鬼火燃烧,她诡异地冲着岳峰微笑:“峰子你让开。”
岳峰的手攥的更紧:“你杀了他,有没有想过棠棠怎么办?她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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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下子就成了杀人犯,她要坐牢的雁子姐!”
季棠棠看住岳峰,忽然就咯咯咯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有惨绿色的泪水从眼角落下,配着狰狞的神色,看的岳峰头皮发麻。
岳峰听到她分外平静但是潜藏着汹涌杀意的声音:“峰子,阿甜为什么杀我,她恨我抢走了叶连成,恨叶连成喜欢我不喜欢她。但是叶连成心里有过我吗?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小夏。我死的这么糊涂,这么不值,这么冤。盛夏和叶连成都欠我的,都欠我的!”
一直呆若木鸡的叶连成打了个寒噤,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季棠棠:“你……你是雁子?”
季棠棠的笑容渐渐退去,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要咬他的肉才甘心:“你下来陪我吧,你死了也见不到小夏,让她坐牢,坐到死!”
说到“死”字时,季棠棠瞳仁之外的眼白部分突然全部变成了惨绿的颜色,岳峰只觉得胳膊之上一阵剧痛,咔嚓一声,肘关节脱位,整个人几乎被直抛了出去,与此同时,天棚上的几盏吊灯砰的炸开,细碎的玻璃粒打的人满头满脸都是。
岳峰忍住剧痛,另一只手撑住地向着叶连成怒吼:“你死人啊,还不走!”
眼见叶连成还是一副僵住的模样,岳峰心一横,一个挺身扫腿,狠狠把逼近叶连成的季棠棠扫翻在地,趁着她还未起身,重重扑过去,正要摁住她,季棠棠一个翻身单手抓住岳峰的咽喉,直接把岳峰压翻在地,岳峰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就要被她活活掐死,勉强睁眼一看,季棠棠手中的尖刀迅速向他脸上插落。
岳峰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闪过苗苗的脸,再接着想到该对季棠棠说的遗言:丫头,真对不住,没看住你。
预想中的刀尖没有落下来,喉咙间的钳制反而有松脱颤抖的迹象,岳峰睁开眼睛,发现那把刀停在面前至多5厘米处,季棠棠握刀的手一直在抖,但依然慢慢往下插落,她的眼睛里,惨绿色忽然很快褪去又忽然很快弥漫开,在惨绿颜色褪去的瞬间,岳峰看到了季棠棠熟悉的眼神,还有一次,她带着哭音催他:“岳峰你快走啊。”
岳峰实在走不了,每一次季棠棠眼睛里的惨绿色重新弥漫,他喉头的钳制就更重一分,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一次喉间松脱的瞬间,岳峰拼劲力气说了一句:“丫头我不怪你。”
如果还有力气,他还想坏笑着指导她两句,比如真坐牢了一定得狠,不能让人欺负,要当牢里的老大……
冰冷的刀尖慢慢陷入最表层的皮肤,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神棍无比热情洋溢的、无比欢脱的、无比激动的声音:“我们家小峰峰,是不是跟女鬼在一起啊?”
第2章
伴随着这无比欢脱的声音,神棍的脑袋从夏城的门口探了进来,他的无比欢脱的表情在看到岳峰和季棠棠时变成了无比震惊,紧接着尖着嗓子嚎了一句:“这是要杀人啊!”
“啊”字尾音拖得极长,尾音将了未了处,手臂一甩,一个东西朝着季棠棠砸过来,看破空的声势,分量挺轻的,但季棠棠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挡——岳峰喉部的钳制得松,大口吸气的同时,也不知哪来的力量,身子往上一掀,就把季棠棠甩到了边上。
这时候才看到神棍拿来扔季棠棠的东西,居然是一个面包,油腻腻的包装袋上印着几个红字:金鸡蛋糕房。
季棠棠看起来极其愤怒,嗓子里低吼一声,腾地站起来,操起个凳子就往门口砸过去。
神棍“啊哟”一声,在凳子直直撞上门楣之前刷地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凳子把门框砸了个豁口掉在地上,这时候神棍又把脑袋探了出来,惊喜似的摇头晃脑:“没砸到!”
