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龙庭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徐远书
赵倩犹如晴天霹雳般,神情微愣,久久没有反应。只是耸低着头,让人见不到她的神情。
从小就让蒋去训练,安排在世子身边当作死士的女子等待十几年,终于得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答案。蒋去将酒樽中的桂花酒喝下,沉声言“我和二皇子为故友,当初他让我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就把还在襁褓中的你抱去了北梁。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赵衡耳中,我便丢了这五指中的一指,以一指换你命,以一指换我孙扶苏的命,剩下的那些就不去多说了”
“陈年往事了。”蒋去眯起眼,低语。
他转而一笑道“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不要想着去找长安城那位说什么报仇雪恨了,你一身武学虽然足以说的上天下前十五,但是对上那司礼监太保赵高,仍然是半分胜算没有。”
“好好活着,给我外孙当媳妇”蒋去严肃认真地说道。
在老人面前永远不敢笑的赵倩难得笑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蒋去也点头长笑。
接着蒋去便正色吩咐小倩道“算算日子,距离扶苏回来的时间也快到了,小倩你去接他回来。”说完,摘下腰间的玉牌放在桌上,“拿着我的令牌,让子鼠他们带一部分兄弟跟你去接我外孙。”
赵倩起身受命,知道世子殿下即将要回来的她心情也是愉悦万分,迫不及待地就已经出行。
望着骤然冷清的大院,蒋去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了眼房梁上还在做大梦的徐晃,后者仍然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蒋去叹气一声,拎起桌上的桂花酒也往门外走去,好久没去看那位老朋友了。
该访该访
等到蒋去也离开院落,原本洋溢在院子中的桂花酒香顷刻间变的稀薄了不少,房梁上那位单脚站立的邋遢老头鼻子不经意的抽了抽
李陆和家中亲眷共聚餐食,难得宫中无事的丞相李陆可以多陪陪家人。李陆年近古稀之年,膝下有两个儿子,均不致仕。因为老爷子李陆立过家规,凡是他在世之时,子孙后代均不可入朝当官。原因在何这原因还是李陆不愿意让人在背后嚼舌根,况且两位子嗣的品学,才情,他是了解的。顶多能当个芝麻官,当不了那地方大官。
若是真当上了,那八成就是有古怪其中。丞相李陆虽是明确束缚子嗣不得致仕,但未曾阻碍过子嗣从军。大儿子李言,才情平庸,性格温和。二儿子李牧从小喜欢舞刀弄枪,长大了就跑去两辽军营,在宋黎手下混了个偏将。今年,往家中寄了封书信,人则待在两辽。李陆的长子李言给父亲倒下一碗酒,刚想举杯和父亲饮酒。
李府的管家走到一侧恭敬道“老爷,大公子,门外有位老人求访。”,李言邹了邹眉,这中秋佳节,难道还有人上门拜访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丞相李陆最恨有官借逢节之故来登门拜访。估计又是朝廷中那位新晋升,又不得人缘的小官。
李言刚想要让管家打发走那老人,就在李府管家领命将要退下时,李陆喊住了他,“哼哼”,他微微一笑,问道“老刘,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管家回忆了一番,禀告道“是个枯瘦老头,有些残疾,手上都没多少手指”
