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

    “回来了，还好吧？”郑媛拉着公子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有见到他清瘦了或者有病容，整个人除了有那么点儿旅途上的疲惫之外，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还行。”公子均回握住她的手，在外头的时候还注意遮掩一下，到了她面前连装都懒得装了，眉宇里头的疲惫完全没有半点遮掩。郑媛看见心疼的很，公子均出门全靠马车，马车速度一快，就算是御术再高超的御人，也会颠簸的让人恨不得把肚子里头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好好沐浴一下，吃点东西睡会。”郑媛看到他那样子，都心疼的要命。

    公子均去浴室里头沐浴完毕，浑身内外都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这才在内室里头枕着郑媛的腿，活似个小孩子似得。头发已经沐洗过好几次了，乌黑的头发哪怕经过一定的修剪，也长的很。

    一头乌发之前被郑媛用梳子和篦子整理过了，公子均看着美人如画，可是么，美人除了一张脸好看点之外，其他和普通人都是一样的。

    “在传舍上，不知道让人给你准备水沐浴吗？”郑媛纤纤细指戳上了公子均的脑袋，把他脑袋戳的就是往旁边一滚。

    “路上一切从简，何况我吩咐了，也只有那么点点热罢了，到时候还要和那些人生气，何必呢。”公子均是真有些累了，枕在她腿上就有些昏昏入睡，说话的时候，声音更是细的不像话。

    “……那些人……”郑媛知道路上那些传舍，看人下菜的胥吏不是一个两个，就算是卿大夫们，他们也会根据卿大夫等级的不同区别对待。

    过了好会，郑媛听到他呼吸放缓，轻轻将他的头放到软枕上，自己打算到外头，问问雍疑公子均这段时间在宋国的情形。结果她才要起身，一把就被闭着眼睛的公子均给拽住了手。

    “陪我。”公子均睁开眼，眼下的青黑，让她好一阵心疼。

    郑媛答应了一声，和衣在他身边躺下。公子均在路上是真的累着了，一直睡到外头天都黑了，才醒过来。

    郑媛睡不着，在寝席上不是看他，就是看别的。到了午后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白日不是睡觉的时候，睡多了，不但没有多少精神，而且头昏脑涨。郑媛脑袋昏昏，被人扶着坐好，等到被人灌了一碗热汤才好点。

    “这次在宋国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郑媛对面前的膳食没有多少兴趣，随意动了两箸就丢到一边去了。看见公子均把面前膳食差不多吃完了，心下有些高兴。

    能吃代表着身体不错，她顿时放心下来。

    “只是去告知国君即位，当然顺利。”公子均答道，他没有把襄夫人私下来见他的事告诉她。这事说了没好处不说，而且会激出她的嫉妒，无事都要变成有事。不说还更好些。

    郑媛点头，她让人给公子均上更多的丰盛菜肴，“你不在的时候，楚国来人了，不仅仅来人了，而且还让人送了好大一只鳖鱼。”她说着，眼睛眨了两下，嘴角勾起来，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

    “鳖？”公子均有些奇怪，他摇摇头，“楚人祝贺的礼物也太奇怪了些。”

    “可不是。”郑媛笑道。

    见过诸侯之间送各种东西，见着送土特产，还是头一回。郑媛不知道楚王的心思，不过想了半天，也不觉得一只鳖能弄出什么事来。

    夜里她和公子均仔细说了扩建房屋的情况，还让他自己去看看，结果这男人立刻摇头，“有你在我没甚么放不下心的，我现在还累着，过几天去好好看看。”

    郑媛也就是一说，不是真的要他现在就去。房舍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要看也没多少好看的，何况住在这里的人是她的母亲还有弟弟妹妹，要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上心，女婿再关心有个什么用？

    等人把面前的食案都撤走了，她让室内的侍女寺人退下，“其实我这次，还真的有几分怕你去了就不回来。”

    公子均已经离开宋国好几年了，哪怕在郑国有了一定地位还娶了妻子，但这一朝回到故乡，看到他熟悉的人和景，会做出什么事她自己心里都没底。

    公子均沉默下来，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办呢？”

    郑媛闻言眉梢一挑，“要是你真的走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公子均抬头看她，见着她双眼里头的光亮没有半点躲闪，就知道她是说真的。他苦笑两下，“看来幸好我回来了。”

    要是他真的走了，华匀性命难说不讲，就是妻子恐怕也要变成别人的娇妻了。

    “是啊，幸好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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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媛说着，凑过来捧住他的脸，啪叽两下，就在他脸颊两侧重重亲了一下。

    公子均伸手摸着脸上湿润的吻痕，神色有些晦涩。

    他一把将人捞了过来，郑媛在他怀里相当不老实的扭动身躯，不一会就看到他满脸通红，额头上都要结豆大的汗滴了。

    “热？”郑媛唯恐还闹得不够，手伸出去，装作要给他擦汗，指尖滑过他额头上的皮肤，在他眼尾轻轻按了按，顺着脸颊就滑到他脖子后头去，指尖拨开了层层衣物，在他肌肤上打着圈。