让神棍这么一插科打诨,岳峰想去撞墙的心都有了,而季棠棠显然是被激怒了,她站起来,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忽然怪笑一声,直接就把面前的一张圆台子给搬起来了。
神棍的眼立时就直了,圆台子被跩过去的时候,岳峰觉得空中都隐隐有风声——好在神棍还是躲开了,被人拽开的,拽开的同时,那人恶狠狠吼他:“有病啊你,还没砸到,你当打地鼠啊。”
毛哥的声音,岳峰心里一下子就安了。
又是哐当一声,墙皮都往下剥了,先前跑出去的客人有胆子大些的,开始往这里探头探脑,也有人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岳峰知道指望闵子华看着这些人不让报警的希望基本落空——不管怎么样,必须在警察到之前制住季棠棠,万一被带走,十三雁指不定再利用她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这丫头基本也就算是毁了。
念及至此,岳峰急红了眼,对着外头吼:“老毛子,进来制住她!”
毛哥比神棍后到,看看周遭这情况,已经察觉事情不对劲了,再听到岳峰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想也不想就朝着季棠棠直冲了过来,刚冲到近前,正对上一双幽绿幽绿的眼睛,瘆的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后紧跟着的神棍反而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绿眼睛!绿眼睛!”
毛哥心说我管你绿眼睛蓝眼睛,先放倒再说,于是伸手过来拽季棠棠胳膊——毛哥是没什么功夫底子的,打架也全凭一身蛮力,自觉把季棠棠拽了个踉跄,心中正得意着,季棠棠的另一只手突然自下而上,五指张开,把毛哥的下巴颌骨全给捏住了。
毛哥先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季棠棠的手跟钢铁铸的一样,越捏越紧,力道越来越大,耳畔几乎能听到自己颌骨咯咯作响的声音,眼见着下巴颌就能让她给捏碎了,毛哥也急了:“快快,拉开……拉开……”
岳峰挣扎着想站起来,忘了胳膊已经脱了臼,一拄到地,痛的在地上打滚,神棍冲上去掰季棠棠的胳膊,怎么也掰不开,眼看毛哥一张脸都变形了,急得哇哇乱叫:“我咬了啊,我咬了啊……”
说到做到,大嘴一张,向着季棠棠的胳膊就咬下去,自觉吃奶的劲也用上了,发觉季棠棠脸色都不变,心里大吃一惊:原来鬼不怕咬的!
难道就任由小毛毛壮烈在这里?那是万万不能的!神棍情急之下,两条胳膊圈住季棠棠的手臂,两条腿离了地拼命往上缩,跟跳起挂藤的癞皮猴子似的,妄想凭借自己这一百来斤的重量把季棠棠的手臂给拉下来……
就在这当儿,季棠棠忽然身子一软,软软瘫了下去,神棍失了重心,骨碌滚在地上,抬头往上瞧,季棠棠身后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叶连成,半条胳膊都染了血,手里拿着根棒球杆子。
神棍异常激动地想到一个词: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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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后事宜也不容易,依着岳峰的吩咐,神棍和毛哥把季棠棠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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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城楼上,找了条绳子结结实实绑起来,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岳峰和叶连成处理,等岳峰的当儿,神棍一直在研究毛哥下巴颌上的五个凹窝儿,嘴里啧啧有声:“老毛子,这五个凹窝儿要是一直下不去,那你比麻子还难看啊……”
毛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滚!”
神棍毫不气馁:“亏的我救你……小棠子简直是被梅超风附了身嘛,这看看这五个窝儿,像不像是被九阴白骨爪给抓的……”
自说自话了一阵子,见毛哥不理他,又开始研究昏迷的季棠棠,把她眼皮儿拨开看了又看:“刚才是绿的,现在正常了,可见被鬼附身的人昏迷之后,还是比较正常的。待会醒了的话是鬼先醒还是人先醒,这是个未知数……”
正念念有词,腿弯子里吃了毛哥一脚:“你老实点,别把棠棠眼皮子翻来翻去的……”
……
又等了一会,岳峰先回来了,胳膊上打着石膏,问起叶连成,说是留他在外头应付110了,毛哥有点担心:“你们怎么说的,串好词了没?”
岳峰点头:“没事,古城这么点地方,大家熟门熟路的,他出面比我出面来的有用。反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我让他往男女纠纷上说,无非他撩拨了人家又甩了人家,女的认了真,拿刀子吓唬他,没注意划着了……他是伤者,他不追究,基本没大事,大不了再摆桌酒,请吃个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察也不想多事。”
说着俯下身子去看季棠棠:“棠棠醒过吗?”
