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

    车辆进了门，那些厮杀彻底被阻隔在门外，姚子紧绷的精神才松了那么一点。

    夭左右看了看，她看了眼在母亲怀里无精打采的弟弟，在侍女怀里闹着要下来，两只脚才粘地，就跑到郑媛那里，拉住她的衣角，“姊姊，弟弟饿了，有吃的吗？”

    郑媛闻言咦了一声，看向姚子，姚子怀里抱着儿子，那么小的孩子伸手紧紧抓住母亲的前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家伙到现在还没断奶，不过在喝奶之外还会吃其他东西。郑媛问夭，“你们还没用夕食的？”

    “就清晨用了一餐。”夭委委屈屈的，“之后庖厨的人都跑了，剩下来的那些人莫说做膳了，连烧火都不会。”

    说完，夭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噜叫了一声。夭捂住肚子，满脸通红。

    “让庖人去准备膳食。”郑媛立刻让人请姚子还有两个孩子到屋子里头去。

    她安顿好母亲，就到公子均这里来，公子均这边华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和他一块的还有雍疑。

    雍疑见到郑媛，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地。

    “主母可回来了，车上公子差点要把臣给轰下去。”雍疑苦着脸。

    “辛苦你了。”郑媛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帷帐内，“他怎么样了？”

    “医师还在看呢。”

    华匀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医师在里头给病人治疗，其他人都等在外头，过了好会，医师走出来，双手上回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幸好，没有伤到要紧的经脉和骨头，只是皮肉伤。不过这些时日要清淡饮食，注意休息，另外不要沉迷女色，要是伤口崩开，就不好了。”

    等到送走了医师，华匀站在那里，摇摇头，“怎么来来去去，说的就是这两句呢？”

    “大夫醒了，要见主母。”一个竖仆出来道。

    郑媛和华匀都进去了，公子均看到和郑媛一同进来的华匀，愣了愣，“你也来了？”

    “臣有话要对公子说呢。”说着，他看了眼郑媛，笑道，“叔姬不会在意吧？”

    “既然是有事说，自然是要紧的事，怎么会在意。”郑媛话语刚说完，公子均盯着她开口，“你脸上那是怎么回事？”

    郑媛出门之前以防万一，抓一把灰把脸一抹，顿时就成了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如果不熟悉她的人，隔远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之前在家老是没等你回来，让雍疑出去打听消息，说正门又被人堵了，心里怕你回不来，就只有冒险去宫里找你了。”说着，郑媛眉眼弯了弯，“幸好我去了，不然……”

    不然她就只能在家里枯等，枯等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既然受伤了。”华匀看了看公子均包扎妥当的伤口，问道。

    郑媛也看了过来。

    “还能是甚么事。公子宋和子家弑君，占了公宫，甚至还把守宫门，诸公子认为他想自立，带着自家私兵冲过去了。”

    这事要说新鲜，还真的没有多少可新鲜的。公子宋弑君之后，那架势在旁人看来，怎么看都觉得是他自己要自立为君。老郑伯留下来的公子，几乎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于是在宫门处就打了起来。

    “我就是被殃及到了。”公子均皱起眉头，摆了摆手。“姚子怎么样了？”公子均问。

    “幸好去的及时，后宫的人跑了一大半，甚至庖厨里都没有人。”郑媛咬住唇，后宫的女子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女子，别说自己做饭了，连生火都不会。一天两天或许勉勉强强可以撑下去，但是时间一长，没有人送食物的话，恐怕就悬了。

    “那就好。”公子均点头。

    “幸好公子没有大碍，不过新郑这一时半会，恐怕平静不下来了。”华匀一句话让郑媛的心都落到了谷底。

    诸公子们为了君位，大打出手。现在还有个弑君的罪魁祸首在那里，暂时还能同心协力来对付公子宋和子家，可是时间一长，公子宋和子家被除去了，诸公子自己就能打起来。

    “公子，臣觉得，这是个回宋国的好机会。”华匀拢着手道。

    他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公子均，就连郑媛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第134章 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吕嘴角挑着一抹笑，看向屈瑜，“子瑾？”

    屈瑜出自芈姓屈氏，祖上是武王公子屈瑕，祖父还曾经和那一时风光无二的齐侯进行交涉。这等家世，恐怕也就只有莫敖可以与之相比了，他和公室沾亲带故，太子吕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带着些许对堂兄说话的架势，而不是储君对臣下的态度。

    “臣……”屈瑜被斗连那话闹了个红脸，这会要说自己没看见，恐怕斗连第一个反驳自己，而且当时还有另外一个贵族看见了。

    “臣在郑国公宫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女子。”屈瑜道。太子眼下还未满十五，中原男子二十冠礼娶妇，太子可以提前行冠礼。不过楚人是十五，而且十五之后就可以娶妇诞下子嗣奉承祖庙。