    这下纵然有千万句话，他哪里还说的出来？身体里头的血似乎一个向下冲，一个涌入脑子，直接将她给摁在那里，提起层层的裙裾，覆身压了过去。

    郑媛还嫌不够，哈哈直笑，故意在他身上点火，结果被他扯开双腿，重重一压，那笑就全部吞到他口里去了。

    外头已经月上梢头，室内春光旖旎，公子均俯身在她背上，手指时不时揩拭过这羊脂玉一样的肌肤。

    郑媛轻吟声，不满的睁眼，“还来？”她是败给他了，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累的不行的样子，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就生龙活虎。

    “噗噗。”公子均埋首在她发丛里，笑了两声。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手环住她。闭目休息。

    *

    次日一早，公子均穿戴整齐，踩着清晨的露水进宫上朝。他刚刚回来没错，但还要进宫复命。

    卿大夫们的车架在宫门处停了一大片，都很有序的停好。公子均下了马车，脚步匆忙向宫门里头走去。

    他向朝堂走去的时候，在道路上遇见了公子宋，公子宋脸上带着略显诡异的笑容，“今日必定会有美味，我上回在晋国，食指大动，结果品尝到了鲜鱼。这次恐怕我们也会有一顿美食。”

    公子蛮听得津津有味，眼角余风看到公子均，伸手就把这个妹夫给拉过来，“你刚才可听到了？说不定今日还真的有好事呢！”

    公子均被公子蛮扯着，想要先走开都不行，他唔唔点头答应。

    都已经走在一块了，除非彼此之间都是死敌，不然没有把人丢开的道理。不管公子均愿意不愿意，都要被公子蛮扯着一块走了。

    或许是被公子宋那话带起来的，这几个公子凑在一块，提起来的也是美食。

    “这各国的美食真的是尝都尝不尽，要说河鲤够鲜美了。但不切的薄如蝉翼，还真的品尝不出里头的鲜味来。”公子宋说着摇摇头，“上回我出使晋国，正好绛城里有人有一手好手艺，这才尝到滋味！”

    公子宋说着，看向公子均，“大夫才从宋国回来，不知道可曾尝到甚么美味？”

    公子均笑了笑，“我舌头鲁钝，尝不出甚么味道来。就算吃着了，恐怕也尝不出。”

    众人笑了一番之后，前往宫室，果然宫室里头飘来一阵香味。公子均曾经去过楚国，立刻就闻出了这是鳖汤的味道，果然宫室里头有个庖人，正在料理铜俎上一只鳖。

    公子均想起昨日郑媛和他说的话，知道这个应该就是楚人送来的了。

    诸多卿大夫看到这幕，顿时交头接耳，而公子宋也是满脸得意洋洋。

    郑伯有些惊讶卿大夫们的反应，就问怎么回事，公子宋干脆将在外头自己食指大动的事告诉了郑伯。

    年轻的诸侯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虞，楚国人送来一只鳖。鳖在楚国到处都有，根本不新奇，但是在地处中原的郑国是个新鲜东西，他想着给朝上的卿大夫长长见识，没想到却被公子宋给点破了。

    公子均瞧着郑伯眼里的不满，心顿时就提起来。这新继位的郑伯，不管是心性还是手段，基本上都比不上老郑伯，优点没占到，反而年轻人焦躁容易冲动的缺点占了个十足十。

    公子均还真的有几分担心的，尤其这位前段时间和上卿等公族在朝上吵的时候，可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不过这事……他还真的插不上嘴。

    公子均看着郑伯那阴沉的脸色，别过眼去。

    郑伯心胸狭窄，些许小事忤逆了他的意思，他说不定都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果然，在朝会之后，他宴请诸卿大夫，尝一尝这来自荆楚水乡的美味。

    庖人已经将鳖切好，将鳖肉和鳖汤分给在座的人，分发下去之后，公子宋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食案，不由得举目四望。发现别人食案上头都有，就他没有，顿时公子宋脸色都变得青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熊二：看寡人如何搞事

    第131章 乱事

    郑伯不满公子宋和众人说那话，私下吩咐了寺人，不要往公子宋的食案上送鳖肉和鳖汤。公子宋看看身边前后左右，这些人面前的食案上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食物，就他一人面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公子均看着面前烹调好的鳖，手收在袖子里头都没动，他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公子宋，公子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郑伯冷笑着看他，依然没有半点表示。

    诸多卿大夫和公子均一样，看看郑伯，又瞅瞅那边的公子宋，众人面色诡异。都不知道说什么，偌大的宫室中除了庖人手持铜刀在俎上切肉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待到庖人将鳖肉全部切完，寺人也将肉食给卿大夫们分配完毕之后。公子宋面前还是空空如也。

    公子宋当着众人的面霍然站起，他脸色铁青，径直走向那个装着鳖汤的铜鼎，看也不看郑伯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捞起广袖，另外一只手就那么伸进盛着汤的鼎里头，指头在汤里头一搅，然后公子宋把沾了汤汁的手指含在口里吮了吮。