毛哥一边揉着下巴颌上的凹窝儿一边摇头:“没呢,叶连成那一棒子打的可不轻,我刚还寻思着,别把这丫头打出毛病来,这一趟可受了老罪了,雁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有这力气行侠仗义去嘛,跟棠棠较的什么劲儿。”
岳峰没吭声,见季棠棠身上穿着短袖裙子的,忍不住皱眉头:“也不知道找件厚衣服给她盖上。”
神棍争辩:“鬼连咬都不怕,肯定也不怕冻的。”
这一争辩提醒了岳峰,他转过季棠棠被咬的胳膊看了看,忍不住骂神棍:“你长了副狗牙是吗,把人咬成这样,她醒了之后能放过你吗?还不找点酒精给人擦擦!”
神棍嘟嘟嚷嚷地起身准备去翻找酒精,还没走两步,又被岳峰给拽住了:“我问你,人被鬼上了身,怎么把鬼给赶走?”
神棍瞪大眼睛:“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被上过!”
说完,可能觉得“被上过”这三个字有不好的歧义,于是强调:“我的意思是没被鬼上过。”
说完,又想了想,再次强调:“我的意思是没被鬼上过身。”
岳峰冷笑:“你见天跟人吹说你为了寻访灵异事件,在江湖上漂了一二十年了,这么多年,吃的都是干饭是吗?连个法子都找不到?”
他的话说的不好听,但正击神棍的软肋上去了:想想也是啊,和老毛子他们相比,自己是专业人物啊,这个时候自己不出面,更待何时?
于是改了口:“法子肯定是有的,但是我不记得,得回去翻翻笔记……还有啊,记录归记录,但那些法子我没用过,不知道灵不灵,也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岳峰沉默了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老让雁子姐这么折腾,棠棠比死也好不了多少。我出去一趟,毛哥你好好照顾她,如果她醒了,不管她表现的正常不正常,都别给她松绑,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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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和神棍一起下楼,夏城门外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闵子华带着两个伙计正在收拾东西,公安已经走了,叶连成手臂上缠着纱布,沉默地坐在沙发里,看到岳峰下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岳峰不好无视他,只好找话说:“公安已经走了?没什么事吧?”
叶连成答非所问:“岳峰,楼上的女孩,是小夏吗?”
岳峰淡淡回了一句:“我不认识小夏,楼上的女孩叫季棠棠,你想问什么,等她醒了再问吧。”
叶连成哦了一声,又慢慢坐回沙发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出了夏城,神棍回风月去翻查自己的宝贝笔记,岳峰看看天色快黑了,一并回风月先拿了户外手电,然后直接上山,去之前去过的那间破房子里拿季棠棠的东西。
七折八绕地找到那间房子,天已经全黑了,岳峰打着手电进去,屋里还是他们走时的模样,岳峰叹了口气,走到垫子边上,捡起那张他没来得及看的剪报。
海城除夕夜恶性入室杀人案件。
岳峰大略看过,时间是4年以前,大意是除夕夜竟发人间惨剧,凶手惨绝人寰,入室残害一家三口,事后更制造煤气爆炸试图毁尸灭迹云云,受害者为一对夫妇及他们寒假回家过年的女儿,尚有半个学期大学毕业。
受害者姓名用的是化名,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关键是,如果这事跟季棠棠没有关系,她为什么要这么珍重地把这张剪报给收着呢?
岳峰想了想,又把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通通倒在垫子上,各种各样的票据,汽车票、火车票、机票,地点跨度几乎遍及全国,看来季棠棠有收集车票的习惯,里头还夹杂着几张照片,岳峰捡起了细看,第一张应该是全家福,扎着马尾辫的季棠棠笑的特别灿烂,一左一右搂着自己的父母,一如任何一个家庭的掌珠或者小公主。
仔细看样貌,季棠棠随母亲多些,但眉宇间的硬朗和桀骜显然来自父亲——季棠棠的母亲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丽,这一点在季棠棠身上很难找到。
第二张……
岳峰沉默地看着第二张,电筒的光柱久久停在人像之上。
第二张是季棠棠和叶连成。
同样是稍显稚气的脸庞,地点是黄山还是泰山?总之是某个名山就对了,他们站在山巅,身后是云海,摆的是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势。
于是,很多东西都可以联系起来了。
叶连成有一个初恋女朋友,叫盛夏。
4年前,盛夏家里出现变故,全家都遭遇了不幸。
珍藏的剪报和与叶连成的合影都足以说明,季棠棠就是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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