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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龙庭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徐远书

    十几年颠沛流离,早让这位皇子心中的火焰渐渐冷却。

    赵定修见到苏政毫无战意的面庞,他怒斥“苏政”同时挥动手掌,扇在他的脸上。

    后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未言语。

    而赵定修一样微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苏政嘴角渗色,微笑着宽慰赵定修道“老师不用担心,既然苏政为西蜀皇帝之后,自然会为西蜀复立鞠躬尽瘁。”

    赵定修则是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连连后退,哑口无言。

    苏政没有望向自己的老师,轻声道“老师若是没有事情,先回去吧。”

    赵定修定了定神,一脸歉意地望着苏政,他握紧拳头向苏政说道“骊阳朝运不久矣,西蜀能复。既然赵定修我为西蜀子民,必会竭尽全力去辅佐皇子你,”

    “赵师之心,我明了。”苏政转身离开,“我今天已经累了,明天再继续上课吧。”

    站在一旁默默注视两人的虞娆没有做声,等到那位西蜀鸿儒赵定修离开后,才担心地看向苏政。

    苏政没有将赵定修扇他一巴掌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笑道“赵师是儒士,有时候难免激进了些。”

    虞娆没有答话,缓步走到苏政身侧替他揉脸消去脸上的血污。

    苏政默默地握住女子的手掌,“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吗”

    虞娆俏脸微红,应声“嗯。”

    “先生先生”,睡过一觉的赵晓神采奕奕地跑到屋外,兴高采烈的太子做梦梦到了他和两位师兄还有叶宣共渡蜀中龙潭吃烤鱼。

    本来想要告诉叶宣梦境内容的赵晓刚出门,却不见叶宣的人影。

    赵晓环顾四周,在白玉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他困惑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书信仔细阅读。

    “赵晓,先生我不喜皇宫中的氛围,早早逃出长安,云游四海。如果先生二十年后没有回来,便当先生已”赵晓猛的按下手中拿的信,惊慌失措他哭声忙喊“来人呐”

    司礼监赵高急急忙忙地来到养心殿,见到在龙床上小憩的赵衡后,又强行平稳心情跪伏在地。

    “皇上国师他”

    赵衡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无精打采道“国师他怎么了”

    赵高猛然啃头,颤声“国师他不见了。”

    “什么”赵衡腾地起身,满脸惊讶中夹杂着愤怒,“皇宫这么大,更是拥有数万禁军,你和陆忠都是酒囊饭桶”

    “这么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赵衡厉声喝道。

    赵高阴柔的面孔邹如乱麻,他畏惧道“陛下恕罪,只是国师离去前给陛下留下了一封手信。”

    “递来”

    赵高小心翼翼地将揣在怀中的信封递给赵衡,赵衡一把夺过打开信封,内容寥寥无几,“陛下所谋非我所谋,陛下所求非我所求,叶宣逍遥闲散惯了,腻味了为官致仕。人间事,几完缺,陛下勿要找我了,我已不在此人间。赵晓,还望陛下多劳教导。”

    赵衡看完,神情落魄地松开手,那封信落在地上。他闭上眼眸,自语“难道我赵衡,就如此不堪”

    “罢了,罢了。”赵衡疯狂癫笑,忽然干呕,一摊鲜血涌上喉咙吐出。顿时感到头痛欲裂,赵衡晕倒在龙榻上。

    赵高慌忙冲上前,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阴寒,他高声喊道“快宣太医”

    春末夏初的小雨悄然而至,虽是下雨,但襄樊上空依旧难得的阳光明媚。

    钟陵山上,六万座石碑已有不少数刻上了碑文。

    一座坟墓前,徐扶苏蹲在石碑前专心致志的刻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被扑打在身上的细雨所影响。

    久住山中的徐扶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模样,生了许多胡须,完全没了之前面冠白玉,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形象。

    在为这座荒坟的主人,死战襄樊城的士兵铸碑快要完成时,徐扶苏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铭刀,转身望向一地无人处,出声“是北梁出了什么事情吗”

    只见一座坟头前出现了位穿戴白脸人面的黑衣人,朝徐扶苏单膝跪地恭声道“世子殿下,鬼谋姜诩劳至心衰,病死于玲珑山。”

    徐扶苏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嘭”的一声,铭刀断裂,他木讷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五章 练字如练剑
    “你说什么”,刹那间眼眸间布满血丝的徐扶苏几近疯狂地望向白脸人面的黑衣人。