蹭的一声,李陆愕然,猛地起身,口中骂骂咧咧“这来长安城都一年多了,让我以为你性子多好呢,忍着不过来。你个老家伙。”
说着,李陆不忘看向李言说道“跟我去接那位。”
李言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激动,迷迷糊糊地跟着起身离坐,家里一众大小都面面相觑,唯有李陆的老妻看出了点端疑,忙命下人和家眷们先行退下。
李陆和儿子李言匆忙走到府门,没想到外头已经传来那位老者的骂喊声“李陆你是瘸了腿还是怎么来开个门这么慢。”
丞相李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伸手止住李言要去开门的举动,神色享受地听着外头的谩骂之语。
“李老头子,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想听我骂你,没门”门外老者扯着嗓子叫骂道。
李陆强忍着不笑,一本正经地打开府门,摆着一副臭脸冷声道“蒋去,这么多年了,这嘴怎么跟那茅坑中的屎,又臭又硬。”
在他视野中,那位旧友身着直裰黑缎长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双手叉腰,神气得很。只听那老人提起手中的酒,骂道“我带酒来了,今晚和你喝几口,不然过几天,我就得走了。”
“进来吧。”李陆突然说道。
蒋去提着酒,踏上台阶,看了眼李陆身旁的男子,“呦,这是李言”
在见到老人的刹那,李言也认出了老人的身份,正是前首铺蒋去。
“好小子,长这么大了”蒋去拍了拍后者肩膀,提酒进门。
第五十二章 为你明灯三千
中秋佳节,长安城中尚且灯笼挂满一城,更不用说尊奢至极的皇宫,是怎么样一副景象。
骊阳皇宫深院之中皆是灯火通明,未到晨省时,哪怕是宫中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都不能关上灯火。
酉初,明帝赵衡在莲花套大营西洋房东院内坐西北,向东南设摆月光花插一个,挨插屏前,摆条桌二张,一字摆着。用黄缎桌套一个。安毕,茶膳房随摆供一桌,十九品,摆三路。从怀里往外摆。月光码两边,用斑竹杆,上捆鲜花,在月光码插屏架上供着子母藕一对。供桌后桌边上供黄豆角两把。头一路中间设斗一个,上供重十斤,彩画圆光大月饼。斗左边鲜果三品,西瓜一品。右边鲜果三品,西瓜一品。二路,中间设檀香炉一个,左边茶三钟。西瓜一品右边酒三钟西瓜一品。三路,香炉前,中间设檀香炉一个,炉左边,月饼一品三斤重二个,蜡台一个。
明帝赵衡至供前拈香行礼,还西洋房少坐。
酉正,司礼监小太监魏忠贤传送上用黄盘野意酒膳一桌。用茶房紫檀木折叠矮桌摆。
明帝赵衡正在和皇后姚瑶低头言语,太子赵晓则在母亲姚瑶身侧,只不过此刻的赵晓显得拘谨且无所适从。赵晓时不时会打量那位骊阳皇朝权势最大的男人。些许是察觉到了赵晓的目光,赵衡伸手拍了拍身侧,和颜悦色道“晓儿,来朕这里坐。”
赵晓神情微愣,在母亲姚瑶的眼神示意下,他还是迅速的回过神来。久居宫中,太子赵晓已经没有初来骊阳皇宫时的懵懂,早已学会宫中礼数的他起身走到赵衡身边,朝他鞠躬而拜“父亲。”
赵衡伸出手将赵晓的脸抬起来,“让朕好好看看我儿子,嗯,不愧是朕的儿子。”,他笑着看向姚瑶,点了点赵晓道“一表人才,英武俊朗”。
姚瑶颔首,玉齿含笑。她看着还有些懵圈发愣的赵晓,想要为儿子开解的皇后笑道“陛下,宫中声乐戏曲已经准备好了。”
刚等皇后姚瑶说完,司礼监太保赵高便走上前来,跪伏在地,恭声道“皇上,酉正二刻十分将近,香要灭了,陛下该焚化了。”
赵高用茶房如意茶盘请茶三钟和酒三杯。
然后赵高双膝跪拜在地,以膝行路,明帝赵衡站在祭桌前举行仪式。等到做完这一切后,赵衡便让赵高把供前鲜果、西瓜、月饼赏给随侍太监等。接着吩咐赵高道“去让他们上来吧。”
赵高领命退下。
“晓儿,你坐在朕旁边,一同赏戏吧。”