    太子吕也要到慕少艾的年纪，如果被他知道，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屈瑜知道太子吕此人看似不羁，其实内心最有自己的主意，可是那是在正事上。男子喜爱貌美女子乃是天性，他可拿不准太子知道那人存在之后会如何。如果太子遣人到郑国求娶，依照眼下的形势来看，郑伯根本没有那个胆子拒绝。

    “不过那夜正好是夜中，臣看的不是很仔细。”

    “有月光还是不行啊？”斗连道。顿时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太子身边的人，除去管教太子的太保之外，其他人都是年轻的贵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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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不讲究太多的礼节，想笑就笑了，只要不过分，太子也不会追究。

    太子吕也在笑，“子瑾这是舍不得美人呢。”他年少不代表他傻，屈瑜年长他好几岁，在沙场上已经去了好几次，但他还是能看出他的用心来。

    “子瑾这个可不厚道！”有人道，话语里是满满的调侃和揶揄。

    众人听到之后又是一阵笑声。屈瑜被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太子吕也没有强人所难，看样子那女子是他的心上人，这有情人眼里，看到中意的人，哪怕面目平庸都要被看成貌美婀娜。

    太子吕随口一说，不过是听个新鲜，并不是真的要如何。他问了这句之后，就和旁人说起明日的日享来，楚人比中原人更重鬼神的祭祀，不管是在渚宫还是在平常贵族家中，每日都要祭祀先祖，只不过不会十分盛大而已。

    太子吕调笑几句，看着屈瑜满脸通红，立刻就点到为止，和人商议起别的事来。太子年少，外面的战事几乎都是楚王，太子要做的事便是每日听政，并且学习射御，他也没那么多空闲来打听别人的私事。

    见着太子吕不过问郑女的事了，屈瑜瞧瞧的松了口气，他一回眼就见着斗连满脸的坏笑，立即没好气的瞪了回去。

    这事除了那个喝醉了的楚将和他之外，也就斗连一个人知道，没想到还说给太子听。

    屈瑜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等到从太子宫室中出来的时候，他对着斗连就没有好脸。斗连大笑，“怎么，生气了？”

    “……”屈瑜转头看着他，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斗连见着他真的是动火气了，这才知道屈瑜应该是对那个郑女动了真心，甚至会担心太子会求娶。

    说实话斗连根本不觉得太子会求娶个郑女，太子妇之位，应当谨慎，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去求娶了。

    “你呀。”斗连被屈瑜弄了个哭笑不得，“要是真喜欢，和你父亲说便是。”

    “那也得我知道她是哪家之女。”屈瑜没好气的回道，出现在公宫中，又那么晚，应当是郑伯之女，可是郑伯的女儿有很多。郑伯光是儿子就有□□个，公女们更多，他哪里知道是哪个，若是不是呢？猜错了人该怎么办？

    “那就无法了。”斗连瞧着屈瑜憋气的模样格外开心，“反正日后去郑国的机会有的是，你到时候说不定就遇上了呢？”斗连道。

    郑国才归附楚国，楚国可不仅仅只要郑国在名义上附庸，更是要人做点实事，所以到时候一定会派行人前往郑国。

    只要屈瑜抓住去郑国的机会，那就行了。

    屈瑜也想到了这个，面色好转。

    斗连见着屈瑜面色转霁，也笑了起来。远处青山之上云雾淼淼，一行鹭鸟飞过，映在人的眼中，是无尽的舒畅。

    **

    那边楚国人一走，新郑上下那简直是脱去了身上的负担，哪怕心里还担心着晋国什么时候打过来，但是至少又有一段时间没事啦！

    公宫里头的公女们恢复了平常的欢笑，公子们也该做什么做什么。公子蛮因为上次身边人竟然吃里扒外，险些让郑媛落入陷阱，他又没有将那个寺人给揪出来，满心愧疚之下，只能给郑媛在别的地方补偿。

    郑媛最近收到了很多公子蛮送来的东西，齐纨鲁缟还有各种女子喜欢的佩饰。郑媛知道公子蛮不是有心，不过想起那日夜里，那个男子沉重的身躯还有那完全听不懂的楚语，她那次是直接的面对了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幸好是有人来了，而且那个人勉强还算不坏，不然会发生什么谁知道？

    光是想象一下，就能让她不寒而栗。

    哪怕公子蛮无辜，她还是对他冷言冷语了一段时间。公子蛮知道她火气不好消，东西都是叫人送到姚子那里，给姚子见礼之后就离开了，可怜的厉害。

    郑媛在公宫里头呆着憋屈，她已经猜到是谁了，偏偏人证找不到。找不到人证，那么她拿着徐嬴也没办法。徐嬴是庶母，她是晚辈，周礼讲究尊老和长幼有序，哪怕长者做错了，晚辈们都不能指责，更不能惩罚，不然就要面对流放。