    “春秋鬼谋姜诩,病逝。”那人跪伏在地,清声道。

    徐扶苏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生有胡渣的少年叹息失笑,放下手中的铭刀。

    他伸出手轻轻摇动,示意那位自北梁而来的无面人离去。

    “节哀。”白脸人面的黑衣人恭敬地朝徐扶苏说道,告辞离去。

    徐扶苏抹了抹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他望向茫茫天际。沥沥小雨铺洒而来,浸透了他的衣裳,却化不去眼底的热泪。

    “呜呜”,一身粗布麻衣的徐扶苏将拳头放在嘴巴里咬住,拼命地不愿意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他的亚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个徐扶苏。

    可是他的心好痛,好痛,犹如锥穿骨髓般撕心裂肺。

    一场春雨,多少离人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突袭而来的春雨停歇,雨过天晴。

    徐扶苏呆坐在土堆边上,眼睛木讷地盯向一处,他在回忆那个让尊敬甚重的枯槁儒士。

    谨记得他年幼时,经常让这位春秋谋士放在背上,那会的姜诩会左摇右晃,口中会喊“飞起来咯,扶苏飞起来咯。”

    他会安稳地跨坐在姜诩肩膀上,姜诩两只手托着他,让徐扶苏放心的张开双臂。

    亚父,我在飞诶

    飞咯,飞咯,扶苏飞起了咯

    他会抓着姜诩的头发,指挥他往哪儿飞。哪怕是父亲徐芝豹多次训诫,不该这样对待长辈时,姜诩总是笑着说没事。

    你看扶苏玩的多开心,老徐,拦着小孩子干嘛呢

    别拦,别拦。哎呦,我的小扶苏哭鼻子咯,来,要不要再和亚父玩蝴蝶飞呀。

    好呀,亚父。

    一次又一次,那是徐扶苏未登山望远时,见过最广阔的天地。

    哪怕是后来徐扶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姜诩也总是会跟他说起儿时的趣事。

    常挂在姜诩耳边的莫不过是徐扶苏小时候顽皮,还在襁褓时,姜诩每次要抱起徐扶苏都要被他淋的一身尿。

    姜诩每每说起这个都恶狠狠地数落徐扶苏,说是那段时间衣服都是尿骚味,当然是玩笑之语,放在此刻却让人无比留恋。

    雨后的春风拂过,荡过一丝焦热,留下淡淡清凉。坟堆周遭的树林林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仿佛是生命中丢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徐扶苏呆愣,痴痴地望向一处。

    布鞋踩踏在石子上发出轻微的细碎声传到徐扶苏的耳边,他没有转头都能明了来者是何人。

    “你不是害怕来面对么”徐扶苏朝身后的人说道。

    “总是要面对的,哪有不敢给自己亲人扫墓的人。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想通罢了。”那人淡淡道。

    “哦那你想通了”徐扶苏转身看向那位墨色长衫,一身书生气的俊逸男子。

    和自己博弈许久,终于说服自己的张衍硬着头皮上了钟陵山,只不过是一上来便看到徐扶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

    “嗯,想通了。你呢扶苏。出什么事了让你这般失魂落魄。”张衍走到他身边,直接坐了下来。

    徐扶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爱干净么怎么不嫌土脏。”

    “不嫌弃这里的土脏。”张衍答非所问。

    徐扶苏点点头,嘴角微勾,不愧是有大儒之风,说起话来还咬文啄字,一句两意。

    “对我很重要的人,去世了。”徐扶苏瞄了张衍一眼,淡淡道。

    张衍听到徐扶苏的回答,也就想通了他为何这般失魂落魄的。善解人意的张衍没有言语,安静地聆听。

    “上山不带酒”徐扶苏一把搂住张衍,质问。

    张衍白了徐扶苏一眼,“带了。”

    说完,张衍就放在一旁的酒坛子放到徐扶苏面前,“酒瘾这么大”

    哪知徐扶苏胡乱回答道“出来混江湖的,不会喝酒怎么行,不过我酒瘾不是最大的,我二师弟才是。”

    “怎么说”见徐扶苏买了关子,张衍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

    “能说出酒不是书,书自是酒,有书有酒,醉是得意的人,你觉得呢”徐扶苏抢过张衍手中的酒坛,不顾对方反对,掀开酒盖,把酒满饮一口。

    “咳咳这是什么酒呀”徐扶苏猛地呛了呛,缓过气的他摸去嘴角的酒水,骂骂咧咧“这么烈”