赵晓面色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只是木讷地坐在赵衡身侧。不过一会,身着戏服的戏伶登场唱戏。
对于这一切,赵晓只觉陌生且无趣,更有一种孤家寡人的畏惧。如果可以,他宁愿去和自己的先生同游四海,也不愿意待在宫中,披着面具做人。那样太累太累,赵晓如同木偶,枯坐,目光中满是厌恶。
辽西,济南城。
“如言,你快看这个兔儿爷”,手艺摊前,一位生的有天人姿色般的女子惊喜道,女子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
听到女子如悦耳风铃般的嗓音,尚且在和卖“神马儿”店家讨价还价的宋如言立即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国色生香的女子,“咋啦,师师。”
李师师兴高采烈地指着铺子上的巧手艺人用黄土抟成蟾兔的塑像,叫兔儿爷,有穿衣戴帽顶华盖的,有披甲戴盔竖大旗的,有骑着老虎的,有静坐的,大的有三尺,小的一尺多,制作工艺尽其精美生动,形象滑稽。
难怪李师师这么开心,宋如言瞅了眼铺子上的兔儿爷,大手一挥,跟随的仆从立马心领神会,拎着个大袋子就要将那些个兔儿爷都收入囊中。
宋如言从袖口中拿出一张金淀银两递给铺子上的老板,问道“老板,这够不够,不够我补给你。”
一直做小本生意的手艺人哪见过这么豪阔的大老爷当下是喜笑颜开,谄媚而笑,忙声道“谢过这位公子,够了够了。”
李师师从仆从的袋囊中拿出一个骑着老虎的蟾兔的塑像,把玩在手中,眼角撇向宋如言,看到他又继续在和那店铺老板讨价还价,丝毫没有出手给她买东西时的洒脱。她趴在宋如言肩上,细声道“如言,你这是买什么呢”
宋如言终于和那店铺老板杀完价,心满意足地提着那纸做神像,回答眼前佳人“买些祭祀要用的,带回去祭祀用。”
“平常这些事情都是由府上的丫鬟奴婢去购置的,今儿我亲自出门买,你不知道很正常,这叫月光马儿,一般上面绘有太阴星君,样子仿佛菩萨下面绘有月宫,还有站立着的玉兔,手持石杵捣药。月光马儿大的七八尺,小的二三尺,插有红绿色或黄色两面旗。祭祀时候对着月亮方向供上,人们焚香行礼,拜祭过后将其与纸千张、纸元宝一起烧掉。”宋如言和李师师并肩而行,而宋如言耐心地和她讲这两辽中秋的习俗。
宋如言说的兴起,还想继续讲下去时,身侧的佳人突然扑到他的身上。自从带李师师回到两辽,宋如言就一直束缚着两腿间的那个玩意,对待李师师也是爱戴有加,在一起三年了,也就摸过小手,但今天这李师师的香拥怀抱是宋如言没有想到的。
他身形稍往后仰,站定之后,尚且为从惊喜回味过来的宋如言只听到怀中美人低语“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娶我。”宋如言鼓起胆子握住李师师的香肩,嬉笑安慰道“放心,我这次和扶苏去北梁从军,混个将军我就回来。”已经年近十八的少年伸手勾了勾美人鼻翼,然后紧紧相拥,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言语“你可是我用了半辈子肚子里的笔墨才换来的媳妇,我可不忍心让你独守空房。”
说完,宋如言竟然胆大包天的低头吻向李师师,双手也很不老实地握住纤腰,李师师瞪大眼睛,呆呆地注视宋如言。
那一刻,她仿佛才意识到面前的男子也曾是那风流无双的长安小霸王呀。
见到宋如言还行吃豆腐,失神回来的李师师邹眉,伸出青葱纤手对准那少年腰间就是用力一掐
宋如言极其不愿意地松开美人香唇,吃疼地捂了捂腰间。
他憨笑地看向那国色生香,瞅一眼就会让人倾心倾慕的女子,笑道“师师,你看这济南城。”
李师师顺着宋如言的手指指向看去,济南城城上空,悬空飞起三千明灯,尽承人间烟火。
第五十三章 别无余地
避退其余人,外头长安灯火交映,李府之中,一张檀木桌前,两位老者相邻而坐。