    刹那间，四周一片静寂，连寺人们走动的声响都没有了。

    公子宋吮了指头上那点点汤汁之后，转过身对郑伯道，“臣这也是尝过鳖鱼的鲜美了！”说完，转过身大步就向室外走去，半点都不停留，也不去看这会郑伯的脸色，大步就走出去了。

    一群卿大夫目瞪口呆见着公子宋头也不回的走出殿门。

    郑伯坐在上位上，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公子宋当着他的面干了什么，他勃然变色，几乎是从坐席上跳起来，“匹夫！竟然敢当着寡人的面做这样的事！混账！”郑伯骂了还不解恨，伸手就去拔自己腰间的铜剑，结果被左右小臣给拦住。

    “……”公子均冷眼看着那边郑伯暴跳如雷，他瞥了上卿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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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生一眼。公子归生是如今这位新继位郑伯的叔父，也是如今郑国公族里头的长辈。这位公子现在冷着一张脸，对郑伯的怒火视而不见。

    “寡人定要杀了这个匹夫！”郑伯突然吼道。

    “……”原本惊讶不已的卿大夫们，脸色更加难看，这事说起来还是郑伯不占理，公子宋用手指取汤的确无礼，可是郑伯一开始也不该不分给他肉。

    公子均听到那边郑伯在发狠，他伸手取来食案上的汤碗，将鳖汤一饮而尽。庖人做的还算不错，鳖汤保留了鳖鱼的鲜美，却又将腥味完全去除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美味的汤了，还真是有些怀念。

    公宫里头不欢而散，公子蛮和公子均走在一块，“你说国君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想不明白，“说起来，这事也是国君有错在先，公子宋只不过是说了今日可能会有美味而已，何必这样呢？”

    “……”公子均不好说话，毕竟他一个客卿，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对郑伯说三道四，他回头瞥了郑伯的宫室一眼，然后摇摇头。

    “你就是这样，有话也不明说！”公子蛮一看公子均这样子，就知道公子均想的和自己一样，不禁有些高兴。

    “我一个宋人，如果不小心谨慎点，难道等着祸事上门吗？”公子均苦笑。

    “你也别这样，和我们一个想法的差不多。”公子蛮想起之前看到的上卿的脸色，不由得咂了咂舌，“上卿这会恐怕是气的不轻。上次为了先君殉葬人数的事，国君和上卿可是互不相让，还是上大夫出来调解才勉强了结呢！”

    公子蛮一阵心虚，这事还是他气不过去找上卿。

    “……这事……”公子均摇摇头，想起郑伯方才喊打喊杀的模样，一阵唏嘘。老郑伯的气度还有心性，怎么他这个儿子半点都没有继承到呢？感觉这个郑伯除了父亲的君位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拿到。

    “对了，媛这段日子还好吧？”公子蛮和他一块向着宫门外走去。

    “她很好，”公子均听到公子蛮问起郑媛，眼神都柔和起来，公子蛮点头，“我前段日子忙着练兵，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去见她了。”

    公子均回到家中，郑媛不在。家臣说她出门拜访别的贵妇去了，公子均嗯了一声。贵妇们也不只是呆在家中哪里都不去，彼此之间都要走动。

    到了外头的天色都快要黯下来，郑媛才回来。她一回来直接就奔着公子均去了，“今日国君是不是冲公子宋发脾气了？”

    公子均吃了一惊，他看着郑媛跑的气喘吁吁的，连忙叫人扶她过来坐下，“今天白日里头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的就是公子宋家里，他今日回来的时候特别早，就顺便问了句。”郑媛接过侍女呈上来的水，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喉咙，“国君这是要干甚么？好端端的就把人给丢在那里不管。”

    “你还没听完全呢，”公子均揉揉眉头，“国君还说要杀了他。”

    “……”郑媛顿时僵住，过了好会她才喃喃开口，“国君真的是这么说的？”

    “我还会骗你，那会不止我一个人听到这话，公子宋走的早，恐怕没听到，不过最迟明天也该知道了。”

    “……”郑媛扶额，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和这位嫡兄有过来往，但是不多。对他为人也只是知道一点点，郑媛让左右都退下，等到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她才开口，“以前也没想过，他会这样啊。”

    “正常，先君做太子之前就不安安顺顺，在晋国做大夫的时候，都已经练出来了。国君生下来就是太子，自然是顺着心意来。”公子均叹了口气，“这里头门道，恐怕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耐烦而已。”

    “……”郑媛缓缓将杯子里头的水喝尽，“罢了，这会想多也没用。”她很快将这事抛到脑后，“我们就算再忧心，国君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有甚么用？”

    郑媛摆摆手，“罢了罢了，横竖他也不是我亲阿兄，何况这些日子，君夫人对我也有些不客气，恐怕也是他的意思，记恨我上回插手呢。他好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公子均一笑。

    如同他所言，公子宋第二日就知道了郑伯嚷嚷着要杀他的消息。公族之间来往可要比公宫里头的那位要多得多，何况那一日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想要人不知道都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