    “地道的老黄酒,城里一个铁匠推荐给我的,说是一等一的好酒。”张衍难得见到徐扶苏吃瘪,眼含笑意道。

    “哪个铁匠呀。”徐扶苏微微动怒道。

    “不知道,只知道叫老黄。”

    “拿来”

    “你不是说这酒烈嘛。”张衍侧过身子,将酒坛拿开,不给徐扶苏酒。

    徐扶苏起身一把夺过,“凑合。”

    张衍无奈耸肩,看了眼面前稍稍恢复元气的徐扶苏后目光转向他所刻的墓碑上。张衍惊叹“世子,你写的这一手字,还不错呀。”

    徐扶苏白了眼张衍,讥讽“怎么,羡慕”

    “少来,不过看你这字,怎么横竖都有种如剑锋芒的感觉。”张衍觉得甚是奇怪。

    “练字如练剑,我在武当时,柳清风道长跟我说过我要想练剑,可以从练字入手。古人常说,写字之前要屏除杂念、凝神静心,并在心中预想要写的字的点画、结构、神情、行气等,直到胸有成“字”之后,方始动笔。笔的书写看似缓慢,其实非常快速,即使是篆隶楷这样舒缓的字体,笔纸墨三者的变化也非常迅疾,笔中的力道变化、笔势运用,纸与墨的作用、成形,微观中的刹那即是永恒。行草这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快速书写,那更是激如电流、骇如惊雷。

    写字要胸有成竹,不但每一个字,甚至一笔一画都要熟练到不假思索。

    许多大家书帖在分析书法的结构时总是会从一笔一画的安排,说到整个字为什么这样写那样写。其实书写和递剑时是没有机会思考的,只有电光石火的灵感触发,笔画随机而起,也随机而过,起过之间,就是永远的墨迹。用笔如剑,对决的当下没有思考迟疑的余地,每一个瞬间都是生死关头。

    书谱说“夫劲速者,超逸之机。”写字太慢,就是“迟”,“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写字太慢,笔画无法运行流畅,力道便不能施展,这样写出来的字,总是僵硬。僵硬的字,死气沉沉。”

    “我以铭刀为笔,刻字如练字,练字如练剑”

    徐扶苏握住手中的铭刀,朗声道“至若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人剑相通。”

    张衍则是仔细琢磨了一番徐扶苏的言语,方感叹“那位柳道长大才。”

    “张衍。”徐扶苏突然唤他。

    “嗯”

    “比比”徐扶苏挑眉贼笑。

    “比什么”张衍一脸困惑。

    “来,我告诉你。”



第四十六章 皆,大欢喜
    见到徐扶苏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张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邹着眉头,将耳朵靠了过去。

    徐扶苏低语一番后,张衍眼眸瞪大,两人面面相觑。

    张衍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试探地问“不好吧。”

    “怎么不敢”徐扶苏激将法道。

    “有辱斯文,不比”张衍面庞抽了抽,硬气道。

    “哎,看来是不行。”徐扶苏故意叹气。

    “比就比”,一听这话恼怒的张衍不服气。

    只见两人齐齐登上钟陵山山巅,悬崖边上,一位北梁世子,一位穷酸书生,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撒尿

    徐扶苏麻利地卸下裤子,顶风作案。

    张衍一开始扭扭捏捏,但实在拗不过徐扶苏的凶狠威胁。

    可以呀,张公瑾,没想到还有私货呢

    哼,张衍轻蔑地憋了徐扶苏一眼,“怕输就认输。”

    徐扶苏左右摇晃,张衍无意间瞄了眼,顿时蔫吧了,没有了啥自信。

    一番江湖比拼,虽说风起云涌,却胜局已定。

    见张衍面色神情怪异,徐扶苏调笑道“怎么样,这般调节心情不错吧。”

    张衍轻笑,两人相视长笑。

    喂一把黄酒给青天。

    重新坐在地上的两人抬头望天,徐扶苏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在没遇到你之前,听老徐说过你。说你是如何惊才艳艳,饱读诗书。后来知道他总是去你那小书铺买神仙书。”

    徐扶苏挑眉嬉笑“没想到呀张衍。”

    张衍脸上红一阵黑一阵,没想到那个满口黄牙的老徐居然连这都不加隐瞒地告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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