    徐嬴也算是个人物，做下这事，和个没事人一样，和姚子谈笑风生。她看着都佩服这位庶母心里过硬，不过憋屈之余，想起徐嬴心中此刻见着自己无事，心中如何不甘，她又好过了。

    但在公宫里头对着徐嬴也不是事，越看徐嬴她心里的火气就越大，妱倒是个还不算太坏的，知道那时候带着人去找她，可是徐嬴和妱几乎是成对出现，见着就心情恶劣。

    郑媛干脆和姚子报备，转头就出了公宫，去找公子均。当然事先让寺人俠和公子均说一下，这次次巧遇，必须是有人用心，不然怎么可能会次次遇上。上两回是公子均有意，那么这两次便是她有心了。

    姚子无意拘束她，何况出去走走也好。如今楚人不在，正好可以散散心，趁着没有多少烦心事的时候。

    女儿及笄之后可能就要出嫁，姚子心中总是舍不得过于拘束她，只要不过分，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就是了。

    公女们也只有在未出嫁的时候能够轻松些，可以对母亲撒娇。可是一旦有人来聘，只要行了委禽之礼，那么就该将原先活泼的性子收拾起来，呆在公宫内学礼，将夫家的先祖谱系还有夫家所在诸侯国里头的事给弄清楚。

    等到逆女，那就是真的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姚子每逢想起这个就叹息，女子出嫁，母亲的心情都是极其复杂，既舍不得，也不希望女儿被送回来。因为一旦被送回来，等着女儿的还是一样的事，那些诸侯国都是一样的。女子都想要嫁个好男子，可是天下的好男子如同沙中藏金，十分难得。

    女子出嫁了，就身不由己。姚子知道女儿也就这么两三年可以尽情的玩乐了。

    郑媛得了姚子的首肯，出了公宫。在帷车中，她看着外面，新郑里头其实很热闹，她可以看见商人们赶着车，车后堆着的是各种箱子，是各种从其他诸侯国那里带来的商品。说来也奇怪，郑国和晋楚两个诸侯国的战事不少，按道理来讲，商人们不喜欢在战事较多的地方做生意，打仗的时候乱的很，哪怕是卿大夫们都恨不得关起门来，到时候可别赚的还没花的多。

    可是郑国就是人来人往，郑国商人的地位也比其他各国的商人高出一截。郑媛想起上回公子均让人送进来的玉笄，那笄一看就知道是楚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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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工精良，就是笄头的凤有些让人发笑。

    不过也好想，楚人现在的凤凰看起来就和火鸟似得，还没发展到后世那个地步呢。

    她想的入神，寺人俠看到后面追过来的轺车，车上站着的俊美男子，他咧嘴就笑了，双手拢在袖中，靠近了车厢

    “公女，宋国公子来啦。”

    郑媛一听，她在车中坐直了身子，头微微侧过去，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公子均的轺车已经赶了过来。

    一阵阵的銮铃声响压着韵律而来，御人努力的调整自己御车的节奏，好让马蹄能够合着乐拍来，免得一个不小心就乱了。

    “公女，来了。”寺人俠和公子均也算得上是熟人了，公子均没有一般贵族的傲气，反而格外的礼贤下士，对人十分和气。

    寺人俠对公子均抬起双手微微一礼，公子均举手还礼。

    都说这位公子在宋国的时候礼遇大夫，甚至路上遇见需要救济的人还会亲自安抚，深得人心。

    寺人俠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夸大其词，和这位公子打过几次交道之后，才知道传言不虚。这位公子的的确确是个好相处的人，不骄不躁，哪怕是和底下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寺人俠觉得自己若是宋国的那些人，恐怕也喜欢这位公子。

    “公女。”公子均在轺车上深深吸了口气，抚平了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他在宋国面对上卿，在郑国直面郑伯都没有此刻紧张。

    “公子。”帷车外垂下的帷裳上映出车中人的倩影。郑媛在车中笑了下，这会最好别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若即若离才是最好。

    她伸出手去，外头的公子均只见着里面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探出来，将垂下的帷裳撩上去，露出一双带着笑的美目来。

    公女媛的貌美在卿族和公族之中无人不知，可是最勾人心魄的是她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乌到了极致，清澈明亮，如同两泓清泉。含羞带怯，格外引人遐思。

    公子均哪怕之间已经见过郑媛好几次，他这次还是呆在那里，郑媛眼波流转，故意拿出不懂的懵懂模样瞅着他。

    她将公子均打量了好几回，心中感叹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不管怎么样都好看。她把公子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公子均今日特意将自己修饰了一番，他原本就相貌出众，再加上一番修饰更是显得容貌俊美，道路两旁经过的人，不管男女都要特意多看他两眼。

    “公子……”郑媛才开口，天空就落下豆子大的雨滴下来。

    今日出来的时候正好天色沉沉，看着似乎有雨，不过郑媛还是来了。毕竟和人事先约好了，贸然不赴约也说不过去。不过她也没想到有那么快，就落雨滴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如同小石头似得砸在路边上沙沙作响，而且那沙沙声越来越大，大有酿成磅礴大雨的架势。

    “哎呀，下雨了！”寺人俠伸手摸了一把脸，掌心上的全都是湿漉漉的。他一边说，一边冲着公子均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