骊阳丞相李陆,前首铺蒋去,两位加起来岁数已过百年的,半截入土的权赫文官举杯对饮。
蒋去仰首喝净杯中酒,回味无穷地干咳一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作为蒋去的老友,李陆**能猜的出他心中所想“算算日子,扶苏该回来了吧。”
蒋去只顾点头喝酒,不应答。
李陆将手中的酥软月饼掰开,递给老友蒋去,边说道“其实不该让他回来的,他直接回去北梁都要比回长安城来得安全多。”
头发已近全白的蒋去伸出手掌,李陆低头看了眼老友手掌上仅剩无几的手指。后者神色平静,吃下李陆递给的月饼嗤笑“你怎么知道明帝不会在我孙扶苏回北梁的路上直接截杀了。再说了,老头我自然不惜命,但那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扶苏最重感情,打小心就比别人多了一窍,能见人心是否良善恶毒。他又最敬重我们这几个长辈,自杨在天四位叔叔相继不惜以命证明我徐家清白忠心。”
“他就更加放心不下我们这几个老头子。”
蒋去说着,随手捻起果盘中的葡萄放入口中,继续言说“相信姜诩离世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这小子心里怕是难过得要哭鼻子,却要假装坚强。”
李陆看着蒋去吃个不停,嘴巴就没停下过,不安好气道“能不能嘴巴别一直开着关不上。”
“搞得跟饿死鬼似的,你个北蛮子。”
“咋地,难不成你还不让吃不成。”蒋去回瞪了他一眼。
李陆拿蒋去没有法子,心思回到蒋去说的话里,方才感慨“可惜了。”
“是可惜了”蒋去冷笑,“若不是芝豹让赵衡贬到蜀中,姜诩殚精竭虑,费尽心血才稳固下北梁。老头子,你不会真的以为北厥那帮是蠢蛋吧。”
蒋去本想伸出手指,但无奈只能摆出左手三指,右手两指,勉强凑了个五五之数,冷哼道“五年,北厥和北梁共计战役二十五场,永嘉元年一场,永嘉二年五场,前后五年,战火不停。”
“北梁铁骑,死伤无数”蒋去瞪大眼眸,气势汹汹。
“上一辈的恩怨又何必延续到下一代”李陆苦口婆心道,“若你们北梁真的反了,天下重新大乱,又对得起那些春秋时期,你们北梁铁骑死的兄弟对得起死在乾清宫前的那四位将军”
“够了”蒋去毫不犹豫地打断李陆,语气平淡道“我只是来和老友喝酒的,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李陆重重地叹息一声。
两者顿时无言,蒋去缓缓开口道“赵家欠我们徐家的太多太多了。”
“蒋臣义你当真要为了那尚未及冠的少年,弄得天下重新战乱,生灵涂炭”李陆怒而摔杯,起身吼道。
蒋去喝下一口酒,满是沧桑的面容看向昔日旧友,他笑了,“就算北梁不反,天下也不会安宁。”
言罢,蒋去撑起身子,又蹲下拾起地上零零散散的杯子碎片,抬头看了眼尚在气头上的李陆笑道“好久都没听你这么骂过人了。”
“这酒,我放在这了。”蒋去说完,正打算离去。
听出蒋去弦外之音的李陆邹起眉头,喊住蒋去“蒋臣义,五年前没死,今朝要寻死”
蒋去挺直微微佝偻的脊背,转身笑容满面,“我来长安,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和长安城中的每个人都能死,唯独我孙子不能死他得活着,到北梁。”
“疯了,疯了,全疯了。”李陆如遭重击,直接瘫坐在地,口中自语。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退席,繁琐至极的礼仪后,赵晓终于可以松懈下来,急忙回到自己的东宫之中。
情绪实在高涨不起来的赵晓将下人全都支开,自己挽着一壶北梁极富盛名的美酒“莲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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